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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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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紫玉卷 第九章 故園土

第六卷 紫玉卷

第九章 故園土

李千里站在旁邊,低頭板著臉,十分嚴肅哀悼的樣子。卻還是感覺親戚們的眼光都暗暗向他飄來。
下棋要分出勝負,就要有規則、有範圍……李貞一帶著笑,卻又含著宦場心得的話語突然跳了出來。
「到什麼時候,我才能真的穿上這件衣服?」她低聲自問,心中卻很明白,她這一輩子應該都不可能了。
「你們西川一年的收入是多少?上繳到朝廷的又是多少?十成里只怕連一成都不到!還年年要糧要錢要兵,當初只抄了東川不抄你們,是因為上皇念著西川百姓在犖山亂中護明皇帝有功的情份,不忍從百姓口中掏食,才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盼你們好生對待百姓,還了老一輩的情份。現在新君登極、上皇退居華清,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不要打量著朝廷是個不痴不聾阿家翁就想打迷糊帳!御史台跟度支司里都有你們的老底,不辦你們,就是要你們夾起尾巴好生侍奉新君,要是再胡言亂語!休怪我上報陛下,收了你們這群雜妖!」
讀罷,泣不成聲,有人捧來火盆,虞璇璣抖著手將祭文投入火中,繭紙發出一種像是毛髮燒焦的味道,隨後化為灰燼,虞璇璣覺得,好像有一部份的自己再也找不回來了。

李千里跑過去,輕問:「請問我家怎麼了?」
入葬的儀式完成,虞氏家族少了兩個人、祖墳卻多了一座新墳,李千里扶著虞璇璣,看向新墳,輕聲說:「這就好了,永不分離了。」
很久以前薰過的松木香帶著一點灰塵的味道,她將那件濃紫鳳池紋袍放在身前一比。即使袖子太長、肩膀也太寬、衣長拖地,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套在身上,像小時候偷穿父親的袍服、偷畫母親的胭脂一樣,只是那時候帶著對未來的期待,如今,卻從內心中升起一種強烈的無力與挫敗感。
我還寧願我跟李貞一沒什麼兩樣……韋左丞在心中嘀咕,卻也不想再多說,只是喏喏而退。剛出了翰林院,就看見一個小內侍飛奔而來:「小韋相公、小韋相公。」
「你!」西川副帥氣憤至極。
劉珍量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王丕,帶著一點高傲,卻很明顯地點了頭。
「諾。」燕寒雲拱手,小廝們紛紛奔出去抄了刀械,只留下一個看家的,命他去找出僕婦們,隨後,大家便迅速跟著李千里而去。
「你最好趕快滾回去,否則,我要你的命!」王叔聞森冷地說。
「某早就想來拜見,只是不知學士住在何處,前些日子問了我家大帥親侄孫小韋相公,小韋相公說此事只有學士說了才算數,故而來尋。」那西川副帥也據實以告,拱手說。
「我喜歡穿他的衣服,我愛穿,你管得著嗎?」
明明是深秋,王丕額上卻沁出密密一層汗來:「容我周旋、容我周旋……」
看著案上送來的新詔命,沒有還他的翰林學士,只准他三五日入翰林院一次,另外,也特別賞穿紫袍。他清楚地記得適才來傳旨的時候,旁邊的小內侍手上有一套紫衫袍服,但是卻只將詔旨給他后,並不給他紫袍。

「不管是藩鎮還是朝廷,都不能濫開殺戮,那不是正道。神皇陛下在位六十二年死去的外臣,全部都是明正典刑,三司通判、御前再判才定讞,這是國家的原則。」韋左丞說,雲朵掩蓋陽光,廊內瞬間暗下來,反而看清了對方的表情,他沉著臉說:「叔聞,我們同為陛下效勞,我佩服你的智謀,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能不考慮別人的立場。」
「怎麼了?」
「我們這邊是二十三個,可以一拼。到城門邊,還可以再叫上城卒,只要他們不渡河,就還能追得上。」李千里淡淡地說,他說:「讓小廝帶上刀械,連夫人的三匹馬都牽出來用,兩人一騎,或者騎驢,我們走。」
劉珍量搖頭,假作惋惜地說:「我義父立定主意要乾的事,誰能勸得動?只能委屈王侍郎了。」
有如一場鬧劇,王叔聞還沒把私人的東西打包完,就又把東西放回原處,只是此時已無心如不久前那樣興緻勃勃地布置,捲軸整包放在架上、筆硯文具連盒蓋都沒打開,似乎隨時要走、又欲去還留。
「欸?妳笑了,表示我們真的是同類。」巴四郎扮了個鬼臉說。
一如之前的喪禮禮節,虞璇璣作為喪主,帶著代替兩個孩兒行禮的小廝與春娘,在墓前行禮致祭,頌讀祭文。
劉珍量巡視了永安宮的建築情況,隨後轉往翰林院,剛在玄武門前下馬,就看見王丕站在門內走來走去,一見到他,連忙過來:「劉大監。」
禮儀還在繼續,和*圖*書兩個棺木男先女后地推入墓道,早已在墓室中等候的人將棺木擺到石座上,隨後推入青石板,墓道中發出敲打石頭的聲音,是工匠們正在把石板以鐵釘組裝起來,最後推進石槨頂。固定好了之後,將十二生肖陶俑按著子午線擺好,另外還有各式各樣的俑人,或是放在耳室,或是放在槨旁,最後是一組童俑,憨態可掬,還有幾個乳母婢女俑,都是虞璇璣特別命人做的。
巴四郎拍拍屁股起身,抓抓臉說:「我前幾天在隔壁坊發現一間不錯的酒肆,好便宜啊,正宗燒春竟然只要兩斤半錢,怎麼樣?趁著阿千不在,我們哥兒倆去喝一杯。」
「這怎麼怪到我頭上了?老兄,你在宮裡打滾這麼久,難道不明白內侍的權力從哪來的?」韋左丞搖著頭,苦著臉說:「陛下說一句話,要有人傳出去,陛下想知道什麼,要有人告訴他,這些話傳出傳入,就是權力。你可以恨他們擅權,但是沒有他們,陛下就是隻字片語都出不了兩儀殿,你要體諒我,我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啊!」
前面看著儀式都還能自持,但是看著銅鉛水淋上墓門、瞬間凝成黏在墓門上的封條,虞璇璣跪地悲泣,這下子,是除非黃泉不能相見了……淚水從指縫中流下,虞璇璣痛苦地哭號。
巴四郎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摳著鼻孔說:「妳傻啊,阿千常穿的那件紫袍顏色比較淡啊!我有一陣子給一些綢緞商客跑腿,這種眼力是一定要的。」
韋左丞一想到這種事就肩膀酸痛,但是硬著頭皮趕去,氣喘吁吁地跑了半個時辰來到吏部,卻見戶部門口觀者如山,突然有人一拍他的肩膀:「叔父?」

虞氏宗族這幾年來終於有一次大集合的機會,這一天,紛紛扶老攜幼、乘車駕馬來到南陵城外的祖墳邊上。
重陽節后,那衝天的菊香暫歇,圍繞著西京的樹海似乎一朝醒來就全部被染過似的,傍晚時分,站在永安宮的梯台上登高望遠,南方的慈恩寺塔像是沐浴在大火之中,隱隱有種不祥。
此事過後幾日,王叔聞收到來自內廷的消息。
李千里只覺得腦中轟地一聲,一瞬間,當年在西京的事似乎重演了,當年的賊人殺了阿巽,如今呢?如今呢?不暇細想,李千里踹開大門,只見庭中箱籠依然整齊,看來並不是毛賊打劫,他的腦子冷靜下來,並沒有大聲喊叫,只是拔出劍來,緩緩入內查看。
「要是我也是中書令,我一定叫我女人穿中書令袍服,然後說:聽聞相公胸中自有甲兵,可否借下官一看?」巴四郎說。
然而,西川副帥並未喪命,因為韋左丞看在韋大帥的面子上,極力向王叔聞勸說,請他不要把這事鬧大。最後,王叔聞也放棄了原本想發出詔命誅殺西川副帥的想法,畢竟,他並沒有足夠的實力與韋大帥相拼。
沒人。
「這……」王丕有點錯愕,一回頭,見韋左丞趕來:「韋相公。」
說完,他不再回頭。
「翰林院使是什麼東西?是管理庶務的,什麼時候變成他們來決定學士的去留?再說,他們就算要攆我走,沒有你同意或者默許,他們能嗎?」王叔聞脹紅了臉,恨恨地瞪著韋左丞。
正堂中有人嗚嗚的聲音,他透過窗縫,見是男性家人們,便劈開扣在門上的鏈條,進去鬆開他們身上的繩索,燕寒雲拿出口中麻核:「郎君,他們綁走了夫人與兩個孩子。」
西川副帥以為此計生效,得意洋洋:「不敢,只是想請學士判勢而行。」
那綠袍官員跪地,拱手將適才已經說過的話再說一次:「下官乃是宣州巡官,入京磋商來年稅賦,王侍郎卻連談都不談,只丟下幾句話,停收的腳力錢要我們自己負擔,水驛陸驛的補給,也要酌收費用。同時,說有百姓上書,要我們好生整修通往浮梁一帶的水道陸路、減收茶稅、查緝水匪,要我們兩年之內改進,否則交由御史台彈劾。這些事情我們本來就在做了,何須戶部饒舌?再說,不許我們加徵雜稅、又要我們全力建設地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查緝水匪難道不用兵?叫人賣命難道不用錢?我們大帥本來就輕傜薄役、愛護百姓,年年考績甲等,不信可去問問江南道監察御史,王侍郎在民間聽了刁民胡說八道,就為難我們,這本末倒置!再說,浮梁茶市不只是宣歙一鎮的事,浮梁屬浙西、產地祈門在宣歙,茶商們乘船在兩邊來來去去,誰能管得著他們怎麼想?而且周邊所有的縣都有關係,要管就應該宣歙浙西跟江西三鎮一起責成才是,怎麼只要我和_圖_書們出錢出力?我們這邊把路修好了,所有的人都從這裏來,包了茶賣到浮梁去,難道我們每個農家派一個兵去盯他們到底賣了多少茶?結果浮梁坐地抽頭、躺著也賺錢,那我們這邊就只能抽茶農的辛苦錢,弄不好還惹民怨,這虧本至極的生意,誰要做?我本來以為是其他鎮也有要求,結果一問,浙西的人根本沒來。哦!逃課的不挨板子、坐在書房裡的倒打成殘廢?這是什麼道理?還請相公解惑!」
韋左丞嘆氣,一拱手說:「叔父自請上座,我去處置。」
「喂,兩斤才半錢好不好,喝他個十斤也才三錢不到,妳應該說『巴四哥,走!這攤算我的!』喂!我是個雜役耶,竟然叫我請客,妳自己說,妳說這話像個官嗎?」
「所以,除去宦官就要儘速進行了……」王叔聞暗自說,低聲吩咐自己的老僕:「去韓泰家,請他明日晚上過來一趟。」
「這事我沒什麼可說的,韋大帥官拜太尉,位極人臣,西川也是個富得流油的地方了,做什麼還要貪東川?」王叔聞心情惡劣到極點,西川的事也是不論哪個黨都不可能允許的,因此斬釘截鐵地拒絕。
虞璇璣嗚咽地應了一聲,緊握著李千里的手離開,卻一再回首。親族們紛紛安慰,虞璇璣一一謝了,順便與李千里說『這是七叔』、『這是八嬸』、『這是五哥五嫂』……李千里也一一回應。
這回,他兒子直接替父親代答:「我爺已經一百零三歲了,連墓志銘都已經寫好,只是一直沒看到合意的字,李相公以國相之尊,來到南陵這個小地方,本來是不好說這話的,但是我爺與阿嵬的曾祖是一母同胞,關係不一般,李相公既是曾孫婿,也就靦顏相求了。」
都放好之後,在裏面點上長明燈,隨後工匠們拉起石門,退出墓道,有四個虞家宗族的少年拖著墓誌,一起推進墓道中,所有人離開墓道,而後拉起沉重的石門,在門前放上大石頭,旁邊早就請來了工匠,將燒成液狀的銅鉛水澆到墓門外。
李貞一有機會、也有資格接受西川的酬庸……王叔聞低著頭,如同下棋時迅速回想對手的棋路,他心中也飛快地猜測著李貞一之所以拒絕的思路。如果中書令同意,他是可以說動三省同意此事的,也許要花一些功夫,但是不是不可能,如果得到韋大帥的幫助,李貞一就可以從這些老臣與外藩著手,以一些有份量的輿論攻擊新政……
「李國老明白這些道理,但是只是用些廢話來搪塞,而後某仔細思量,他就是答應,也無力說服陛下,能夠說動陛下的人,只有王學士……」
「李國老拒絕,是為了國家,我拒絕,也是為了國家。」王叔聞奮力一掙,只覺得左腕熱辣辣地生疼,但是他還是站直了身子:「我雖然出身寒微,以伎侍君,卻不是佞幸之徒,你滾回去告訴韋大帥,他有什麼招數,儘管向我來!他是名門望族、三朝老臣,我不過是一介草民出身,但我情願以死相拼!」
這一說,李千里就知道這是個不可以推卻的邀約,拱手說:「千里不才,尊長有命,不敢不從。」
虞璇璣瞪了他一眼,把包袱放好,一想,又問:「不過,你怎麼知道這是中書令的袍服?隔著這麼遠,你怎麼看得出來?」
王叔聞伏拜而退,王丕跟出來:「你打算怎麼處置?」
「叔聞?」韋左丞探頭進來,王叔聞懶懶地應了一聲,他小心地說:「你還好吧?」
「臭美。」
虞璇璣迅速拿出包袱,撥開上面的配件,抖開裏面的袍衫。
「來禮部樓上看比較清楚。」韋尚書一副『好東西要跟好親戚分享』的表情。
王丕與韋左丞瞪大眼睛,又連忙說:「這可千萬不行,杖殺官員必須是中書令與門下侍中才能做的事,而且他也沒有毆打尚書以上高官、沒有謀反、又非皇室宗親,杖殺有違體制,千萬不可。」
韋左丞拜相后,為了將他與韋尚書區別,便稱大韋、小韋相公,他問了一句,那小內侍便說:「不好了,有個進京的官員戶部門口大罵王侍郎呢!」
虞璇璣穿著公服,手捧高麗白繭紙,朗聲頌讀:「維永貞元年十月初八,妹朝散郎監察御史里行隴西李千里妻璇璣,敢以清酌庶羞,奠于亡兄故朝議郎豐縣令河東宗公、並亡姊虞夫人靈前……」
「呃……你有什麼事嗎?」韋左丞尷尬地說。
韋左丞張口結舌,這才明白他今日反常有一部份是因為西川的事,兩人站在兩儀殿的外廊對視,午後的斜陽在他們臉上拉出柱子的陰影,詭異的氣氛讓王丕也不敢出聲hetubook.com.com
但是他沒有!王叔聞又想起李貞一口中的『棋盤』來,即使是很難,也要把棋盤用到底……他突然明白,李貞一的拒絕,不只是站在自己的考量,也是在為梁國的未來打算,因為東川一併,西川就會成為割據一方的勢力,猶如在靠近心髒的脅下放著一把刀那樣危險……
「下詔申斥,貶謫也就是了。」韋左丞直覺地回答,渾然沒察覺氣氛有些不同:「畢竟是官員,又不是謀反也不是衝撞陛下,殺人會引起朝廷反彈的。」
西川副帥嘿嘿冷笑,也動了火氣:「王學士,你的口氣不要太大,某與那些粗魯無文的河北鎮將不同,也是進士出身,此番進京,也看得出你想做什麼,但是朝廷根本不聽你的,你就沒想過,這是什麼原因?」
一聽這個頭銜,王叔聞就知道他的來意,因他在西京走街串巷,到處攀交情的事情已經傳遍,所以也懶得跟他多說,只想問:「足下怎麼會來尋我?」
「我只是覺得有點失禮……虞家畢竟不是名門,也沒出過什麼高官,覺得你很稀奇倒也沒什麼,只是你一來,就追著你做東做西,總像在利用你似的。」虞璇璣悶悶不樂。
「疑?是嗎?」虞璇璣不信。
李千里眼中再也看不見別的,表情頓顯猙獰,長劍在他腿邊瘋狂地跳動,如同他高漲的怒氣,亟欲一斗。
「阿千沒給妳買綢緞,害妳衣服不夠穿啊?要穿他的?」巴四郎沒有進門,只是站在門口,維持著把頭探進來的姿勢說。
騎著十年的老驢子慢吞吞地走過十余年不曾改變的返家路線,王叔聞發現自己因為跟永貞皇帝太親近,所以從來沒想過當他們從東宮改到太極宮后,消息的傳遞也會成為表現權力的一環。
這分明是示威!王叔聞咬著牙瞪視,並沒有察覺眼睛已經紅了……
「好了,去歸先生那裡。」內侍故意在他面前朗聲說,歸先生是永貞皇帝的侍講,也是正式的門下省給事中,與王叔聞的身分完全不同。傳旨的內侍手捧著另一份詔旨,帶走了那套紫袍。
「大局?要顧全大局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天聰蒙蔽,全部由著三省六部九寺去動,我們這是要革新、要開創新局,你這般左一個大局、右一個權力,與李貞一又有什麼兩樣?」王叔聞毫不客氣地質問。
說完,鑽進人群里,只見一個綠袍官員坐在地上,尚書卻不在場,便問旁人,旁人回答:「他說要叫王侍郎出來,王侍郎不來就不走。」
李千里展信,迅速看完:「他們有多少人?走了多久?」
「適才有一隊人馬來,手上都提著刀刃,威脅我們關上門不準出入,然後跑到相公家裡,也不知做了什麼,最後似乎是抓走了兩個女人跟兩個孩子,我們膽小不敢去看……」鄰居說。
老人又說話,他兒子聽了之後說:「我爺說,想請李相公給他題墓碑。」
剛走到家門,就看見門前拴著一隻從未看過的馬,毛色鮮麗、鞍飾華美,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在嚼著門前的草料。王叔聞翻身下驢,入家門,還未問是誰,就有一個錦袍錦半臂、戴著錦帽的男子奔出來:「王學士。」
「我那夫君最多兩個時辰就會回來,我們喝個一個時辰就好……欸!不要喝太醉啊!」虞璇璣說。
「這……杜台主呢?」
「題個字不過一盞茶的事,沒什麼。」李千里本來想一笑,但是想到她心緒不好,便只是抿了抿嘴:「妳在家族上的事,不要這麼客氣。」
「後日啟程。」
「那就……」王叔聞冷冷地一笑,望著前方巍峨的太極殿:「杖殺吧!」
「妳是不高興他們不找妳呢?」李千里輕鬆地問,虞璇璣心中一跳,卻聽他湊在耳邊說:「還是不高興他們把我占走了?」
隨後,雙方便說定明日去題字,虞璇璣與李千里便乘車而去,在車上,虞璇璣說:「又要麻煩你了,真抱歉。」
王叔聞咬著唇,他當然知道如果能爭取到韋大帥就有了贏面……他的臉色慘白,嘴唇卻咬出血來……
九品三十階,李千里一直都在前面,而她才爬了幾階。看著榻上玉帶,即使這條玉帶一直牽著她,但是始終仰視的人,脖子都覺得隱隱酸麻。
虞璇璣輕輕擰了他一下,只是似乎有什麼東西揮之不去,那種感覺直到隔天送他出門去題字時還梗在心頭。她回到房中,開始檢查箱籠,打開其中一個一箱,卻一眼就看見一個紫麻包袱,她伸出手,似乎有些猶豫,卻還是打開包袱,伸出一根手指緩緩地戳了一下。像是被什麼彈到一樣,她迅速收回手,過了很久才慢慢伸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手,看看外面……
西川副帥大怒,竟一把抓住王叔聞的手,用力一扳:「混帳!你竟敢拒絕韋大帥!」
永貞皇帝喉中發出一些聲音,牛昭容湊過去一聽,又問了幾句,見永貞皇帝點頭,便說:「此人或貶或流,聽先生處置。」
虞璇璣本來還有些窘迫,一聽此言,不禁噴笑出聲:「你真的很不正經。」
巴四郎嘖了一聲,不正經地說:「嘖,我以為他喜歡叫妳穿中書令袍服,這樣晚上比較有風味。」
「王學士,話不是這麼說……」西川副帥擋住王叔聞去路,又把他對李貞一說的那些話從頭說了一遍。
「當你在外廷忙著顧全大局的時候,我的立場又在哪裡?」王叔聞的聲音像是從陰影中爬出來一樣,他看了韋左丞一眼:「直誼,我與你不一樣,你是我們這個陣營里的大將,而我始終只是車,不是去撞毀對方大將、就是讓對方砸個粉身碎骨,既然是車,就應該往前衝鋒陷陣,這是我們各自的天職。這回我聽你的,往後,你儘管做你的大將,我也自做我的車罷!」
李千里本以為自己應該會暴怒,但是卻出奇地平靜,他問:「是誰乾的?」
「王學士。」劉珍量拱手作揖,貌似恭敬。王丕把王叔聞的事說了,劉珍量沉吟半晌:「這事一定是我義父授意這麼做的,既然是他老人家的事,我也不好辦了……再說,王侍郎橫豎已經做了侍郎,又何必看重翰林學士的位置?要見陛下也不過是多幾道手續的事罷了。」
「某是西川副帥。」
「斬了他!」王叔聞狠狠地說。
「以臣之見,宣州巡官領頭對扞國策,應當嚴懲,否則不足以立威,況且宣歙是朝廷的藩鎮,若不懲治,無以明定上下。」王叔聞說。

「又不是在戲場看參軍戲……」
嘆了口氣,提起袍服下襬,脫下紫袍,正要折好,卻對上巴四郎探進來的臉,有一瞬間,他的眼神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威逼與審視,虞璇璣嚇得不敢動,很快地,那種神色被嬉笑取代:「哦!小雞,妳偷穿阿千的衣服!」
王叔聞的嘴角微微一扯,橫眉說:「那要是依著相公呢?」
李千里警慎地下馬,提劍在手,對面的人家透過門縫看見是他,開了一條縫說:「李相公。」
「陛下已經授意讓我全權處置。」王叔聞根本不聽韋左丞解釋,逕自往翰林院去,韋左丞追上去想攔他,他卻說:「宣帥總不會又是一個奉天功臣、又是你韋家親戚吧?」
韋左丞問了經過,知道王叔聞要斬那巡官,嚇得連忙勸解:「懲戒是要的,但是斬殺也太嚴重了。」
劉珍量停下腳,但笑不語,王丕心頭一驚,低聲說:「我知道求你辦這事不易,但是你要的也不容易,總得容我周旋……」
巴四郎嘟囔幾句,討價還價的結果,他幫虞璇璣出一半。於是兩人便偷偷摸摸地跑出家門,安步當車來到酒肆,叫了兩隻白煮雞,兩人屈腿據案大嚼,左手酒杯、右手雞腿,真乃人生一大樂事也。
「比參軍戲好看哩。」
巡官罵得興起,正要起身再罵,卻聽見一陣腳步雜沓,官員們紛紛讓開,只見一隊軍士衝過來,不由分說,如鷹攫雀鳥一般,提了巡官就走,也不知去了哪裡。在場的官員聳然驚視,在一種可怕的沉默中,有人低聲說:「東宮衛率府?」
虞氏本籍越州,遷到南陵來不過是兩百年左右的事,官運大多普通,起的墳墓也並不算大。而虞三侍御的官位雖然最高,但是封土並不高,遵照他的遺言,只是薄葬而已。相較於隴西李家『鬼』滿為患、墳包相連到天邊的祖塋,實在是十分空曠寂靜。
「管你怎麼說,我要省著點過日子,要是我家夫君被貶去安南十年不能回來怎麼辦?這些可是老本哪!」
「唉,這不是還揉過了嗎?」韋左丞小心翼翼地說,見王叔聞瞠目看他,也不免有些退縮,卻還是吶吶地說:「你別這樣看我,翰林院使已經有上百年不管學士們的事,他們祭出這招整你,這就已經是恨你入骨,能夠讓你再回來已經是奇迹,再給你一點顏色是免不了的……」
兩儀殿中,王叔聞與王丕在永貞皇帝面前稟告此事,永貞皇帝氣得呼嗤呼嗤地喘著,虛軟無力的手握著拳,微微地敲著榻。
「足下是?」
「此事不可能,你回去告訴韋大帥,請他不要再打東川的主意,你請吧!」王叔聞將手一讓,不再多言。
李千里在出門兩個時辰后回到家,奇怪的是,一到家門口竟然沒有小廝來接,而且大門關了起來,門前有雜沓凌亂的馬蹄印。
「喂!」www.hetubook.com.com虞璇璣斥了一聲。
「既然朝廷這麼有能耐,就該好好管一管隔壁浙西那隻老廢物,動不動就說要封茶市、要讓我們整個山的茶農死光光,無非就是覬覦宣州的礦,要一視同仁就不要偏袒宗室啊!」
若是在平常,虞璇璣一定馬上同意,但是她卻說:「你請客嗎?」
似乎有人無聲地抽了一口氣,韋左丞也只得回去找王叔聞再商量,抬頭,瞄見禮部樓上窗戶邊坐著幾個人,全部都是紫色袍服……
巡官劈頭一連串說了一大堆,把韋左丞轟得七葷八素,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道理,只得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妹雖不敏,得司憲台,敢不精白乃心、戮力王事,未料蘭摧玉折,泉路永隔,叩棺追悔,陰陽異途……」虞璇璣捧著祭文,哽咽難以自持,卻還是一咬牙:「棠棣早凋,同產何安?及承天恩,往撫安南,乃得其時,雙棺同還。故園河山,為爾幽宅,魂而有知,當即歸來,嗚呼哀哉,尚饗。」
「你在恐嚇我?」王叔聞咬牙切齒地說。
虞泉涓與宗鶴壽的新墳已經起好,今日將棺木送入、將石槨與墓誌放好、封墓,就是完成了全部的喪禮。
「約莫三十,約莫半個時辰。」
王叔聞把事情始末說來,恨不能寢其皮吃其肉似的:「他們把我當成什麼了?當著人賞一巴掌、私下揉一揉、再公開踹一腳?」
「大家都退一步,我說服院使讓王侍郎可以入宮,學士替我去求陛下,等那事辦下來了,我保證王侍郎再入翰林,如何?」劉珍量是個謹慎人,自己要的東西,倒是一字也沒有說出確實的名稱,又說:「只是陛下若是當面問起,我是不能應的,我上面還有幾層兄長叔父呢!」
「不知道,但是應該是某個藩鎮,夫人應當沒有生命危險,他們說,只是要請郎君去一個地方作客。」燕寒雲不急著請罪,先解釋了狀況:「這邊有一封信。」
虞璇璣抿緊嘴,脹紅著臉,轉過身去把衣服摺好、包回包袱,強作鎮定:「是又怎樣?」
「杜台主說御史台有事,就走了。有幾個小吏命人趕他,那外官卻越發嚷得大聲,直說要嚷到中書省去,吏部尚書聽著外面吵吵鬧鬧,就親自出來制止,他指著尚書鼻子一陣臭罵,惹得尚書就想揮拳,好在旁人勸住了,爭鬧不休,請相公趕緊去處置吧!」
說著就要離去,王丕連忙一把拉住:「劉大監,這事你不能不管哪!」
驚慌過後,王叔聞開始反省這整個體制上的問題。
「噯呀!劉大監,你這不是跟我抬杠嘛!翰林學士憑腰牌可隨時出入兩儀殿,傳旨擬旨皆可過問……」王丕哇啦哇啦地說了一堆翰林學士在皇帝身邊的特權,劉珍量假作不知,嗯啊應付,心中暗自嗤笑:「劉大監,好不好麻煩你去疏通疏通,容叔聞兄回翰林院?」
那綠袍官員一看旁邊,見一個紫袍官員,問了旁人,便轉向韋左丞:「相公在此,當為下官評理。」
「沒給那些閹奴氣死就是萬幸。」
李千里駕著風魄狂奔,後面是騎著緋華的燕寒雲,再後面還有霜華跟年輕力壯的風華,不知道危險的小馬很少這樣賓士,揚首長嘶。

面無表情的工匠們似乎看多了這種場景,完全不理會她的反應,逕自退去。隨後,家族中的男丁分站在墓外,人手一鏟,鏟起旁邊的土,將墓門外的滑坡完全掩埋。而後,換上家族中的婦人,左手拿著水桶、右手杓子,整齊而沉默地在地上洒水。工匠們又拖來墓碑,上面勁直的字跡是李千里所題,他們把墓碑立好,最後是幾匹馬拉著一塊沉重的大石條上來,前面有四個男子拉著馬,大石條拖過適才的地面,把黃土抹平。
其中有一個年紀最老的老人,虞璇璣走上幾步,盈盈一拜,叫了一聲『曾叔祖』,他顫危危地抬起手,口齒不清地說了句話,他的兒子幫忙翻譯:「阿嵬,妳們什麼時候離開南陵?」
「你這話也對李國老說過?」王叔聞冷笑。
一言打中王叔聞的心病,他閉口不語,西川副帥心中暗喜,索性出言恫嚇:「我家大帥乃奉天功臣,是與西平王齊名的南康王,入川二十年,使土缽不敢東進,天下誰人不知?就是上皇神皇詔見,也稱『成武公』而不名。國家有事,老臣可議,只要大帥進言支持,王學士又何愁功業不成?這樣的人物,今日有事相求,只要學士與陛下進一言,日後大帥必有酬報……若是學士執意不肯,哼哼……日後自然也有『報答』的機會。」
虞璇璣一愣,看向李千里,他說:「曾伯祖看起來還很康健,怎麼說起身後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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