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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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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銀魚卷 第十章 鳳雙翼

第五卷 銀魚卷

第十章 鳳雙翼

「陛下與新君乃是母子……陰生陽,乾繼坤……」李貞一掐指而算,抽過一張熟紙,端楷寫了四個字:「貞者,正也,乾綱入繼,若非坤道承載,便無以立足,改元就以永貞或貞元為新年號吧!」
「後來朝廷發兵剿了他,徐州何等重要,怎麼可能讓咽喉掐在貳臣之手?」郭供奉決絕地說。
失去李千里的御史台,將會變成什麼樣子?高主簿自問。
韋家父子每次要談事情,總是要比旁人多一倍時間,就是因為他們兩個會把每一件事的每一個細節都追問到底,韋中丞說:「應該說,我不明白璇璣又跑回魏博幹什麼?阿爺你知道嗎?」
「秋霜不會事事都稟告我。」韋尚書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又想了想:「御史台對他們兩個的事,有什麼反應。」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沉默下來,半晌,那青年才說:「呃……我也不知道,現在是幾月幾日?」
「娘子,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西京哪?」
「諾。」、「諾」牛監察與韋中丞同時說。
於是永安宮的重建計畫又開始運轉,卻沒想到群相這次迎合她的意思,緊縮財政來支持新宮建設,卻不肯發薪餉給調往河北的士兵,於是引起了陘原兵變。大亂之後回到西京,永安宮又被認為是引發亂事的禍首,於是就延宕至今。
那時,女皇微笑著說,她已經厭倦了太極宮中的沉悶與壓力。太極宮建在西京正北方,卻是地勢較低的地方,為了引入三海池水與渠水,太極宮難免潮濕。像是開國以來的重責大任匯於一身,於是皇帝成了最痛苦的人。
高主簿沒有說話,他知道這無關於男女之情,這是因為不管做什麼,李千里一直都壓在他們頭上,過了一個坎,又設一道溝,於是就必須不停地往前走,一旦停頓了,就會被李千里毫不猶豫地踢出御史台。
「真他娘的見鬼了!」
郭供奉與高主簿同時沉默下來,東都將作監向來是一票無事忙,已經上百年沒有修建新宮,加上佈於東都西京之間的十余座大小行宮每隔幾年就被朝廷下令裁撤棄置。所以東都將作監把全副精神都花在翻修東都的兩座宮殿:南邊的上陽宮與北邊的乾陽宮,但是主父雖然長駐東都,卻只住在上陽宮的幾處小宮殿內,從不啟用中軸線上的正殿群,將作監的眾人也只能鬱悶地作一些修修補補的小動作,因為無事可做,便將這處的斗栱拆下來清理再放回去、將那處的欄杆拆下來換銅皮再放回去,總之就是干一些瑣碎的小事,說重要倒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
眾人的目光又轉向李千里,因為通常在這種時候,中丞會命留在台內的人去問御史的家人,而虞璇璣的家人……就連鐵面無私的鍾中丞都有些尷尬地偷瞄了台主大人一眼。
「一個月……好像https://m.hetubook.com.com超過一月半就會派人來找了吧?」
「也不能這麼說,就覺得有點奇怪吧。」
「是。」
「我要大搖大擺地假扮御史……嗯,其實也不用假扮,我本來就是御史……總之,給我雇個八男八女做隨從,我要進徐州城!」
「什麼都別說了,下東都行台令,召回璇璣,命她莫入東都,徑往西京,晚了,務必要在台主離京前見上一面,否則,輕則杖刑、重則貶謫,不可能全身而退。」郭供奉果斷地說。
「噓!」另一頭的大漢斥了一聲。
「東都將作監的動作這麼大,怎麼不知道?」
「令渠,你是真正懂得朕的人。」
「這回他們倒弄了一個好差事了,重建永安宮,還不得把東都將作監的人搬過去做,現在就剩他們還懂永安宮怎麼蓋的吧?」郭供奉微微一笑,笑意隨即一斂:「只是陛下現在宣布重建永安宮,也就是說要將太極宮讓與太子?」
「這封信是果兒送來的,應該不是假信。」
換言之,眼下這個節骨眼是她此生宦途的重要轉捩點。

就像這次來東都……高主簿心中暗道。郭供奉原本是輪不著來東都主事的,主管東都行台起碼要是侍御史內供奉以上的人,但是李千里越過兩位中丞四位侍御史兩位內供奉與六位殿中侍御史,直接點名讓郭供奉來。
大漢聽此一言,臉漲得通紅,卻又無言反駁,見此,那女子說:「果兒,你說的雖然沒錯,但是任兄有他的傷心事,請你體諒他吧。」
那青年拿下帕頭,一般男子等閑不露發,他卻自自然然地搔了搔頭,顯見是女子:「目前只有任兄一個人證,而且他還是朝廷認為的叛將,若是回去,就算回去台內請得台令再來調查,證據都已消滅,徐州一事更是石沉大海了。」
李千里的同齡侄女、韋中丞的元配李夫人在丈夫身後站定,與丈夫交換了一笑:「只不知家翁這一手安撫妻妾的功夫,傳與叔父沒有?」
兩個時辰后,李貞一從中書舍人接過新擬的旨意,中書舍人試探地問:「國老,年號是不是也該擬了?」
「不過比起這個,妳聽說陛下要重建永安宮的事了嗎?」
「另外,要請妳回封私信給台主,請他做好最壞的打算,要有人能在他出京后維護璇璣,因為我們都不知道徐州到底出了什麼事,若有萬一,我們無法也不能為她作證。」高主簿說。
「這……官人妳要做什麼?」那鬍子大漢連忙問。
沒有答案,就連郭供奉都沉默了。

宗梅娘入京也是由此來……韋中丞心中暗道。
女皇無聲地嘆息,起身,將圖卷交與將作大匠:「這是先君數十年來斷斷續續繪製的圖樣,他與你父一樣,對於新宮未建,恐怕也是有恨和-圖-書,望你好好地將新宮建成,告慰先君在天之靈。」
將作大匠雙手接過,女皇一手扶著馬車欄杆,眺望著東方,溫熱濕潤的風從長林間吹來,捲起她的玄紗大袖衫。站在龍首原上,可以清楚地看見圍繞著西京城的層層樹林,長風吹動綠浪,霎時間,原上只剩下如海潮一般的聲音。
「已經有一個月沒向台內遞消息了。」另一個鬍子大漢說。
「娘子並未送來私信。」李千裏面不改色地說。
「郭供奉騷擾男性台官,屢犯不改,著即逐往東都知行台事。」李千里依然板著臉說,稍稍皺了皺鼻子:「不混出個人樣就別回來。」
西京的禁苑裡,左右千牛衛護著女皇車駕來到龍首原上。
雖然鍾中丞目不斜視,但是眾人的眼光一下子都投到李千里身上,柳子元與劉夢得就算剛回來時不知道,此時也早聽同僚們說了,對看一眼后,也望著李千里。
「陛下,將作大匠前來晉見。」
一如往常的御史台大會,察院那邊只坐著一排人。
一鳳雙翼,雄視天下,弘暉如日,是曰大明……
「虞官人說得是。」擠在另一頭的大漢沉聲說,他望著旁邊的人:「徐州戍卒三千、家屬萬余,至今只有我一人苟活,身負兩萬人的……」
「搞了這麼久,還在徐州城外?」
「好,殿院之事就如此,察院。」鍾中丞點名察院,皺著眉說:「虞里行有信來嗎?」
韋尚書只是望著窗外緩緩搖曳的樹影,半晌才嘆了一聲,推開果盤,起身往後堂去。韋中丞送出門外,望著父親依然邁著八字步緩緩地走向母親居住的後堂,他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笑著說:「夫人有幾天好日子能過了。」
「人就是這樣啊,明知重建無益,還是想看看年輕時的夢想會是什麼樣子……」女皇輕輕地對自己說,她手中抱著一卷巨大的圖軸,要親手交與在龍首原上監工的新任將作大匠。
「恐怕是妳那十七叔母無師便可自通。」
「大部份是沒什麼意見,不過確實有人憂慮台主若偏袒璇璣,會讓御史台被外人說三道四,尤其是這回璇璣沒有跟著中使一起回來,若無重大理由,這一點已經足夠讓她離開御史台。」
半晌沒有人答話,李千里的表情紋絲不動,毫無幫牛監察代答的意思,最後是韋中丞忍不住出聲提點太過注意看李千里反應的牛監察:「呃……牛監察,有虞里行的消息嗎?」
「阿爺,如果璇璣真的曠職,你說台主真的能狠心把她踢出去嗎?」韋中丞坐在父親對面,父子二人隔著一張條幾,合吃一套茶果,几上放著一個大漆盤,裏面有約莫十種小茶果,每種兩個,盤子前後各有一套琉璃茶盞跟茶托。
想起主父,女皇只覺得心中一陣陣刺痛,建新宮的計畫才剛剛起頭,將作大匠就被群https://m.hetubook.com.com相與諫官攻訐,女皇明知他們要針對的是主父,卻不能不罷黜將作大匠,暫停計畫。太子出生后,她更迫切地要為新兒建一座新宮,一方面,她也感覺到丈夫的不安與煩躁,需要有件事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鍾中丞說,身在烏台如攀懸崖,掙扎向上一寸,卻見台主在上一尺……要按著我說,是因為我們往上一寸,台主就一腳踹過來把我們壓下兩寸,越是如此,我越想超過他……」郭供奉娓娓地說。
眾人同聲一諾,這在御史台也是尋常之事。只是不論對這樁親是贊同或反對,眾人看向李千里時,心中都有疑慮:「你真的能秉公處置嗎?」
「這幾日我想來想去,還是我當初想潛入徐州想錯了,以為暗訪能收效,又扮了男裝,結果讓人以為我們都是任兄的部屬……」她回頭看了看大家,突然嘖了一聲:「去他娘的徐帥,竟然敢為難我虞璇璣?好啊,不擺譜出來,還不知道是誰為難誰!」
「我猜是那兩位幫著平叛的大帥不安分了,想趁機拉起一幫人自己干。」高主簿淡淡地說,接過郭供奉手中扇子 :「記得幾年前就有個徐帥也這麼干過。」
不過雖說是干這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東都將作監卻保存著開國以來所有的圖紙粉本,由於他們不能任意更改設計,所以只能參照從前的圖紙來做,於是……
「台主急命。」
「傳語國老……」風止,女皇的聲音苦澀而凝滯,內侍看了她一眼,拱手俯身表示正在傾聽,她說:「新宮破土,新君登極……」
眾人沉默,鬍子大漢又說:「官人,差不多該回去了,徐州城內這個態勢明擺著是不想讓朝廷插手,繼續待著恐怕無濟於事。」
「怎麼辦是其次,重點是徐州城到底出了什麼事?」郭供奉皺著眉說,順手揮退簾外的人。
「恐怕如此。」高主簿謹慎地回答,兩人一時間相對無語,卻聽外面有腳步聲,是御史台的庶仆進來:「什麼事?」

此時的東都已是酷暑難耐,緊鄰著東都北城的一座豪華宅邸中,郭供奉坐在半卷的細竹簾后,一簾之隔,是一灣碧水,幾個小婢小廝隔著帘子拚命扇風,將帶著水氣的清風扇入簾內,因為郭供奉怒氣滿點了。
韋尚書沒有說話,花白的粗眉微微一抖,望著遠處兒臂粗的蠟燭,像在思考什麼,半晌才吸了口氣,緩緩地說:「這事讓我想起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在出使時脫隊過,只是那時結果是從殿中降為嶺南道監察。」
平莽千里無所遮蔽,就連蟬聲都沒有,只有遠方傳來一陣陣如海潮般的河水聲,因為這片瓜田就臨著河岸,全是發大水后露出的沙地,沙地要淘盡太費事,放著不種又浪費,索性分與流民種瓜種菜,多少有點產值也就是了。
https://www•hetubook.com.com「官人!」眾人驚呼。
原上已聚集了數千民夫,正在挖土堆窯、挑柴打水、和泥夯磚,遠處則堆起了高高的土坡,潑水將黃土地抹出坡道來,等待正式破土之日,好運送各種材料。
「春娘,怎麼了?」中間的青年探頭問。
「怎麼?你懷疑他狠不下心?」
而她希望自己能超越過去,成為太陽一般的存在,不再是被動地接受從世界來的各種責難。
溽暑已至,正午時的阡陌之間看不見人影,只有一大片瓜蔓中搭著一個個土布帳,說是帳也有點勉強,其實就是兩根木棍扯起一塊拼拼接接的土布,人便縮在日影照不到的帳下,以避驕陽。
「我明白你的悲痛,但是現在的狀況是兩鎮大帥都想藉機兼領徐帥,至少也要撈個聯帥,那就必須以討逆有功為名來助勢,既然要討逆,那就不能否定前徐帥的處置,否則就變成邀功了。」那鬍子大漢打斷旁人的話,徑自分析:「因此,他們就一定要將徐州之事按下去,也必定要抓到你才罷休,繼續待在徐州,會害我們變成你的黨羽,到時候追兵趕到,將我們一起殺了,就算是錯殺官人,也必定說御史與逆賊同行,錯殺無罪,全都一起玩完。」
李千里點了點頭,隨即又說:「但是虞里行身為敕使,不能依期回京,有曠職之嫌,回京后若無正當理由,台內當具狀彈劾,務必自清家門,不可給外人留口實。」
一人一騎飛奔而至,從馬上躍下的中年人,身上的紫袍系帶還沒系好,顯見是剛剛才接到消息,連忙套上常服過來的。將作大匠口稱死罪、伏拜于地,女皇抬手:「莫要如此,你父與先君一同設計永安新宮,無奈時機未到,不得不延遲至今……苦了你父了。」
郭供奉陰沉地點了點頭,簾外的天空一片澄藍,她心中卻如火燒一般,她非常明白,李千里失勢就意味著御史台原本的秩序將被打亂,她雖然不是檯面上的人物,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倚靠,她還有座師、還有前兩任的長官可以活動……但是……
「我們確實不能再待了,這幾日被東追西趕的,我也煩了。」那女子搔著頭,探頭到帳外看了看,陽光照在她臉上,她眯了眯眼睛:「我要直入徐州城。」
堂中一片死寂,此時就看出每個人對於此事的態度了。鍾中丞、牛監察把眼睛瞪得比牛還大,目擊李虞婚事的韋中丞把嘴抿成一條線,以免自己大笑出聲;源令史恨不得把耳朵拔下來丟到李千裏面前聽個清楚,是說出娘子了嗎?他快如閃電地掏了掏耳朵,曠男台主公然承認愛妻嗎?
「官人……」
「怪在何處?」韋尚書問。
「我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當年接家業時如此、考進士任官時也市如此,是進了烏台,我才想干點正事。」郭供奉啞聲說,她輕嚙著指甲:「不https://m.hetubook.com.com對……應該說台主是第一個讓我想干出點事讓他看得起我的人。」
高主簿一目十行看完,臉色大變:「這……」
女皇一語剛畢,將作大匠已是熱淚盈眶,連連叩首:「亡父臨去前,北望龍首原曰『新宮未建,雖死猶恨也』,微臣上承天命,下繼父志,必好生將新宮奉與陛下。」
高主簿與郭供奉對看一眼,連忙接過那筒用火漆密封的捲軸,拆開來后一看,郭供奉默默把它遞給高主簿。
一般的瓜帳大多是一個農夫,此時也都躺平了歇晌,其中有一處瓜帳看著鼓鼓囊囊,定睛一看,卻塞了四五個人,都抱膝蹲在瓜帳內打盹。

一時間,只剩下蟬鳴聲。
「這是身為虞璇璣丈夫的話。」李千里說,微一努嘴,依然正色說:「身為台主,在虞里行還沒回來前,命東都行台盡量支援,若是下個月無信到,牛監察親往東都。」
「娘子……」最旁邊一個瘦小的少年低聲說。
「啊?」牛監察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來是自己該回答,連忙說:「回稟中丞,兩旬前,東都行台收到庶僕從昭義鎮內傳信說虞里行負傷,無法如期返回東都,要求行台遣人與留在東都等待里行的內侍聯絡,並向陛下解釋無法由虞里行前往覆旨之事,此事已由台院呈報。昨日,又從東都行台處得知,庶仆送來平安信,最後發信處在魏博境內水驛,只是庶仆並未回報虞里行的傷勢與留在魏博的原因。」
這裏早在開國初年就曾經建過行宮,後來廢棄了,而後她也想重建,想建造一個配得上弘暉朝的宮殿……原本早就該蓋好了,國婚後,她就想建一座專屬於主父和她的皇宮,要高高地伏在西京城之上。主父與當時的將作大匠一起畫出了一宮三殿的格局:
女皇坐在一乘豎著曲柄傘蓋的馬車上,有些惆悵地望著龍首原上的工地。
郭供奉手上一柄修得渾圓的芭蕉扇猛力敲著案上的信,隔著長案,高主簿一身青色道袍,正忙著移開案上茶盞:「進難,退亦難,妳說可怎麼辦才好?」
郭供奉沉默,她與高主簿在虞璇璣至河北后不久,就因為輪班派遣而到東都行台來,她心中知道,這是在她殿中內供奉任滿前的一個小試驗,若能順利處理東都行台諸般事物,證明自己能獨當一面,那麼就有可外放為上州司馬,等到再回來時就能任六部郎官或殿中正員,或者再轉任中州刺史。
柳劉二人只是眉頭一動,隨即把視線低下去,虞璇璣的事雖然是後來才知道的,但是因為此事,他們覺得自己這麼做是對的。他們都是公司分明的人,雖然虞璇璣認真有能力好相處,資歷卻遠遠不足,現在又成了李千里的妻子,他們覺得她已經不可能再干出一番事業,而把門生變夫人的李千里,套句王待詔的評價,就是:「此人、此生、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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