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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卧底小姐

作者: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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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頭頂上方少年人稚嫩的嗓音猶在耳邊徘徊:「我自然不會因為你這種小人物而耽誤自己的前途,倒是你方警官,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怎麼?以為我會喜歡你?呵,也不照照鏡子,皺紋都快爬上來的老女人。」
我沉浸在巨大的沮喪中,他離去前輕輕的聲音不輕不重飄了進來,震蕩了人心:「方亮亮,我不會原諒你的。不會。」
掛了電話后還是心煩氣躁,嘟嘟嘟敲著桌面等男人的電話,可從九點等到十點,電話一直安安靜靜,他的電話沒等到,我媽的追魂call倒是先過來了。
「媽,我不……」
「方亮亮,你給老娘裝糊塗是吧?你不想想,你倆要成了,咱們娘倆就不用隔那麼遠了,你看媽在西雅圖這鬼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還一年四季下雨,想女兒了就只能打個電話,半夜動不動流兩滴眼淚,媽孤獨啊空虛啊。」
石頭悠閑地點了根煙,嚼著女朋友遞過來的一捧花生,回想了一下:「大概二月份,剛過完年那段。我也是在飯局上聽那哥們隨意提起,沒怎麼留心,今天提起,才想起來告訴你,反正這事過去有一段時間了,估計現在都解決了。」
男孩受傷卻假裝冷酷的眼神還在眼前揮之不去,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陽光下,感覺自己所有的信仰都暴晒在陽光下,心裏一片荒蕪,而走遠幾步的江離驀地轉身:「喂。」
晚上跟菲哥聊電話,提起楊校長的遭遇,菲哥也挺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我嚴詞厲色了一番,唬得在場三個年輕人一愣一愣點頭不迭,其實這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悟出來的,年少的時候難得清醒,成年以後又難得糊塗,走一路得一個了悟,邊走邊愛,這大概就是生活的精彩之處。
我暗自思量,在澳門欠錢而已,怎麼又被綁到曼谷去了?一個清心寡欲的教書匠怎麼可能應付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和_圖_書黑社會?
「老大,你跟姜老大的那所高中的老校長不是姓楊嗎?」他鬼鬼祟祟湊近我,揮揮手,「老大,耳朵過來,我告訴你個獨家消息。」
高中時她也是校長辦公室的常客,最後一次我跟她因為石頭把禍闖大了,沸沸揚揚的,鬧得好幾所學校的師生都知道三中有個除暴安良的「黑羊」二人組,甚至把A中一個好學生帶壞了,名聲實在不好,體校差點就不要她了,菲哥她媽火燒眉毛地趕到學校求情,沒想到楊校長已經安撫好體校老師,再三保證姜葛菲同學已經痛改前非,將來必定能為祖國的體育事業爭光添彩,體校老師這才作罷,總算沒把菲哥掃地出門。
石頭果真滴了兩滴男兒淚下來,取下眼鏡用袖子擦,癟著嘴:「老大他們不要我,不把我當兄弟了。」
石頭因為我跟菲哥前兩天成了紅人,很是亢奮,一杯接一杯地灌我:「老大,我生氣,你們倆也太不講義氣了,抓壞人的事也不找我,當我石頭是兄弟嗎?」
「怎麼?」
「不是,原先那經理也這麼想,後來他見老校長憔悴地厲害,托當地一個地頭蛇問了問,你猜怎麼的?」
「我管他堪不堪的,我問你方亮亮,你要不嫁過來,你倒是讓你老母怎麼堪?啊?把你老母孤零零扔美國過一個凄慘的晚年吶?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養你那麼大,你不盡孝道啦?」
出於關心,我打了個電話給李放,讓他幫著查查楊校長的兒子這幾個月有沒有回來,李放正在外頭跟他認的不知道第幾任乾妹妹溫存,含糊應了就掛了電話。
我說:「他是我男朋友。」
「楊校長去賭博?」
我機械地回頭看他,他說:「那個姓康的男人是誰?」
我緩緩放開,低下頭來。
「方亮亮,你少給老娘扯嘴皮,別以為老娘離你十萬八千里你就可以逍遙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了,告訴你,沒門!你這次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以前覺得這傢伙膽小如鼠,今天卻對他有了全新的認識,另眼相看起來。
我媽在電話那頭鬼哭狼嚎撒潑打滾了一番,惹得邊上老Alan一直「what's wrong,honey,Are you OK」地好一番詢問,我在電話這頭直翻白眼,被我媽磨得沒了耐心,可鬼使神差地又不想太早告訴她自己名花有主了,依我媽那說風就是雨的個性,保管我剛掛了電話,她就訂回國的最早飛機票了,想女婿想瘋了。
「你Alan叔叔學校里的一個華裔教授的兒子過兩天要到A市來出差,人家小夥子不太懂中文的,你去接待下。」
「既然這麼喜歡,那你把我Alan叔叔蹬了算了,反正媽你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再去打幾針肉毒桿菌除除皺,人家美國小伙能看上你也說不定。」
想起江離、老譚、校長、東子,那些人的臉在眼前一一劃過,不得不承認心裏的那些浮躁還沒有鎮壓下去,蠢蠢欲動著,總覺得下一秒平靜的幻象就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應接不暇的驚濤駭浪。
「老娘讓你接待就接待,啰嗦個什麼勁?」我媽在那廂又河東獅吼上了,「再說了,人家哪是老外,媽見過了,明明黑頭髮黑皮膚,除了有點美國腔,中國味足著呢,媽跟你說啊,這小夥子事業有成,人品也好,普林斯頓畢業的呢,人雖然矮點,但濃縮就是精華,媽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了。」
「果然。」江離低頭嗤笑,眼底是一片冷意,「果然只有我最傻。呵,可笑。」
「啊,不孝女啊,存心氣死老母啊,養那麼大有什麼用?當初幹嘛要從手術台上跑出來喲?不孝啊,晚景凄涼啊,不孝女生出來幹嘛啊,早知道當初扔臭水溝了……」
hetubook.com.com「不,不是這樣的,江離,不要這樣說,全是我的錯,是我錯,我應該受到懲罰。」再不能忍受男孩那種能凄然受傷的眼神,我幾乎是發了狂的拉住他的衣角,苦苦央求著,「你好好高考好嗎?不要因為我欺騙你就胡思亂想,對對,就當我是個敗類,不值得你放在心上記恨,也不值得因為我毀了你的前途,要不然……要不然……」我會內疚不安一輩子的。
「楊校長的兒子到澳門賭博,欠了一大筆錢,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被黑社會綁架了,還被綁到曼谷去了,楊校長跑到澳門撲了個空,連人都沒見著。」
一個大男人,說到激動就嗚咽起來,眼看就要哭鼻子了,女朋友見他酒後失態,瞪圓大眼睛搞不清狀況,迭聲問:「石磊,石磊,你怎麼了嘛?」
我困難地動了動嘴唇,他聽了,一臉鐵青地點點頭。
吃到一半,東子要趕下一場飯局提早走了,石頭女朋友聽話地在一邊給他剝花生吃,我跟石頭聊天,石頭現在在教育界混,聽到的消息比較多,我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靜下心聽他扯。
我喝了口酒,問,「你那經理是什麼時候在澳門碰到校長的?」
「媽,你說這話讓我Alan叔情何以堪?」
少年越走越遠,青蔥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我恍然站在日光下,突然無所適從。
晚上約石頭東子出來喝悶酒,石頭帶上了他那學芭蕾舞的女朋友,果然嘴角邊有個可愛梨渦,一笑起來,牽出一抹令人心動的靈動風韻,看起來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媽,我最近忙,抽不出時間,要不我找個朋友幫忙接待行了吧?」
「哎哎,等等,我還沒告訴你Jush的班機?……」
所謂非禮勿聽,聽到我最敬愛的老校長的消息,我猶豫著是聽好還是不聽好,可轉念一想,假如他有喜事那是最好,有難說不定我還能幫一把替m•hetubook•com•com他分擔下,這才湊上耳朵仔細聽。
身邊不乏堅強的人,也許江離也可以做到堅強地面對人性的黑暗,直到看淡的那一天。
趁我媽展開新一輪嘮叨之前,我果斷的掛了電話,長舒一口氣,清靜了,自在了,我躲在我自己的小屋裡,開一盞橙黃的小燈,可以暫時拋開那些塵世紛繁,得到片刻的平靜安逸。
東子鬱鬱寡歡,顯然心裏藏著事,說起來慚愧,我還是今天回局裡才聽到李放說了些東子的家事,原來這傢伙看似天生樂觀沒心沒肺,其實家庭負擔很重,他媽的精神疾病拖了很多年,還是不見有起色,家裡還有個老邁外婆,年紀輕輕就要擔負家庭重擔,東子卻從沒有在我面前抱怨過,每天笑呵呵,偶爾鬼馬一回露出孩子氣,逗得旁人哭笑不得。
所以楊校長也算是我和菲哥共同的恩人了,這些年我們倆只去看過他兩回,只因為當學生的時候太鬧騰,年紀大了就懂得知羞了,總不能大搖大擺回母校,然後被過往的老師在背後戳著脊梁骨:「那是學校近十年最囂張的兩個女生,別看都長得挺乖巧,一身反骨,讀了三年,全校老師沒睡過幾天安穩覺,噩夢般的存在,還好意思回來呢!」
將杯里的啤酒一飲而盡,我耐下性子教育:「都幾歲的人,還老想著打架,你以為是高中那會的小打小鬧啊?都是幫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這回我跟菲哥差點把小命搭進去,那場面,我一輩子都不願意經歷第二次,我不是開玩笑,咱們年紀越大,就越應該珍惜自己的小命,知道能活著有個平坦的人生就是最大的幸福,至於那些刺|激,那些快活,高中的時候咱沒少體驗過,算是值回票價,什麼年紀幹什麼事,就是這個道理,別瞎叫喚了。」
感覺十分蹊蹺,我內心一沉,聽石頭繼續說下去:「那經理找人打聽了下,說他兒子賭輸一千萬,還問高利貸借m.hetubook.com.com,欠的錢滾雪球似的,都快到三千萬了,唉,這都好幾個月了,都不知道人有沒有救回來,搞不好翹辮子了也不一定,我們學校管校長上回無意中就提起,說開會時見著楊校長了,瘦得不成人形,頭髮都掉光了,大概是為兒子操勞的。」
我媽假惺惺吼得我心煩,我只能無奈投降了:「行,老母你放心,我方亮亮最孝順了,我去見總行了吧,求您別嚷嚷了,小心別讓我Alan叔發現你不是什麼東方老天鵝,而是個東方老潑婦,我睡了,拜拜。」
彈指一灰間,物是人非,當年滋事打架的問題學生有了明媚前途,而垂垂老矣的老校長晚年居然有這樣悲慘的際遇,真是好人沒好報,讓人怎能不唏噓?
「事情是這樣的,前段時間我爸飯店裡一個經理剛好去過澳門考察,他也是老校長的學生,他在澳門見到楊校長了。」
石頭和女朋友討論起這花生的香脆來,我心不在焉地抿了口酒,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我不相信就憑楊校長這拿死薪水的普通老人家,能拿出三千萬這筆天文數字,三千萬可不是小數目,交不出來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能應付過去的,抽筋剝皮砍斷手腳,黑社會有的是法子讓你乖乖想盡辦法弄錢,像個吸血鬼一樣榨乾你每一滴血,直到沒有任何利益可取,這人一跟這些吸血鬼扯上關係,這輩子也就坎坷了。
「媽,人家老外過來還不帶翻譯啊?有我什麼事啊?」
說著說著,又開始嗚嗚咽咽擦袖子,吵得我腦袋生疼,手一伸,一把敲在他腦袋瓜上,那傢伙痛得嗷嗷叫,她女朋友水汪汪地望著我,流露出嬌滴滴的指責。
臉頰濕濕的,有透明的液體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原來已經內疚到流下淚,江離冷冷睨我一眼,對於我的痛哭流涕絲毫不為所動,用力拽開我拉著他衣服的手:「放開你的臟手。」
我望著天上高懸的明月,只能這般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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