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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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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銀魚卷 第五章 夫妻樹

第五卷 銀魚卷

第五章 夫妻樹

「你離京前,我是覺得你越來越把他當座師了,座師與丈夫,到底還是有距離的吧?而且才四五個月,怎麼就結婚了?」
李千里迅速地握了握她的手,將手巾塞到她手中,難得地柔聲說:「休管旁人,我們的事,只消我知妳知,就夠了。」
那小吏不敢不從,以為虞璇璣是他要修理的官員,戰戰兢兢地帶她到李千裏面前,反身便跑,臨去還對虞璇璣投下一個同情的眼光。
「不是,是下官在關東時全然不明朝廷意向,心中總覺得十分不安,那時台主尚是中書令,就算判斷失誤,也還有轉圜的餘地。而如今已非台主輔國,自當問計于中書相公。」
「嘖……」李千里臉一沉,強迫自己用台官的標準要求虞璇璣:「大行是淮西的靠山,山陵已崩,淮西與關東都想傍著新山頭好避風,身為台官,你覺得朝廷會想要魏冀二鎮怎樣?」
台主啊……是你沒有看女人的眼力……李千里心想……當年,是我太年輕,才會被台主你的教導所左右,才會覺得仕途毫無盼望。而她,經過婚姻的破碎,還能東山再起,她是個貪心的女人,所以又要做官又不放棄婚姻。只要她能跨越挫折,她就能站在男人與女人的界線上,看待這個國家。
虞璇璣心疼好友,搖著頭說:「你和他,到底要走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各退一步?都三十多了,沒多少時日能耗啦……」
「里行與監察並非從屬,虞兄請直斥名字就是。」
「中書相公欲囑咐關東事。」
「我不敢想這個問題,怕想著想著就乾脆和離了。」虞璇璣苦笑著說。
「這老兒倒是沉得住氣,任我罵他是老禿驢欺負孩子也不惱火,反對鴻漸說,也許是該放他出去了,而後便讓他打包行李,又塞了些通寶給他。他沒處去,正好那戲場是我家老僕的親戚開的,我就把他丟到戲場,自己渡江回去了。」
「又做夫人又做官人,確實不容易。就像現在,你要去關東,李大夫必須留在西京,眼下不過是忍過就算了,往後若有孩子,你若出外,或者李大夫放外官,孩子歸誰養啊?」
因此,我與璇璣,不是女蘿與大樹,而是雙生同根的夫妻樹……
「台主有什麼指示嗎?」
「喂!我也是好心,凶我做什麼呀?」
李寄蘭聽她說完,才笑著說:「不過你與李大夫的事,我卻不曾料到,那日李大夫遣燕執事來,要為你搬家,我還以為是騙子,差點把他打出去。後來是燕執事說要帶我去見李大夫,我又扯了翟叔一起來,驗明是他本人沒錯,但是聽到他說你們倆已經結婚,我又覺得是騙人的……差點沒掐住他扒掉皮看看是不是誰假冒的!」
「身為臣子,我當然希望將關東諸鎮收回,只是在我有生之年,應當是等不到那日了,你只管放心去和-圖-書,不會把你陷在關東不顧的。」李貞一在捲軸上籤上押印,移到一旁,又拿起另一個捲軸打開:「你轉告秋霜,我雖然不滿意你們倆私自結婚的事,但是生米煮成熟飯,我區區一個外人也沒什麼可說的,讓他不要像只老母雞顧蛋似地守在你旁邊。此外,容我以老賣老,說些不中聽的話,我不清楚你跟秋霜是怎麼回事,但是當初是你自己選擇走上這條路的,都是個大人了,該摔該跌該撞的,總是得自己摔過一回。要想在男人的地盤裡當官,當女蘿最容易,只要攀著一株大樹往上走也就是了,但是,若想在我的眼皮子下跟我面對面說事,養在盆里也沒關係,至少,你得是根樹苗。秋霜是我寄予厚望的後進,為了拉拔他,我花了許多心血,你若是根拖累他的女蘿,我會毫不猶豫剪除你,明白嗎?」
不一會兒,虞璇璣氣呼呼地衝出來,李千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回頭見到是他,虞璇璣便皺著臉,幾乎要墮下淚來。
「喔?是嗎?像女蘿一樣巴著你往上爬?還是你甘心做她的墊腳石?」
虞璇璣倒是不覺得特別害怕,她知道李貞一是李千里在御史台的前輩,卻沒聽說過多少李貞一的事迹,以她的本性,也只會記得此人年輕時是個美男子而已。她輕輕走進,一個書令史帶她到西間去:「中書相公,虞里行求見。」
虞璇璣用力地點了點頭,沒有伸手去碰他,只握緊他的手巾,欠身行禮,便離開中書省往內侍省去了。
虞璇璣微微一笑,透出一些新婚的喜氣:「不過我也不後悔嫁給他就是了,只是又要持家又要做官,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置為好。」
「請她進來。」水精簾挑開,只見一個約莫七十上下的老人端坐在大案后,那席誰穿了都像個臟雪人似的麻衣,他穿起來卻有些仙風道骨似的,頭上麻巾旁,跑出几絲華髮,他抬起頭,似乎有些詫異,而後緩緩地將手一讓:「虞里行,請坐。」
「那就勞煩源令史把我的話轉達給他,台主大喜之下,應該會把月俸原封不動地交給我吧?」虞璇璣微微一笑。
虞璇璣見她沉思,便低吟道:「不羡黃金磊,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萬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淡泊如此,實在是人間難見了……」
虞璇璣在親仁坊宅里住了一晚,便回到曲江山亭去。入得門來,便見燕塞鴻與乳母作揖為禮,她連稱不敢,與他們述了別情后,才知道李寄蘭已回到太平女觀,正待安排妥當再去尋她,倒是燕塞鴻早派了小廝去請,兩人相見,自是把關東諸事說了一番。
「為什麼?」
「這是李大夫讓你來問的?」
「咦?怎地不見陸兄?」
此時,卻聽得李貞一笑出聲來,隨即冷冷和圖書地說:「對丈夫的上司咆哮?這還叫做不拖累他嗎?賢婦就是自己受了委屈,也要顧全丈夫,是非對錯,在賢婦的眼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丈夫的前程,你覺得,你配得上李夫人這個稱號嗎?來人!送虞里行!」
由於一入安全的地方就開始昏睡,虞璇璣完全來不及理清新家的一切,虞璇璣在三日後便收到了台令,要她隔日入宮晉見。
雙方入座,牛僧茹抽出一個捲軸:「虞兄回來之後,便是小弟巡按關東,詳細情形,待虞兄回來再說也不遲,這裡是果兒報上的花銷,請虞兄先過目,今日籤押后給小弟吧!」
李千里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卻聽身後有人說:「若是我在御史台,她絕對不可能進來,秋霜,你真沒有看女人的眼力啊……」
「咦?不是懷了孕才這麼急吼吼地成親嗎?」源令史故作驚訝地說。
「我本來就比你大個三歲。」李寄蘭白了她一眼,又說:「鴻漸與你同年,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那志積禪師豈不是氣死了?」
「問清楚中書相公想怎麼用魏博成德。」
李貞一淡漠地口吐威脅之語,虞璇璣氣得臉色煞白,不服氣地揪緊了衣衫,實在聽得忍無可忍,一拳捶地大怒,氣得口不擇言:「我在關東差點被砍死的時候,中書相公在何處?既然中書相公說不清楚我們的事,又怎能說我是拖累他的人?我從來沒想過巴著台主往上走,自入他門下,我一直很認真學著做官,他對我有期許有愛護,可是我們從來就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台主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該把我丟出去的時候,他也沒有心軟過,我在關東從來沒有一日可以安心合眼,若不是還想再看他一眼、若不是想在他面前抬頭挺胸,我早就棄官逃跑了!正因為他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才會嫁給他,你憑甚麼說我就是想巴著男人往上爬?如果我是這樣的人,台主根本不會收我做門生,他根本連看都不可能看我一眼!你連這點認知都沒有,還好意思說是你拉拔他嗎?」
「請坐。」李貞一毫不掩飾地微笑,一挑長須,待她坐好了,寒暄了一陣子,又問了魏博成德的狀況與兩位新帥的人品,才說:「虞里行,你覺得淮西可不可攻?」
虞璇璣謝過,便來到中書省內,因為是第一次來,探頭探腦地不知門路,在政事堂下的李千里一眼看見,隨手抓了一個小吏:「把門口那個女官帶到此處。」
「他要我去,無非是讓我看看他也是有厲害的一面,茶痴啊……」李寄蘭點點頭,拾起垂在胸前的冠帶甩到背後去:「我第一次見到他,他才十一二歲吧?一直到那次他拉著我去浮梁,才真正覺得他是個男人了。」
虞璇璣臉上一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無法可治!誰知道魏博成德會不m.hetubook.com.com會又干架?監察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在魏博坐鎮哪!她心中暗自抱怨,又低聲說:「恕下官直言,下官初涉關東之事,只能儘力而為,不敢在相公面前保證。」
「嘖嘖……什麼都不問先問台主,台主知道后一定會感激到哭出來的,畢竟自他入台以來還沒人問他好不好,只聽人問他死了沒啊!」
「源令史,你今天根本是為了說這話來的吧?」虞璇璣眉峰一動。
「虞里行在某等眼中,也不弱啊。」有個陌生的聲音和善地說,虞璇璣抬起頭,只見一個相貌溫厚的男子站在門邊,拱手說:「在下隴西牛僧茹。」
「臭茶痴,在平康坊遇上幾個熟識的茶商,跟著他們去浮梁了。」李寄蘭微嗔著說。
「浮梁……聽說那裡茶市很大?」
虞璇璣想回答,李千里卻只揮了揮手,要她進去,自己則留在堂外。他想知道,如果虞璇璣單獨面對李貞一,會有什麼結果?
李千里說完,虞璇璣微微皺眉想了想:「不就是要他們按兵不動嗎?」
「嘖嘖,你拐帶少年,還把人家送到戲場做免錢奴工,簡直沒天良哪!」
虞璇璣詳細看了,確認果兒沒有浮報后,簽上押印,便離開公房去尋李千里,走到台院,卻見樓下的書令史說:「虞里行,台主傳話回來,讓你直接去中書政事堂。」
「牛監察,下官餘姚虞璇璣。」虞璇璣連忙回禮。
虞璇璣這才發現自己忘記報上名字,連忙拱手:「下官監察御史里行虞璇璣,拜見中書相公。」
「小孩子什麼時候生啊?」
「還沒呢?」
「他這人,有口吃的就吃,有片屋瓦就住,有件破衫就穿,什麼都不圖,就是人最難斷的情慾,也是不欲不求。卻又不是沒點真心,他對我從來沒有一絲攙假,就是不貪,愛他戀他,也自自然然受了,我氣他怨他,又不當回事,那票茶破爛才是命根似的,氣得我直想把那些東西都砸爛了才好!」李寄蘭咬著牙說。
接下台令后,她搔了搔頭,有點不太甘願的樣子,不過第一句問的卻是:「台主還好嗎?」
「下官……」虞璇璣試探地說了一聲,見李貞一沒有打斷,便繼續說:「下官有一事不明,欲請問中書相公……不知朝廷能容忍魏冀二鎮到什麼程度?」
源令史是中等身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八字鬍,四平八穩不胖不瘦,頗有點當家人的樣子:「台主的月俸向來不經他手,都是由燕執事帶人取,因為台主每月除了錢還有糧、物跟肉食配給,拜相也都有一些加給,所以虞里行把家管好,要抓牢台主是輕而易舉啊!」

源令史大笑而別,虞璇璣打包了行囊,隔日一大早便穿上源令史昨日送來的喪服,入宮晉見。她先到御史台,才知道流內官都去致祭了,便先去自己公房裡整https://www.hetubook.com.com理文書。她去關東期間,鍾中丞調了一位新的關東監察進來,不過雖是監察,卻是做里行的工作,等虞璇璣回到西京后,這位新監察便會再往關東去。
虞璇璣痞痞地昂著下巴,做了個鬼臉,隨即涎著臉陪笑陪小心,逗得李寄蘭也掌不住地笑了。
「去歲豐收,太倉那邊報上的糧價是米一斗一百五十文、粟一斗八十文,縑帛一匹八百文,其他的細目,你去查了便知,總計物資價值不能超過百萬貫。」李貞一清楚地說,援筆沾了沾墨:「還有問題嗎?」
李千里沒有說話,冷淡地一躬身,便走下中書政事堂。
源令史講話又快又啰唆,實在是管家人總是什麼事都要交代得一清二楚,又沒有太多時間,只好把話說得快一些:「大殮儀結束后,就是些跪跪拜拜的事,我老人家腿腳無力,這種事情交給身強體壯又欠磨練的台主非常適合,但是我又不能不做事,否則台內有人看不爽的話,第一個彈劾的就是我,所以只好討個差事出來逛逛大街了。」
李虞夫妻二人目光一碰,同時,李千里挺直身子,稍振衣袖,雙手交迭在腹上,虞璇璣低下臉,拱手執禮:「下官虞璇璣,來覆台主之召。」
虞璇璣抿嘴一笑,她之前並不常與源令史接觸,卻又聽源令史問:「虞里行,我們送你的禮物,你看了嗎?」
李寄蘭一說起陸鴻漸,神色又溫柔起來,伸手將冠帶牽過來,緩緩撫著:「噯……報應就是他不好名利,隨遇而安,可是我這一輩子捨不得衣食無缺的女冠日子、捨不得一干酒肉朋友、捨不得這點文才,又捨不得他。」
虞璇璣聽到此處,倒是一怔,搔著頭說:「這……你這麼說,我才覺得好像沒有很久……那時在成德鎮相見,只覺隔了好久,只覺再不抓住他,這輩子就會過去似的。現在想起來,大概當時差點被人砍死,所以覺得人生苦短吧?若是現在再說要不要嫁,我就會想再等一等了。」
「新婚就擺出娘親的臉孔叫人早點定下來,我看了就有氣!」李寄蘭半真半假地瞋目說。
新監察將公房打掃得很乾凈,該處理的也都做得很好,虞璇璣翻開他經手的公文,也是字跡工整、敘事清晰,再一看名字,竟是上一科制頭,她目光一跳,低聲說:「子元、夢得是當代名士,牛僧茹又是在賢良方正科直斥宰相的硬骨頭……我的同僚怎麼都是些強者哪?」
「寄蘭,你真像我姊姊……」
「我記得你初見陸兄,是去踢人家的館?」
「我會記住的。」虞璇璣笑了笑,側頭問源令史:「不過國喪不是還在進行嗎?令史怎麼有空出來?」
「若是要物資呢?」
「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是你和李大夫,一個鍋配一個蓋,再加上關東那些破事把你們扣在一起,這才成了一對,若不是hetubook•com•com關東這一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願意嫁作人婦呢!」李寄蘭不服氣地說。
「咦?」
李貞一明顯地挑了挑眉,自顧自地說:「我與秋霜、韋十一尚書一直在等時機,好收回淮西。吳少陽雖說品德低下,但是在治鎮治軍確實是好手,文有溫杞武有李佑,這才敢雄踞一方。如今,吳少陽已無用處,吳元濟毫無才能,不過仗著溫李二人不倒架子罷了。所以再過一陣子,等局勢緩過來,我便要籌劃出兵,所以你此行要能確保五年之內,魏冀兩鎮無軍事,煩你多費心。」
咆哮公堂實在是御史台大忌……啊!去他娘的大忌小忌!真是我知心的娘子啊……李千里在外面聽了,渾然顧不及李貞一會不會生氣,心裏先感動得一塌糊塗,別人都說他冷血沒人性,只有她說這是公私分明提得起放得下,別人見他去關東,巴不得他被亂刀砍死,只有她獨身在關東咬緊牙關忍耐,為了回來見他一面、為了在他面前無愧……思及此,只恨此時身在朝廷,否則真該衝進去相擁才是……
「下官不知淮西現況,不敢妄斷。」
「呸呸呸!哪有新婦說這種喪氣話的?」李寄蘭拿出麈尾,用力向外揮了揮,像是要揮去晦氣似的:「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我的璇璣,會成為梁國的奇迹。」
虞璇璣心思靈活,猜測著說:「陸兄那次一定是千方百計央你同去吧?」
「中書相公目前只打算收回淮西嗎?魏冀二鎮是否也是要打的目標?」
「我幾年前跟茶痴去過一次,全是山,雖說不高,但是高高低低的,走路真不容易,所以我們是坐船去的。」李寄蘭食指點著下巴,回想著說:「茶痴在那裡與在江南時可不一樣,手一拈、鼻一嗅,多少眼睛都盯著他,他一個表情就干係後面整船茶的價格,比你們這些官還威風。」
「一口念經、雙臂攬流鶯,我就是喜歡把這些臭和尚的僧袍都掀開,讓人看看他們是什麼樣子,志積是竟陵名僧,他也罵過我是妖孽,我當然要去踢他的館了!」李寄蘭笑嘻嘻地說,說起怎生捉弄人,她就一派神采飛揚:「那時鴻漸不願剃度為僧,志積想挫一挫他的志氣,所以叫他做好多事,我那時騎著小驢、換了艷裝,正要入寺大鬧,卻見他騎著牛,拿著竹枝在牛背上寫字,瘦巴巴的,全身削下來沒有三兩肉。問出他是那寺里的孩子,我就把他扯到山下去大吃一頓,又帶他去看戲,若不是志積派人來尋,我還要把他扯過江去呢!」
李貞一抬起眼看了看虞璇璣,又垂下視線,看著案上的文書:「要兵沒有,要地不行,要錢,一年不能超過五十萬貫,要官要銜,要多少給多少,還有問題嗎?」
「得了便宜又賣乖。」李寄蘭笑著說。
「也是,儘力就是。」李貞一淡淡地說,收回目光,便有送客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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