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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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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紫玉卷 第十二章 父母心

第六卷 紫玉卷

第十二章 父母心

虞璇璣再遲鈍也感覺得到氣氛不對勁,依然努力地解釋:「宣州這裡有些麻煩,我暫且跑兩天腿,等狀況好些,我們依然下安南去,不過是這幾天的事而已,你不要生氣嘛!」
「已經殺了朝廷封的留後跟監軍手下的大將,把監軍也抓了起來,消息是淮南傳來的,事發大約不到一日吧?應該無誤。」宣帥說,煩躁地在案前走來走去:「淮南應該已經奏報朝廷,如果我們不報,朝廷就不知我們是靠哪一邊了。」
「夫君!」虞璇璣被他撞倒在地,還好地上並不是很硬,只是這起碼有一百五十斤的體重壓過來,還是讓她覺得內臟似乎都快被壓扁似地難受,即便如此,她還是不忘摸了摸李千里的背:「沒事了,燕娘子與乳母無恙,孩子也都救到了,都沒事了。」
這麼一說,李千里才真的覺得腹中空得發疼,也就答應了。
小內侍銜命而去,回來說:「陛下,是上皇的胖大鴨。」
「朕朕……朕不……不……」永貞皇帝死命搖頭。
滿地的殘肢,劍上涔涔的血滴,還有人血乾在皮膚上的緊繃感,與痛苦的哀號聲,組成李千里感官中唯一可以感受的部份。
揮退了小內侍,李貞一沉下臉來,他不想讓女皇又重新回到西京的權力中心,這樣對於已經逐漸成形的政變極其不利。他拉過一張熟紙,以極其流暢的行書,問候上皇身邊的秦尚宮。
揣著重重的心事,女皇走下樓來,卻看見旁邊的小樹叢里躺著一隻黃毛小鴨,昨晚霜寒露重,凍了一夜的鴨子肯定是活不了了,她淡淡地說:「去看看脖子上是不是掛著小金鈴。」
女皇正要應允,上皇卻嘖嘖幾聲,女皇抱歉似地看了他一眼說:「我不管事了,有急事叫他報到西京去。」
兩人相諧走上台階,女皇問:「阿爺,你說我娘,還活著嗎?」
是因為老了,所以更加狠毒嗎?怕孫子不成才,卻連機會都不願意給他,不願意再浪費一點時間?上皇在心中自問。
「蕭錡反了。」
左軍中尉劉珍量與右軍中尉第五守亮,率領神策軍本部與行營的大小將官跪地聆聽。
上皇伸出手,緊緊地握著女皇的手,笑嘻嘻地說:「寶寶啊,還記得那時候爺帶妳來的時候嗎?」
「那要萬一是真的呢?」女皇問。
聽到這句,李千里的火氣直往上冒,咬著牙,見虞璇璣跑進來,忍不住說:「如果我不醒來,妳是不是只看一下確認我沒死就又跑出去了?」
「在宣州府衙。」
「他們獻出妳娘,就是妳的恩人,君只能有恩于臣,若是反過來,妳就不是君了。」上皇手中拐杖一跺一跺,在迴廊上發出響亮的迴音:「所以,怎麼樣都不可以讓他們獻出太后。」
「那時候,妳還騎在爺脖子上哩!」上皇笑呵呵地說,突然有點悲傷:「現在可騎不得了。」
「怎麼說?」
他的腳步凌亂,氣息也不穩,大口喘著氣,沒有注意口涎與汗水滴入鬍鬚。他的左手在發抖,因為剛才扭住某個人的脖子時,對方用刀砍傷了他的左手,只是下一刻,他也扭斷對方的脖子。
「李夫人似乎是宣州人氏,聽說是返鄉奔喪。」東都留守拱手回答,他平靜地說:「若是前中書令落在蕭錡手上,那就麻煩了。」
是牛昭容,永貞皇帝沒有回應,只是感覺她替他撫著胸口、揉著肚子,眾多妻妾之中,只有牛昭容知道他不舒服的時候會肚痛,良久才假裝轉醒:「唔……」
上皇的故事果然大有用處,女https://www.hetubook•com•com皇聽完后沒有說話也沒有同意,但是當上皇在她面前故意拿出箱籠時,也沒有表示反對。
「寶寶唷,有些事,妳還是別管的好,孩子就跟鴨子一樣,小的時候到哪都跟著娘,大了,管不得了,再拘著憋著,他們要反過來啄妳的。」上皇昨夜打著酒嗝對她這樣說,他佇著拐杖,隔著柵欄數著欄里的鴨子:「一二三四,咦?我的胖大鴨跑哪裡去啦?」
但是李千里沒有接受這個說法,他氣得不能控制,一挑眉,冷淡地說:「要妳去做事?宣州都是死人?」
「阿巽……」他的聲音變得凄厲,不知道是什麼流到嘴唇邊,又咸又苦:「阿巽哪!」
「傳……傳王……」永貞皇帝模糊地說了兩個字。
「……如今,國有三君,實在是亘古未有之事。永安宮即將落成,即使上皇不回來,神皇也必要回京,上皇、神皇與中書門下的關係盤根錯節,使我們在朝政上難以入手,神策左軍與一半的右軍也完全忠於神皇,如此,就是我們想以軍事力量控制朝廷也無能為力。反過來想,與其與這些人斗、或者往後與神皇斗,倒不如請上皇神皇長居華清,安神延年。」王丕難得非常切中要點地說。
「哪裡好?妳什麼時候開始視事了?你是我安南都護府的參軍,這裡有妳什麼事?」李千里冷冷地說。
虞璇璣改完之後,重抄了一份給宣帥,宣帥認可之後,又再抄了一份存檔,原先這份交由驛傳急送西京。眾人又商議了宣州城的防備事宜,在桐水上下的崗哨也已經通令戒備,剩下的,也就只有等待了……
女皇與上皇的車駕直接駛入東都宮的正寢,貞觀殿。女皇上皇連袂下車,看到貞觀殿的模樣如舊,兩人相視一眼,將近七十年後,再回到這裏,依然是父女二人。
「我還有你平王叔相王叔跟大姑他們,都能活這麼久,妳娘沒道理早死吧?她哪有我們做的孽多?」上皇平靜地說,緩緩地走著:「只是淮西手上的東西雖是真,卻是不能跟他們做交易的。」
女皇與上皇臉色一變,上皇也不阻攔,命人叫入東都留守,正是原本的戶部尚書。原來是淮南鎮傳來的消息先到東都再去西京,往西京的信已經發出去,但是東都留守還是覺得如果應該來報備一聲。
「噓……別說話了,你受了些傷,又太過勞累,安心睡吧,我帶你回家。」在他昏迷過去之前,聽見虞璇璣如此說。
「諾。」廳前將官同聲一諾,並無遲疑,永貞黨人安插到神策軍中的行軍司馬韓泰臉色凝重。

「陛下此話……」
女皇點頭,重新發號施令的感覺讓她精神一振,又說:「然後通令天下,浙西的事情,由東都一體管理,一切有關浙西軍事報到東都來即可,這邊會再彙整告訴西京,這樣,我們都可以節省一點時間。」
「神皇命令左右軍沒有她的同意不準擅離?」李貞一驚訝地問。
「阿巽!」他第二次喊,眼前浮現了那個牙牙學語的孩子,她會說『爺』、『娘』還會說『餓餓』,看見他舞劍知道要拍手,偶爾跟父母一起睡的時候,會抓著他的手指頭……

「焦將軍是這樣命小人轉述的。」
王叔聞的表情有些複雜,顯然軟禁女皇上皇對他來說,也是個很大的決定:「叫韓泰來吧,我們要先把右軍行營的人都換成心腹,然後讓吏部在今年冬選換掉華州刺史。然和_圖_書後,才能夠控制華清宮。」
「傳我的詔命,著即任命李千里為淮南節度使、諸道行營兵馬招討使,命淮南監軍移到宣州做他的監軍,統領淮南宣歙江西之師,取道宣州路進攻。」女皇不管上皇的表情,逕自下了命令:「告訴李千里,務必生擒蕭錡,但是我不為難他,只要留蕭錡一張口可以答我的話就可以,打斷他手腳我不在乎。」
上皇想了很久,久得讓人以為他是不是站著睡著了:「年輕吧?那時候,我還年輕得很。」
「什麼話?」
上皇不答,只是一笑,父女二人入殿去,殿內雖然已經仔細清掃,但是比起從前仍然沒有太大的改變,撫今追昔,想起了很多已經忘記的事情來。兩人說說笑笑,像是從來沒有過近七十年的隔離。
「陛下想怎麼說?」秦尚宮問。
女皇微眯著眼,思量著說:「所以阿爺贊成出兵去奪?」
「你不也一天到晚說隴西李家的壞話?但是,當你隴西老家眼看著就要被土砵攻陷,但凡有口氣,就是半死也會爬起來吧?」虞璇璣冷冷地掃他一眼,揚長而去。
「你想儘快行動?」王丕問。
上皇在旁,沒有放過女兒臉上的光彩,那是自從褚令渠去世后就不曾再現的風采、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度。他暗暗地嘆了口氣,雖然這件事、尤其是信息只到東都不到西京,這將會使梁國出現兩個權力中心,但是目前看來,只要李千里能儘速解決一切,也許就能夠阻止梁國的分裂。
正在等飯的時候,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人說:「你們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我夫君就來,應該趕得上會食。」
「對他們來說,這樁買賣沒有虧本的,就算不是真的,妳當初說了寧可錯看一百不放過一個,他們也無罪。」
於是在說完故事後的第三天,女皇與上皇的車駕在神策軍與華州鎮國軍的護送下,緩緩離開華清宮、出潼關。
「從前從前,有一個婆婆教兒媳做菜,教會了之後就覺得該讓兒媳做了,可是呢,怎麼吃都不順口,有一天就又跑到廚房教她。第二天呢,覺得她切菜切得不好,乾脆自己來,第三天呢,又覺得兒媳火侯掌握得不對,自己上了灶。結果一個月之後,兒媳就乾脆不進廚房了,換婆婆燒菜給她吃。」上皇散漫地說著,說完之後笑了笑:「妳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
女皇裹著猞猁皮織連珠紋錦披風,目送著那乘馬車下山。上了六十歲之後,她四更剛過就已經起身,用完早飯後去殿後走走,因為上皇的作息與她完全不同,所以她通常是晚飯過後才去請安。
一乘馬車,前後神策軍士護送,在驪山的晨光中,緩緩下了華清宮。
女皇卻不這麼看,她微微挑眉:「反過來想,前中書令離蕭錡很近,也替我們省了麻煩。」
同時的兩儀殿中,永貞皇帝臉色灰敗,仰面躺在榻上,呆愣愣地不發一語,自從開始承擔太子的責任,母親的眼光一直給他很大的壓力,甚至比政務更沉重……所以他常常回頭看,看她是點頭還是搖頭、她的挑眉是什麼意思、她的手指輕扣著扶手時是什麼心情……他知道母親對他有很大的期待,大得讓他很容易使她失望,但是最令他害怕的,是母親抿緊了嘴、轉身離去、關上門的瞬間,幾乎同時,門後面就會響起她對父親的怒吼。
李千里突然覺得有一股無名火升起,強自按耐,又問:「這裡是哪裡?」
忍著滿腹委屈,還有那種再度被刺傷的感覺,虞璇璣振作和-圖-書精神,來到宣州大堂上,說是會食,其實就是一人分幾個胡餅夾大蔥肉,一邊啃著胡餅,一邊準備調兵與糧草的事。
這句話一出口,李千里就知道這事沒這麼容易了結,果然,虞璇璣眸子一閃,倔強地抿了抿嘴,幽幽地說:「宣州是我的家鄉,是我父埋骨之處,希望你不要再說這種話。」
「啊!」虞璇璣嚇了一大跳,尖叫出聲:「夫君!」
「那時妳才四五歲大,水靈靈的眼睛,臉頰胖嘟嘟的……」上皇握著女兒的手,看了一眼:「那時候妳的手只有阿爺拇指長而已吧?」

東都留守承旨而退,女皇從一種亢奮中醒來,一回頭,看見上皇似笑非笑,臉上也不禁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是不太習慣做上皇吧?」
因此,她皺著眉說:「那就請王學士先去與王先生商量之後再過來吧!」
「是……是嗎?」李千里恍惚地回答,燕寒雲等人連忙把他抬起來,拿來清水給他洗了眼睛,他眨了眨眼,對上看來很狼狽的虞璇璣,想說點什麼,卻又無力說話。
突然,有內侍入殿稟報:「陛下,東都留守有急事求見。」
「燒茶山?所以他真的反了嗎?」虞璇璣問。
眾人再拜后,起身散去,第五守亮臉色不豫地看了劉珍量一眼,淡淡地說:「劉中尉,那就煩勞你將此事告訴崔尚宮了。」
「虞參軍,妳來得正好,趕快幫我寫信到西京去,去他的蕭錡這個狗娘養的龜孫鱉三,竟然燒了我的茶山。」宣帥大嚷,手上拿著歙州刺史的急信。
「你是怎麼教他的?為什麼他會做出這種決定?」、「我再三警告過你,不可以……」、「我不允許……」、「你明明知道……」
看著一如往常的笑臉,從前即使生氣也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是李千里卻完全笑不出來:「再不醒,我還不知道要躺多久沒人管。」
虞璇璣馬上明白,這時候如果朝廷以為宣州落入蕭錡之手,或者他們全都投降蕭錡,等到平叛后,就都是死路一條了,於是她不再多言,坐下來扯過一張生紙在上面寫寫改改:「臣得歙州刺史狀,伏惟十月二十七夜,浙西鎮兵突犯歙州,焚祈門茶山,其狂恣若此,臣以守土之責,萬難忍讓……」
是因為老了,所以開始害怕嗎?怕兒子不成才?怕國家就此衰亡?女皇在心中想著。
「快到午時了,相公餓了嗎?我先讓他們開上飯來?」
劉珍量沒有說什麼,只是欠身而退,把左軍的將領都集中到廳內去,看了大家一眼,平靜地說:「神皇陛下不準左右神策擅自移動,我想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左軍這邊本來就無意移動,如今,只是擔心右軍那邊的動靜,若有萬一,我們必須遵守神皇旨意,阻止右軍。」
「……左右神策及諸行營,准此處分。」
永貞皇帝停下搖頭的動作,聽王丕娓娓道來。原來那孝和皇帝乃是順聖武太后之子,武後年事已高,孝和皇帝在群臣的幫助下,成功政變,奪回皇權后,將母親請到東都城南的上陽宮中,將她身邊的親信全都撤走。而孝皇帝就是上皇的父親,當年回到西京后,將其父明皇帝送往興慶宮,只留下最親信的老內侍,還有明皇帝之妹玉真公主及女兒、孫女數人輪流入宮侍奉。
「好去。」宣旨內侍說。
「現在什麼時辰了?」
「府衙?」
「東都啊……哎呀,我好像幾十年沒去了,想當年,我跟寶寶她娘在東都撲蝴蝶呀、看月亮啊、山盟海誓情意綿和-圖-書綿,真是好地方啊……」上皇似乎很是嚮往地說,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秦尚宮一眼:「寶寶的翁姑也都葬在東都吧?我想寶寶應該也很想去東都祭掃的,畢竟多虧他們生了個好兒子嘛!是吧?晚上她來,我們跟她說說。」
「夢魘嗎?」牛昭容並沒有戳破,只是關心地問,永貞皇帝點點頭,她輕聲說:「太極宮實在不適人居,妾身這些日子也常常覺得胸悶得很……」
「夫人好像暫時做了宣州的官,似乎是大帥請她去的,一大早就出門了。」
乳母回到原本的地方,坐在地上看著孩子們滾球玩:「是宣州驛,相公那天流了不少血,醫博士來看過說不好移動,就在這裏睡了三日。」
女皇被他這話氣笑了,睨了他一眼:「這是個上皇說的話嗎?」
內侍銜命而去,上皇正要誇獎女兒幾句,那內侍又進來:「陛下,東都留守說有一句話若是說了,陛下一定會見他。」
女皇看看自己的手,雖然不像上皇那樣枯瘦,卻已經不再年輕:「就像昨天的事似的。」
「那時阿爺才二十多歲吧?女兒記得,阿爺身穿甲胄,威風得很。」女皇難得地捧了傻爺一回。
「阿巽!」他喊,心中知道是要找阿乾跟阿坤,但是完全沒有聽見自己喊的是死去近二十年的女兒。
「包好埋起來,就說找不到了。」女皇交代,卻沒有走開,站在那裡看著小內侍們處理小鴨的屍體,她喃喃地說:「傻孩子,不跟著娘,白送了性命。」
汗水滴進眼中,加上兩日沒睡,李千里已經看不清前方的一切,他只知道穿黑衣的是敵人,而他們帶走了他的孩子。
「諾。」東都留守答應。

牛昭容確認他要找的是誰之後,便命人去找二王過來,來人卻說只有王丕在翰林院,王叔文今日在度支司。牛昭容咬了咬牙,這事她一直沒讓永貞皇帝知道,身在宮中多年,她明白內侍省大於內命婦的規則是不能打破的,如果她在永貞皇帝面前捅破此事,恐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她。
望著曾經有過短暫歡笑的宮殿,女皇淡淡地說:「那時候也是生死攸關哪,為什麼不覺得怕呢?」
「相公?你醒了嗎?要不要喝點水?」乳母問,順手把他扶起來,李千里連忙把臉別開,以免碰到什麼不該碰的地方,乳母卻不以為意,在他身後塞了枕頭后,斟水過來。
「……據淮南的回報,蕭錡應該第一個就會攻擊宣州,但是淮南擔心的是,蕭錡攻宣州不是為了奪宣州,而是為了抓前中書令李千里。」東都留守說。女皇皺眉,很驚訝聽到這個名字:「李千里?他在宣州做什麼?不是已經在安南的路上了嗎?」
「諾。」將領們沒有異議。
「只要妳開心就好了。」上皇說。
永貞皇帝沉默,想了半晌,期期艾艾地說:「再再……再一一議……」
如今呢?父女二人同時在心中暗問。
女皇的旨意在日落之前抵達西京,一個旨意交給永貞皇帝、而另一個旨意是在神策軍左軍中尉廳宣讀。
「啊?」虞璇璣錯愕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卻不生氣,笑著說:「你醒啦?」
然後,是父親平靜而冷漠的回答。等到母親的怒氣過後,父親會回到他在的地方,溫柔卻堅定地握著他的手:「我們走吧!」
沒有人敢靠近他,就連跟著他幾十年的燕寒雲也只敢在旁邊掉淚,當虞璇璣趕到的時候,李千里坐在屍體上,緊握著劍柄,喊著『阿巽』。虞璇璣這才發現,原來他不m.hetubook.com.com提不是忘記,只是痛處沒有被挖掘而已。她奔過去,伸手想拍拍他,一瞬間,卻看見他渙散的眼睛一眯,長劍迅速劈來。
但是直到現在,她才體會到做『上皇』的難處……
「……貞一頓首夫人閣下。」秦尚宮輕聲讀信,看向靠在身邊軟墊里的上皇,態度不復平日那樣輕率:「陛下。」
虞璇璣的笑臉一僵,扇了扇睫毛,依然好聲好氣地說:「醒來就好了,我已經吩咐廚下做你喜歡吃的百歲羹,今天我會早點下直,你吃飽了睡一覺起來就會看到我了,好嗎?」
說完,她俯身抱起阿乾拍了拍、放下,又抱起阿坤也拍了拍,前後不過一眨眼,她轉身就要離去。李千里想叫住她,卻又拉不下臉,一出口,就想拿拳頭把自己噎死:「是誰當初說宣州最討厭,不想再回來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李千里才悠悠轉醒,全身上下像是被圍毆過似的又酸又麻,他張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卻不是虞璇璣,而是孩子們的乳母,她正在旁邊拿著小皮毬給孩子們玩。
不過今日早起倒是因為輾轉難眠,這一陣子避居華清,她一直試著讓自己不要受西京的朝局影響,盡量不說、不聽、不問,但是還是有許多耳語傳到她跟前來。她始終不贊成兒子起用那些非正途出身的近臣,因為她自己就有過幾次試圖引進新人卻發現他們根本不堪重用的慘痛經驗,但是既然交出權力,也許只能祈求上天能讓兒子有一次好運、遇到一個不世出的奇才了。
約莫走了六七日,車駕抵達東都宮,女皇上皇並沒有大張旗鼓地從正門禁去,而是從北邊的玄武門進宮,東都留守與東都所有的官員早已得到消息,此時列隊跪在玄武門邊。
馬車已經看不見了,她望著東升旭日,在絢爛的光影中,第一次發現身為皇帝的母親,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哪需要這麼麻煩?」上皇向她一眨眼,像個偷雞摸狗的老無賴:「派個人去探探虛實,要是真的,那就偷出來呀!」
永貞皇帝沒說話,牛昭容低低地說:「陛下,聽說神皇的旨意也直接送到神策軍那裡了,左右軍也已經接旨奉行,看來,神皇陛下的影響比我們預期得大得多,這可如何是好?」
王丕與牛昭容對視一眼,又說:「臣並非冒犯神皇,乃是想效法當年孝和皇帝並孝皇帝之事。」
王丕欠身而退,又趕快去尋王叔聞,把永貞皇帝的反應說了,王叔聞點頭:「沒有反對就是有些動心,陛下仁孝,只是神皇卻不可能完全放權,前頭有些事不管,不過是忍著而已,今天下旨管了,往後就沒有不管的道理。」
李千里聽見她的聲音,心中一縮,但是長劍已經收勢不及,他只好往後擲去,自己卻一頭撞到虞璇璣身上。
水杯湊到嘴邊,李千里勉力抬手接過,不讓她在榻邊:「夫人呢?」
永貞皇帝閉上眼睛,他現在連伸手去擦淚都做不到,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側影,是他仰頭看著父親,一種深切的哀傷撞進心底,再也不會有人拉起他的手,對他說『走吧』,就像把一切的失誤都拋在腦後。眼淚順著已經轉灰的髮際線滾落,他無聲地啜泣著,像一個被遺棄的布偶,沒有人會再需要他。不知道哭了多久,有人輕輕摸著他的額頭:「陛下……」
不到一個時辰,王丕來到永貞皇帝榻前,屏退眾人造膝密陳:「陛下,眼下看來,光是把韓司馬放進去已經不足以控制神策軍,必須斷絕神皇陛下的影響,陛下的江山才是鐵打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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