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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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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銀魚卷 第四章 大殮儀

第五卷 銀魚卷

第四章 大殮儀

「玉瑤,你這般孩子氣,怎麼鎮得住天下?」女皇更加冷漠地說,崇昌郡主身子一晃,直挺挺地跪下,女皇背著手,望著腳下的西京城:「你阿翁一心要你接朕的位置,朕應允,不是因為你配、你能、你想,是因為這是朕欠他的……朕送過他很多東西,他都不喜歡,但是,把江山給你,他就高興了……他真的很疼你、很寵你呀……」
上皇點了個頭,卻見女皇面色不豫,只一抬手,李千里再一拜,起身坐到門下侍中之下,侍中是個老好人,平日與誰都相處得好,只是與太子不甚熟絡,所以坐過來老狐狸幫這邊。侍中向李千里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將一張熟紙推給他。
人都站定了之後,只聽殿上侍中發聲,文武百官連帶皇親外藩全數面向北,殿內典儀女官說:「拜。」
李千里點了點頭,隨那小內侍到偏門,監門衛識得他,便放他進去,他一直來到太極殿通往飛鳳閣的偏殿邊,卻聽得裏面人聲喧嚷,不知是怎麼回事。
「為娘不怕殺豬的,倒怕極了你那位專門殺官的台主啊……」
這邊按住了郭供奉,那邊石侍御卻拿著喪服在身上左右比劃,舉手發問:「源令史,這喪服怎麼我比起來像酒肆小廝、韋中丞比起來像我娘?」
上皇沒聽見,女皇抬頭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動,沒有聲音,李千里見她神色間有些不對勁,其他人卻都沒看清楚,他是在場最年輕的,一骨碌起身就快步走向上首,正好接住女皇向外傾倒的身子:「陛下!」
約莫過了兩刻鐘,一百二十件大殮隨葬衣在大殮床上迭成厚厚的褥子,而後,又是數十名宮人如剛才的內侍一般,將隨葬玉飾一一放在殮衣上。最後,九名年老內侍進來,將主父遺體移到大殮床上,打頭一名內侍做了個手勢,其餘八人首尾各一、左右各三地站好,整齊劃一地拾起大殮錦衾,覆上主父遺體,然後一直一橫地將絞帶束好,抬起小殮床,又隨那打頭內侍出殿去,後面上來十八名年輕內侍,將大殮床移到剛才小殮床的位置,也無半點聲響。
「那下官更應入殿了。」李千里側了側頭。
「下官遵奉台主之命。」
「那麼,請郡主給下官一個理由。」
要想保住夫妻二人,唯有將太子徹底斗垮。
侍御醫很快就帶著針博士與幾個女醫來了,女醫們先為女皇診脈,將脈象轉告侍御醫后,侍御醫問了幾個問題、又看看女皇的臉色,便命女醫為女皇推宮活血、疏通經絡,女皇稍稍喘過氣來,便說:「時辰快到了,太子與眾卿去吧……」
李千里眼風一瞄老師與李貞一,見他們依然淡淡地喝著茶,索性火力全開,哦了一聲:「既然是太子養的狗,就該乖乖在外面看門,侵門踏戶入屋來,簡直沒有家教!」
韋中丞看看拖著長及腳面像裙子一般的喪服,將那喪服披在身上,扭著腰扭到石侍御面前:「唷,乖兒子,見了娘還不快跪下問安。」
現在大殮床上已經將主父打成了一個碩大的錦緞包裹,韋尚書便請現任司空的皇叔襄王下殿去,將梓宮引上殿來。襄王撐著拐杖,慢吞吞地走在那巨大的梓宮前,梓宮入殿後,便置在剛才大殮床的位置。
「父皇……」女皇虛弱地喊。
李千里淡淡地拋下一句話,拱手作揖,轉身離去。崇昌郡主站在原地,覺得天地之間,似乎已無容身之處,她從來不想做女皇,去東都入道是她自願的,她不想待在西京里看父親的妾侍與弟妹們爾虞我詐,只想好好地讀書,若是能找到一個誠心待她、不慕榮利的人,安安靜靜地過完一生,也就是了。
李千里聽得這聲音,回頭一看,卻是崇昌郡主,她一身朝服,卻脂粉不施,看來十分憔悴,他一www•hetubook.com•com拱手:「郡主萬福。」
太極殿內已經設好了大殮床、梓宮 與各種所需,由於此時已是夜間,宮殿諸門盡皆封閉,直等到大殮儀前兩刻,承天門才會打開,放官員們進入。
「為什麼我不能用麻巾要用生麻!」
「娘,你可不能再胖了,胖得跟我們韋中丞一樣,遲早有一天殺豬的拖去宰啦。」
「李千里,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們是我的人!你敢趕他們?」太子也跟著怒聲大喝。
崇昌郡主低著頭,從主父斷氣到今日大殮,才短短數日,雖說李貞一在喪具典儀上並未疏忽,但是看在她與太子眼中,卻很難受,這是他們父女二人相處了一輩子的父親、祖父,卻僅僅數日就要封棺,今夜之後,她再也看不見祖父了……
「說的如何?」
而後鋪設席子與錦褥,然後將遺體垂入梓宮內,在最上面覆上一層黃帛,神策軍中尉竇文場手持一大張寫著隨葬物的素帛走上,將素帛平放在黃帛上。最後,三十六名內侍抬起畫著日月星辰龍龜等圖案的蓋,將梓宮封上,又有三十六名宮女共持黃錦夷衾走上,平平地蓋在梓宮上面。
女皇冷冷地問,崇昌郡主用力抿了一下眼睛,才能咬著牙說:「中書令,說的是。」
「李國老說,古禮三日大殮,加上近日天熱,再放下去,只怕……」
在整個大殮儀與後面的大殮奠中,李千里冷眼旁觀、行禮如儀,他發現只有太子與崇昌郡主真正全心在哀悼主父,其餘人等,大約都與他一樣不太專心,他也發現太子的兒子們對於自己被安排在崇昌郡主之後,似乎並不滿意……
「老師,請別進去。」崇昌郡主疲倦地說。

「玉瑤。」
「你父適才又在殿外與李國老爭吵,說儀禮太倉促,你覺得呢?」
眾人險些噴笑出聲,石侍御卻渾然不覺,鎮定地說:「娘,幾日不見,你怎麼變這麼胖啊?」
女皇沒有說完,崇昌郡主低著的臉卻頓時漲得通紅,她當然知道屍體在大熱天會發臭,但是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只覺得憤怒難當……她緊咬著牙、攥著拳,強迫自己不哭:「中書令……說的……」
「喪服只有一個尺寸,當然你穿著短、中丞穿著長啊!你還算好,左驍衛魏將軍身長七尺半,穿起來活像穿了奶娃衣服似的……」源令史這些日與禮部鴻臚寺宗正寺天天商議各種庶務,忙得焦頭爛額,此時見大家挑三揀四,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少啰唆了,都給我收好!」
「聽過,沒見過。」李千里說,他知道東宮有兩大寵臣,都姓王,一位是翰林書待詔王丕,專門指點太子的書法,另一位是翰林棋待詔王叔聞,已是陪太子下棋近二十年了。只是翰林待詔無品無階,比流外官還低些,倒是與教坊的歌伎樂師差不多,自然不太可能與三品高官見面。
「此事我只與老師說,中書相公自然不知。」崇昌郡主微微顫抖,她見李千里瞪大眼睛就要跑入偏殿,情急之下,揪住他的衣袖:「老師,不要與我父爭吵,他即將登基,若你在此時緘口不言,我尚能為你周旋,你若去,我……」
「娘,台主在你身後,他很火……」
「弟兄們!來領戰袍了!」這一頭,管理各種庶務的源令史命人搬來一大包衣衫,對新回來的御史們說:「今日要穿法冠袍服,然後大殮后三日成服,到時記得要換上這套戰袍啊!一人一套,斬衰麻衫,麻巾裹頭,麻帶,草鞋,四件東西請自己收好,丟了一樣請付二十文向台內購買,穿到釋服后回收。喔!郭供奉,你不用麻巾,這裡有生麻,請拿去梳喪髻。」
韋尚書的聲音又傳來,李千里起身,只見內侍們扶著已經哭得全身無力的和*圖*書太子出來,後面跟著同樣幾欲昏厥的崇昌郡主……
不管是做你的妻子,還是做你的部屬,我都會儘力……她是這樣說的。在她嫁給他時,確實已是不顧一切……思及此,李千里心意更堅,緩緩來到偏殿門口,只聽得裏面吵吵嚷嚷,他伸手敲了敲門。
太子難得說出一句讓李千里點頭的話,韋尚書卻故意慢了腳步,走到李千里左前側,低聲說:「你出宮做什麼去了?」
眾人這才驚覺女皇不對勁,此時湧上去,女皇胸口堵得慌,又氣又恨又無助,此時,卻聽得有人說:「陛下,應當傳侍御醫前來才是。」
「阿爺……」
李千里率領台官到達承天門外,已有一些其他官署的人聚集,此時紛紛閃出一條路來讓御史台過去,李千里剛站定,從旁邊跑來一個小內侍,氣喘吁吁地說:「李台主,駙馬有請……」
李千里眉頭一皺,卻聽女皇問:「李大夫與侍中說些什麼?」
要想徹底斗垮太子,他就不能背叛師門。
「下官李千里,來覆台……」李千里猛然住口,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忍不住會叫李貞一做台主:「下官李千里,來覆中書相公之召。」
「好了!兩位翰林待詔,既然御史台覺得你們不宜在此,就出去吧。」上皇用指節敲了敲案說,他既然發話,太子還想爭辯,卻見上皇一睨,那兩位王待詔連忙出去,帶上門后,上皇冷著臉說:「蕭昭夜!我做夢也想不到,你會聽信他們兩個的話,你這太子越當越回去了!」
若是太子一登基,不管李千里是奴顏婢膝還是不卑不亢,早晚只有罷黜一途。若是他向太子屈服,就會有更多的要求壓下來,也許他連好不容易的婚姻都保不住……
終於到了這一日……李千里覺得心頭有什麼東西一撞,站住腳,再一次回頭,沉聲說:「璇璣先是御史、才是下官之妻,不論是今上、東宮或者郡主,下官事主報國之心都不會改變。」
「舉哀。」
要想存身,存的只有他一人。
李千里點頭,卻先回頭找公主:「公主在否。」
崇昌郡主把頭壓得更低,聽得懂女皇話語中對主父的戀慕與怨恨,卻也感到沉重的期待與嚴苛的審視,女皇緩緩地說:「往後,你頭上壓著父皇、壓著朕、壓著你父,在朝有太師父子、中書令與你姑父他們,在外則有藩鎮,底下還有你的弟妹,所有人都在看著你、盯著你,稍有差錯,他們就會把你扯下……今夜之後,你就不能再隨便顯露情緒,只要是從你口中出來的,哪怕一個字、一個聲音,都要思量再思量……」
上皇難得地虎起臉來,聲色俱厲:「把中書令的大禮儀注全盤推翻,從頭再來一次?你嫌錢糧太多,可以浪費?外頭還在用兵,你知不知道神策軍一次出去要花多少錢?關東招撫行營要花多少錢?你父是個勤儉的人,若是讓他知道你這樣浪費,走過了奈何橋都要回頭從黃泉里爬出來打死你!」
「下官翰林書待詔王丕/棋待詔王叔聞,見過台主。」二王連忙拱手說。
韋尚書回頭看了他一眼,李千里右手默默指著左手上的紫玉戒,韋尚書便搖了搖頭:「你啊!」
李千里低著頭,心中卻又嘀咕起來。
「老師,讓中書相公和姑母、姑父去爭就好,請你千萬不要與我父爭執,就當作你不曾知道此事吧!」崇昌郡主揉了揉眼睛,勉力抬起頭來看著李千里。
「止哭。」
李千里回頭,見崇昌郡主珠淚盈盈,他側過身子,將衣袖從她手中抽開,拱手說:「郡主,下官是有婦之夫,雖有師生之誼,還是應當嚴守男女大防才是。」
「打起精神來。」
已經哭了好幾日的眼睛,前日小殮時腫得幾乎睜不開,前額痛得快要炸開似的,今日略好了些hetubook.com.com,只是晚上大殮后,大約又要腫起來了吧?
女皇的話音淡淡的,崇昌郡主卻覺得有一種力量直壓過來,她一咬唇:「孫兒也覺得太倉促了些。」
「臣啟陛下,臣正待詢問侍中相公,太子身後那二位官人是何人?」李千里卻不說破,故作不知地問。
因為他早已失去在太子跟前獻媚求榮的機會,太子不可能忘記從前,即使要利用他,也只是一時而已。太子是個不重門第重出身的人,只有屬於他體系裡的人,才能安安穩穩在東宮裡為官,李元直就是其中一個最標準的例子。李元直雖是韋尚書的女婿,卻與韋氏父子並不親近,這是受其妻影響,韋棠華自幼養在宮中,太子無弟妹,便將這外甥女視作小妹妹一般,連帶地也相當照顧李元直,這李元直門蔭起家后,接連任東宮右庶子、左庶子,外放刺史后不久,就又調回來任太子少詹事。
李千里按著通事舍人的指引,走下龍尾道去。漢白玉階上沁著一層夜露,從腳底竄起一陣涼意,此時,他微微一怔,發現自己心頭竟沒有憂慮,反而有種陰險的喜悅,他臉色一正,急急地將心中剛才冒出的念頭拋開。
那梓宮既寬且深,在底部早已依北斗七星的形狀,安置了七個方形的合,梓宮上殿後,內侍們便拿起挖出七個洞的七星版,垂入梓宮中,七星版的七個洞剛好架在七個合上,這是為了盛裝將來流出的屍水。
女皇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倒在李千里懷裡,從這個角度看上去,他的臉與褚令渠年輕時的樣貌有些相像,都是留著短須,膚色也都是麥色,她在心裏低低地叫了一聲『褚郎』,卻點頭:「傳……吧……」
韋尚書轉向太子,欠身說:「臣禮儀使韋奏太子,請拜大行皇帝。」
侍中下巴微抬,指向李千里沒見過的那兩人:「在那裡……」
「老師……」
「他們說的有何處不是?」太子抗辯。
「不惜一切的人,是她……」
李千里等人隨著太子離去,走出偏殿後,便看見崇昌郡主站在殿外,眉心微攏,抬著頭,太子向她伸出手:「玉瑤。」
眾人兀自玩笑,韋中丞回頭,果然見李千里下樓來:「新入京的台官,都知道今日儀程了嗎?」
李千里一拂下襬,下跪拱手:「臣,御史大夫李頓首拜上,上皇萬福金安、陛下萬福。」
「女人用生麻飾髻天經地義啊!」源令史說,見郭供奉還要相爭,輝了揮手說:「哎呀,這種時候別再計較什麼有鳥無鳥的問題啦!等你當上了禮部尚書再改儀禮吧!拜託,別煩我了!」
李千里抱著女皇,將她放在榻上,自有公主為她蓋上薄氈,上皇連忙擠過來,傻兮兮地說:「寶寶,都是阿爺不好,你自幼心口就常疼,都是阿爺不該與你那笨兒子吵嘴,你放心,阿爺不與他吵了……」
眾人下到太極殿上,只見殿門大開,殿內東西楹下,陳列著一百二十件大殮儀所需的衣飾,還有要隨入梓宮的衾被與隨葬物。殿上御座處的御案已經搬開,眼下放著主父的遺體,四周圍著素帷。
此次葬儀乃是由韋尚書主持各種禮儀,因此身配禮儀使銜,因此他並沒有隨眾人入殿,而是在外頭與禮部屬官們討論些細節。李千里默默走到太極殿外御史台的位置去。
「老師……」崇昌郡主見他又要往偏殿去,一咬牙,淚眼婆娑地說:「我在你眼中,是個不重要的人,但是你不能不為璇璣姊姊想,她是你的……你的……你的妻子……她與我父並沒有什麼利害關係,但是你若是不肯與我父妥協,她就會是第一個被我父遷怒的人……」
崇昌郡主哀傷地看著他,在她最痛苦最難受的時候,他對她沒有一絲溫柔,但是他那日在眾人面前說起虞璇璣m.hetubook.com•com,分明是柔情萬狀……她用手背抹了抹臉,強忍著說:「皇祖母已與我說了,待喪儀一畢,先立我為太孫,隨即退位與我父,待我熟習政務,再傳位與我……」
「嗚……是嗎?寶寶,你當真不要阿爺陪嗎……」
「我在。」
太子兀自與上皇爭論,侍中又趁機對李千里說:「適才太子在此與我等周旋了半日,就在你進來前,上皇與陛下用完了膳,才過來的。」
於是太子下跪哭拜,眾人隨之哭拜,韋尚書在心裏數了十五下后,又轉向太子:「臣禮儀使韋奏太子,請止哭。」
不過這樣也好……李千里心中冷笑一聲,就讓太子跟著這兩個人糊塗去吧……如果太子要重用他們,勢必會把朝廷內外的士人擠到李貞一旗下,待得輿論嘩然,太子人心喪盡,便是崇昌郡主接班之時……
「稟台主,鍾中丞已宣讀過了。」韋中丞回答。
「好,趕快去換上法冠袍服,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李千里一步一步走向偏殿,不能否認,有那麼一瞬間,他確實想離開太極殿,以求將來在太子面前存身保泰。但是,是郡主的話提到了虞璇璣,他才下定決心,不能不管此事。
「韋相公在何處?」
李千里打開門,卻見裏面楚河漢界壁壘分明,正中是女皇與上皇,左邊是太子、霍國大長公主、平王襄王、太師父子與幾個東宮官,其中有兩人,李千里卻沒有印象,心中警覺,又瞄了他們一眼。右邊則是唐安公主為首,其下坐著李貞一、韋尚書、兩位僕射與門下侍中。
「敢問為何?」
而後眾人止哭,韋尚書引太子站到殿東,讓他面西而坐,其餘皇親皆在殿內。外面諸官則在通事舍人的引導下,或在殿外、或到殿下,各依其位站好。御史是人主親信,自然站在殿外,因此殿內在幹什麼,都是一目了然。
「為娘的想兒,夜半不成眠,起身吃東西,這不,就胖成這樣了。」韋中丞一拉肚子上的肥油。

這白帢服乃是在中衣、白襦之外,披上一層白紗大袖單衣,外系素裳裙,穿烏皮履,此服在梁國典章中雖是明文規定皇帝臨大臣喪服,但是多年來都以素色袍服代替而已,不過主父的地位高於大臣,若穿素服顯得隨便,所以主父去世隔日,李貞一便命宮人為上皇女皇趕製白帢服,在一干朝服中,上皇與女皇卻是一身銀白,甚是醒目。
「你!」太子為之氣結。
「那就好……」李千里命台官聚集,正色說:「今晚是大殮儀,接著設銘旌、懸重,明日清晨殯禮,而後就剩下各種奠禮與移靈諸事,今晚之後,國事便要逐漸回歸常軌,雖說烏台于山陵禮中不過附班行禮,卻要小心監督禮部與諸寺,待山陵禮后,台院殿院務必查核此間諸多花銷,慎防有人中飽私囊。今夜大殮,望諸君嚴密注意百官動向,明白否?」
「回家拿東西……」李千里也壓低了聲音說。
「你覺得呢?」
崇昌郡主淚流滿面,卻聽女皇嘆了口氣,裙襬一甩,便離去了,空蕩蕩的飛鳳閣上,只有她一人,抬起頭,隔著淚眼,她看著腳下西京城中萬家燈火,卻覺得無比孤單。
裏面聲音暫歇,韋尚書的聲音傳來:「進來。」
女皇聽了,無力地一笑,自她幼時,宮人內侍若是要為她更衣擦背,有肢體上的碰觸,都會說此話……就是當年李貞一、褚令渠侍寢於她,都也曾說過此話。只是到了此刻,她已是七十老嫗,又有什麼好害羞?什麼好冒犯的?
崇昌郡主靜靜站在飛鳳閣上,看著腳下如流螢一般的燈火,從各個官署聚集到承天門前。大殮儀要穿朝服,大殮三日後才換喪服,因此她身穿大袖翟衣,簪著花釵,濕熱的晚風將一縷髮絲吹到她腮邊,輕輕地搔著,像小時候每和-圖-書次她哭了,祖父便搔著她的臉、逗她笑。
女皇似乎也有些不悅,看向那兩位王待詔:「此是御史大夫,爾等拜見。」
「此事中書相公知否?」李千里驚問,他與李貞一等人都以為太子已無用處,怎地冒出這個消息來?
「在太極殿外。」
女皇正待說些什麼,又聽李千里說:「上皇請一旁坐好,人氣混濁,陛下會更不舒服。」
韋尚書的聲音響起,李千里冷漠地跟著縱聲嚎喪,心思卻想到東宮那兩位待詔,他眯了眯眼睛,早就知道太子常與他們二人在一起,還將一位女進士嫁與王叔聞做外室婦,那時他覺得不過是太子養貓養狗一樣,畢竟待詔沒有任何功名,不過是些伎人而已,不可能任官也不可能出去帶兵……
這樣柔弱、無甚才幹、只有文章看得過去和心地善良的小女子,做個官員尚且有待磨練,更何況做個女皇?
「所以你就可以不顧璇璣姊姊的前程?」崇昌郡主無法置信地說,她望著不為所動的李千里,一時間,突然覺得離她遙遠而陌生:「老師,我以為你為了璇璣姊姊,可以不惜一切……」
李千里低下頭,迅速看完,那紙上字跡秀美,與太子的筆意有幾分相似,寫的是太子重新擬的儀注,侍中低聲對他說:「李台主,你知道東宮那兩位王待詔嗎?」
只見大殮床上垂下直三橫五共八條絞帶,帶上壓著錦衾,近百名內侍此時默默走進,一一拿起殿內陳設的大殮衣,一一走上去、拉開、放在錦衾上鋪平,再走出大殿,內侍們的腳步輕巧,這麼多人一律西進東出,一出去就不再進來,卻無半點聲息,動作迅速敏捷。
因為,璇璣不會喜歡他剛剛那個念頭的……
女皇無奈地搖搖頭,上皇才垂頭喪氣地坐到旁邊,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公主細心在她身邊揉背順氣,李貞一佇杖在屏風邊若有所思,李千里韋尚書站在上皇身旁,那左右僕射與侍中擠在帳子外……目光停留在太子身上,他絞著手,站在榻尾,微攏著眉,似乎有些不耐煩、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父哀痛欲狂,正與中書相公爭吵儀禮之事。」
昨日的小殮儀上,乃是先將十九件殮衣放在絞帶上,而後蓋上衾,再用絞帶束成長方形。因此,旁人已看不見主父遺容,只見長榻上躺著一個綾羅包裹,一旁放著大斂床。在太極殿西則停著巨大的梓宮。
「勞煩公主在殿旁清出一處睡榻,讓陛下暫歇。」李千里說,公主應了一聲,連忙去旁邊拉過一些枕頭,在偏殿後面長榻上鋪了,李千里這才要將個子嬌小的女皇抱起來:「請陛下恕微臣冒犯御體。」
是在御史台公廨田,她見到身為宰相卻仍輕騎布衣來去的李千里,才覺得這世界也許有一個人是與她一樣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名利的。但是此時的李千里,已經不是她想象的那個樣子……她心頭湧起一陣對虞璇璣的憐憫,他怎麼能對虞璇璣那麼狠毒?他不是才在女皇面前信誓旦旦願為她領罪嗎?為什麼他卻毫不在乎虞璇璣的仕途呢?
女皇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崇昌郡主轉身,低頭躬身,見白裙滑過眼前。此番儀註上已經議定,主父的葬禮規格高於皇后、低於皇帝,于臣為君、于君為臣,不過上皇女皇身為君,便不能參与祭奠,只在飛鳳閣上垂簾而視,因此他們並不|穿朝服,況且上皇還在,女皇也不能穿喪服,所以她與上皇都只穿臨喪時的白帢服。
李千里趕入宮中已然入夜,急急奔入御史台中,匆匆與韋中丞等人交代些事後,便命眾御史整隊,預備入太極殿參加。自己則快步上樓,換上正式的法冠袍服。
「咄!」李千里拍案而起,將正在打盹的平王嚇了一跳,只見他沉聲一喝:「這是何等場所?爾等區區翰林待詔,豈能列席?還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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