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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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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銀魚卷 第十八章 紀功頌

第五卷 銀魚卷

第十八章 紀功頌

「我們?」虞璇璣敏銳地捕捉到李千里的話語,狡黠地說:「夫君,你剛才還跟杜大帥說什麼來著?」
三人便出了義倉,門外停著幾匹馬,侍衛們讓出了兩匹馬,讓李虞夫妻騎乘,不一會兒就回到等慈寺去。穿過山門、經過兩進院子,來到寺后的碑亭里,旁邊早已放著一張榻,杜君卿說:「這幾日我沒事就坐在這裏看碑,字寫得真好。」
「問問看吧!」李千里說,問了守門的門卒,那門卒見是個士人,又只帶著女人,便放他們進去。
「諾。」
杜君卿也是同樣的姿勢,笑看著李千里:「那不是該看李台主想讓老夫知道些什麼嗎?」
「烏台畢竟是我待了十多年的地方,哪能說拋就拋?」李千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看著已經要到驛站了,他說:「我只不過是想以退為進,讓御史台至少在杜君卿手上能平靜一陣子,你看著吧,朝廷自此多事,無事便是萬幸。」
杜君卿搖頭,十分誠懇地拱手:「實不相瞞,老夫此番入朝,除了入隔為相、兼管度支鹽鐵之外,也將接手李台主經營多年的御史台……」
「你怕杜大帥對御史們不利?」
「其實也跟前朝文帝與國初武皇帝文皇帝的理想是一樣的。」李千里攬著她肩頭說,低頭看著她:「均田、倉廩、租庸調,這三者的出發點是一樣的,你想想看。」
李千里欠身回禮,起身時,臉上卻帶著一抹令人玩味的奸笑:「請笑納。」
同時,李千里牽著虞璇璣的手,默默地走回驛站去,此時已近傍晚,有許多百姓或是出城、或是入城,都在回家的路上。但是兩人卻默默無語,虞璇璣看了李千里一眼,又看向遠方:「夫君,我有一事不明。」
「諾。」
虞璇璣默默無語,用腳尖在地上畫了三個圈,李千里也不提示,只背著手笑看她苦思,想了半晌,虞璇璣不確定地說:「先以均田讓國民有田可以維生,以租庸調法收取賦稅,讓國家有收入,建倉廩維繫國本、平衡物價、賑濟百姓……出發點……出發點在哪裡?」
「諾。」
虞璇璣尷尬一笑,李千里卻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我在外官口中沒什麼好名聲,總是擔心她被為難,這才特別囑咐她,不讓她說,絕不是有意欺瞞大帥。」
杜君卿的眉心擠出懸針,卻鄭重地欠身為禮:「既是如此,老夫便接下這重擔了。」
「好像要費一番功夫呢,李台主,老夫是個很怕麻煩的人哪!」杜君卿也笑吟吟地說。
虞璇璣望向遠方,似乎很是神往地說:「當初定此制度的人,到底懷抱著什麼理想呢?」
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杜君卿皺緊眉頭,他本以為李千里會冷冰冰地一問三不知,但是李千里的反應似乎是已經不在乎御史台,又像是在御史台設了什麼陷阱等著他去踩,更多又像是……
「難道他根本就打算脫離李韋二人,自立門戶?」杜君卿抿緊了嘴,背著手,在亭畔踱步,他一步三搖,似乎十分悠閑,其實卻在心中反覆自問:「韋奉正是上皇的黨中之黨,難道這李千里也想拉起自己的派系?所以才娶了那虞璇璣,要補足他在才子與寒門中不得人心的缺陷嗎?否則,又怎麼解釋一個五姓男子娶這寒門婦人的事?虞璇璣與河北有點交情,又或者,www•hetubook•com•com是他要藉此引魏博為外援?是了……所以他才去任宣撫使,成德魏博的兩個留後都是他請立的,難道是他想扶植這兩個新帥,作為他將來回朝的資本?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御史台是誰家天下,只是暫避太子之鋒,以退為進?是嗎?此次入京,太子與王待詔再三保證無人阻撓,但是看這個勢態,就是斗垮韋奉正,李千里若在河北興風作浪,我這宰相還能當得穩嗎?莫若殺了……」
虞璇璣的臉都皺成了一團,一拎裙襬,蹲在地上盯著那個圈,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手:「不患寡,患不均也!」
「真的可以有一個正確的政策,是讓所有人都受益的嗎?」虞璇璣問。
「適才在義倉中,李台主說的一番話,老夫心有戚戚焉哪!」杜君卿一邊啜著茶,一手也不忘按著鬍子:「自十八歲入仕,就一直與江淮一帶脫離不了關係,就是入朝侍主,也是財稅轉運有關。就只有十年前在陝虢為帥,算是能夠暫時脫離算籌算珠,但是好日子過了兩年又回到淮南,依舊與大米大豆朝夕相伴,如何才能減少朝廷的損失、降低百姓的負擔,老夫心中沒有一日不在思量此事。公平二字好寫難做,不知李台主可有良謀教我?」
「回來!」杜君卿叫回已經轉身的親信,又交代了一句:「命水驛用我的大艦送李台主東下,通令沿途水軍快船,日夜不停輪班,三艘開道三艘殿後,要將李台主與夫人平安送達。」
這等慈寺乃是開國時一場大戰的戰場,戰後收拾屍骨便埋於此處,所謂『等慈』,便是不分敵我一律以慈仁撫之的意思,文皇帝又在此立了『等慈寺碑』。而後,高宗大帝為了懷念父親文皇帝的戰功,便親自撰文、又親寫了碑文。
「公平!」虞璇璣一躍而起,抓住李千里的手,目光閃閃發亮:「立下制度的人想的就是如何才能公平!所以要均田,要讓每一個人都能夠按著他們可以承擔的能力得到地土。百姓有了田,要向他們收取他們可以承擔的稅賦。有了稅賦要有合理的儲存應用,還要考慮有些人擁有過多的田土,或者有財卻無土,但是他們都是活在這塊土地上,理應為居住的地方儘力,所以要向他們徵收義倉跟常平倉的稅。是因為人變多了、地卻沒辦法跟著增加,加上越來越多的人兼并地土,所以無法均田、租庸調也失去了公平,才要進行稅制改革。」
「正是。」杜君卿十分讚賞地看著虞璇璣,點著頭說:「不愧是女狀頭,若是高宗大帝泉下有知,也要爬起來再寫一通碑文以酬知音了。」
「文章也是壯麗至極,寫的是醜陋的戰爭,卻又如此令人神往,如臨其境……」虞璇璣退開幾步,一面欣賞字、一面欣賞文,她輕輕說:「這碑文,看了真令人有些不甘心呢!」
「若是三者運作得宜,是可以形成一個平衡的循環。」李千里以劍鞘在三個圈之間畫了三條線,串起一個三角形,而後在三角形的中間畫了一個圈,連接外面的三個圈:「不過,這三者要建立在什麼基礎上?是這個東西被破壞了,均田跟租庸調法才跟著失效,因此,陛下才在三十年前廢掉租庸調,往這裏去想。」
虞璇璣在心中稍一盤算他們的親戚和-圖-書關係,不由得覺得杜君卿與韋尚書論理應該是很親近的姻親,為什麼好像有點不太對盤呢?
「若是不打擾大帥休息,我也正想去看看大樑紀功頌德碑。」李千里說,並沒有轉頭問虞璇璣的意思。
這一頭,李千里卻已與杜君卿又多聊了幾句,杜君卿說:「天色尚早,老夫想請李台主與虞監察到等慈寺內飲茶,如何?」
「既然是事關烏台,我若推託就不應該了,不知大帥想知道些什麼?」李千里雙手放在案上,正面直視杜君卿。
「畢竟是朝夕廝守的人哪!」杜君卿拈鬚微笑,似有幾分遺憾地說:「我與梁氏娘子少年結髮,可惜她去得早,想來總覺得待她恩淺。李氏娘子雖是妾侍,也是與我相伴已久,白髮紅顏,委屈了她,自然也就多讓她幾分了。」
「你說的沒錯,我認為,國家存在的最終目的,就是公平。」李千里點頭,深深地看著虞璇璣,眸中似乎隱含著其他的深意:「沒有公平的國家,必定很快就走向覆滅。大樑之所以經過犖山之亂還能屹立至今,無非是這個還能維繫公平的體制尚在,如果我們連這最後的防線都守不住,大樑國就真的完了。」
「太子是個平庸守成之主,王待詔卻是位卑心高足智多謀,但是那李貞一韋奉正又豈是好相與的?他們雙方鬥起來,我若是墊在中間,免不了落個兩面不是人,何如兩不相幫、佔住個關鍵位置?再見機行事?」杜君卿這一轉念,心念遂寬,召來一個親信:「你去!追上溫掌書,跟他說,李千里若是不過淮西便罷,若取道淮西,務必賣我薄面,好生伺候。」
親信去了,杜君卿又喚來另一個親信:「命人收拾,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板渚。」
李虞夫妻並沒有打草驚蛇,手牽著手隨處閑晃。直來到板渚的義倉附近,虞璇璣便問:「這義倉能隨便進去嗎?」
「他老人家要真爬出黃泉,恐怕我就得嚇得一命歸陰了。」虞璇璣抿嘴一笑。
「本道天下無知音,今日卻見了一雙!」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李虞夫妻轉頭看去,只見那人從一個倉窖后繞出來,從容一笑:「李台主、虞監察,卻不想會在此地見到你們。」
「為人師,就得做個表率,要真讓你做了人家老師,你的學生連個鄉貢都沒考,就都先喝壞了身子。」李千里取笑著說。
李千里眉尾一動,虞璇璣瞪大了眼睛,不自然地彎了彎嘴角:「杜大帥。」
李千里笑出了魚尾紋,又問:「所以那個東西是什麼?」
「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杜君卿點頭,抬眼望向天邊:「城南韋杜,世代通婚,遠的不說,就是他姑母趙郡夫人,從前就是我兄巨卿之妻,趙郡夫人與我兄所生的女兒,也嫁入韋家,聽說若是排起全族輩份,保泰還該稱我那侄女做嬸娘。我自己的薦主則是保泰的伯祖韋源甫大帥,保泰舉明經后,也在韋大帥處為幕官,算來,也是因緣匪淺,不過許久未見了。」
李千里沒有正面回答,反問:「羅織譜的最後一卷,你記得嗎?」
「我想也應該要問了。」
「哦對唷!三倉我總是記不起哪個是哪個。」虞璇璣說,索性撒嬌說:「你再說一遍我聽。」
「寒移暑謝,律變星回,陣雲先滅,月壘猶開,毀垣殘柳,塞井荒苔…和_圖_書…」李千里吟著頌文,不知是什麼觸動了他,竟說不出評語來。
杜君卿皺眉,搖了搖頭,在政治場上,殺人是一柄雙刃劍,不到最後不能輕用……他回身坐在榻上,想著剛才的景況,突然又覺得也許李千里這樣自保,對他也不是壞事……
虞璇璣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又見他們兩人以目光廝殺。突然李千里笑著搖搖頭,將手撐在榻上,微微欠身,杜君卿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嚴肅,卻見李千里低著頭,卻抬起目光,半真半假、似真也似假地說:「御史台?與我何干哪?這大鎖該放該收該砸,不是已經是大帥的事了嗎?」
虞璇璣微笑,將頭輕輕靠在他肩膀:「往後若是我們辭官不幹了,真可以去開個私塾教書,我教文學,你教政書,我們的私塾肯定天下無敵。」
李千里一笑,最近他的笑容多了許多:「要是輕鬆易做,做什麼付我們高薪?朝廷也不傻,養著我們這些人,絕不是讓我們混吃等死的。御史台的存在,其實就是朝廷在對官吏提出質疑責難,要用最高標準要求。因為這世上不乏愚昧或者偏狹己見者,若不直斥其非便自以為無罪無錯。我也明白,責難官吏其實無法改變現實,但是至少要使人知錯,使寬容仁慈成為君恩!好讓官吏們一想起御史台的嚴苛,就想到陛下的恩澤,這就是御史台存在的意義!其實我們是在為陛下說她身份不該說的話罷了!」
「誠然,所以敢用他為副手的人,也要有他會陽奉陰違的覺悟吧?」 杜君卿笑著拈了塊酪酥,看向李千里:「除非,是跟他有著一樣目標的人。」
說完,不待杜君卿多問,他便攜了虞璇璣離開等慈寺。
杜君卿呵呵笑著,不同於韋尚書容易親近,卻也不是其他官員那種應酬笑意,他帶著幾分調侃、幾分和善地說:「人言李台主性冷情淡,卻原來一片深情藏在夫人身上。」
「那杜君卿既然與太老師是累代姻親,怎麼會不合呢?而且他剛才扯了這麼多韋家人,卻決口不提太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哪!」虞璇璣輕笑,兩人並肩望著義倉,她帶著一絲敬畏之意說:「現在想來,當初立下這套典章的人,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哪!」
「瓜蔓卷嗎?」
「好難。」虞璇璣非常迅速地說。
杜君卿深深一點頭,拈鬚仰視,眸中似有感嘆:「確實如此,這碑文可說盡顯國初南北合一的氣魄,用典行文瑰麗,鋪陳戰事卻氣概雄壯,如今沒有幾人能做出這樣的文章了。」
「虞監察此話怎說?」杜君卿問。
「我當過太倉監倉御史,那時看過一些記錄,也不是國初的創見,是從前朝就立下的制度,恐怕在此之前,就已經有過先例。」
杜君卿一身蒼青布衫,緩緩走來,與李虞二人見過禮,微笑著說:「底下人探聽到李台主來板渚,老夫剛派人去投刺,回來的人卻說,李台主帶著新夫人去等慈寺閒遊。再一打聽,就聽說有一對士人夫妻來此,卻不想,原來新夫人竟是虞監察……唉,虞監察可不夠意思,在武寧鎮怎麼也不說一聲?如此佳婿,應該敲鑼打鼓地說給人聽哪!」
「那倒不是,我怕他對『御史台』不利。」李千里話中有話地說。
李虞夫妻來到碑下,仰頭望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那塊已經被拓得黑亮黑亮的碑石,只見碑額上用的是飛白書,碑文卻是線條流暢而優美的行書。
「倘若是真的字如其人,高宗大帝當是個奇偉男子。」李千里低聲說,十分著迷地盯著看,伸手順著碑刻藏鋒挑勾:「真是好字,肌骨亭勻、風流盡露,卻又有一股挺拔俊逸之氣,丈夫當如是啊!」
「嫁我為婦是個苦差,總是得心疼她幾分。」李千里嘴角含笑,虞璇璣卻覺得他有些奇怪,不像從前對待官員那般黑白分明:「聽聞大帥對梁、李二位夫人都是愛敬有加,想必能理解我的心情。」
李千里微笑,望著遠方:「我確實是有一些主張,不過連我自己都還在懷疑這些主張正不正確,我想去安南,也是為了遠離西京那些煩心事,好好地思考我的這些想法。」
「將天下命脈握在手中的人,若是沒有些麻煩,怎麼對得起外頭這些賦閑沒大事可乾的官員呢?」、「如此說來,李台主要將御史台這天下命脈的扼頸鎖,交在老夫手中嗎?」
「咦?不是賣出去平衡物價嗎?」虞璇璣問。
「其實也不難,你就記著,正倉收的是一般的田租,有多少地繳多少租,之所以叫『正』倉,就是這是應當繳給國家的正當收入。義倉跟常平倉,則以鄉為單位,按著戶數跟豐饒的程度,收取額外的榖物,另外就是王公親貴或者商賈,這些田土大戶或者根本沒有置田的,也都要收取一定的榖物或折換絹錢,還有各地屯田的軍隊、官田或者新墾的荒田,也都要分別收租,儲入這兩倉中。」李千里娓娓道來,像個教書先生似地說:「義倉遇荒賑災,沒有荒年就貸給百姓做種糧。常平倉則視情況出售或購入當地的榖物,平衡物價,以免不肖商人哄抬物價,造成混亂。這樣說,好記些了嗎?」
這是虞璇璣第一次進義倉里來,只見那一個個像斗笠似的茅草頂覆在地上,也不知是做什麼,見過含嘉倉、也監管過太倉的李千里則稍稍緊握她的手,一一細說了:「這義倉都是地稅,最近此處沒有大災,那些空倉窖里的榖物,就都貸與百姓作種糧,等秋天收成再收回來,所以只剩下三成實倉以備不時之需。」
「可是大帥,那山南東道還沒到……」
「怎麼可能?」李千里的微笑黯淡了些,夕陽從西邊照來,映出他半邊臉的陰影:「沒有人可以籌劃出一個完全美好的未來,武力強盛就意味著有許多青壯戰死,商業繁榮就表示必有農民遭到剝削,過度崇農輕商,則會使國家失去前進向上的動力。所有的政策,不過是某一部份走向在崩潰的臨界點前,把國家往另一部分拉去,這是一門天時地利與人和都要搭配得宜的學問。」
若是其他官員問這問題,李千里定要拉下臉來,順便準備彈劾對方。但是此時他完全沒想到彈劾的事,反而多了一種閑適的心情,含笑著用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傻孩子,那是常平倉。」
「大帥沒有收服保泰的自信嗎?」李千里鎮定自若地笑著說。
杜君卿睨了他一眼,「命他到東都尋我!李千里既然已經知道我落腳於此,想必會遣人看住我們的舉動,不能在他眼前暴露我們與其他藩鎮的關係。」
「官之友,民之敵;親之友,仇之敵,敵者無常也。榮之友,www.hetubook.com.com敗之敵;賤之友,貴之敵,友者有時也……」李千里緩緩地背誦,看向虞璇璣:「杜君卿與老師的關係大致如此,但是還有另一層……從出身上,他們兩位都是名門,但是杜君卿是門蔭、而老師是進士,他們的交遊圈與政治理念完全不同,杜君卿的主張是復古,而老師對於過去毫無興趣。兩邊雖然檯面上可以笑得臉上開花,實際上,都是牽扯了巨大的利益跟人脈,很難處置。」
李千里顯然對座師一家跟杜君卿的關係瞭然于胸,臉上沒有什麼特別驚訝的表情:「他凡事自有己見,就是親爺說話,若不符意思,他也是不理會的,只要上司幹得不離譜,他也會不會差到哪裡去。」
虞璇璣點了點頭,卻又反問:「夫君,那你自己覺得呢?你的想法又是什麼呢?」
「都說高宗大帝半世受制於順聖皇后,但是看這碑文,這等氣魄、這等才情,又怎是個仰妻子鼻息的男人寫得出來的?看其文,欲見其人卻不得見,這是一不甘心。再看這字,雄健卻不張狂、優雅卻不疲軟,張弛有度自有格局,這等氣度,如今恐怕再也看不見,這又是另一個不甘心了。」虞璇璣含笑,嘆了一聲說。
虞璇璣的目光卻帶著柔情,看向碑文:「順聖皇后的溫柔盡顯于那首『如意娘』,但是高宗大帝這碑文,真算得上是男人的溫柔了。我從前總覺得,從順聖皇后的作為來看,那首如意娘恐怕不是真情,但是今日看了這碑,倒覺得這等溫柔而奇偉的男子,也難怪順聖皇后傾心哪!」
「大帥是官場先行,我入仕的時間還不及大帥一半,又一直都在御史台,若說求教,還該是大帥教我才是。」李千里一拱手,應酬著說。
兩人對望一眼,虞璇璣坐在他們中間,只覺得兩人目光相對時,似乎閃過一些什麼,但是她並不太明白。兩人又旋即相視一笑,李千里的態度顯得十分坦然:「御史台中無明顯派系,也沒有我的私人,若要勉強算,也就是我的侄女婿韋保泰,我想大帥應該對他不陌生。」
三人圍著這碑,不知為何,突然不約而同地長嘆一聲。杜君卿便邀他們到亭邊飲茶,三人來到那張榻上坐下,杜君卿也不嫌鄙賤,親自剖了瓜,分給李虞夫妻,擦了手后,也拿了一片吃,三人瞎扯半天,終於吃完了瓜,又烹上茶來。
虞璇璣做過淮南里行,自然聽說過杜君卿雖是名門大儒,但是在妻子死後卻沒有另娶,而是以妾侍為妻,雖無名份,卻是事實。聽說杜家兒孫其實對此事很不以為然,但是杜君卿與李氏同起同卧,如夫妻一般,就是家禮中也命她執主婦之禮,可見兩人之間的感情頗為深厚。這事,虞璇璣知道並不稀奇,但是李千里竟然會去注意這種小八卦?
「老夫正是為了那塊碑才住到等慈寺去的,百看不厭哪!高宗大帝的書法頗有晉人風骨,如今是見不到這樣的字了,看一回少一回呀!」杜君卿說。
李千里與虞璇璣心中一沉,表情卻無甚動靜,只是對看了一眼,又聽杜君卿說:「不過李台主也知道,光是度支鹽鐵就忙不過來,兼管御史台不過是權宜而已,朝廷也明白告訴老夫,諸事都由兩位中丞主持,我只是例行去應個卯罷了。只是即使如此,也還是有許多事情想請教李台主,不想在此相逢,實在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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