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拍翻御史大夫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卷 銀魚卷 第十九章 妒婦心

第五卷 銀魚卷

第十九章 妒婦心


「聽說本來是起了的,但是宗官人覺得不夠好,本說等一陣子再想想的……」乳母說。
「妳不要胡說,我若是搞七拈三,早就妻妾成群兒孫滿堂了!」李千里的臉皺成一團。
虞璇璣閉著眼睛,眼皮輕顫,半晌才重重地呼了口氣:「你就不能容我什麼都別想嗎?」
「眼是心苗,眼睛盯著哪裡就是心在哪裡,我還在跟前,就眼睛死盯著人家,要我不在跟前,還不知做出什麼來!」虞璇璣氣呼呼地說。
「妳從前若是生氣,總是昂著下巴、瞪著眼睛,像個鬥雞似的,可是妳現在與其說是氣郎君,倒不如說是氣自己呢……」乳母低聲說。
「是。」那少婦微微黯然。
三心二意的人是妳吧?李千里用盡全身的氣力才能把最惡毒的話壓進心底,他忍得連眼睛都紅了:「妳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見多自成丑,不待顏色衰。」虞璇璣低吟,這是從未自她口中吟出的棄婦詩,卻是此時,才真的明白了那種心情。
「是佃戶嗎?」
「當然。」
虞璇璣的心一下子放鬆,輕輕一笑,低聲說:「對不起,我不該瞎猜疑,會跟你說那些蠢話……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擔心貌不如人……怕自己栓不住你的心……」
李千里突然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殺氣,連忙說:「在下隴西成紀李千里。」
李千里微微一笑,帶著幾分閨中調笑的意思說:「讓我看什麼?又不是我要吃奶。」
「夫人,郎君回來了。」燕娘子前來稟報,虞璇璣正想出迎,卻見那個少婦與其他婦人一同出去,正遇上李千里從外面進來。眾婦人向他一欠身,李千里點了點頭,因為隔著遠,也不知道他的目光是不是多看了那少婦兩眼,畢竟雜在那群婦人中,更顯得她容貌出色。
「諾。」兩個管家又同聲說。
李千里沒有見過她這樣毫無理智地哭鬧,而且她一直緊抱著他不放,像個蠻橫任性的孩子,雖然理解也很心疼,但是他還是覺得有點手足無措也很無奈,也算是第一次認識了另一個虞璇璣。虞璇璣整整哭了兩個時辰,最後是乳母將她勸走,李千里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什……什麼事?」虞璇璣吸著鼻子,抽抽搭搭地問。
李千里嘆了口氣,輕聲說:「我曉得了。」
李千里嘆了口氣,嘖了一聲,看向外面,表情有些無奈也有些不耐:「我全不對,妳全對。妳要我坐在這裏,我就坐,行了吧?」
「妳現在什麼也聽不進,相罵無好言,等妳冷靜些再說。」李千里淡淡地說,起身離開。
「我現在明白,李國老一天到晚出去飲酒作樂,卻又一定回家故意惹他夫人大發雷霆的原因了……」李千里輕笑,湊在虞璇璣耳邊說:「原來這悍妒之妻也是一種人生滋味。」
李千里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們家是雙生,妳一個人的奶水要養三個孩子,這樣行嗎?」
交代完了,她便往西廂去,卻見只有裡間有微微的亮光,知道他是睡了。正想偷偷摸進去,一推門板,卻又從裏面插了閂。她愣了一下,心中突然覺得很難過,那種被拒於門外的感覺讓她嘆了口氣。
幾乎與杜君卿同時,李虞夫妻也在隔日就急急南行,約莫兩三日後,就棄舟登岸,直奔豐縣縣衙。走了半日,直入縣令官舍,附近的百姓與官吏家屬很少見過這種幾十人一起移動的陣仗,紛紛跑出來看。
「是嘛……」虞璇璣嘆著氣,一邊打開布巾,乳母把男娃娃從水裡抱起來,用布巾裹好擦乾,把他翻過來,在桃子一樣嫩嫩的屁股上拍上一些豆粉,再給他穿上尿布。乳母自抱了女娃娃繼續去洗,虞璇璣則坐在榻上,輕輕捏著男娃娃的小腳丫:「腳丫丫,這是腳丫丫唷……」
李千里這才知道事情大了,但是他也覺得被冤枉得委屈:「妳扯到哪裡去了?比她漂亮的人,難道西京還少嗎?多少美女我都不要了,何況是她?」
「夫家世代吃著兵糧。」
「其實孩子還不會到處跑,不怎麼臟,皂角不需要用得太多,要不他們身上會發乾,一點點就行了。」乳母說,一手捧著男娃娃的頭,一手輕輕在他身上搓著,順便搔搔他的胳肢窩,逗得娃娃格格直笑:「誰家的娃娃愛撓癢?嗯?」
「妳知道安南在哪m•hetubook•com.com裡嗎?」
「小婦人家裡沒有地。」
這話聽在虞璇璣耳中,就有點不舒服了,她冷著臉說:「畢竟是家裡添人,你總不好不認識。」
虞璇璣點了點頭,對自己的乳母說:「阿母,妳領她們去廂房稍待,再一個個領進來。」
「是我……」虞璇璣應了一聲,免得他誤會是殺手然後突然丟出個匕首之類的東西來:「沒事,你睡吧!」
她閉著眼睛黏在他身上擺爛裝死,卻聽李千里呼了口氣,被推上去的手又降下來,落在她背上,一如往常那樣溫柔,語氣卻有些困惑跟無奈:「我回來時本是打定了主意,至少也要妳奉茶賠罪,算是一振夫綱,怎料妳竟然犯規耍賴使這招?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又栽了。」
「身在情長在……身亡情不亡……」宗縣令用盡最後的力氣,說了這十個字,便伸手摸了摸孩子們的臉,眼角汨出一滴淚,瞑目而逝……
「聊勝於無嘛!」虞璇璣繼續伸出犖山之爪,摸摸抓抓舔舔啃啃。
「還有翁姑跟小叔小嬸。」
一種詭異尷尬的氣氛瀰漫在房間里,虞璇璣只覺得又憋氣又無奈,覺得自己很委屈很想哭但是其實又很明白自己不是完全無辜的。最後,她想起了宗梅娘傳授的媚道,一咬牙,橫下心,撐起身子,把李千里的手往上一推,把頭靠在他肩頸之間,緊緊抱住他。
「不知道。」
「我壓根沒注意她長什麼樣子!再說,說話不看著對方,怎麼知道她是說真的還是假的!我都是為了妳們的安全著想,才這樣一一細問,就怕引狼入室,妳倒一心往我身上攀扯?」李千里也跟著大怒起來。
「我來尋妳參詳諸事,是因為這是妳的娘家,我應該幫襯妳,但是,絕不是來跟妳請示什麼。」李千里平靜地說,只是眸中蒙上一層陰影:「我是妳的丈夫,不是妳的下人。」
虞璇璣哼哼冷笑,眯著眼睛看向李千里:「一下子說沒注意,一下子又說不能不看對方?那你到底是看了還是沒看?敘事錯亂,非隱則瞞!」
李千里怒不可遏,忽地起身,緊咬著牙,半晌才說:「我以為,我對妳的心意,妳應該是最清楚的,誰都可以冤枉我,唯獨妳不行。」
虞璇璣冷笑一聲,譏諷著說:「現在也還不遲啊!人家是個宜男之相,看著也還不到二十,給你生個七龍八虎十二天干二十八星宿也沒問題!」
虞璇璣臉上假笑,手也氣得發抖:「有犯行也有犯心,難道不該問?」
宗縣令從枕下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卻交在李千裏手上。
「先領她來。」李千里吩咐,待那婦人進來,虞璇璣目光一跳,眉頭一皺,又聽李千里問:「妳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說完,她便有些難為情地轉身離去,卻聽身後門閂聲響,門『呀』地一聲開了,她心中卻七上八下,甚至連該不該回頭都很不知道。
「似乎有一個。」
那少婦有些失望地去了,虞璇璣望著她遠去的身影,一方面暗恨自己怎麼這樣小家子氣、不能容人,一方面又很不想將這個年輕貌美又身世堪憐的女子放在身邊。
說完,她換了一套男裝,戴上襆頭,也出門上馬而去。豐縣縣城不大,走個片刻就出了城,時序已近秋初,莊稼也轉黃,往西看,蜿蜒的河岸邊,黃白相間的蘆葦緩緩展開。往北看,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墳包橫七豎八地倒在參差的竹林間,更顯得有些凄涼。幾個牧童騎著牛經過,在坑坑巴巴的泥路上,落下一坨坨帶著草味的牛糞,也與墳包看起來差不了多少。
「是。」
「自然是大姨與婭兄的墓誌了,妳是至親又長於文學,除妳之外實在無人能託……另外就是婭兄的行狀,這東西對士人最是要緊,也只能交給妳了。」李千里說,虞璇璣沒說什麼,只是昏昏沉沉地應了,李千里便順勢抱了抱她:「愛妻,我明白妳眼下難受,不過此間諸事,不能沒有個女主人主持。還有兩個孩子,總得要妳照料,還是要打起精神才好。」
把兩個孩子收拾妥當,陪他們玩了一會兒,天色就已經全暗了,虞璇璣對乳母說:「我回自己屋裡去,晚上把門窗關好,天涼,別讓他們冒風了。」
乳母應了,其實是要領去廂房,那裡已有幾個藥婆和圖書等著,看看她們身上可有惡疾異臭或者蟲蝨一類的疾病,以免傳染給孩子,也看看奶水是不是充足。
虞璇璣正要反唇相譏,卻見乳母領著一個年輕女人進來,讓她拜見郎君、夫人,虞璇璣便問:「幾歲了?家裡有些什麼人?」
「知道,在嶺外。」少婦點頭。
燕寒雲與虞家的老管家走進來,李千里先向宗縣令的遺體深深一揖,然後放下簾幕,來到外間說:「大娘子尚未下葬,東西都是現成的,也不必再張羅。主要是宗官人的棺木要先備好,等下讓小廝為宗官人凈身,今天晚上準備小殮,明日大殮,然後命人將喪聞發往縣內跟徐州,先做好這幾件事再說。」
「人家說幾句可憐故事,你就相信了?」
「你給我回來!」虞璇璣坐在榻上,恨聲說,李千里沒有回頭,繼續往外走去,她怒吼一聲:「李千里!」
正堂上的靈位前,燈火輕閃,像是誰眨著眼睛輕笑,檐下竹板風馬發出輕輕的撞擊聲,一陣風吹過,帶走了夜空中的積雲,露出星斗滿天。
「妳要我陪妳去嗎?」
留在房中的虞璇璣,正在氣頭上,又見乳母回來。
「是嗎?那我也來幫忙。」虞璇璣說。
「妳真是……唉……」
李千里對於哭哭啼啼的女人最沒有辦法,此時也只能走進去,虞璇璣一見他,又是淚眼汪汪,李千里怕她又抱住不放,只好趕緊握住她的雙臂,嚴肅地說:「愛妻,這裡有件事,除了妳真沒有什麼人能做了!」
「什麼事?」李千里說。
說完,他進到後堂里,堂中濃濃的藥味中,還有一股難以掩蓋的異味。他聽見有人喃喃地說著什麼,循聲而去,便見虞璇璣坐在榻邊,流著淚、緊握著榻上人的手,那人形容枯槁,面如死灰,眼看已是油枯燈盡。
「夫人,我看……」李千里轉向虞璇璣,本料應該同意,卻見她非常不悅地盯著他,便改口說:「妳先同陳阿母去試乳,我與夫人商量再說。」
虞璇璣沒空理會附近鄰居的眼光,連忙奔入官舍,李千里滾鞍下馬,稍一整衣冠便跟著進去。卻見一個老婦出來,急急拉了她的手,低聲說了什麼,虞璇璣便提起裙襬奔進院中。
李千里點了點頭,又問些話,便遣她去了,然後對乳母說:「陳阿母,這次來的婦人中,可有丈夫亡故的?」
「小婦人十七歲,家裡只有男人跟一個孩子。」
「這案子已經超出我的能力,只能求你提點了。」虞璇璣有幾分無力地說,李千里點頭。
「給孩子洗澡呢!」
「我不是冤枉你,我只是不容許我的丈夫三心二意。」虞璇璣挑著眉,冷冷地抬頭看向他。
兩人因為還在服喪,所以只能隔著衣衫摸來摸去,身子捲來捲去扭來扭去,要不就是舌戰一番……
那少婦千恩萬謝著去了,李千里便問:「怎麼了?」
孩子被她一哭給嚇醒了,也跟著大哭起來,李千里將自己手中那個交給乳母,又從虞璇璣手中奪過另一個孩子遞過去。隨後用力扣住虞璇璣的手,不讓她再去搖動宗縣令,然後將她緊緊圈在懷中:「不要這樣!婭兄已經卸了重擔,妳要放手,要讓他跟大娘子團聚!」
那少婦抬起頭來,急急說:「能行,小婦人的兒子已經四個月大,可以吃粥,小婦人身強體壯,養兩個孩子絕對能行!」
虞璇璣抬起頭,倔強地看向他,悲傷鬱悶的心緒一下子化成怒火:「我也不是你的僕婦,我難道沒有資格哀悼我的親人?」
似乎感覺有旁人,那人緩緩地挪動視線,又以目望向虞璇璣,嘴唇吳聲地蠕動,虞璇璣連忙說:「姊夫,這便是我的丈夫……夫君,這是姊夫。」
兩個人僵持許久,一個坐在榻上、一個坐在妝台前,最後李千里似乎是很不耐煩地將外袍掛回衣架,逕自上榻睡了。虞璇璣這才起身,也爬上榻去,平躺在里側,呆看著房梁,不時斜眼去瞄李千里,卻見他閉著眼睛、雙手平放在胸前,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寐。
「夫人?」
虞璇璣白了他一眼,心頭不爽,看什麼都不順眼:「你是喪主,嘻皮笑臉的,叫人看著算怎麼回事?」
而李千里入院之後,卻往另一邊去,也不知是不是避著虞璇璣。她只覺得心頭又涼又酸,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咬和圖書住顫抖的唇,以免自己落淚,她一吸鼻子,打起精神到正堂祭拜后,便要去張羅晚飯。
「我也有點納悶,妳從前不是還說過要給我找個妓|女松一下的嗎?我只不過問了那婦人幾句話,妳怎麼會莫名其妙吃起飛醋來?後來我想……」李千里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一手撫著她的發:「是妳在乎我……是嗎?」
虞璇璣便將事情說了,一邊擤著鼻子,一邊說:「阿母,妳說,他是不是很混帳!」
李千里抿了抿嘴,輕聲說:「妳心緒不佳,我雖然明白讓妳早些振作是招妳煩、惹妳厭,但是太多事等著妳一起張羅,只得……」
「是嗎?那就這樣吧……」
「至於我那兩個外甥,他們的乳母是這裏的人吧?」
「我本來還笑她痴傻,當初也想過『男人有什麼了不起?值得這樣像看犯人似地盯著?』可是現在我是真的懂了,就是情深愛篤才悍妒漸深,如果對你不怎麼在乎,自然是隨便你了……」
「別說了!」虞璇璣斷然一喝,目光掃到剛才李千里的位置:「劍?」
「隔靴搔癢真是不痛快啊……」李千里不由得低聲抱怨。
虞璇璣一怔,看著那少婦雖然純樸卻難掩清麗的臉龐,她心中還是結著個疙瘩,片刻才說:「待郎君回來,我們商量看看,若有消息,明後日自會去尋妳來。今天耽擱了妳半日,自有謝禮,妳先去吧!」
「在分工方面,老執事負責聯絡喪葬事宜,家中人手連帶著我們帶來的人,都一體由老執事指揮。」李千里說,又轉向燕寒雲說:「至於對外的事,你比較熟悉,送喪帖、張羅回夫人原籍的事,由你主持。再派兩個能幹小廝先到虞家老宅報信,順便探查墓地,選幾個好的,等我們回去后決定。」
少婦跪在地上,哭訴著說:「亡夫在數月之前戰死,留下一個兒子,小婦人本當好好將他養大,但是翁姑叔嬸嫌小婦人是吃閑飯的,便思量著將小婦人賣與縣中一個生不齣兒子的富人做妾,聽說這幾日就要上門談價。小婦人不願骨肉分離,寧願來做乳母,也好養活孩子。」
虞璇璣兀自哭喊,這些日子以來似乎平息的喪姐之慟,又一下子涌了上來,也或許是此時有一個地方容許她可以哭鬧,於是她便無法控制地沉湎在對於姊姊姊夫的回憶與哀傷中。
「姊夫!」虞璇璣瞪大眼睛,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搖著宗縣令:「不要,拜託你不要走!姊夫……」
「夫人,郎君說在外頭吃了東西,晚上就不用了。」這回是燕寒雲來稟告,他似乎不覺得如何,又一拱手說:「郎君說今日乏得很,就先休息了。」
「夫人,妳別拿下官撒氣啊!」李千里的心情已然平復許多,笑著說。
在李千里的主持下,宗縣令很快地裹殮入棺,武寧副帥等人也在聽聞李千里在此之後,趕來吊謁致祭。
「嘖嘖,我看妳快要成了第二個裴夫人了。」
「妳願意跟我們去安南?」
「去你的。」虞璇璣輕輕在他肚子上捶了一拳,兩人又纏綿溫存了一下,她問:「那個乳母,我後來發現她丈夫就是死在戍卒攻徐州之戰,據她說,村裡還有幾個傷兵,也許從他們口中,可以問出些什麼。」
「兩口子拌嘴了?」乳母猜測著問,虞璇璣不答,乳母便一笑:「好端端的,吵什麼呢?」
乳母看著虞璇璣,突然說:「若是氣憤,妳怎麼會是這個表情?」
乳母教她先兌上三分涼水,再加熱水,一邊加水一邊用手攪和著,溫度差不多了,才把孩子放到盆里。
李千里沒去問發生了什麼,只是跟著過去,那老婦卻攔下他來,上下打量他后說:「這位官人,不會就是我家二娘子的郎君吧?」
宗縣令一聽,枯瘦的臉龐綻出一絲笑容,又說了什麼,虞璇璣便急忙命人將孩子抱來。老少兩代乳母便趕緊抱著孩子來了,她將其中一個接過,塞在李千里懷中,自己又抱了一個,哭著說:「姊夫,你放心,我必定把這兩個孩子好好養大,不讓他們受半點委屈。」
「村子里還有些在養傷的,約莫五六人。」少婦說,虞璇璣點了點頭,那少婦抬頭,怯怯地說:「夫人……我適才去試乳,公子好像都吃得好,那小婦人……是不是可以……」
李千里皺著眉,冷靜地說:「這是什和-圖-書麼話?第一個目光閃爍,話中對她丈夫的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恐怕是個懶漢,這種人若入我家門,肯定見利忘義。其他有丈夫的,我也擔心將來於我們家不利。這個女子沒有丈夫、夫家待她涼薄,卻又不投奔娘家,想見是娘家也是無以為靠,此時我們收留她,她肯定盡忠,她的孩子將來也是兩個孩子的伴,沒什麼不好的。」
虞璇璣點了點頭,卻聽李千里突然問:「妳一家跟去安南,家裡的地怎麼辦?」
「也是當兵的。」
兩個管家又一一應了,李千里便起身到正堂,去給亡故的大姨子上香致意。站在虞珠璣的靈前,李千里突然想起他其實也曾見過她,只是那時並不太注意,他鄭重地祭奠,並深深拜揖。隨後便去看虞璇璣,卻見她坐在榻上,望著孩子們卻一邊抹眼淚。
「妳用《推事札記》說我是怎麼回事?」
兩人同聲一嘆,心結頓開,被中相擁、枕上細語,反覺情意又更深了一層。李千里心中將前妻今婦一比,前妻從來不曾管束他,也從不相疑,有時因為公事幾天不回家,前妻也從未相問,那時總覺得心中有些失落。那種失落感在虞璇璣去魏博宣旨時也曾出現過,現在想來,大約也是疑惑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個什麼位置吧?
虞璇璣心頭一陣無名火燒上來,冷冷地說:「我不懂得怎麼看才叫順眼老實。」
「妳丈夫亡故了?」
過了片刻,李千里便走進來,那日吵了幾句后,李千里不覺得怎樣,倒是虞璇璣心中有些發堵,這幾日說不了幾句話。此時見他進來,起身讓了座,李千里便問:「什麼事?」
「諾。」兩個管家同聲允諾。
「還有燕娘子跟我的乳母在,我只想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待在這裏……」虞璇璣從他懷中輕輕掙開,目光落在孩子們身上,不自覺地,語氣中帶著任性:「你是我的丈夫,該做什麼就去做,所有的事,你說了算吧!」
「妳拿我當犯人審問?」李千里氣得臉色發白。
「誰?」卻聽裏面傳來李千里的聲音。
「老執事問問她,若是願意隨我們去安南,我情願給她家裡一筆安家費,若是她丈夫孩子願意一起去也可以。只是安南路遠,我料她可能不願意,若是這樣,還得再招一個乳母,夫人此時哀痛無法理事,請老執事再辛勞一些了。」李千里說,老執事應了,他又說:「等大殮過後,我們便要儘快南下。家人中若是願留者,可以隨我們到安南或者留在虞家老宅,若是不願留的也不強求,單身奴按當初賣身價給綢或錢、有家室的再多給一倍。請老執事的娘子與燕娘子一起整理家中財貨衣物,或留或送,要清點清楚了。」
「我想也是……請隨我來。」那老婦不是旁人,正是虞璇璣的乳母,她領著李千里往後堂去,低聲說:「自從二娘子回西京后,我家郎君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這幾日實在都只靠湯藥針劑吊著一口氣,就是要等二娘子回來……」
宗縣令困難地想招呼他,李千里連忙按住他,低聲說:「婭兄請自靜養,你我同門之婿,莫要見外。」
「娘家呢?」
「我心中除了妳還能容得下什麼人?不要這樣無理取鬧好不好?」李千里這輩子最自豪的就是專情,這十余年的感情無端被抹黑,實在難以忍受。
說完,他便迅速離開房間,以免自己說出更惡毒的話來,胸中卻仍是鬱氣難抒,獨自一人出了宗家,翻身上馬往城郊而去。
乳母卻搖著頭,笑說:「咍,男人哪有不混帳的?只是眼睛瞄過去,未必存在心底,那不就好了嗎?俗話說『人俊萬事易,人丑萬事難』,誰不向著漂亮的人呢?就剛才那個小娘子,連我都覺得心疼,何況是郎君?妳現在是夫人,總不好為了一個村婦大吃飛醋,叫郎君看著生厭,眼下就是不跟妳計較,不定往後生出什麼事來,還是安寧為好。」
此時,乳母捧著一個大盆進屋,虞璇璣問:「這是?」
虞璇璣輕輕摩挲著孩子的腳心跟身子,這是她從醫書上看到的,說這樣可以讓小孩子不容易得風寒。一邊逗著孩子,一邊感覺要養大這孩子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孩子的小手握著她的手指頭,卻像是給她力量,讓她不自覺地挺直了背。
「是、是。」
「妳家裡做什麼和圖書營生?」
「妳還沒放棄徐州的事?」
看著外甥笑嘻嘻的臉,虞璇璣的表情也不自覺地鬆開,輕聲說:「他們兩個好像還沒有名字……」
虞璇璣僵硬地點著頭,強作鎮定,看著燕寒雲去了。結果她自己也沒了胃口,只用了一碗羹湯就到孩子們的房間里去,這幾日她假借照顧孩子的名義,與李千里分房而居,李千里住在後堂西廂,而她與孩子則住在跨院里。
「說了這麼多,你敢說不是因為這個比前面那個漂亮得多?」虞璇璣雙手抱胸,冷笑著問。
這日,剛送走一批前來弔祭的人,孩子們的乳母便領著幾個女人進來:「夫人,這都是我們村子里的人,老實、不多話,也都願意跟著去安南。」
「野花也有野趣,說不定你喜歡的不是西京那個味!」
「什麼表情?」虞璇璣煩躁地說,乳母搬來銅鏡,她一看見鏡子里的自己,也不禁一愣。鏡中映出一個眉尖微蹙、咬著唇、低著眼,像是不甘願卻已經輸得一敗塗地的孩子。
「妳願去?」

虞璇璣抿緊了嘴,一言不發,轉身過去,直來到門前,隨便踢掉靴子,一閃身,從李千里撐著的手臂下穿過去,自進了裡間把男裝換掉、洗手洗臉梳頭。卻聽外面李千里重重地噴了口氣,關門落閂,也跟著走進來,披衣坐在榻上。
想通了,便撥馬回頭,改想著該怎樣和好才是。入城時,她突然想起那少婦的丈夫是幾個月前死的,靈光一現,趕緊拍馬回家,還好那少婦還在,她連忙細問,果然是死在戍卒攻徐州的戰事上:「徐州兵卒,都住在妳們那一村嗎?」
「嗯……」虞璇璣應了,只覺得臉上燒得發燙:「我想獨佔著你,誰都不能分去,哪怕只是一眼,我都不許……」
宗家上下忙成一團,虞璇璣見此,也只能出來主持諸事。在乳母與燕娘子的幫助下,宗家的財產與下人也大致處理停當,孩子們的乳母果如李千里所料,不願意隨去安南,只得讓她回去村子里,招聘一個新人。
李千里置若罔聞,逕自出外去了。
「要挑新的乳母,請你來看看。」虞璇璣淡淡地說。
虞璇璣醋勁一發不可收拾,拍案大怒:「我什麼時候無理取鬧了!剛才那個長相平凡的,你問也不多問就把人趕走,這個容貌多出色?一走進來,我都想一頭撞死,你那一雙眼睛都在她身上打轉,你還說我無理取鬧!」
「願去。」少婦點頭,一咬牙,她說:「就算不是做乳母,做官人家的使婢下女也好,只求官人夫人開恩,容小婦人跟去安南。」
宗縣令斷斷續續地說著話,虞璇璣只能湊在他口邊去聽,一邊拭淚一邊說:「姊夫說,他此生沒什麼遺憾,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兩個孩子……孩子們的至親只有我,若依我與姊姊姊夫的情份,本是沒什麼可說,只是既然你我成婚,孩子的事,恐怕也要勞煩你,甚是過意不去……」
「他忘了帶上佩劍,遣個小廝給他送去。」虞璇璣說,隨後便起身說:「我出去走走,讓外頭備馬。」
「你自己說呢!」
「夫人,妳這是怎麼了?郎君呢?」乳母詫異地問。
「願意,小婦人的丈夫也願去。」
「妳是主內的夫人,妳看著順眼老實、孩子們又吃得好就行了。」李千里卻不覺察,依然隨便地說。
虞璇璣輕嘆,來到河畔,望著粼粼的波光,思考著自己那莫名升起的妒意。其實更露骨的眼光,她在前夫身上也見到過,那時,他是與家裡新聘的僕婦眉來眼去,甚至在下房裡,她也曾經聽到過一些煽情的聲音。只是那時是覺得他下作得令人厭惡,一刻都不想待在他身邊,卻不是今日這種帶著不安卻又不想放開的憤怒。
生命在這塊土地上生了又滅,卻還依然延續著,反倒是來做官的士人,如雲聚雲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李千里心知這是交代遺言,臨死之人執念最深也最固執,所以他連忙說:「婭兄此言差矣,我與璇璣既是夫妻,婭兄夫婦與兩個外甥自是我的手足親人。只要我們有一口氣在,斷不會讓外甥們無依無靠,必將他們視如己出,好生養育栽培,婭兄莫要擔憂。」
「妳的丈夫做什麼營生?」李千里問,那年輕女子突然有幾分踟躕,他便說:
「為什麼?」李千里問。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