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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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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衫卷 第一章 授新官

第三卷 青衫卷

第一章 授新官

喬麟芝見她不語,眼睛一轉,笑嘻嘻地說:「出身如何也沒什麼,畢竟授官以後的事,家族中人還比不上座師同年來得可靠,妳眼下有台主為座師,已是登上了一座靠山,山有多高跟著爬多高也就是了。」
「哎呀,話說三十年前張監察托書請里行寄些銀錢過來支應,里行路過劍南山區,被洗劫一空,只得沿路乞討到劍南,張監察見狀連忙為他安頓后,里行從澡間出來,拿出一串黃澄澄的金通寶交給張監察……」
而那劉夢得倒也不在意,繼續說:「某等本訂明日離京往河南淮南,因台主特別吩咐,故推遲半月,待得虞里行諸事上手,某等才好放心出去,喬里行會再晚五日離京,確定沒問題后才算交接完成。」
「對嘛!怎麼可以不聽完!」喬麟芝附和著說。
「岑主簿,虞里行就交給我們吧。虞里行,請上前來。」北首那人說,聲音平緩低沉,很是令人安心,岑主簿拱手退去,虞璇璣走到他面前正坐拱手見禮,那人回禮后說:「在下河東柳子元,現任河南道監察御史,這位是中山劉夢得,管淮南道,西邊這位是太原喬麟芝,原為里行,即將轉任陝州司馬。」
喬麟芝湊近虞璇璣,低聲說:「子元幾年前喪偶,如今沒個正夫人,只有外室,他家太夫人看不上那女人,不許娶進門。」

「聽到什麼八卦?」虞璇璣完全錯過重點。
「譚主簿記得相貌不差呀?怎麼會跟那王待詔在一起?」
即使如此,有個似友似敵的同年,也好過孤零零的一個人,於是虞璇璣笑著說:「我說我們認識也整半年了,虞兄愚兄的,直把我說笨了,乾脆點稱名字行不行哪?」
不過,柳子元是如何知道五姓內幕的呢?虞璇璣看向他,他似乎會意,便說:「家母出身盧氏,我自幼便常在外祖家出入,多少明白五姓中事。」
柳飛卿點頭,雙方殷勤寄語,又與蕭玉環也說了些話,這才隨白用晦往前走,接著是崔桂苑,虞璇璣與他雖然算是相識,不過畢竟不熟,敬了一盞后說:「崔兄,此去萬事小心。」
「呃……岑主簿,他們是?」
「惡……麟芝你可以不要說這個故事嗎?噁心死了。」柳子元皺著臉說。
虞璇璣跟著探頭進去,卻見那公房中滿地字紙,三個青衫官員分據北東西三面,卷宗捲軸高得像是一震就要活埋人似的,那三人聞言,同時抬頭往門邊看去,同時說:「知道了。」,然後就低下頭去繼續辦公,岑主簿也不多說,徑自關了門。
虞璇璣拱手一揖,微笑著說:「多謝三位先行……真真是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都說是樂哉新相知,不如擇日到平康坊中痛飲一回,好生聊個暢快如何?」
「不過這位里行不是被洗劫一空嗎?哪來的金通寶給張監察?」虞璇璣不解地問。
「當然好,不過……」虞璇璣抿嘴一笑,打趣著說:「我稱子元為兄,飛卿可不是得稱我一聲姑母了?」
「用晦。」虞璇璣一飲而盡,亮了杯底,真心地說:「此去不知何日再見,千萬保重。」
「是啊。」
柳劉喬三人相視一眼,劉夢得笑著說:「虞里行且寬心,台主昨日已找某等去公房交代一番,命某等務必好生指導。」
虞璇璣愣了片刻,想通后也惡寒了一下,喬麟芝看她表情,便笑得異常開心,又活靈活現地說起御史台中的各種掌故,聽得虞璇璣忍俊不禁:「麟芝兄,若照你這麼說,御史台這麼歡樂,我那師尊怎麼成日板著個臉呢?」
「我雖為門生,但是對座師所知不多,願聞其詳。」虞璇璣認真請教。
「有勞諸位。」虞璇璣鄭重一躬身。
虞璇璣緊繃的嘴角終於不爭氣地彎了彎,強自咬住下唇:「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妳眼下衝過去,不怕被打回來?」
「是……」蕭玉環點頭,揉揉額頭,似乎很受不了地說:「聽說還是太子做的大媒,太子說王待詔高才,配個年紀還大些的寒門夫m•hetubook•com•com人是委屈了,譚主簿是寡婦,年紀也四十余歲,正好配得王待詔。」
「哦?台主的新徒兒乜,妳好啊。」李里行隨意地揚了揚手,虞璇璣稍稍一看,卻見只他的座位附近混亂,其它兩個空位都整整齊齊的,而那李里行一邊處理公事,旁邊還放著一個茶壺,不時對著壺嘴喝上兩口:「嗝!」
「幾時是歸期?」柳飛卿收句,這不是他第一次離京,卻是他第一次以官員的身份赴任,在這將近一年的相處中,虞李二人已是他相當重要的朋友,此番離別,只怕也要兩三年才能再見,因此心情格外沉重,放下酒盞,一時忘情,緊拉著虞李二人的手,半晌,只勉強地喚了她們的名字:「璇璣……寄蘭……」
哪壺不開提哪壺……虞璇璣連忙跳出來圓場:「呃……要找個順眼又不計較玉環是官人的男人,也不容易啊……」
李寄蘭向來率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見他這樣,忍不住珠淚盈眶,虞璇璣還算把持得住,雙手握著柳飛卿的手,鄭重地說:「飛卿,你沒有家眷,去了任所,要多注意,不要輕忽自己的身體,你任官也不遠,寄蘭常出外雲遊,小八眼下也無事,說不定哪一日他們就殺到你那去。我雖有官在身不能隨便走動,不過來日方長,今日離別,總有相見之期,你也不要太過傷感了。」
深綠色的灞水悠悠東流,李寄蘭覺得,心也像順著水流去了一部份,但是她只是輕笑,搖搖頭:「沒事……飛卿去了,總有人會來的……」
「虞兄亦然。」崔桂苑欠身回禮。
虞璇璣笑著點頭,他便往蕭玉環處敬酒,柳飛卿拿了酒壺為她斟上酒:「還需要跟啰唆那些保重身體之類的客套話嗎?」
岑主簿開門進去,拱手說:「柳監察,這位是新來的虞里行。」
「果然是個酒豪,擇日不如撞日,要沒事就今日吧!我也是酒癮發了好幾日了。」柳子元笑著看看劉喬二人,都點頭,猛地想起什麼:「啊……忘了與妳說,飛卿是我堂侄,不如邀了他一起吧?」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虞璇璣心知自己與白用晦是那種只能較量不能交心的人,因為他們的文風、政見都十分相像,但是白用晦的名利心又比她更大些,若她稍遜色,他會看在同年之誼拉一把,像他們在期集院時,有時共同出席些筵席,她不懂或一時反應不來的,他會幫忙圓過去,但是會表現出是他幫了一把的樣子。可是她若在哪方面比他表現得好,他便捨棄在那處發展,以免被比下去,像白用晦聽說本也有意與李千里訂下香火情份,可是一知她被李千里主動收為弟子后,便不再提起拜師之事。
虞璇璣見李里行臉色泛紅又打酒嗝,便問:「御史台辦公可以喝酒的嗎?」
白用晦難得地笑了,一推酒盞:「既如此,我就直稱璇璣了。」
原來,天下十道各有一名監察,而五名里行則長駐京師,處理兩位監察轉來的各種代辦事務,從核銷帳目、撰寫報告、探查京城動靜、調閱相關檔案、彙報上司、接應監察……等等,總之是各種大事小事都要幫著收尾,甚至監察在外面惹事被節度使扣押,要趕去救人的也是里行……
「進來乜。」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傳來。
「秋風葉落時。」李寄蘭睫毛一斂。
柳劉喬三人聞言,又相視一眼,柳子元苦笑著說:「璇璣呀,台主也是不得不端起架子來呀!」
「要不,妳把霜華騎去吧?」虞璇璣柔聲說。
李寄蘭興緻勃勃,連忙追問:「聽妳這麼說,是做王待詔的外室?」
接著,又逐一去了河東、河北、山南、江南等四道的兩個監察房,有些人如關內道邵監察已見過,但是大多還是不曾見過,有些人是久聞其名卻不在,像郭供奉的同年嶺南道秦監察就被派到南照國傳旨去了,岑主簿最後才把虞璇璣領到她所屬的河南道、淮南道監察房去:「就是這兒了。」
看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白用晦,虞璇璣也覺得有些悵然,她很希望在官場上能有一個勢均力敵的人能互相扶持,本來以為會是這位狀頭,但是他很顯然不會是那個能一起走完官宦生涯的摯友。
「我……」蕭玉環囁嚅著說,我知道妳喜歡飛卿但是拜託妳不要在寄蘭面前說出來呀我會很難作人的……虞璇璣轉開頭裝作幫忙注意有沒有人偷聽,實則在心中抱頭,卻聽蕭玉環一字一頓地說:「我……我喜歡……的是……」
「在下虞璇璣。」虞璇璣連忙跟著進去拱手施禮,抬頭一看,卻見房中坐著三個人,其中一位正在整理文書,團臉笑咪|咪地看著虞璇璣。另外兩人一在北首、一在東首,東首那人一張容長臉,雖帶著笑意,眼目炯炯有神,看來十分精明,北首發聲那人面容清瘦,竟有幾分像柳飛卿。
虞璇璣正尋思著怎麼把話引開,卻聽得蕭玉環蚊子叫似地說:「我喜歡的又不是白兄……」
「是姊姊上次考試時跟我說了,喜歡誰就打鐵趁熱,要就要不要別浪費時間,不是這樣的嗎?」蕭玉環瞪大了一雙圓滾滾的眼睛。
對於清官來說,送往迎來並不是個貶詞,而是官宦生活中一個極其重要的部份,幾乎是一授官就註定至少半世的漂泊,一任三年後,或待選三五年不等、或往幕府任職,而後或在京或出外,即使能夠鑽營到較好、較近的美職,也沒有人能夠一直在京直到死亡。一得告身後,隨即整裝,必須在數日之內到驛站報到,由驛站安排往下走,一日或三驛或五驛,妻妾子女家人親戚,多則數十少則十數,一路上瞻前顧後十分不易,此時便看出主婦的重要。
大部分的官家女子自幼便跟著父母東奔西走,因此隨夫赴任並不困難,該打包該質賣該打點的東西全都一應俱全,出發前發出信函聯絡沿途親友,拜託親友介紹些名流給丈夫做面子通人脈。有些士族女子或待在老家或者父親退隱不出,未經宦遊,遇上第一次隨夫赴任,簡直慌了手腳,拖泥帶水的,也不知該帶什麼不該帶什麼,一路上平白花了許多冤枉錢,夫妻因此失和的也不在少數。
「既是共事,我們也多不稱官銜,里行與正員也算不得上司屬僚,台中一向是不在意的,昨日台主已將妳的履歷給我們看過,子元與妳同庚,我虛長妳一歲,麟芝稍長二三春,我們平素都稱名字而已,妳也就別拘禮了。」
虞璇璣越聽越驚訝,柳子元與劉夢得是三榜以前的進士,算來還比郭供奉早了一榜,兩人又同登制舉,同以文章古樸、詩文秀美名聞天下,卻沒想到竟都被李千里收在御史台,於是雙手平舉:「在下越州虞璇璣,蒙台主辟召,忝任里行,還望各位先行多多指教。」
如果我笑了是不是可以不要說?虞璇璣正準備乾笑兩聲,李寄蘭卻橫了她一眼,推心置腹地說:「我們當然不會笑話啦,說嘛說嘛。」
「唉……我就知道姊姊妳一定會覺得我很奇怪……我也覺得我喜歡上他很奇怪呀……」蕭玉環把衣衫下襬扭得皺巴巴,懊惱地擰著拳在腿上捶:「討厭討厭,西京這麼多人,為什麼我會喜歡上他……我是不是得了眼疾還是什麼奇怪的病……」
喬麟芝就等這句話,正要講時,柳子元嚷起來:「璇璣妳不要問!他講出來會非常噁心!」
咦?誰?是柳的尾音沒說完嗎?虞璇璣回頭看向蕭玉環:「妹妹,妳說的是……誰?」
廢話,當然有病啊!妳一個好好的黃花大閨女要沒病怎麼可能看上這個披著人皮的混帳狗官哪?虞璇璣非常努力地壓抑住即將爆發的真心話,和藹地微笑著:「妳看上了就沒差啦!」
「蕭妹妹,集賢殿都做些什麼呀?」李寄蘭問。
李寄蘭從旁插話,認真地說:「我要聽愛恨情仇糾葛纏綿的。」
「當然不行……」岑主簿低聲說,關了房門才回答:「他是台中一塊千年牛皮,連太后祭日都照喝,台主問https://m.hetubook•com•com他『公為官,奈何不守法,而違犯若是!』,尋常人早跪地求饒,他卻說『飲酒法所不禁,況下官飲藥酒,強身健體也!』總之打死不認錯,瞎扯一大篇歪理,台主最後也只得申斥一頓了事,橫豎他喝酒也不誤事,就隨他去了。」
都敬了一輪后,柳白崔三人便在眾人簇擁下翻身上馬,暫且合作一路,到了藍田后再分手,虞璇璣等送行的人站在灞水邊揮手相送,目送三人逐漸遠去,卻聽得後面一陣馬蹄急響,有人大喊:「柳飛卿你這混帳!給我站住!」
「這……可是我不聽完會很難受……」
虞璇璣卻搔搔頭,略想了想:「譚主簿倒也願意?」
虞璇璣點點頭,稍一平衣襟,岑主簿敲敲門,裏面一個平和的聲音傳出:「請進。」
虞璇璣看著李寄蘭的側面,那小巧的下巴從側邊看來,透出一種薄命相,她實在心疼李寄蘭的遭遇,才比天高,命如紙薄,像寄蘭這個名字一樣,一生情思總想寄在某個如蘭君子身上,無奈人來了又走,一開始還會哭、還會難過,到了如今,也都化作了難以言喻的苦澀、和自嘲的輕笑……
「怕在東宮待久了,哪天也被太子牽了個老男人?」虞璇璣猜測著問,果不其然,看見蕭玉環低頭不語,她猜蕭玉環對柳飛卿有意,只是柳李二人到底進展到什麼程度,她也沒問過,蕭玉環與李寄蘭今日第一次見面,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對方跟柳飛卿的關係,她夾在中間倒替她們兩個尷尬。
「既如此,夢得兄,我就僭越了。」虞璇璣拱手與三位前輩一一見禮,接著,喬麟芝將她引到自己位置旁邊,一一教導她文件該如何歸檔、如何報帳、如何撰寫台內的奏狀等等。
虞璇璣接句,不舍地說:「飛鴻還顧影……」
「在下虞璇璣。」虞璇璣再次拱手。
糟了糟了,怎麼越講越往柳飛卿去了……虞璇璣比這兩位當事人還要緊張,乾笑著說:「玉環還年輕,慢慢來不急啊……」
「什麼不急?太子要哪天抽風,又發現哪個親信缺夫人,把蕭妹妹夾去配了怎麼辦哪?還是趕緊找個人好!要不妳們那位狀頭吧?人長得挺俊的,要胸有胸要腰有腰,是個床上良伴,嫁他吧!」李寄蘭看向白用晦,白用晦正好看來,被那像是挑豬肉似的犀利目光嚇了一跳。
虞璇璣點點頭,河東柳氏與聞喜裴氏、汾陰薛氏合稱河東三姓,與京兆韋杜、弘農楊氏並列關中六郡姓,僅次於山東五姓與皇族蘭陵蕭氏,但是十二姓中的柳楊二族近年人丁寥落、時運不濟,歌謠說『河東柳,往日青青能在否?弘農楊,幾時方得越宮牆?』,可見得即使聲名卓著如十二姓,也免不得有個興衰榮枯,何況她孤身一人直闖宦海?越想越覺得這條當官的路實實地步步難行步步行,不求有功,但求能無過無災著上一領緋衫榮退也就是了。
熟悉御史台掌故的喬麟芝此時卻看了柳子元一眼,柳子元便說:「隴西李氏盤根錯節,光是任官的十三房嫡系,起碼有兩三千,更別說什麼表兄表弟堂姑夫表姨丈……台主雖是隴西成紀房嫡系出身,但是在整個李氏家族中還算是小輩,上頭層層迭迭壓著成千上百個長者,要避開這些人情主持台務十分不易,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台主當年掌台時只三十歲,資歷不足也是一大硬傷,因此不能如上任台主那樣與人為善,否則人人都以為他年輕好欺負,再說台主一向在台中任官,早結了不少梁子,遂一橫到底了。」
「哪裡不容易啊?同榜的男進士不是二十個嗎?適齡的也有十幾個吧?小八不錯,出身又是五姓,配上蕭妹妹剛好。」李寄蘭一掃旁邊那群官人說。
夫人的存在如此重要,因此,對有心官高爵顯的官人來說,娶個出身華族、能幹善交際的夫人可說是當官的第一要事。而嫁女的官人,也是精挑細選,務必揀個前景看好的女婿,翁婿舅婿互相提拔,也是常有的事。開國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初一位功臣中年喪妻,武皇帝特別給他安排了一位弘農楊家的老姑娘,結果姜是老得辣,這位老姑娘不但幫夫運特強,後來給丈夫生了三個女兒,其中一位便是後來名聲赫赫的順聖武皇后,而後這兩家互相幫襯,又從中出了明皇帝的一后一妃,權勢熏天,有歌謠為證『生男埋沒隨百草,生女方能耀門楣,君不見,垂簾天下四十載,執掌乾坤是娥眉。君不見,十王宅內楊花落,裂土封侯憑一妃』。總而言之,娶得好夫人、做得高官、生得后妃、當得國丈,此生也就不白來了……
「那我是不是該找個時間跟他告白?」
「在朝也不容易,多多小心。」白用晦發自內心地說。
晴空中,一團薄雲隨風向東逐馬而去,虞璇璣見李寄蘭淚眼婆娑地望著雲,心中很是不忍,看著李寄蘭的淚容,虞璇璣不禁暗想,若是有一天,連她都要離李寄蘭而去時,怎麼辦呢?
柳子元嘆口氣,皺著臉說:「總之,人身上還有些地方可以藏東西不會被發現,妳自己去想哪裡最安全就對了,別問了!拜託!」
虞璇璣坐在帳中,聽著身旁男官人們大侃特侃娶妻的各種講究,與身邊的蕭玉環、李寄蘭對看了一眼,自聚成一團聊天喝酒。
虞璇璣默然,她自己不是名門大族,當年嫁的臨潭李氏也不是士族大姓,而是三代將門小姓,因此她雖知李千里是五姓男子,卻沒想過出身原來也會帶給他困擾,她原先以為,五姓中人都是些活的神主牌位、眼睛長在頭頂上、背祖先的名字比叫兒孫還要親切、只要不是五姓都是人渣不值得交往、只要是五姓就算是個人渣也維護到底……卻沒想過身為五姓官吏的難處,尤其是監督百官的御史大夫,出身低了人不服、出身高了又有人情羈絆,確實是有許多不得不為。
虞璇璣等人看去,卻是崔相河單騎追去,馬上還綁著個大包袱,等了半晌也不見他回來,竟似乎是跟著再送一程去了,也不知是不是直接跟著去赴任了,李寄蘭用手巾擦了擦眼淚,勉強打起精神說:「小八這幾日鬧著說不來送行,說大男人有什麼好送,我還取笑他說不來就不來,別到時候送到任所去,看來還真的去了……」
柳飛卿點頭,看看帳外天色,起句道:「斗酒灞陵上。」
「還不就是把書歸類,有年代久遠的拿出來重抄,給學士打下手準備講學材料,無趣得很,唯一的樂趣是能走街串巷聽八卦……我真想早日離京去地方玩玩。」蕭玉環嘟著嘴說。
「我當年在蘇州遇他時,我二十齣頭,他已經四十好幾了,眼下只怕有六十了吧?」李寄蘭眼睛瞪得老大。
「很多種耶,姊姊要聽哪一類的?」
「真的不奇怪嗎?」蕭玉環放下手,看著李寄蘭。
「六十三……」蕭玉環蔫蔫地說。
「這倒真應了那句笑話『一番新氣象,兩箇舊東西』……」李寄蘭有些刻薄地笑著說,覷了蕭玉環一眼:「蕭妹妹,太子自去牽紅線,妳不開心什麼呀?」
「麟芝說得不錯,授官前講究出身,授官后講究師門,妳已是得了個開門彩,跟定了台主,料無大礙。」劉夢得也跟著說。
「他們三個是一家人,都是清河張氏,個性也一樣,不愛說話不過一言九鼎,老張是大張不出五服同庚叔,大張是小張的不出五服堂房兄,小張是里行,老張大張是正員,老張管隴右道、大張管關內道。」岑主簿一頭說,又敲敲對面的房門說:「這是劍南道與嶺南道監察房,正員是元監察與秦監察,眼下都不在家,只有李里行在。」
「不奇怪啊,有王待詔譚主簿在前,妳跟他也不算奇怪啦!」李寄蘭格格直笑。
「李里行,這是虞里行。」
「你想聽嗎?」虞璇璣反問。
蕭玉環嗚了一聲,雙手蒙臉不語,沒遮到的耳根跟脖子都紅了,李寄蘭在一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了半晌,湊到虞璇璣耳邊說了個名字,才抿著嘴說:「我說呀,蕭妹妹不是凡品哪!不過這座大冰和_圖_書山也要妹妹這種純情少女的一腔熱情才能溶化,妹妹,妳只管去告白吧!我挺妳。」
「這類最多了,李姊姊要聽誰的八卦?」蕭玉環熟門熟路地說,似乎短短几日已經建立了小道消息資料庫,李寄蘭隨便說了個名字,是個曾經追求她的官人,現任翰林待詔,蕭玉環哦了一聲說:「我昨日才聽見他的消息,聽說他最近跟東宮譚主簿終於在一起了,整個東宮都知道,只瞞著他夫人。」
「這裡是察院公房,一位里行與兩位正員三人一間,本來女官大多分在一起,但是這樣辦公不便,所以也就各自打散了……」一個青衫官員,捧著個六七個月身孕的肚子,嬌滴滴地說。
「慢著慢著。」虞璇璣把蕭玉環的手壓住,不解地問:「妳剛剛說喜歡誰?」
「每次你一講,我就覺得很有畫面……」劉夢得抖了一下。
李寄蘭也拿起酒盞,淡淡一笑:「不如吟首詩作別吧?」
「寄蘭哪……」虞璇璣攬臂環住她的肩膀,替她擋住後面的一些目光,任她哽咽無語、淚濕紅妝……
「譚主簿……玉台宴上見過的女試二屆進士?」虞璇璣問。
李寄蘭在旁簡直笑到肚子疼,虞璇璣望著那一臉認真看向自己的蕭玉環,卻不忍心拂她的意:「呃……這麼快告白好嗎?」
「太子都發話了,不願意還能怎麼樣?」蕭玉環似乎很不開心地說。
虞璇璣與李寄蘭對看一眼,掩口偷笑,李寄蘭低聲說:「老夫少妻,王待詔是蠟燭兩頭燒,辛苦啊……」
蕭玉環懷疑地看著李寄蘭,又轉向虞璇璣,低聲問:「璇璣姊姊說呢?我真的沒病嗎?」
虞璇璣喔了一聲,勉強說笑了幾句,便借口出去取水,離了公房,站在長廊上,兩旁公房隱隱傳出人聲,她呼出一口氣,這三個同僚看來都很好相處,不知是不是李千里特別安排的?她回首看向長廊底的窗戶,可以看見大夫、中丞與台院所在的主樓,從察院、殿院再到台院,走過去不過須臾,升上去卻至少要耗費個二三十年,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她又想起韋尚書交代的話,不禁緊皺了眉頭,她一個菜鳥御史,連方位都才剛知道,如何當得韋尚書的託付呢?
我知道妳喜歡誰但是拜託別說啊!虞璇璣如臨大敵,正待把話轉開,卻見李寄蘭興味盎然地湊過去:「是誰是誰?」
「別是稱嬸母都沒差,平白賺了個大侄子,多好啊!」劉夢得大笑著說,柳子元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李寄蘭毫無心眼,大剌剌地說:「那就趕快找個看得順眼的不就得了?妹妹妳這麼年輕,要嫁人還不容易?」
虞璇璣正要答話,卻聽得上首發話要敬酒送行,連忙跟著起身敬酒,只見柳白崔三人捧著酒盞過來,一一敬了,走到虞璇璣面前,白用晦有些寂寞地笑了笑說:「還來不及與虞兄把酒言歡就要分別,實在可惜。」
「不怕,我都想好說詞了,我就說是姊姊妳先跟我說,喜歡誰就直接告白省得在那裡猜心,所以我就來了……」蕭玉環左右一看,見沒人偷聽她說話,便把腹稿說來,結果不只李寄蘭笑到流淚,虞璇璣也忍不住大笑出聲,蕭玉環嘟著嘴說:「笑什麼嘛!討厭!」
「在下虞璇璣。」
「這……」對不起,混帳老師給你們添麻煩了……虞璇璣很想這麼說,不過她不知道李千里到底在御史台中是個什麼樣子,只怕隨便一說,引起不必要的揣測,只得苦笑。
蕭玉環兀自羞紅了臉,李寄蘭逗著她,她兀自扭著衣角半晌不語,虞璇璣在旁也是手心攥著一把汗,卻聽蕭玉環小小聲地說:「說了可不能笑話我……」
虞璇璣跟在後面走上陡峭的樓梯,神經綳得死緊,就怕眼前這位身懷六甲的岑主簿一個腳滑摔下來,好不容易從察院公廳走上二樓的公房,只見窄小的長廊兩邊房門邊都懸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某某道監察御史某某某等字樣,岑主簿敲了敲最前面一間的房門,探頭進去:「小張大張老張,這是虞里行。」
「聯句?」虞璇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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