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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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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衫卷 第九章 東都記

第三卷 青衫卷

第九章 東都記

但是台主的話在御史台就是聖旨,儘管石侍御哭得堪稱『一枝梨花春帶雨,常使英雄淚滿襟』(對不起,我又亂湊詩句了),韋中丞還是無法無法阻擋李千里搬進來的事實、無法迴避晚飯必須同食的必然、更無法免去晚上起床解手遇到長官時疑似見鬼的驚聲尖叫與認清是真人後的必須禮讓……一聽到這裏,不只石侍御落淚,就是另外幾位跟著來的台官跟小吏都默默啜泣起來。
「台主天縱英明、天生神力、天降奇才,自然不同凡響……」
「唷,不愧是台主座下首席大弟子,這句話帶表情宛如台主附身哪!」
「不怎麼辦,是姑母沒把兒子養好,犯在我手裡,不搞垮他,豈不是對不起那些跟我不是親戚的貪官污吏?」李千里毫無商量餘地說。
李元直聞言,也抬頭看著虞璇璣,她雖面對著他,卻側視著劉珍量,小小的嘴輕抿,在左邊勾起一個小小的笑,於是他知道,她已經明白劉珍量的來意,只是想再試試深淺罷了。他又低頭喝茶,手中那個秘瓷茶碗入手柔潤,是很上等的瓷器,韋尚書父子都是極有品味的人即使東都宅不常來也不馬虎,只是這父子二人,一個深沉得忠奸難辨、一個只求無愧於己,說話行為卻相像,到底算是肖與不肖還真不好說。
「是嗎?」石侍御卻對她綻出一個大大的笑意,一雙淡褐色的眼眸透出喜悅:「劉珍量一到,河北有救了。」
「回稟老師,沒有,一點小傷,止血就好了。」
阿家翁者,尋常解為當家主事者也。話說當年平犖山亂后,兩代前的先君將公主許配給大將之子,公主驕縱、駙馬氣盛,小夫妻打打鬧鬧,一日駙馬氣憤地打了公主一巴掌說:「汝倚乃父為天子邪?我父薄天子不為!」,公主氣得回宮哭訴,先君卻說:「此非汝所知。彼誠如是,使彼欲為天子,天下豈汝家所有邪?」。這頭皇帝溫言寬慰,那頭大將卻把兒子關了起來入宮請罪,先君笑說:「鄙諺有之:『不痴不聾,不作阿家翁。』兒女子閨房之言,何足聽也!」,便將此事圓了過去。此事傳出后,圓滑處世、善於斷事的人也稱作阿家翁,御史台官多耿介冷峭,搭上一個四處尋事的台主,若沒有個阿家翁,還真不知怎麼處,而那位至關重要的阿家翁,自是韋中丞無疑。
「老師又還沒往生,哪來的附身……」濕手巾趕緊再敷住鼻樑。
「是條漢子。」石侍御毫不猶豫地說,見虞璇璣看他,便順了順蜷曲的鬍子說:「這麼說好了,他若不是少了下面那點東西,憑他一個能頂十個大將軍。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少了那點東西,他也沒有今日……怎麼問起他來?」
此時,窗外傳來一陣似笑似謔、 胡說八道但是湊起來似乎還頗有道理的感嘆:「台主年富力強就被稱作老人家,可嘆他還想著傳宗接代含飴弄孫呢……正所謂紅顏未老英雄先衰,可嘆哪可嘆……」
『咳』……虞璇璣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好不容易咽下后,不爭氣的笑意爬上嘴角,李千里就聽不下去了,沉聲說:「再說廢話,我就彈劾你『阿諛上司』。」
虞璇璣臉上不動聲色,想起當初柳子元他們告訴過她的一些台中慣例,心中頓時明白,卻仍作不知:「李詹事既與中護軍合兵,不正是一治一監嗎?與下官有何干係?」
李千里在東都沒有宅邸,權且帶著虞璇璣一起住到韋尚書宅里去,身為韋尚書之子的韋中丞當然也住在此處,橫豎這座御賜大宅本是親王宅邸規模,房間多得住不完,因此御史台官從一開始也就都搬進去住了。照理來說,東都繁華並不下於西京,能夠省下一大筆住宿開銷,幾位御史應該高興才是,但是大家一聽得台主要搬進來住,無不要求搬出去,但是中丞遺憾地告訴他們:「二位同僚,台主有命,不許各位擅離此宅,若敢搬出去,右腳出https://m.hetubook.com.com去打斷右腳,左腳出去打斷左腳,頭出去也一起打斷,為了各位身家性命著想,還是請忍耐為好。」
「因為他來了……」虞璇璣將拜帖一亮。
「我盡量。」虞璇璣聳了聳肩說,她現在只有下半臉可以動,因此表情非常僵硬:「不過,老師心煩之下除了動手之外可能也會動嘴,不能動手的時候,嘴可能會更賤一百萬倍,各位受得住嗎?」

聽到這句話,雖然是在嚴肅的談話中,虞璇璣的嘴角仍不爭氣地往上彎,韋尚書卻一笑:「回稟台主,崔帥他娘、也就是台主嫡親姑母、崔母李夫人,一聽得獨子把柳監察丟出城外,便派家人傳口信給柳監察,拜託他千萬不要跟台主提到這事,說以台主的性子,必把她兒子打入十八層地獄、這輩子別想翻身,看來倒是崔帥他娘顧忌台主多一些啊!」
「所以……」虞璇璣似是思考一般沉默片刻,李元直卻注意到她唇邊笑意變深了些:「中護軍是來找下官搭夥了?」
韋中丞也一收嘻嘻哈哈的神色,正容道:「淮南河東還好,河南道柳監察已被崔帥趕出徐州,眼下正在徐州城外打探消息。」
「哈哈,我忘了跟台主說,樓上大夫廳的門也壞了……哈哈……」
聽了石侍御的話,虞璇璣心中算是有了點底,大約猜出劉珍量來到東都的意思,只不知李元直來做什麼?還是留個心眼為上。懷著一點猜疑,虞璇璣隨僕人來到偏廳,還沒進去,她先拉住僕人,隔著窗格望了一眼。李元直坐在右首,正在喝茶,一身深緋暗織瑞獸祥禽紋皮袍……
「慈母多敗兒,養出這種混帳,就是姑母,我也不會手軟。」李千里一哂,眼睛眯了眯:「讓柳監察跟里行寫出彈狀,務必趁這混帳還沒惹出事來,先把他幹掉再說。」
「中丞,講重點。」李千里簡單扼要地回了五個字。

韋中丞是事不關己,樂得由他去,倒是虞璇璣在旁看著李千里,神色間有些擔憂。李千里又與韋中丞問明了台務,便對虞璇璣說:「妳的事辦得如何了?」
原來李元直是太老師的嫡女婿!
「知道。」
正當御史台眾人七嘴八舌地東家長西家短時,突然韋家的僕人趕進來,對虞璇璣一躬:「虞里行,外面有兩位官人找。」
監察御史只要人在外面,要幹甚麼都可以,監軍、巡按、查案、糾舉、旌獎、治水、造橋都可算在職權範圍,因此州郡官見了十道監察總是恭敬異常,若是監察要做什麼,也只需跟台主中丞報備一聲,若是長官沒有正當理由強行攔阻,監察直接一個彈狀砸過去,把長官拉下馬也不是沒有成功過。李元直停下了轉動茶碗的手,看向虞璇璣,見她攤了攤手:「那是自然,下官初入宦海,全仰賴師尊玉帶才不致滅頂,怎敢不聽師尊之命?再說,師尊武藝高強,要是拂了他意,一拳揍扁逆徒也不是不可能啊!為身家性命著想,怎敢不問過他老人家?」
「聽說中丞把我家徒兒毆打了一頓,中丞,是小徒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嗎?說來我聽聽,回頭我教訓她。」某黑心狗官的聲音果然從後面傳來。
此言一出,石侍御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再次潰堤。
「呃……台主,你不要這麼猴急嘛……」
「那台主姑母那邊怎麼辦?」
等到虞璇璣在左首坐定,這才仔細打量了劉珍量,心中不禁替李寄蘭暗嘆了一口氣,要不是他是個內侍,這個身材品貌,搭上寄蘭的風姿萬千,真是天下第一絕配來著……她接過僕役送來的茶抿了一口,劉珍量腰粗膀圓,巍然而坐,杏黃連珠紋蜀錦半臂下,穿著緗黃平綾麵皮袍,腰束革帶,左佩長刀、右佩短劍。他的身高足足比李千里還高個兩寸,坐在堂上像尊鐵塔似的,果然如石侍御所言,是個大將之才,膚色是深麥色,一www.hetubook.com.com張國字臉上,兩道又寬又黑的游龍眉,一雙眼睛前寬后細,炯炯有神,內侍無須,因此看來年輕些,約是四十許人。
劉珍量沒有說話,卻看了李元直一眼,李元直也正視著他,劉珍量一抬下巴,微笑起來:「是嗎既如此,就待令師他『老人家』決斷吧。」
「……不過這倒不是在下今日前來的目的。」劉珍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明白這個人事案的狀況,虞璇璣望著他,沒有說話,只是側了側頭,有些不解似的,劉珍量拱手說:「朝廷慣例,官人治軍、中官或御史監軍,反之亦然,這才是在下今日前來的目的。」
虞璇璣還沒遇過膽敢在御史台前自稱不怕監察的人,劉珍量眸中也無矯飾,也許是真的……虞璇璣知道,御史監軍雖是慣例,此番行監軍之權也應該是她無疑。不過她雖生在藩鎮,卻從未站在監軍的職分上看軍隊,從前鳳翔幕府也有中官監軍,只是那時的監軍一團和氣,見誰都是笑咪|咪的,她若去了軍前,要怎麼監軍呢?
「果真如我父所言,台主毫無情趣啊……」韋中丞嘆了口氣,這才公事公辦地說:「回稟台主,實在是台官們需要休息,要求明日正常休假。」
「哼……禽獸。」虞璇璣低低地嗤了一聲,又去找劉珍量,既然李元直自居下首,那顯然劉珍量應在正中了,她側頭看去:「咦?怎不見人呢?」
「中丞一片體貼下屬之情,下官不勝感佩……」虞璇璣卻裝作不見,一臉誠懇地說:「老師既已同意台官休假,中丞入台坐鎮才能確保台內事務無差,有道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中丞就算為國犧牲一回吧?」
僕人走了,石侍御見虞璇璣臉色不善,便問:「璇璣,你朋友嗎?」
「嗚……」韋中丞有苦難言,只能不滿地看著這對黑心師生,可恨啊可恨!這對奸鬼師生太可恨了!改日要好好惡整一下虞璇璣這目無上司的混帳下屬,再寫封信回去讓老爸把這對徒子徒孫都調|教一番!思及此,韋中丞才算心氣稍平,哼哼,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你欺負我、我老爸欺負你,正所謂冤冤相報不能了!
韋中丞風風火火地進來,先與劉珍量寒暄了一陣,又向虞璇璣點了個頭,這才笑著握住李元直手臂:「四郎,你是稀客啊!我那身嬌體貴的好妹妹跟你來嗎?」
虞璇璣將茶烹了奉上,韋中丞點了頭算是謝過,李千里接過茶盞啜了一口,淡淡地說:「沒個王法了,敢把御史丟出城外……姓崔的以為我這回來東邊必死無疑,才敢這麼上頭上臉,混帳,以為我忍他這幾年,當真是顧忌他娘的面子,不敢辦他嗎?」
「嗯,我去樓上辦公,妳問明了事再上來。」
於是,隔日就只有韋中丞與李千里相伴去視事,虞璇璣與一眾台官難得地睡到日上三竿才緩緩起身,悠悠閑閑地坐在堂中閑話家常。
「妳去叫一個來給我修。」
韋中丞哭喪著臉,他當然知道李千里不可能在此時休假,身為中丞,上有鐵面黑心台主、下有淚流滿面牽衣頓足要求休假的台官,他才是最需要休假放鬆的人啊!本想趁著李千里明日去視事的時候,邀集台官痛飲一回的……中丞看了看虞璇璣,眼色一丟,要她幫忙。
把你誤認成奶媽,我才失敬失敬……虞璇璣心中暗道,嘴上也是客套了一番,兩人又揖讓之後才進到廳內,李元直見他們進來,一臉若無其事地拱手,與虞璇璣見禮:「虞里行。」
「這幾日與台主朝夕相處,台官們都感受到了台主夙夜匪懈、為國操勞、鞠躬盡瘁一片公忠體國之心……」
雲飄過去,天光乍現……只見那奶媽一笑:「在下劉珍量。」
「烏台阿家翁來了。」李元直與劉珍量又對視一眼,隨即起身向來人一躬:「阿兄。」
「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哎呀,璇璣,臉不要那麼臭www.hetubook•com.com嘛。」
敢情是一開始就準備看好戲?細細的遠山眉挑得快入髮際,虞璇璣搖著頭說:「呃……中丞,我有時候覺得你跟太老師還真像……都不怕死的嗎?」
「可以不要嗎!中丞啊!跟台主一起工作已經是我人生最大的夢魘,每天回家放鬆喝點小酒跳個小舞是我唯一的娛樂了,現在要跟台主一起住,這根本是要我的命啊!啊啊!我知道了,台主一定是想逼我離職,沒錯就是這樣!所以才會來這一招!天呼天呼……這是人身攻擊精神折磨司法迫害!」殿中石侍御語無倫次地捶地大慟不說,更抓著自己蜷曲的鬍子滾地不依:「我不要啊!我不要跟台主住在一起啊!娘!我不要啊!」
虞璇璣聞言,暗吸口氣把身子綳直了,李光炎打仗又猛又狠,對女皇從無二心,與裴招撫合作無間,這兩人又都是女皇親手使出來的,沒有派系問題,本以為裴李二人搭檔,河北可安。卻沒想到現在變成了屬太子的李元直、宦官系統的劉珍量、忠於朝廷但是藩鎮出身的田敦禮、忠於女皇的強硬派裴招撫四面布防,上皇派系的中書令李千里坐鎮東都負責後勤,這個人事布局也太有創意、太有膽量了吧?虞璇璣的心臟砰砰直跳,臉色也有些蒼白,如果這五個人兜不在一起怎麼辦?照著官場慣例,在這五人中,李千里應當是頭,若有事要出來打圓場,不過座師大人天生反骨、骨中帶刺,要他和事豈不是緣木求魚?
「幸虧她沒來,否則又要鬧個雞犬不寧了。」韋中丞壞心地說,李元直苦笑一聲,韋中丞是庶出,他妻子則是嫡出,兩人只差半歲,向來不對盤。不過……他刻意不看虞璇璣,真正會讓妻子大發雷霆的卻不是庶出兄長,而是他曾經的未婚妻……
「咦?大家都在嗎?」
劉珍量卻似乎不訝異,與李元直交換了一個眼神,依然含笑說:「既是如此,在下就直言了,李光炎李大帥正待整裝東進,竟患風痹,眼下不宜輕動。因此,太子以詹事既是將門又為國戚,薦代李光炎為忠武節度使。在下則統左神策軍、收橫海軍、統河東義成二鎮,與李詹事合兵一處,以救深州之圍。」
果然黑心官員的代代相傳,除了言教身教之外,有時候是天生家族血統的問題……虞璇璣在心中暗道。
「她在西京陪公主,就我一人。」李元直微笑著說,虞璇璣見他二人相處,心中一跳,猛地想起他妻子的來歷……
「咦?中書舍人原來是先太子妃的哥哥?難怪,聽說他打死不接受台主接任中書令。」、「原來尚書省鬧罷工不是第一次啊?唉,都怪兩位僕射一個太精一個太直,都被太師父子吃得死死的,聽說中書省一天到晚提些不切實際的白痴計畫,鬧得尚書省裡外不是人,不幹不行、做了又被百姓罵成豬頭,真可憐。」、「南照國到底算我們這一頭還是算土缽那一頭的?」……內外朝野的八卦滿天飛,精彩到直想拿紙抄下來。
「剛走進來就被夯了個七葷八素,還沒來得及跟中丞問事呢!」
內侍的眼光何等犀利,劉珍量早看出虞璇璣在打量他,也不點破,又喝了口茶,迅速看了虞璇璣一眼……又是一個初入官場的菜鳥,還算有幾分初生之犢的傻氣,放在朝中有點可惜,若是丟到民間還能有用處……劉珍量放下茶盞,微笑著說:「虞里行,我們雖是初見,但是在西京時已久聞虞里行大名,說是才高八斗、名動公卿,在下與李詹事前來拜會之意,虞里行只怕已經猜出來了吧?」
虞璇璣瞄了瞄中丞異常陽光青春有活力的表情,搖頭說:「這種違心之論只有老師在場才說得出來,他在我後面吧?」
說著,遞來兩張大紅名刺,虞璇璣打開一看,臉上笑容頓失,對那僕人說:「請安排個僻靜的地方請他們稍坐,我這就過去……」
果然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可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串起一個梁國……她皺皺鼻子,毫不在意地想著,管你李元直是誰的親戚誰的朋友,都不過是個混帳負心人而已!
「真的不會嗎?上次被台主揍的那次,害我到現在還痛呢!」石侍御問。
韋中丞到底是在李千里身邊混過的,狗腿歸狗腿,倒也不真怕,起身讓座,李千里坐到上首,一見虞璇璣的臉便問:「給傷醫看過了嗎?」
「諾。」中丞如夢初醒似地應了一聲,又搖頭晃腦地說:「是以,下官對台主的景仰之情,更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有如河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太老師?哈哈……」韋中丞問,見虞璇璣點頭,更是笑得肚子痛:「他就是我爹啊!」
眾人淚眼婆娑地回頭去看,那一身綠袍、半邊紅腫的臉與青紫的鼻子,正是台主首徒虞里行,韋中丞得意地說:「就跟你們說了嘛,這回璇璣也來了,只要有女人在場,台主不會發狠動手的。」
「這是什麼新式的台內笑話嗎?」虞璇璣眯了眯眼睛,結果肌肉一動扯到鼻子,痛得差點雙淚落君前。
「那次不就是因為女官都沒去嘛。」韋中丞回答,笑咪|咪地對虞璇璣說:「璇璣啊,一眾同僚的身家性命都在妳手上啊,拜託你把台主盯緊點,千萬別讓他跟我們獨處,要不然他如果又喝多了,心情鬱悶下可能會揍人的,萬事拜託萬事拜託。」
李千里吩咐罷,便出了中丞廳,虞璇璣正要與韋中丞問事,卻聽樓上也是一聲轟然巨響,震下一大片灰塵來,韋中丞卻趴在案上大笑起來,虞璇璣問:「中丞,你怎麼了?」
就在李虞師生住進韋家的第四天,恰逢旬假,本來在這種時候理當繼續加班,但是韋中丞難得地大發慈心,在前一天晚飯後,拉了虞璇璣作陪,認真地跟李千里報告了台官們的狀況。
虞璇璣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來,此時,天邊一片雲擋住陽光,只見一片陰影,原來那發聲之人異常高大,要死啦?不會是韋氏宅中身如金剛力能扛鼎、心如西施一罵即碎的強者奶媽一類人物吧?
「台主消息真靈通,璇璣才剛受傷,台主就來了?」
驚!!!虞璇璣瞪大眼睛,連忙拱手為禮:「下官虞璇璣,見過中護軍。」
「用什麼理由趕他?」
「小娘子在找誰呢?」一個低啞的女聲傳來。
韋中丞成篇累牘地把成語一串串搬出來連用,虞璇璣學著座師大人端出一臉嚴肅正直的表情,心裏卻暗贊韋中丞胡說八道的本領真不是蓋的,明明就是台官們承受過大壓力,不放鬆會精神崩潰,卻先繞了這麼大個彎子,灌了一缸迷湯給李千里,只不知……虞璇璣偷瞄李千里一眼,不知這招受不受用?
虞璇璣按住心口,很訝異沒有閃過從前聽他談起他妻子時的刺痛,只是有些恍然大悟似的,她與李元直的妻子沒什麼來往,家族中見了面也只稱四嫂、弟妹而已,也只記得這位四嫂姓韋、是公主之女、父親是個四品以上的大官……
「沒有理由,說是清晨派了五十個人到柳監察住處,將他跟庶仆架出城外一丟。」韋中丞說,虞璇璣沉默不語,起身烹茶,只聽中丞與台主怎生說,卻見李千里劍眉一挑,撫了撫下巴上的短須,韋中丞將一份卷宗抽出來遞給他:「不過柳監察已探了一條確切消息,說是前任徐帥派往桂林的戍卒逾期未還,戍卒家人去帥府打探沒有結果,崔帥也不當一回事。戍卒家人群情激憤,似乎正醞釀著串連傳信給戍卒,柳監察已試圖安撫他們,不過此事只怕彈壓不住,若是家書一去,柳監察怕影響桂林軍情,回書台內,想請嶺南道那邊關注一下。」
「中護軍是竇中尉義子,深受陛下倚賴,本也不需監軍,是中護軍向陛下請求由御史監軍以示禁軍發兵討逆正大光明,虞里行且寬心,不需猶豫。」李元直淡淡地說,虞璇璣這才正眼看他,他左手持著瓷碟,右手將茶碗放在掌心,不在m•hetubook.com•com意地轉動著,像在欣賞瓷器上的刻紋,虞璇璣眼睫一瞬,他在傳遞一些訊息……
劉珍量卻縱聲一笑,目光如炬,直視虞璇璣:「內侍御史,人主膀臂也,除了我們,誰能代主監軍?」
兩道極具殺氣的目光砍向假笑中的韋中丞,虞璇璣腫著半邊臉,不悅地坐在中丞對面,旁邊一盆冷水,她一邊用手巾浸水后敷著青紫的鼻樑,一邊咳出止血時倒流的血,結果手巾上紅紅黑黑的,活像得了什麼重病似的。
「此事……」虞璇璣正想說些什麼,看到李元直的神情,猛地想起李千里來,連忙問:「此事,中書相公知否?」
「正是來尋虞里行演一出參軍戲了!」劉珍量大笑說,他探身向虞璇璣,鄭重地說:「神策軍是在下慣使的,禁軍也不全數上戰場,監軍並不困難,在下也有自信,神策軍軍紀嚴明上下一心,絕無貪贓枉法之事,虞里行只管在軍中監察,也是代在下治軍了。」
「李詹事。」虞璇璣也拱手,兩人的目光一對,虞璇璣眼角微微一動,李元直眉峰一挑,又都若無其事地轉開臉。
果然是韋中丞來了,虞璇璣鬆了口氣,知道必是韋家人奔到皇城稟過,中丞與李千里搭檔多年,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李千里也信任韋中丞,遇人奏事常問:「中丞知否?」,若是中丞知道了又讓人奏上來就是中丞處置不了的,若是中丞還不知道,就讓人先去中丞那裡再說,否則御史台務繁重,李千里就是三頭六臂也處置不了這麼多的瑣事。
鼻血稍止,講話時的鼻音也沒那麼重了,虞璇璣終於吼出早就想說的話:「中丞,你都知道門壞了,怎不叫人來修啊!」
「原來是虞官人,官人身穿女裝,在下還以為是中丞家眷,失敬失敬。」
「韋保泰!講重點!」這次是六個字。
「二位至東都之意,下官雖猜得一二,卻不解中護軍為何來此?還請賜教。」虞璇璣倒也誠實,她看得出來劉珍量外表雖然粗曠,但是眸中精光內斂,絕不是個可以輕易瞞哄的人物。雖然內侍都是從小混起,內謁者監也才正六品下,不過內侍的地位向來不從官品而從內侍省的排序,內謁者監品階雖低,卻是內侍省中排第五級的人物,在內外數千內侍中,絕對排得上前二十人,能在中年就爬到這等地位,也是相當不易。而且旁邊還有李元直這個知根知底的人,與其裝腔作勢、讓他們倆心中暗笑,還不如誠實點虛心請教為好。
韋中丞的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李千里讚賞地看了愛徒一眼,這麼快就學會順水推舟、胳臂向內拐、除了老師其他人都可以出賣的高招,真不愧是我的愛徒啊……於是他徹底發揮為人師表言教身教的正道:「璇璣說得有理,就這樣。」
「你是?」虞璇璣問,心中暗自讚歎韋家不愧是京兆大族,連個奶媽都養得這般虎背熊腰!
「豈敢豈敢,不過是門板不長眼,打了台主首徒,回頭下官把門板劈了。」
回去還是得尋個傷醫看一下……李千里沒有說話,知道她無大礙后,便不敢再看虞璇璣的臉,怕克制不住也笑出來……
對著李元直身上的皮袍的花紋,虞璇璣輕蔑地哼了一聲:「禽獸……」
「唉……也不知算什麼,算個認識的吧……一個是東宮詹事李元直……另一個嘛……」虞璇璣看了一眼拜帖,李千里不在,不能問計,只得問年長同僚:「石兄知道內謁者監、左神策軍中護軍劉珍量嗎?」
劉珍量又是大笑,帶著一絲挑釁似地反問虞璇璣:「去或不去,要問過尊師嗎?」
「是東都留守這老混帳不知往何處去了,我留下個字條讓他回頭給我個摸魚的好理由,否則我先彈他一個『玩忽職守』,這才過來。」他端正臉色,轉臉問韋中丞:「河東、河南、淮南有沒有消息?」
李千里倒也乾脆,淡淡地說:「事都做得完就休,不過你必須留直,我明日也還要去中書省。」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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