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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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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紫玉卷 第七章 凌霄花

第六卷 紫玉卷

第七章 凌霄花

虞璇璣發現自己說溜嘴,又趕緊說:「一時嘴快,是我家夫君賺不到錢,我得倒貼,不行不行,我回家把他打昏了,說他不能赴任好了。」
聯帥就是身兼兩個藩鎮的節度使,但是博士卻搖搖頭:「南方諸鎮確實大多恭順,但是浙西的虧空大得不可思議、聽說也亂得一塌糊塗,蕭大帥才會把主意打到宣州這裏。」
「尊夫是去哪裡做官?」有個中年商人問,一聽虞璇璣回答,倒抽一口氣說:「安南?那可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刁民瘴癘不說,大都護府窮得連商胡都不肯借錢,我看娘子妳還是勸尊夫別去為好。」
「夫人回來了?」李千里問。
「去你的!」虞璇璣啐了他一口,見家人搬來一些植物:「你在做什麼?」
「是該這麼做!老趙,你說對吧?」、「誰說不是呢!」……眾人又此起彼落地附和著。
「都準備好了,也置了些肉脯醬菜,路上若是不好買菜,也不成問題。」
「去是去了,磕不下去。」李千里說,並沒有告訴她去改墓表的事。
自謂得其勢,無因有動搖,一朝樹摧倒,獨立暫飄搖……李千里與虞璇璣其實是同時想到那白司馬凌霄花詩的這四句來。
「怎麼不氣?我氣了好幾年,一直到有一回在越州遇到一個州學助教,說好不論男女只談學問,結果我輸了,我才知道我的學識還遠遠不足。」虞璇璣看著博士,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一笑。
「只是我有兩件事要姑母務必配合。」
「還不到戰爭,大約是養兵、養馬、買武器。」李千里起身,拿了文具過來,親手磨墨:「但是以蕭錡的個性,我覺得他寧願花大錢買通內侍也不會想真的動刀,一定是有誰慫恿他這樣做的。」
博士哈哈大笑,因為他就是那個助教:「妳也沒輸吧?後來我們論詩賦,我不得不承認,妳比我有才情。如今妳在朝廷已有成就,證明妳並不比男人差。」
「說起這個,學宮怎麼不見女學生?」
虞璇璣睡至卯時已過,習慣在五更以前就起身李千里自然不見蹤影。春娘自來與她梳洗,一邊將腦後頭髮攏起梳上,一邊說:「娘子,這南陵的蚊子挺毒的呢。」
「怯!」虞璇璣關上窗戶,逕自去廚下看看今天的餐食后,再去看看兩個孩子,最後再去查看南行的行李打包得怎樣。
「就是兩百件兩千件我都答應妳。」
李千里微微一笑,一手撐著窗棱說:「橫豎再過幾日就要南下,開一日,就有一日看著歡喜。」
「好心點的用借的、沒良心的就想辦法從百姓身上弄了。」客商們毫不猶豫地說,似乎覺得很奇怪地看看她,又說:「娘子看起來像是士族婦人,難怪是不知道了。」
「夠了,南陵的物價比西京便宜多了,十文錢可以買兩倍的菜。」
所以,沒人理會李千里……
「律令上以父子關係至上,即使是陛下為母,對太子來說卻是父,這件事在弘暉十二年的廷議中就確認了。在這個原則下,要讓七郎跟四郎分割開來,實在是不可能的事。再說,四郎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虞璇璣攪著粥說。
李千里又問了一聲,虞璇璣說:「就是你這大蚊子!」
「嗯,我在宣城外的客舍住一宿,明天一早去見劉博士。」
虞璇璣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一撞,嗆得想流淚。好像懵懵懂懂地知道了,卻又不明白應該怎麼辦。虞十一娘沒有理會她,兀自喃喃地說:「四兒、四兒……」
李千里哈哈大笑,攀著窗說:「晚上妳再看看我,那才是嘴上不饒人哪!」
「看著不錯,價錢又便宜,這裏光禿禿的,種上花有活氣。」
說完,虞璇璣來到書房中援筆寫了一封信給那位州學博士,寫完之後,正要封箋,心中突然有些忐忑,但是還是命人送往宣城去了。兩天之後,家人回來,卻沒有回信,家人說:「博士說很多年沒見到夫人了,方便的話,還請去一趟,面議為好。」
「劉兄此言差矣,主要是這事不宜公斷,只能在家族中解決,那何大娘子再橫,也大不過族老。而族老那裡,至不濟也讀過書,只要讓他們認可四郎回去照料叔父家人家產一事是符合義理,而不與財產繼承或者承嗣一類的事情相關,我想族老那邊應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虞璇璣又周旋了一陣,便回房去了,坐在榻上,摸摸不是很飽的錢囊,沉重地嘆氣:「沒錢可比瘴癘猛獸更麻煩哪……」
「巴四,你要帶他去哪裡?」李千里問。
「硬碰硬沒有好https://m.hetubook.com.com處,橫豎她沒有多少時日,哄得她點頭就是贏了,眼前讓她幾分有何妨?」虞璇璣苦口婆心相勸。
「嗯……」虞璇璣正把阿坤抱在膝上玩,聽到消息后,便說:「我知道了……我這就動身。」
「好!來!小七,再多來幾個!」巴四郎大嚷。
何七郎不知這巴四郎的底細,興緻勃勃地說:「姊姊,我可以跟巴大哥去玩嗎?」
「我不可能一直做妳的幕官,妳自己審度吧。」李千里丟了兩句不咸不淡的話就下階去了。
「為什麼?」
李千里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一點氣悶頓時消散,笑著說:「他那身子,要得了妳做夫人,有十條命都不夠妳打哩!」
「璇璣!」
何四郎搖搖頭,虞璇璣又問有哪些人是虞十一娘平素親近的,何四郎說:「嬸娘秉承閨訓,平素不出外,也與女眷們不常往來,虞家那邊本有幾個姑姊,但是這幾年為了我的事,似乎在虞家那邊也說不上話了……」
「表姐,我說過我不能回來,否則七郎……」
「戰爭?」虞璇璣敏銳地說。
何四郎想了又想,勉強地說:「應該可以……」
「是啊。」那客商看了虞璇璣一眼。
虞璇璣苦著臉,想了想才說:「你伯父還有我姑父生前,為什麼沒有談過此事?」
「怎麼不明天早上去呢?」
聽到這裏,本來啜著小酒的虞璇璣突然驚醒,連忙詢問:「咳咳,聽老兄此言,公廨錢會賠光?」
「我們那時從淮南過來,沒注意浙西的事……此事我一定轉達。」虞璇璣說,卻又有些困惑:「不過……我以為吞併這種事只有河朔諸鎮才有可能?浙西畢竟是朝廷一系的藩鎮,那蕭帥又是宗室,可能如此嗎?還是他是想做聯帥?」
「成親后,你住哪裡?」
虞璇璣打斷他的話,又快又輕地說:「但是你是以照料七郎的身份回來,所以七郎若有萬一,你自然要歸宗啊!」
「咦?娘子妳?」
「妳不生氣?」博士覷著她說。
虞璇璣知道她不可能這麼快就放下自尊,便點點頭,要出去寫信,離開時,回頭說:「姑母,您連死的勇氣都有了,面子大得過兒子嗎?不久我就要隨夫南下,不知何時得歸中原,此事我也只能幫到這裏,剩下來的,可全看您了。」
「沒有杜君卿,淮西也許可以與淮南一拼。」
「哦,好的。」虞璇璣從腰間系的藍錢囊里數了五吊錢,遞給燕大娘子:「夠嗎?」
博士點點頭,在士族中,確實有不少人在家務中擺不平又不想訴諸公堂就來找他的,他說:「那妳就讓那事主寫信來,我再回信過去。」
「他的幕官嗎?」虞璇璣搔搔頭,見他把文具放在她面前,便順手拿起筆來……
李千里的表情,顯示他毫不驚訝。
兩人揖讓而入,談起何家的事情,博士將事情來龍去脈問明后,沉吟著說:「我是可以幫妳們在義理中找出一些道理來,但是我畢竟是儒生不是官,我的話沒有強制力,這兩家事主又已經鬧到官府過,只怕不能幫上什麼忙。」
巴四郎一攤手,非常不負責任地說:「還沒想到,東玩玩、西玩玩啰?」
「至少伯父沒有,他去世后,伯母幾度來與叔父討我,曾經有一度要帶我走,但是最後嬸娘把我帶到虞家藏起來,後來叔父也就不置可否,直拖到去世。」
李千里輕哨一聲,風魄懶洋洋地過來,他翻身上馬,催牠奔到往宣城的官道上等候,風魄隨他往另一頭看,但是直到擊鉦之前都沒有見到緋華的影子。
「宗室蕭錡?」虞璇璣問,博士點點頭,虞璇璣笑著說:「他還沒死啊?」
「公而忘私,自然是好,但是如果因為是親戚,就刻意公事公辦,替何家姑母想,不也是一種不公平嗎?」李千里淡淡地說。
李千里默默蹭過人群,來到虞璇璣身後。但是虞璇璣完全沒發現他的存在,一個勁地喊:「巴四哥!再多來幾個橙子!」
「買了些凌霄花,聽說只要埋好讓它攀藤就能生。」李千里說。
「原來如此……」
「你能用這個理由說服你伯母嗎?你不是再成為我姑母的兒子,只是盡責任與道義去照顧她?」
虞十一娘眸子一亮,卻又擔心地說:「可是那州學博士與我們素無往來,怎麼能同意?」
「妳要是當官有這般細心就好了。」李千里輕笑,看著滿地軟趴趴的藤花,低聲說:「老白要是聽到妳亂改他的詩,真要氣到吐血。」
「這事讓我再想想。」
hetubook.com•com虞璇璣把博士與她說的事情講了,李千里撫著手說:「這事倒真是大事,蕭錡是個混帳草包,陛下卻看重他畢竟是宗室,他父親也是個頗有聲名的能力,進貢又豐厚,所以特別下詔,禁止監察浙西。卻沒想到,他竟然想要取宣州,做到這一步,可見得浙西鎮已經不足以支應他的開銷了。」
虞璇璣顯得平靜,分析說:「國子祭酒就是天下道統,他大約是覺得,若是收了女學生,往後就可有國子出身的女博士,也說不定會有女祭酒。如此,『女無外事』的倫理觀念就會徹底崩壞吧?」
「他那凌霄花詩聽著氣悶極了,好歹也是個士人,如此婆媽,像個什麼樣?」虞璇璣哼了一聲說,暗暗瞄了李千里一眼:「我要是他夫人,就打他一盾板子,命他好生振作滾出家門去干點正事了。」
「那發不出錢來怎麼辦?」虞璇璣臉色死白。
博士微微一笑,點頭說:「不過我看妳混得挺好,還當上御史了,真不容易。宣州也有幾個女士子,只是沒妳有出息。」
虞璇璣追著叮嚀了幾句,才回到妝台邊拿到領上披巾,拿了一旁的粥碗,一手撐著李千里,腳一蹬,斜簽著身體坐到窗邊。李千里早就習慣她這種男人行徑,也懶得糾正,只說:「何家姑母的事,我想了想,直言不能公斷,似乎還有些什麼沒考慮到,妳最好再想一想。」
「幸虧小婢發現得早,並無大礙。」
「弄個碗大疤才是真男人哪!不懂欣賞!」巴四郎嘖了一聲,便扯了何七郎跑了。
「這裡有他第二個姊夫嗎?」後面傳來一個涼颼颼的聲音。
何四郎欲言又止,只是一擺手,引虞璇璣來到後堂,自己並不進去。虞璇璣入堂,見虞十一娘躺在榻上,微睜著眼,便喊了聲『姑母』,過去坐在旁邊,半晌才問:「姑母,這是怎麼了?哪裡就想到死了呢?」
虞璇璣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凌霄花乃是種藤花,花大如牽牛,花色有紫有橙,十分鮮艷,完全不是李千里會喜歡的顏色,所以虞璇璣問:「凌霄花?什麼時候想起種花蒔草來了?」
虞璇璣摸摸頸子,會意過來,忍著笑說:「是啊,那蚊子大得很、凶得緊哪。」
虞璇璣想了想,有些遲疑地看向李千里:「只要不弄出傷來,應該是沒問題?」
虞璇璣搖頭,放下筆:「我覺得你想太多了。」
未入後堂,卻聽見庭中一片人聲,過去一看,卻是那巴四郎拿了三個橙子往空中拋,橙子像轉車輪一樣在他手中與空中轉動,旁邊小婢小廝拍手叫好,虞璇璣抱著阿乾坐在階上,乳母抱著阿坤站在堂下,何七郎抱著一簍橙子直嚷著要學。巴四郎這個人來瘋,一見大家捧場,把三個橙子變成四個、五個、六個,眾人也就越發興奮……
雇來的石匠應聲,拿起鑿子又補了幾刀,李千里點頭后,石匠舀起水來往修改的地方淋去,擦乾后再用石片稍加打磨,重刻的痕迹就不這麼明顯了。李千里認可之後,從懷中掏了三吊錢給石匠,那人便去了。
南陵城外有幾處生得奇險的石山,山壁上一株怪松挺立,樹冠以一種沖霄遮天的桀驁姿態展開,旁邊卻漂浮著傍晚時分緩緩漫出的雲岫,有幾分出塵的仙家氣息,李千里仰望著那株奇松,心想這倒是有幾分像不遠處長眠的故人。
「伯母並未禁止我來。」何四郎壓低聲音,輕輕地說:「只是不願我與嬸娘同住、也不願我做叔父的養子。」
「暫時應該在伯父家。」
「即使被你這便宜丈人罵小家子氣,我也不會讓你的墓表上留著別人的名字……」李千里在心中說,南陵的秋天不像北方那般凄涼,金風徐徐地吹著他的巾帶,風魄在不遠處低頭吃著墳上的草,百年之後的風會掩蓋掉被修改的墓表,而他李家的子孫即使來此,也不會知道『李母虞夫人』曾經做過別人的妻子。
李千里深深點頭。
「剛到家。」門前小廝回答。
「呃……我倒是認識他,這就寫信與他,如果明後日可以見上一面,讓他同意此事,姑母就可以再與族中長老周旋了。」
虞璇璣卻不這麼看,她說:「我才懶得管家族裡怎麼想,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撕虜不清的親戚,是現役官員就一定要管家族裡的事,那誰還要出來當官啊?再說,能當上官與他們有什麼相關?姑母的意思,似乎是我去幫她疏通朝廷、尤其是想讓你去跟大理寺那邊討情,如果人人都這樣,那和-圖-書朝廷還要不要做事了?我這次就是刻意想公正一些,以免親戚們往後來找。」
「什麼蚊子?」李千里的聲音傳來,春娘推開窗子,原來他在後院指揮家人在棚架下種花。
「怎麼會突然這樣?」
「巴四,你聽見了?」李千里說。
「若是士族婦人,家中多少有做地方官的親戚,說不知道倒是奇怪了。」有另一個客商說。
虞璇璣駕馬上路,順利在入夜前來到宣城外的客舍。十三年不曾再來,從前掌管客舍的寡婦早已謝世,當年沉默罕言的少女招了夫婿、挽起頭髮,人前人後地招呼。周圍的客商行旅卻好像沒有太大的改變,雖然是不同的面孔,卻說著差不多的話,左邊的幾個茶商擔心明年浮梁的茶市開不了、煩惱鹽稅又調高了些、不知道前方的關隘會不會受到刁難,右邊的幾個南方長相的客商說起哪裡的州府又把公廨錢賠了個血本無歸、發不出薪餉來了、只怕路過的行商要倒楣……
「妳要我向她低頭?」虞十一娘陰沉地說。
說著就去打包了一件圓領袍子跟靴子,然後拎著包裹來到書房,隔著窗子對裏面的李千里說:「夫君,我去宣城一趟。」
「宣城的事怎麼樣了?」李千里問,一邊挽著虞璇璣回房,還不忘回頭說:「巴四,橙子很貴,下次挑個便宜的來玩,砸了比較不心疼。」
「官人,這麼刻可行?」有人如此問。
在擊鉦前回到家中,甫一下馬,就聽見有人喊著:「郎君回來了,快去稟告夫人。」
「妳寫信告訴那位博士,就說以我之見,蕭錡是個草包,就是真的打起來也打不贏宣歙與淮南聯軍,但是要注意淮西的動向,我懷疑淮西在搞鬼。」李千里說,虞璇璣應了一聲,叉著手,約莫六次就援筆寫了。李千里接過來一看,點點頭,又說:「妳再寫一封信,是給老師的,把今日的事情稟告一遍,順便問候師母好。」
「桃李不言……」虞璇璣聞言含笑,抬起頭來:「下自成蹊。」
「你是說……假途伐虢?」
這樣一說,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虞璇璣身上,她期期艾艾地編了個很爛的理由:「呃……我家夫君直到今年才好不容易當了官……」
李千里仔細看了看,伸手在那痕迹上描畫,指著幾處說:「這裏還有些不平,你再補一補。」
「沒死,活得好著呢!」博士也一笑,卻嘆了口氣:「妳那邊有沒有門路可以通知朝廷一聲?」
看著碑石末端一段鑿掉又重刻的痕迹,他無聲地誦念:「公有二女,長曰泉涓,孝慈明惠,嬪于豐縣令河東宗公,幼曰……璇璣,監察御史里行,適於安南大都護隴西李公……」
「所以她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了……」虞璇璣說,何四郎點頭,她沉吟片刻:「我能不能去見何大娘子?」
「看來,什麼樣的藩鎮都會出問題啊……」虞璇璣摸摸脖子,想起在魏博大堂上田敦禮殺人的事,還覺得心有餘悸。
「可是……」虞璇璣卻有些懷疑,微側著頭:「浙西有鹽場,再怎麼豪奢也不會不足以支應吧?」
「如此自然是好了!」虞十一娘欣喜若狂,竟能夠撐起身子來。
「跟朝廷借不是明擺著欠揍嗎?跟其他州郡嘛,好像也只有淮南富到足夠借人吧?」第一個說話的客商敲著腿,淡淡地說:「當然是跟當地的富商借了,尤其是放利錢的大商胡,只是這些大商胡都精得像鬼一樣,跟他們借錢,恐怕都是借得起還不起。既然是債主,州縣也就不得不把他們當親爺伺候了。」
「我想勸她容你過來。」
「妳也應該要與老師建立一些情誼吧?」李千里說,虞璇璣明白他的意思,這次想得比較久,用端正的楷書寫了。李千里看過,虞璇璣便將信折好,寫好信封,在這個空檔中,李千里突然問:「妳說那位博士跟妳說過一句重要的話,是什麼?」
背著手,李千里獨自一人站在虞三侍御墓前,來時在他靈前澆上的酒水已經乾了,秋草黃落的荒野中,他卻能想像虞三侍御一邊飲酒一邊嘲笑他『小家子氣』的樣子。
「啃啃!」後面有人輕嗽兩聲,原來是巴四郎帶著何七郎:「小雞,我看妳這表弟挺好玩的,借我玩玩可以嗎?」
「其一,姑母讓人放出風聲,說妳重病在家。」虞璇璣伸出一支手指,那虞十一娘自然連聲稱好:「其二,若有必要,姑母必須豁出去求何大娘子,只說妳一個女人不能獨持門戶之類的,千萬不能與她較勁。」
虞璇璣已然處變不驚,回頭一笑:「哎呀m.hetubook.com.com,夫君你回來啦!聽說你去我爺墳上磕頭了?」
虞璇璣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屁股:「我想他不會太在意的。」
兩人又說了些事,就看見燕寒雲急急過來:「夫人,那何家夫人自盡,幸虧被家人救下來,何四公子遣人來報,請夫人過去。」
說著,虞璇璣叫他近前,李千里探頭到窗邊,見她側過身去,把長發撩開,薄嗔道:「看你把我啃的。」
李千里看了她一眼,有些話想講,但是又轉過去看凌霄花:「這是家族的事,弄不好,妳往後就回不來了,還是盡量多想想為好。」
李千里微笑,頷首說:「確實如此,浙西之富,就是老師那種愛花錢的人去,也是三世花不完的。但是,世上有一事,會迅速地揮霍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累積的財富。」
「正是如此,那時,他還集合所有的州學博士,讓我們告訴學生,務必禁止他們的妻子姊妹女兒入考。」博士點頭,攤了攤手;「我自己是無所謂,有公文禁收女子就不收,公文以外的事情我也懶得去管。但是河東河北的州學倒是對此事很熱衷,聽說他們只要聽說哪個學生的家人入考,就會把學生趕出學宮。」
虞璇璣聞言,四下看了一圈:「姊夫?你叫誰啊?」
客商們互相對看,搖著頭說:「當然不會補。」
「你怎麼不自己寫?」
「國子監沒準我們收女學生。」博士淡淡地說,稍微壓低聲音:「現任的國子祭酒已經在任十數年,他是隴西李氏出身,極力反對女官到底。女科開科后,就曾經討論過州學跟國子監收女學生的事,但是他串連了大部分的州學博士上疏拒收女學生,禮部那邊也就跟著向中書門下傳達反對之意,就沒收成。」

「我不知道……我要再與阿兄商議。」
虞璇璣回頭,拱手笑道:「劉兄!」
想起錢的事,虞璇璣在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李千里一待十年不能回京,這次帶的錢若是分成十年該怎麼花……越想越煩、越煩越想,於是在榻上翻來覆去一整晚不成眠,隔天早早起身入城去見故友。
「我猜是溫杞。」李千里的聲音輕若耳語,虞璇璣手中的筆卻一顫,滴下一滴墨:「宣歙並不弱,而且蕭錡一攻宣歙,朝廷肯定要出手,如此,淮西就可以以協助的名義,借道淮南。」
「是,半年後成婚。」
宣州州學雖然比不得國子監那樣氣派,但是與文廟相連的一州學宮,也不遜於州府。正中的文廟前後三進,左右兩邊稍矮的院落,則是則是學堂與學官視事的學廳,文廟後方是官舍,學堂的旁邊則是學舍,並不相混。
虞璇璣在堂下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一人來:「這件事,你們問過州學博士嗎?」
春娘看了看,確定地說:「是啊,娘子頸背上一顆一顆紅通通的,是蚊子咬的吧?這蚊子真毒,都叮出瘀血來了。」
倚著那塊刻著『梁故鳳翔節度副使贈御史中丞虞公墓表』的碑石,他有些不太情願地看了前方的墓碑一眼,在這裏繞來繞去,就是無法說服自己跪下叩首叫一聲『丈人』。
一大清早,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坐在學堂內外,誦讀經書,另外有些站在泮池邊高談闊論,幾個年紀小的則攀在池邊欄杆上撕了餅屑餵魚。在州學學廳門口|交上名刺,虞璇璣便在門外等候,仔細一掃,卻不見有女子,而學生們見來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看著又像女子,也都紛紛向她看來。
「帶上春娘跟兩個小廝吧!」
「賠光了……那朝廷還會再補嗎?」
「男人買東西就是這樣沒計較。」虞璇璣說,一邊攏了攏前發,一邊走到窗邊,手肘靠著李千里的肩膀:「有木曰凌霄,紫蕊滿枝條,疾風自東起,飛上青雲梢。」
博士欣慰地笑了,虞璇璣臉色一正,深深稽首。
「我這就去。」虞璇璣連忙說,又吩咐燕寒雲:「寒雲,你叫兩個小廝與我同去,再派人去尋七郎,讓他待在家裡別亂跑,我去看看,若是需要他回去,我再叫人來接。」
虞璇璣首次聽聞此事,再仔細一想女進士們的原籍,便瞭然於心:「難怪那裡的女進士不多,河朔一帶敢像我這樣穿著襕袍的女人也少,原來如此。」
「他是個書呆,過午就是讀書時間,打死都不見客。」虞璇璣一笑,一揚包袱:「我走啦!」
「半個月前,淮西發喪,吳少陽死了。」
虞璇璣坐了一會兒,一回頭,看見外面有人,便走出來,卻是何四郎,她低聲問:「你怎麼不進去?」
「姑母還好嗎?」
「上次說讓www.hetubook.com.com妳準備些乾糧的事,怎麼樣了?」
「通知什麼?」
「這條道我熟得很,不用了。」虞璇璣說,不等李千里出聲,就走了,順手拍拍扣在腰帶上的紅錢囊,其實是不想多帶三個人多付三個人的房錢:「沒了俸祿,這點私房錢還是省著點用為好。」
說完,虞璇璣便趕忙駕馬前往何家曲,何四郎出堂相迎:「表姐。」
博士長嘆一聲,順手替虞璇璣斟了一碗茶:「說來話長,總之,我夫人在七年前去世,現任宣帥即位后,就將孀妹嫁我。我這位舅兄,不擅鑽營,但是為人倒很是質樸。前些日子聽他說,蕭大帥仗著自己深受神皇陛下的倚重,又是今上幼時的友伴,加上唯一能鎮住他的杜大帥走了,就有意吞併宣州,一再刁難舅兄。所以此番請妳來,除了是談何家的事,也是想勞煩妳將此事給朝廷里的重臣提個醒,讓我舅兄的日子好過些。」
「現在?」李千里探頭出去,看了看庭中日晷:「現在去,到宣城就晚了吧?」
何七郎正要趁空把橙子遞上,卻一眼看見李千里冷著臉站在虞璇璣身後:「姊夫。」
「我本來沒想死的……可是昨日見四郎從門前匆匆而過,隔壁傳說是她又犯了病,夜來想了很久,一想到她若死了,四郎就一世惦記著不能奉養她……就犯了傻……」虞十一娘幽幽地說,氣若遊絲:「我曉得我蠢得可悲,連我都恨這樣的自己。我希望我當年根本沒讀過書又不知羞恥,這樣,我就能更不要臉地去討回我的兒子……又想做潑婦大肆哭鬧叫罵、卻又放不下這點毫無用處的臉面……我真的很可悲,是嗎?」
「博士?」何四郎困惑地說,搖搖頭:「應該沒有。」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看你有一百條命足夠我好好地打。」虞璇璣涼涼地說。
「哦……」、「難怪。」眾人卻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說法。
虞璇璣搔搔臉,見那地上躺著一條條凌霄花:「人家賣的都是沒開的花苗,哪有開花的給你?而且,現在種了,過些日子不就開敗了?」
「我是說,你不是以姑父養子的身份、而是以七郎的保護者的身份住回來,你仍然是你伯父的兒子,雖然不合法、但是合情合理地照料我姑母,你覺得怎樣?」
「蚊子?」虞璇璣怪問。
「咦?我又怎麼了?」
虞璇璣點點頭,回到堂中將此事告訴虞十一娘,末了,又說:「姑母,而今之計,是不可能從律令入手確認四郎是妳的兒子。但是于理,姑父與何大官人兄弟都不曾命四郎歸宗,此事是何大娘子違反其夫遺願,至少是沒有得到其夫同意的。于情,妳對四郎有養育之恩,如今孤身照料七郎,力有未逮,需要有長子代理門戶。從這兩點入手,我們可能可以說服州學博士從情理上,贊成我們將四郎帶回來照顧妳與七郎,那何大娘子來日無多,只要拖過時間,四郎自然就能繼續與姑母同住了。」
「只是並不是人人都像劉兄這般通達,男女在智慧上並無差別,但是女子還沒有足夠的機會跟時間。就是我們這些女進士,也還沒能在朝廷跟百姓面前證明我們跟廣大的男性官僚一樣有用。」經過這些年,虞璇璣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一聽到『女子無用』就抓狂的人:「論學,我也無法在國子祭酒面前跟他論學、駁倒他;論政,我也沒有自信能站在政事堂中指揮三省。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也不能怪人家看不起,只能咬著牙干出點成績來再說,我一直記得劉兄當年說的話……」
而兩天之後,博士回信來,虞璇璣沉著臉來到書房,李千里問:「怎麼了?」
虞璇璣不語,想了半晌又問:「如果讓你以照管幼弟病嬸的名義住回來,你願意嗎?」
虞璇璣腦中靈光一閃,思量著說:「他們都沒有讓你回去的意思?」
虞璇璣拱手相謝,兩人又說了一些話,談到宣州諸事,那博士說:「璇璣,妳記得從前隔壁浙西鎮的那位蕭大帥嗎?」
「如此甚好。」
「表姐,妳在說什麼?」何四郎更困惑了。
「夫人,奴婢來問您拿菜錢。」燕大娘子找到虞璇璣。
虞璇璣的腦筋不停地轉著,抱著頭焦躁地在堂下走來走去,突然問:「四郎,聽說你已經訂親了?」
虞璇璣的表情整個垮下來,悲慘地說:「不會吧?商胡都不肯借錢?那我不就賺不到錢還得倒貼?」
虞璇璣乾笑兩聲,連忙又問:「若是借,是向朝廷或者其他州郡借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伯父去世前並未命我歸宗,而後,叔父去世時也沒有留下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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