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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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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布衣卷 第三章 曲江池

第一卷 布衣卷

第三章 曲江池

「嗚……見笑了。」虞璇璣的聲音從被中傳來。
「你倒乖巧,連姊姊都叫出來了。」李寄蘭睨了他一眼。
「璇璣姊姊,聽飛卿說的准沒錯,他遇到的怪事可多了呢!」那崔小八認真地看著虞璇璣點頭。
虞璇璣喝酒喝得暢快,笑鬧中把今日的事都忘得差不多,直到睡下時,突然想起一個早已遺忘的臉來,她咕噥了一聲:「李千里……」
「你確定。」
「打擾清凈,只用這點東西就想打發?」一個男聲有氣無力地從背後傳來。
虞璇璣大醉了一場。
「嗯……」

虞璇璣三兩下爬起身來,拍拍膝上灰土,恨恨地說:「足下裝神弄鬼的,還真不怕遭報應哪!」
虞璇璣駕著一匹暫時代步的羸馬和一壺小酒,來賞京師難得的寂寥。
「那時我們在官府外見過一面,後來也不知怎麼,她跑進我住的清虛觀,就直接抓住我,要我藏她,那時害得觀主以為我李寄蘭何時轉性惹了個女子來,她後來說她是虞璇璣,我都嚇傻了,是傳說中那虞八叉嗎?我還以為虞八叉該當是天上文魁星呢!」那自稱李寄蘭的少婦笑嘻嘻地說。

「啊!去看投卷!」
要不就是宜春北苑的歌伎與少年郡王相戀,結果有一回深冬,藩鎮叛亂攻入京師,消息傳來,兩人相約若有失散,要在曲江池邊相會,然而郡王隨皇室倉皇西走,歌伎則在亂中未及跟隨,便來到曲江等候,為亂軍所辱,又被推入池中淹死。而郡王在西走後,為求回骨可汗出兵助梁,自願前往和親,成為回骨女葉護 的駙馬,和親不久后就因水土不服去世,屍骨不曾回國,魂魄卻橫渡關山萬里,與那歌伎之魂相會於曲江池畔。因此,每到冬季,便常見一錦衣官人與一名少女泛舟于湖上。
「是。」
「天上文魁星是假的,地下酒鬼才是真的。」虞璇璣悶悶地喝了口茶,想起那曲江池邊的鬼來,連忙說:「寄蘭,給我寫幾張符紙,我只怕惹了鬼了。」
將作大匠遂于原曲江池南又鑿南池,做為離宮一景,開黃渠引秦嶺庫峪水穿城而過,先注南池再流向曲江池,又于南池周圍建離宮,命名為曲江園。開國高祖文皇帝又改南池為芙蓉池、曲江園為芙蓉園,于芙蓉池、曲江池廣植蓮花,離宮禁苑雖不許閑雜人等出入,曲江池則開放給百姓做為遊樂之處。
「娘子?」春娘以為虞璇璣跟她說話,問了一聲。
「雖是越州虞氏,不過我家世居南陵,越州倒是五年前南選經過時才去了一次。」虞璇璣說,接過那少婦遞來的茶呷了一口:「也是那次南選路中遇寄蘭的。」
算一算,那天晚上來喝酒的差不多有四十人,還好虞宅就在平康坊中,叫酒席十分方便,一眾士人就這樣猜枚行酒令直玩到深夜,男人們便隨便地倒在正廳里,幾床大被蓋屍體似地一蓋,反正也還凍不死人。五六個女士人則睡在西廂院中,虞璇璣也醉得一塌糊塗,全由翟氏夫妻與春娘服侍,還好那些士人也有的帶著小廝小婢,才不至於太忙亂。
「寄蘭!寄蘭!寄蘭~~~」虞璇璣熟門熟路地拐過大殿,直入靜院,邊跑邊哀聲大喊:「寄蘭快救我!」
那人似乎沒感覺到虞璇璣的怒氣,不慌不忙地說:「不怕啊,人都死了還怕遭什麼報應!」
「是啊!今上點中李千里做主考,實在出人意料之外……」柳飛卿說。
「當然聽過,就是我的同行嘛!前一次進士試代考的時候,我們有打過照面吧?」虞璇璣用詢問的表情看向柳飛卿,那柳飛卿也笑著點頭,她報以微笑:「那這位呢?」
「小人萬不敢擔官人一勞字,小人吃的就是這口飯,若能為官人效力,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雙方又談了一陣,可謂相談甚歡,劉勞新也不急著敲定此事,他深諳經商之道,又故意說:「小人前來拜會官人,主要是為了結交官人這位天上謫仙,非為生意,官人若相中其它同行,切莫客氣。」www.hetubook.com.com
「蹄鐵掉了,得尋個鐵鋪補上,柳兄可有熟識的匠人?」
柳飛卿一擰崔小八耳朵,笑罵著說:「那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怎麼不叫我一聲哥哥呀?」
不久后,那位號稱不可辱的士便一口一個哥哥、姊姊地被柳李二人揪出房門,虞璇璣跟在後面。因為新認識朋友,若不燒點黃酒、吃幾隻雞聯絡感情,簡直沒有天理,而太平女觀畢竟是國中所設,雖不禁男客,卻還有些清規,李寄蘭也不方便飲酒作樂,於是眾人便轉往虞家。
「妳要走啦?」那人問。
四人出了大業坊,沿著啟夏門街往北走,直走了五個坊,在親仁坊的坊門口,卻看見長長一條人龍,有男有女,也不知在做什麼。
「誠然,做鬼比做人逍遙。」那個聲音說,雖然淡淡的沒什麼情緒,不過似乎是有些打動他了,果然遇上鬼要投其所好才是,虞璇璣心頭稍微一松,只聽得那聲音又說:「妳想在這裏跪多久?」
「御史大夫是主考……」虞璇璣重複著崔小八的話。
「士可殺不可辱,沒有就是沒有。」……
「妳說的大王都死了三百年,妳難道要跪三百年跪到他出來嗎?」
虞璇璣回過神來,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家父也認識一個李千里,十幾年前見過,只覺得那人一臉傻樣,看起來就是個前程無光的小官,應該不會是他吧?」
「小娘子一身勁裝,別騎什麼矮腳馬!」一個虯髯胡漢子大聲嚷,對虞璇璣拚命招手:「這匹大宛小紅馬多漂亮!小娘子騎了紅馬,跟郎君去京郊賽馬打球也不會輸!」
四人又往前走,經過那一行人龍時,遇著許多認識的文友,此時已近黃昏,眼看三百鉦響快要響起,投卷的人潮卻沒有一絲前進的跡象,於是那些投卷文人也放棄了,紛紛上馬上驢或者步行隨虞璇璣等人往虞宅前進。
「璇璣,妳的馬怎麼一跛一跛的?」柳飛卿問。
「璇璣,妳認識她?」溫飛卿問。
「喂!妳還穿著鞋哪!」少婦驚呼,啪搭、啪搭兩聲,一雙皂皮靴歪歪地落在榻下,而榻上的被窩則在顫抖,少婦狠狠地拍了被子一下,聽見裏面一聲悶呼后,才對人說:「真是失禮得很,她這人就是這個德性,惹了事就來窩我被窩,外頭說什麼她行俠仗義、于運河邊大罵轉運使是逆豎獠奴八輩子投不了胎的爛羊頭之類的事,我是從來不信的。」
雖然明知進士團是準備來賺她的錢,但是西京第一的進士團肆主這麼快就拜會,顯見是看準她能及第,虞璇璣其實有些得意,便笑著說:「勞肆主費心了。」
「什麼跟什麼!明明就是我先走了他才過來的!」另一個話速稍快,聽起來也較輕快的男聲說。
「小人是西市劉七進士團的肆長劉勞新,聞虞官人報考今科,特來為官人效犬馬之勞,官人之事,小人必儘力盡心。」劉勞新拱手說,一張團臉上嵌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看起來很是富態,他遞上一份紅綾為面的冊子:「此是小人竊為官人所擬日程,願官人早登龍門。」
母馬埋頭猛吃,自然沒有說不好的理,虞璇璣拍拍她:「霜華,我們去曲江走走!」
這這這……這這這……這就是傳說中那對歌伎郡王鬼情侶的定情之歌啊!這首歌據說是三百年前流行的,眼下沒人在唱啦,在這種時節、這個地方唱這首歌,還能是誰啊?
「管妳有沒有客,借我窩一陣!」虞璇璣連門也不走,直接從敞開的窗戶一躍而入,鑽進那少婦鋪得整齊的被窩,蒙頭不出。
「聽說御史大夫精明強悍遠勝三省相公,從沒人說他一臉傻樣……」
這幾日來京,剛往禮部報名,沒幾天禮部就派了人來核對出身、籍貫、家世背景跟居住地。禮部的人前腳剛走,後腳馬上來了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指名要拜會『虞官人』。
「那麼聽起來,也與崔八差不多,上回他在酒肆論人長短,結果那位被論的就在隔壁,氣得踹破假壁,結www.hetubook.com.com果他就溜了。」一個低沉的男聲笑著說。
「恭喜小娘子得了匹好座騎。」口馬令平板地說。
「那太好了,煩貴使領我去看。」
「沒有嗎?」柳飛卿的手加重力道。
虞璇璣策馬來到池畔,霜華已經把那袋秣草吃完,卻似乎還不夠飽,一邊走一邊低頭用鼻子嗅呀嗅的找東西吃,虞璇璣下得馬來,將霜華系在一棵柳樹上,又從鞍袋中拿出酒壺來。
「咦?姊姊不知道嗎?」崔小八的眼睛瞪得比馬鈴還要大,誇張地說:「御史大夫便是今科主考呀!」
「請問足下是?」虞璇璣問。
「是。」
咦?不過他剛才說什麼?人都死了……人都死了!!虞璇璣僵在當場……是個士人……又說人都死了……難道是傳說中落第跳水自殺的士族子弟?虞璇璣暗恨昨天晚上幹麼聽翟叔講鬼故事,更恨自己那小道消息過耳不忘的記憶力,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連忙轉過身去,解開霜華的繩子。
「砰」地一聲,一間靜房的窗打開,一個身著道服的少婦探出頭來,用一口溫軟柔媚的淮南口音說不太文雅的話:「嚷什麼嚷?做死嗎!我這有客哪!」
這兩個還算不害人的,有幾隻住在曲江林中的狐仙,據說專干鬼打牆的事,戲弄遊人。更多是不第后跳水自殺的士人與終身不見天日的宮女,這兩種鬼怨氣最深,傳說最喜拉人下水找替身。其它還有什麼山精河鬼、曲江龍王一流,總之是什麼樣的花妖狐魅都在曲江邊上了。
「哪的話、哪的話,若及第必請肆主為我出謀劃策。」虞璇璣說,劉勞新見生意到手,便告辭奔赴下一個準進士去了。虞璇璣叫來春娘:「春娘,若是還有其它進士團的人來,妳就說適才劉肆主已來過,他們就知道了。」
虞璇璣謝了,那小吏也真夠誠意,趁著她立契的時候將馬好好刷洗了一番、裝上鞍韉轡頭,又在馬脖子上掛了個布袋,裏面放著一袋秣草,讓馬邊走邊吃,這才將馬牽過來:「恭喜小娘子得了座騎。」
「今日是御史大夫休旬假,這些都是今科考生,來投卷的。」崔小八說。
「完全沒有。」
到底為什麼喝成這個熊樣?她抱著頭仔細想了半刻鐘……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來到城南,城南人煙較少,於是虞璇璣便策馬小跑起來,直出了坊街、繞過大慈恩寺,直奔曲江池邊去。越往南走,陽光就暗了些,到了曲江,只見滿天陰雲,雖還不至下雨,卻顯得有些憂鬱。。
十月的西京近郊,可說是林枯葉盡,春日時擠滿游春人潮的曲江池,此時也寂寞了許多,偌大的池上,只有幾叢寥落的蓮莖,水面浮著不知何處漂來的紅葉枯木,池畔垂柳也只剩柳枝,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空中揮舞。如茵碧草、鬱郁長林此時一派蕭索,褐色的地上覆著厚厚一層赭黃的落葉,夏蟲秋蟬埋在其中,踩上去就嘎扎嘎扎響。
因此,冬季的曲江池充滿各種怪談,什麼只得一幸之恩的宮女被送到離宮后,失足落水而死,來年夏天皇室來此避暑,其它宮人仍見她來去工作,只是身上總是濕淋淋的,後來園工清掃池子時,撈起一個女屍,赫然就是那宮女,眾人驚呼中,宮女一縷香魂含恨而散,但是每到冬季,那宮女就會在池邊徘徊不去。
「我看著璇璣姊姊就像姊姊嘛!橫豎我沒姊姊,叫著也開心哪!」崔小八哀嘆說,虞璇璣聳聳肩,反正她也沒弟弟,聽著也開心吧!
「來看看老漢的雲中馬,吃苦耐勞,力大無窮,小娘子買了拉車,比騎馬好。」
虞璇璣被劉勞新捧得心情大好,換了一身青羔里丁香色雙織官綾面的翻領皮袍,袍上無襕,腰間束著黑革帶,帶上扣個香囊,腳下一雙半舊的皂靴,頭上梳了個錐髻,也不插什麼裝飾,只戴了個鑲銀狐半遮耳渾脫帽,扮成個時興的胡裝模樣,便晃晃悠悠地出門往口馬行去。
「黃金白銀對鬼魂並不稀罕,倒是聽說要找個替身很困難,妳要不要和*圖*書考慮跳下去,這樣比較乾脆?」那個聲音說得輕鬆,好像跳下去跟打水漂一樣簡單。
「喔……」虞璇璣呼出一口氣。
「啊……」虞璇璣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想事就得腦子混沌得像一鍋剛凝固的漉酪,攪不太動:「好久沒喝得這麼醉了……」
小吏早已見慣這類的事,便一指口馬行後面說:「東宮衛率府前幾日汰下幾匹京馬,都不超過十五歲,年紀雖然嫌大,不過小娘子只是平日代步,倒也無妨。小娘子去看看,若是看得喜歡,價格好談,不比驢子貴多少。」
「你有哥哥的樣子嗎?嗤……」崔小八說,非常適當地配上嗤笑。
曲江,也稱樂游苑、樂游原、隑川、杜陵原,立於古鴻固原上,古來就有泉水湧出積聚成池,北部陵原起伏、青林重複,南部則有峽谷夾峙、綠水瀰漫。千年前那位神人將作大匠建城時,因為此處雖包在城中,地勢卻高,四望寬敞,城中諸事盡在眼中,不宜百姓居住。
「啊,我的小驢給了賣曲的老丈,還需再買一匹代步小驢,為我更衣,我要去東市口馬行一趟。」
「李千里……」虞璇璣模糊地又說了一聲,便倒頭睡死了。
霜華四下看了一陣,突然朝向池心的方向望去,虞璇璣看著池心的小島,並沒有人,正待笑自己多疑,卻聽一個女子聲氣在唱歌:「……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有的,東市西邊有個安麻子,別看他一臉粗人樣,做事經心,他換的蹄鐵深淺適中,牢固又不傷馬骨。」
說完,虞璇璣以這輩子沒有過的利落速度跳上霜華,以高速跑了!
一群馬販子七嘴八舌地,遇到誰都胡說一陣,虞璇璣不喜歡慢吞吞的果下馬、那大宛馬倒是漂亮又怕馴不住、雲中馬買了還要再買車,都不合意,她轉來轉去沒有看中眼的,倒是口馬行一個小吏剛才出去辦事,現在又回來,見她還沒找到滿意的馬,便問:「小娘子沒有看中意的嗎?」
「大王若命在下起來,在下就起來。」虞璇璣十分投其所好地說。
李寄蘭跨上一乘雜色小驢,柳飛卿也騎驢,崔小八的家境在四人中最好,騎的是一匹膘肥體壯、模樣甚是英挺的白馬,自己給牠取了個了不起的名字叫照夜白,倒與虞璇璣的霜華有些相像。四人便分作兩對,崔虞二人在前開路,柳李二人則悠哉地跟在後面。
「豈敢擔官人一勞字?」劉勞新也微笑著,一拱手又將大段大段的恭維話捧上:「虞官人文名顯赫,聽說官人幾次入京,小人都想拜會,就怕官人不方便暴露行蹤,也只好罷了。此番官人一入禮部,西京十六進士團盡皆震動,都說謫仙人終於歸返台閣。小人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探聽到官人居所,搶先來拜見,本想官人馳名天下已有十年,不管怎麼說,都該是半老婦人了。卻不曾料想,官人竟是如此一位美嬌娘,吏部試身言書判四關,官人光是容顏就不知勝過多少老醜男子了。」
虞宅所在的雲深曲在平康坊西南隅,虞璇璣出了雲深曲后就走到平康坊十字街上,到了十字街交會處,拐個彎往北,便出平康坊入東市。今日的天氣比較好,大家都聚到東市來採買,雖不至於擠得水泄不通,但是也不甚愉快,虞璇璣到口馬行看了牲口價錢,今日的驢騾都不怎麼好,她看不上眼,於是就在口馬行四處看看。
要死了!這鬼也太強大了,現在雖是陰天,但至少是白日啊,難道皇族連做鬼都比較強大?不會真有傳說中的地府皇族聯誼會吧?虞璇璣連看都不敢看,捂著臉說:「在下冒犯了大王與娘娘娘娘……娘子,今日出來得匆忙,只只只帶了這點東西,改日再再來,並燒黃金千千兩、白銀萬萬萬萬兩,以壯大王出入陰間賭賭賭場之行色,請請請大王高高高高高高抬貴手,放放放在在在下一馬。」
「是是是……打擾了足下……再再……不對,不見不見!」
小吏便領虞璇璣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馬,確實如小吏所言,這批京馬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都還算是合格的好馬,只是這些日養在口馬行中,可能吃得不好,環境也比較臟,顯得有些委頓。那小吏十分殷勤,幫著虞璇璣扳開馬齒看歲數,又幫著檢查可有疾病,終於挑中了一匹花母馬,一問價錢,只比驢子貴個幾百文,再與那小吏討價還價一番,竟用比驢子便宜一貫的價錢成交,又用低價買了副舊鞍韉,這才到口馬行中立契付錢。
虞璇璣坐在池畔喝著酒,看見一陣陣從池心漫過來的漣漪,不遠處一個小碼頭上系著兩艘蚱蜢舟,隨著水波輕輕搖晃,不時發出叩、叩聲響。虞璇璣本也不以為意,不過霜華突然停止在地上亂翻的動作,抬起頭來,耳朵抽動著:「霜華?怎麼啦?」
這這這這!!!!!!!!虞璇璣險些尖叫出聲,連忙把嘴捂住。
虞璇璣一攤手,扁著嘴說:「那就應該不是,李姓官人很多,也許是同名同姓吧?」
咦!不是鬼大王?
混帳,你不怕我怕啊!虞璇璣心想。
曲江池在秋季還有秋景可賞,冬季幾乎人跡罕至,就連離宮中也只有幾個宮婢與內侍隨便做點洒掃粗工而已。
「這位是清河崔相河,行八,才二十四歲,飛卿說了,叫他小八就行了。」少婦與柳飛卿相視而笑,那崔相河一臉不悅,虞璇璣起身略理儀容,下得榻來,那少婦便說:「飛卿、小八,這便是我剛才說了要介紹給你們認識的越州虞璇璣,行二,叫她虞二娘子也成。」
虞璇璣被鬼追似地狂奔,霜華被她那邊跑邊罵粗話驅邪的聲音一嚇,也是瘋狂地加速奔跑,一人一馬向東走,到啟夏門街往北轉,入大業坊,在一所道觀前勒住跑到連蹄鐵都掉了的霜華,隨便系在馬柱上,就奔入觀中。
三人正說著話,崔小八奔回來,揚聲大喊:「你們猜怎麼回事?」
醒來時,已是月上柳梢。遠遠地,傳來了金鉦響聲,一聲聲,鏗鏘刺耳,她以被蒙頭想蓋住鉦聲,但是鑽在被中卻將自己身上酒氣聞得一清二楚,只好又探出頭來,春娘似乎還沒為她點上油燈,房中顯得有些昏暗,她沒洗臉梳妝,眼睛也霧茫茫地看不清楚。
「怎麼?」柳飛卿問,他對這種鬼怪之事特別感興趣,虞璇璣把事一長一短地說了,他便笑了起來:「光天白日的,鬼是決計出不來的,那人定是逗妳玩的。至於那歌聲,倒是聽說宮人、樂舞伎都將那郡王與歌伎視若神仙,聽平康坊幾個老樂人說,冬日一到,他們都會自行前往曲江唱曲演奏,說若是討得那郡王開心了,便能多得庇佑,因此,那歌聲也應該是宮人唱的。」
「他當上御史大夫了……」虞璇璣低低地說。
「多謝貴使,有勞了。」虞璇璣又稱謝一番,塞過三十枚弘暉通寶權作謝資,小吏謝了一聲接過,又扶虞璇璣上馬,這才進口馬行去。那花母馬溫順地走著,虞璇璣摸著牠的頭,覺得今天撿了大便宜,心情更加暢快,看看那母馬身上的花色,便說:「給妳取名叫霜華好不好?」
好長的耳朵、好快的手腳……虞璇璣心想,進士團是專門代辦進士及第者一切所需的店肆,從代辦筵席、打理行頭、喝道凈街都一手包辦,甚至號稱只要花得起錢,還能在考試之前,代客四處宣傳以助長文名。西京眼下大約有十余個進士團,一團每回只照顧兩三位進士就足夠海撈一票,平日也代辦州試、書判拔萃科、明經科、博學鴻辭……等其它考試登科者的事務。不過,即使是進士團也有個三六九等,能夠照顧頭二三名進士的,不但能收取較高的費用,還能做出口碑來,為幾任前顧客牽線也是常聽說的,因此,進士團還比考官們更積極去找素有文名的人,趕緊地登門拜訪,好使考生對自己的進士團有印象,若有登科之日,才不會被人搶了去。
埋汰屍、路倒屍,不小心經過一下而已,哪那麼小氣要用命來換的!用身體抵債都還比較合理!虞璇璣不平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卻還是恭敬地抖著聲說:「在在在下也只能救得娘子脫離苦海,如如如此大王不就孤單了嗎?倒不如在在在下燒些金銀使大王娘娘娘子在陰間逍遙度度度日,正所謂人間萬苦人最苦,還還還不如做鬼逍遙呢!」
而劉勞新是西京頭號進士團的肆長,劉七進士團傳到他手中已是第四代,這幾代肆長據說都是慧眼獨具,最講究的就是個細水長流,他拜會進士有時不只圖眼前這一科,今科落第的考生下回再來時,他也會登門拜訪,給足了考生面子跟信心。所以他不只要照顧顧客的進士事務,還會順勢安排進士再登書判拔萃或博學鴻辭科,若是這兩科能再中一科,那這個進士可謂前途無量,自然也就有更多的生意來關照。
「還做死!快起來見客!」少婦斥了一聲,虞璇璣才探出個頭來,只見那少婦坐在榻邊,榻下屏風旁有三個座墊,客席上坐了兩個男子,年長些的不到三十,年少的則是二十四五歲模樣,那少婦側手讓向年長那人:「這位是河東柳飛卿,妳不可能沒聽過他吧?」
「怎麼了?現在的御史大夫,姓李,名千里,字秋霜。」
虞璇璣聞言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光鮮的皂皮靴尖和加襕的松綠緞麵皮袍,顯見是個士人……虞璇璣挑挑眉,混帳,敢情是裝神弄鬼來著?
「我去看看!」崔小八年輕好玩,也不等其餘人回答,便加上一鞭趕上前去,其餘三人則在一旁等候。
「又要馬好又要價好,不容易啊。」虞璇璣無奈地扁了扁嘴。
虞璇璣撐起身來,箕坐在榻上,楞楞地抓抓頭,嗯……還好,出門時梳的椎髻還沒散,她用力在頭上敲了兩下,又打了個呵欠,才稍稍覺得清醒了些。
虞璇璣駕著霜華出東市,一路沿著東城街往南走,冬陽暖暖地照在南行的路上,東城北部那一區區達官貴人的宅第樓閣與道觀佛寺,從朱紅、深青到濃灰都有,官人貴族的宅子與敕封的官寺官觀用的是琉璃瓦,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鮮亮。霜華的蹄鐵大約是有些鬆了,敲在地上卡啷卡啷響,虞璇璣也不以為意,橫豎明天無事再牽到鐵鋪處理就好了。
虞璇璣一方面讚歎此人口齒靈便、拍馬屁拍得這般熟練,另一方面也不禁暗喜。轉戰天下十年,戰無不勝,但是都是隱在別人名下,沒有一回是以自己的名字應考,她只是中等之姿,平日走在街上,雖決不至於被人擲石吐面,也從沒有羊車投瓜的好事,此時被大捧特捧一番,明知是馬屁話,卻也聽得心花朵朵開,笑說:「不愧是劉肆主,就憑您用這番話哄我開心,虞某若有及第之日,必勞肆主為我代辦諸事。」
虞璇璣以壺就口喝著,霜華湊過來頂了頂她的臉,她呵呵笑著說:「俗話說,小酒喝半飽,青春永不老,絕對是沒錯的!」
「怎麼回事?」三人同聲問。
虞璇璣在臉上輕輕拍了兩巴掌,強自鎮定,抖著手從香囊中取出幾丸香,又抖著手打起火石點起來,一陣清爽的木香飄散出來,她又將酒高舉過頭一拜,然後潑入湖中,用跟手一樣抖的聲音輕聲說:「在在……在下……打擾二二二二位清凈……實在對對對對對不住……香酒請請請笑納!」
「李千里?」虞璇璣抬起頭來,望著柳飛卿:「李千里?」
西京有百萬居民,其中流內流外的文武官吏合計至少有三萬,加上皇族、前來應試的士人與守選的官員,人數當不下四萬,再加上文武官吏的家族僕役,少說也有十萬之眾,換言之,在西京,十人中就有一人與官府有關係。因此,居西京不易之處不只開銷而已,應付各種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才更叫人頭大。
「小娘子,來看座騎嗎?看看這幾匹果下馬!不用馴不用試,乖得跟崑崙奴似的,保證不顛。」一個婦人招呼虞璇璣,果下馬的腿又粗又短,女子一跨就能上馬。
旬假是每九日一次的休假,官員一月有三次旬假,虞璇璣卻不明白投卷跟御史大夫有何關係,便問:「投卷跟御史大夫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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