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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記

作者:石頭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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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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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李行遠悄悄地跟父親嘀咕:「言姐姐的運氣好得不行,每次剪刀石頭布都贏。」
小紀氏稍稍放心,上前坐了。
宋榮給岳母請了安后,從容地坐了,聽武安侯夫人問話,他方道:「今天來,的確是有事跟岳母大人商量呢。」說著,他還淡淡地嘆了口氣,道,「眼瞅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如今算起來,阿蘇過世已經整整九年了。」
小紀氏微微心驚,武安侯道:「想一想,我以往有很多做得不妥當的地方。你母親脾氣執拗,性子剛烈,不比章氏溫婉。那時,我不該因著跟你母親賭氣就將紀文紀武留在姨娘身邊。人的心,就是這樣慢慢變大的。甚至,在章氏安排小章氏與紀文私下苟合時,我就該出手處置了。只是,那會兒還顧忌著你們兄妹,也顧忌章氏跟了我幾十年,便手軟了。」
別看寧安侯在外頭一臉冷峻,好像一張寡言鮮語、生人勿近的臉孔,其實私下整個一話癆,說話還拐彎抹角地叫人聽著不順耳。紀閔白他一眼:「行了,你就別跟我這兒繞彎子了,不是有邵姐兒嗎?」說到邵姐兒,紀閔就有些不痛快。邵姐兒姓邵,邵姑娘,倒也不是外人,寧安侯嫡姐家的閨女,寧安侯太夫人的親外孫女。
「這是父親特意叫人做來給我的。」李行遠背著兩隻小破手,板著小臉說,「上次我一時不慎,輸給了言姐姐。自此我是勤學苦練,聞雞起舞,不知言姐姐要不要跟我比試一下啊?」
寧安侯起身道:「我去瞧瞧。」
其實李行遠的院子就是與主院兒相連的一處小跨院兒而已,到他屋裡,李行遠把前些天得的一副小小牛角弓給宋嘉言看。宋嘉言本就是喜歡舞刀弄棒的性子,她跟宋嘉讓學過三招兩式,騎馬射箭都還湊合。而且,她每天早上都會去小校場練習,有模有樣的。
「身體無大礙。」小紀氏瞧一眼丈夫,低聲道,「就是父親氣得狠了,我本還想勸勸弟弟,父親沒讓我見。」
其實,小紀氏真的是用錯了法子。宋榮並不是個糊塗人,他不寵妾不滅妻,甚至,他保留著絕對的理智,不想留下庶子庶女。宋榮,一直是希望這個家和睦的。所以,處事周全的宋嘉言才會得宋榮的歡心。
晚間,宋榮與宋嘉讓宋嘉諾父子,落衙的落衙,放學的放學,見宋嘉言回家,都挺高興。宋嘉言還眉飛色舞地跟兄弟姐妹們說起她與李行遠比箭術賭銀子的事兒,說:「你們都知道的,大姨丈向來寡言鮮語的,遠弟的弓都挽起來了,大姨丈突然給我加註。遠弟一分心,箭就射歪了。哈哈哈,我就贏啦。」
宋嘉言點了點頭,就聽小紀氏笑:「你如今回來得正好,我想著,你們姐妹都大了,應該學著理理家事。年下事多,你們都來我院里,先從簡單的入手,管些簡單的事兒,如何?」
宋老太太喜歡宋嘉言,便覺著宋嘉言樣樣都是好的,笑對辛老太太道:「我說句什麼話,這丫頭都記在心裏呢。」
紀閔笑道:「讓言丫頭多住幾日吧,我這裏也有先生,又有姐妹相伴,與家裡也是一樣的。待年前,我再送言丫頭回去。」
宋嘉言笑嘻嘻地露出饞相:「我也喜歡吃呢。」
武安侯淡淡地問:「那女婿因何會那般大張旗鼓地迎納二房呢?」
宋嘉言笑嘻嘻地應了。
宋嘉言不費吹灰之力拿到管家權。
待御醫走了,小紀氏撲在宋榮懷裡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不待小紀氏哭個爽快,宋榮已道:「莫要叫女兒聽到多心,快快別哭了。」
武安侯並沒有提二章姨娘的事,反道:「這些年,看你兒女雙全,原本我想著你應當過得不錯,但似乎又不是這樣。你在婆家犯了很大的過失吧?」
一連四個回合,都是平局。
寧安侯搖頭,言簡意賅:「夫人,現在下注,為時過早。」
在宋榮眼裡,小紀氏的心思都不夠看,宋嘉語就更簡單了。其實,宋榮也不大欣賞宋嘉語這種嬌滴滴的類型,不過,這是自己的骨肉,再不欣賞,心裏也是喜歡的。
小紀氏安慰女兒:「沒事,沒事,莫要多想。」
宋老太太笑:「是啊,語丫頭很會念書。」說的話常叫人聽不懂。
「下回,下回我肯定不會輸的。」
宋嘉言剛到寧安侯府,便聽到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中宮下旨,納秦氏女為妃。
武安侯夫人道:「待規矩教好了,再讓呂嬤嬤回來陪我。」
其實也正常,宋嘉語本來就不是宋嘉言那樣結實的身子,又生性好強,課業不肯落下,還要兼做襪子。宋嘉語是個精細的人,學習能學到最好,做襪子自然是極精心的。非但精工細縫,襪筒上還綉了精緻的竹葉來裝飾,瞧著似模似樣的,極是不錯。
宋嘉言笑嘻嘻地:「姨丈,你實在是很有眼光啊。」
其實,宋榮正三品戶部侍郎,在朝中的官位絕對是可以的。只是,宋家在帝都根基尚淺,尚未到可以隨便請御醫過府的地步。
及至紀閔壽宴結束,送走各家夫人小姐,邵春華也在姑娘群里混了個臉熟,算是正式脫離了往日路人甲的身份。
宋嘉言笑:「爹爹帶我去看了鋪子。」其實這樣的事,宋嘉言當真不想炫耀,不過,此事必定瞞不過小紀氏,與其叫小紀氏來說,不如她自己來說呢。
宋嘉語心裏並未有半分生疑,父親對她這樣好,連同後面母親每日盯著她滋補身體,宋嘉語也沒有想到別的事。
李行遠能主動邀戰,也是苦練過的。第一回合,平了。
機會難得,杜月娘又不是傻瓜,柔聲應了。
宋嘉言自然微笑加感激地應下。
宋嘉言道:「難道我稀罕占你的便宜?剪刀石頭布。」
在宋嘉語連夜趕工給宋榮做了雙棉襪子后,被允許過幾日可以隨小紀氏一道去參加大姨母——寧安侯夫人紀閔的壽辰。
寧安侯默默無語,這傻兒子,還有臉說呢。
宋嘉語依舊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母親,我以後不會那樣說話了。」
丫頭剛捧了緞子來,就見一個管事媳婦面帶焦色地進來,且不是光明正大地稟事,反是上前俯在小紀氏耳邊低語幾句,接著,小紀氏的臉色也變了。
「好啊。」小紀氏笑,「早就跟你說過,你父親很疼你。你做錯了事,只有父母才會教導你。這並沒什麼,誰這一輩子能不犯錯呢?」
在寧安侯府這些時日,宋嘉言與邵春華相處得很不錯,走時不但太夫人有厚贈,邵春華還將自己做的荷包送了宋嘉言一個,宋嘉言拿著荷包一面瞧一面誇:「看妹妹這雙巧手,姐姐真是自慚形穢,唉,姐姐是個粗人,也不會做這個……」
李行遠道:「父親,你就押我贏,沒錯的,銀子不流外人田嘛。」
「父親……」聽到父親這些決絕的話,小紀氏心思大亂,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跪地相求,凄聲道,「不論如何,女兒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姨娘去死呢?就是再生氣,父親也要想一想兩個弟弟的心情呢。」
小紀氏即使心裏再不滿意,嘴上卻不能說半句不滿意的話,只得笑道:「是啊,老爺想得周全。我總想著他們年紀小,竟未料到此處。」
章明抹淚道:「還是得想個法子,莊子上什麼模樣,表妹不知道,我是一清二楚的。若不能接了你姨娘與你表妹出來,可就沒命了。」
小紀氏柔聲道:「女兒聽說姨娘行事不妥,讓父親母親不悅。父親母親年紀也大了,女兒擔心父親母親的身體,不回來看望父親母親,實在不能安心。」見武安侯夫人臉上並無動容之處,小紀氏道,「姨娘不妥當,女兒慚愧得很,不敢為姨娘求情,只望父親母親保重身體。」
用過午飯後,小紀氏便與武安侯夫人告辭,回了自家。
宋嘉言道:「爹爹說是我母親陪嫁的鋪子,爹爹說我如今長大了,要學著打理鋪子。」
宋嘉言的力氣比起尋常女孩兒大許多,試一試這弓的力道,贊一句:「好弓啊。」
紀閔正在屋裡跟丈夫說話,丫鬟來回稟:「大爺叫著言姑娘在院子里比箭呢。」
邵春華想了想,道:「願意跟我說話的姑娘比以前要多了,言姐姐引我認識了好幾位姑娘,其中一位是秦尚書家的孫女秦姑娘,一位是姚國公府旁支,將軍家的千金姚姑娘,她們都挺好的。」
直待宋榮晚上回家,小紀氏服侍著宋榮換了家常衣裳,方開口說了章姨娘和小章姨娘的事。宋榮問:「你打算怎麼辦?」
「明日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妹妹可得好生保重身子。」看宋嘉語這樣,宋嘉言真有些擔心,問小紀氏,「妹妹的生辰,太太準備怎樣操辦?若有用得著我和箏姑姑的地方,太太儘管吩咐。」
忙碌了一日,孩子們也累了,寧安侯讓孩子們都去休息了。
太夫人笑,吩咐丫鬟道:「給你們太太在椅子里放個軟墊子。」對紀閔道,「靠在腰上,舒坦些。」
宋嘉語臉皮薄,一下子就紅了臉,宋榮哈哈一笑,哄著女兒說了幾句話。
武安侯道:「以後,不要跟章家來往了。」
寧平侯與寧安侯都姓李,同族出身,往上翻出十幾代,族譜上是同一個祖宗。先帝時,寧平侯行事不謹被除爵,如今,李家最興旺的就是寧安侯這一支了。故此,仁德郡王妃對寧安侯府也挺親近。再加上紀閔與郡王妃少時相識,兩人關係很是不錯,才有郡王妃帶著女兒來捧場。
小紀氏臉色微沉:「知道了。」
小紀氏笑:「老爺放心吧,我曉得的。」心裏卻是恨不能把管家權力抓得更緊,哪裡肯分杜氏一絲半毫。
第二日,一輛宮車將人接進宮去,自此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家人是君臣。
「既然你明白處置兩位姨娘是岳父岳母還有韓大太太的意思,那就不要插手。」宋榮把玩著小紀氏柔軟的小手,道,「岳父岳母肯定也氣著了,你準備些滋補之物,回家看看岳父岳母吧,安慰安慰老人家。」
小紀氏見宋榮對女兒這般重視,自然欣喜,令女兒於三層帳幔中躺好,以待御醫診脈。御醫一摸宋嘉語的脈象,臉上即浮現出凝重無比的神色,頭髮花白的腦袋搖了又搖,直搖得小紀氏心肝俱顫。
轉而到了主屋小廳,御醫一句話直接令小紀氏暈了過去。
「父親,女兒想去瞧瞧弟弟,他向來執拗,我想去勸勸他,他定能明白的。」
宋老太太被宋嘉言逗得合不攏嘴,連辛老太太都說:「言丫頭一回來,整個府里都熱鬧了。」
小紀氏流著淚:「是,女兒記得hetubook•com•com了。」
宋榮笑:「放心,這些事有我呢。你料理好家裡就行了。」看小紀氏面色尚可,宋榮問,「岳父岳母身子還好?」
小紀氏與杜月娘平日里少有來往,小紀氏不用杜月娘到自己屋裡立規矩,又因宋榮常歇在杜月娘房裡,小紀氏也不會怠慢刻薄於她。更兼杜月娘本就是個規矩人,從不惹是生非,小紀氏便是想發作也沒理由,只得眼不見心不煩了。
不同於武安侯壯士斷臂腕的悲壯與決絕,武安侯夫人的臉色很是不錯。
章明道:「文哥兒挨了板子,養傷呢。侯爺這回是真的惱了,侯爺向來疼愛表妹,表妹好生給侯爺說說……」
紀閔笑道:「老太太心疼媳婦,媳婦也心疼老太太呢。為著媳婦的生辰,鬧了這麼一整日,就是老太太也不得閑,跟著操勞,不親自來瞧一眼,媳婦怎能放心呢。」太夫人並非刁蠻婆婆,紀閔一進門太夫人便將理家之權交給兒媳婦,自己安享婆婆的尊榮。這樣的婆婆,雖非寧安侯生母,卻于寧安侯有撫育之恩,故此,寧安侯紀閔夫妻對太夫人向來尊敬。
母女兩個說了一番交心話,小紀氏便帶著女兒去了老太太屋裡請安。
這是在宋家,並非武安侯府,小紀氏卻一直被少時的經驗所困擾,用出這樣的手段來。不要說宋嘉言,就是宋榮在想到這一種可能后,也皺了皺眉毛。
「我可不會隨隨便便跟誰比箭。來來,遠弟,把我跟姨丈的贏資拿來。」與寧安侯一人分了四個小銀錁子,歡歡喜喜地放到荷包里去。
宋榮臉上有絲尷尬,摸摸直挺的鼻樑道:「丫頭們年紀還小,小婿估計要多學幾年的。」宋嘉讓已經十二歲,再過五年,就能娶妻了。待女孩兒們出嫁后,估計自己也能抱上長孫或是長孫女了。似呂嬤嬤這種積年的老嬤嬤,並不好尋,若真如武安侯夫人說的這樣好,便是讓呂嬤嬤留在宋家養老,宋榮也是願意的。
寧安侯對兒子和宋嘉言其實很有些別的意思,但是,現下瞧著,總覺著倆人是很要好的表姐弟,以後做夫妻,就有些彆扭了。
「門房說老爺是帶著大姑娘出去的。」
邵春華笑:「外祖母,言姐姐真是個和氣人,我來帝都這些日子,從沒見過比言姐姐更好相處的人了。」
寧安侯是個很有心的男人,雖然外表冷峻,內心卻纖細如塵。起初,他對紀閔雖然喜歡,卻遠遠沒有到愛與敬重的地步,直到紀閔養育了李行遠后,寧安侯看妻子對李行遠實在用心教導,便覺妻子品行可敬。尤其,寧安侯明白,女人也不是天生就該對男人好的,這樣操心費力地理家教子,不對老婆好一些,再熱的心也得涼下去。
「你還小呢,又是個心思簡單的孩子。我慢慢教你,你也要用心學。」娘家已是那般,丈夫半分不肯相幫姨娘的事,小紀氏遂將一番心思都放在了兒女身上。
「唉,五根手指尚且不一樣長,父母的心也是一樣。你父親的確更喜歡你大姐姐,只是,我的語兒,你雖說是比你大姐姐小一歲,其實算起來,你整整比她小了快兩年了。我有意把你大姐姐上學的時間挪到七歲,就是想讓你跟你大姐姐一道上學,不被她落下。現在看,你比她小,學得比她還好呢。她能言善道的,的確很會討你父親和老太太開心。其實,你不必為此傷心。你現在學的東西,在你以後的交際中都用得到。自來豪門世族女孩兒,誰沒幾樣拿得出手的技藝呢?你看,秦家的大姑娘,因才名滿帝都,如今提親的能踩平秦家的門檻兒了。」小紀氏緩聲道,「女孩兒,更加看重名聲。你好好兒學習,慢慢地有了好的名聲,就能有個好的前程。至於你大姐姐,她有她的好處,你父親喜歡她,老太太也偏心於她……就是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我畢竟不是她的親娘,略有不妥當的,人家就得說是後娘作祟,我擔不起這樣的名聲。」小紀氏一雙清麗的眸子盯住女兒漂亮的雙眼,不緊不慢道,「我是你的親娘,這內宅都是我在管,外頭女人間的交際也是我帶你們出去。我不委屈她,也不會多事地去提點她。你是我的女兒,安下心來,我告訴你,怎樣討你父親的歡心。」
「我想著,女孩兒們都大了。箏姐兒十歲,嘉言九歲,嘉語八歲,再過幾年就是議親的年紀了。頭一個就是箏姐兒,三年孝期后就十三了。除了盧先生教她們些功課,是不是請個教規矩的嬤嬤來教她們規矩呢?」小紀氏道,「上次嘉言陪著老太太去慈寧宮請安,就是臨時抱佛腳學了個皮毛。這世道,對女孩兒刻薄著呢,稍微哪裡有個不是,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呢。」說著自嘲一笑,「我這個脾氣,也是想著自家女孩兒事事出挑兒才好呢。」
「什麼鋪子啊?」老太太向來只清楚自己有多少私房,院里有多少白菜,對家中產業一概不知。
宋榮道:「防凍手的。以前,母親的手一入冬就會凍傷,我就找了這種藥膏,很有用。」
「知道了。」宋嘉語笑。
邵春華忙道:「若不是姐姐介紹各家姑娘給我認識,我真不大敢跟她們說話呢。」自幼隨父親外放,邵春華身上並沒有太多心機,直接就把實話說出來了。
武安侯話音溫和,卻有說不出的決絕之意:「不必了。」
宋嘉言瞟他一眼:「輸了別咧著嘴哭才好。」
好在秦老太太非同凡人,年輕時經歷的坎坷多了,比較穩得住,教導孫女道:「這是咱家的恩典體面,今年並非選秀之年,皇上卻特旨令你入宮,賜以妃號,可見皇上對你的看重。我以往是想著給你擇個好夫婿,方不委屈你。來咱家提親的人不少,總是沒有一個是樣樣齊全的,想來這是天意。」旨意已下,話只得換個方式說了,秦老太太道,「你入宮,皇上就是你的夫君了。夫君夫君,既是夫也是君。你自小學的三從四德,道理都明白。我就告訴你一句話,入了宮,不要再把自己當成秦家的閨女,你要把自己當成皇上的妃子。妃子的位分已經不低了,若是有寵,是福分,若是寵愛淡淡,憑這位分,也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好在宮內允許每月內命婦請安,相見並不是難事。」秦老太太溫聲道。
武安侯眼睛微眯,卻未令小紀氏起身,嘆道:「你想得遠了,眼不見心不煩。以後,不要再提章氏的事了,她們不會再回來。如果你真想念她,就想想過去的歲月吧,娘家的事,你已嫁了,就不要再插手。以後,你能依靠的人,是你的丈夫、兒女。不要總記掛娘家的事,更不要做令丈夫不喜的事。」
宋嘉語忙道:「舅婆放心,我常跟表姑一起討論功課。」
叫宋嘉言說,宋嘉語這性子實在好強得有些過了。像功課,樣樣都得做到最好,除了白天聽盧先生講課,私下宋嘉語也十分用功。
宋嘉語心思尚且簡單,低聲道:「父親也真是的,其實我已經好了。」心裏卻很為得到父親的重視而高興。
武安侯問:「怎麼忽然回娘家來了?」
宋榮想了想,還是同意了,道:「我去打聽打聽,哪裡有好的教規矩的嬤嬤。」
小紀氏聽得動容,卻仍是不放心自己姨娘,宋榮何等人物,不必小紀氏說話,只看她神色,也能將她的心思猜得八九分,道:「岳母並非刻薄人,把姨娘送去莊子上,肯定是岳父的意思。你放心吧,岳母不會對莊子上的姨娘怎麼樣。再者說了,還有你呢。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只看你的面子,也沒人會真的苛待姨娘。」關鍵武安侯夫人不是那樣的蠢貨。在宋榮看來,武安侯這次的處置倒是頗具決斷,再不收了章家這禍根,日後真就要禍患無窮了!
宋嘉言自然是隨著紀閔走,邵春華是跟太夫人住一處的,剛要回自己屋子,太夫人身邊的丫鬟碧兒請了她去太夫人的屋子。
宋嘉語自然希望得到父親的寵愛,但一想到父親只帶了宋嘉言出門,氣得眼圈兒都紅了:「父親只喜歡大姐姐。」
宋嘉言眯起眼睛,道:「要是我贏了,就扒了你褲子,把你屁股打腫。」
客人散盡,紀閔便帶著宋嘉言與邵春華去了婆婆寧安侯太夫人的院里,太夫人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見著媳婦就笑了,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想讓你受用一日,不是說不要你過來了嗎?」
女孩兒們得嫁人,出身、門第雖然重要,女孩兒本身的素質也得過關才能嫁得如意郎君。尤其宋榮現在深得帝心,且他正當壯年,若順利的話,仕途上再進一步,不過是時間的事。真走了運,封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章明進來得很快,一進屋就跪在地上,哭道:「還得請妹妹救你姨娘和你表妹一命啊。」
其實,宋嘉語小宋嘉言將近兩年,卻事事要強宋嘉言一頭,這種人,天生就是要自找苦吃的性子。世上人多了去,哪能你比世人都強呢。
想到自己親娘日後的苦楚生活,小紀氏流了一路的眼淚,到家時,眼睛都是腫的。宋嘉語聽到母親回來,便去了主屋,卻見母親眼睛紅腫,宋嘉語頓時非常擔心,上前問:「母親,外祖母家出什麼事了嗎?」
宋嘉言看李行遠一眼,微微點頭,臭小子還挺有長進的啊。李行遠得意地笑起來,將牛角弓遞給宋嘉言,第二回合,依舊是平局。
杜月娘不知宋榮是如何知曉她的手每年都會凍傷的,滿心感激:「謝老爺。」
武安侯夫人點點頭:「這是應該的。女孩兒們的規矩自幼學比較好,不過,規矩也只是規矩,莫因規矩把天性都泯滅了。不然,人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有何趣。說來,我這裏倒是有個極好的人。」武安侯夫人道,「以往是教過她們姐妹的,呂嬤嬤投我的緣兒,她又無甚親人,當年她們姐妹陸續嫁了,我便留呂嬤嬤在身邊做個伴。你若覺著合適,我叫呂嬤嬤過去可好?」
宋榮正色道:「為人子女者,孝字當先。孝順孝順,順才為孝。」記在嫡母名下有什麼用?平日里當嫡母嫡妻是狗屎空氣,難道人家生來就是受氣的?紀文小時候瞧著倒還機靈,越大越蠢,簡直不值一教!
「嘉言嘉讓,你要善待他們。」武安侯道,「子熙是個明白人,他事事通透,你行事不要忤逆他的心思。」女婿是白痴,會覺著女兒嫁得委屈。女婿太精明,只得勸著女兒三從四德了。宋榮此人hetubook.com.com,武安侯是真喜歡,不然也不能連嫁二女。可惜的是,兩個女兒都未能留住宋榮的心啊。
「父親放心,女兒的病沒什麼大礙的,這幾日已經快要大好了。」
「說是挨了打,在家裡養著呢。」
綠雲忙令人出去打聽,不一時,惜紅回來稟報:「太太,門房說老爺出去了。」
小紀氏笑:「年下有些忙,她小孩子家家的,家裡人一併擺桌酒吃頓飯就罷了。」
宋嘉言挺喜歡跟李行遠在一起玩兒,宋嘉讓是哥哥,平日總以大哥的身份自居,很少親自跟宋嘉言動手比試。宋嘉諾就太小了,小豆丁一個。倒是李行遠只小宋嘉言一歲,還是個愛鬧騰的脾氣,家裡沒有別的兄弟姐妹,宋嘉言一來,晨練時,李行遠都叫她一起。
「我現在也不喜歡她。」宋嘉言擺擺手,不以為然,「我們性格不合,她啊,心太小了。嘉諾起碼有主見,明白是非。攏共在家就這十幾年,以後各自嫁人,好的,來往多些;不好的,來往少些。兄弟姐妹一場,我盼著她好,卻不想親近她這種性子。咱們家人本就不多,家裡的東西是有限的,外頭天地多麼廣闊,我從不想跟自家人爭什麼。」
紀閔想得更遠,私下教導宋嘉言道:「皇上嫡長皇子都二十歲了,若秦妃有福,生得一兒半女,後半輩子就有了依靠。若福分淺些,就老死宮中了。你祖父的庶出姐姐曾是先帝妃嬪,如今在慈寧宮依附太後過日子,雖有貴太妃的尊號,不過是個名兒罷了。」生怕宋嘉言會好奇宮內那錦繡花團,道,「宮裡的日子,不容易得很。雖然皇上賜下妃號,想來秦家人也只是面兒上笑心裏哭了。」
宋嘉言在這個時候肯指點邵春華,的確是大家做派。太夫人笑道:「你言姐姐最是爽快大方,以後你就跟著你言姐姐學,是沒差的。」
其實,這會兒關心宋家閨女的不只是宋榮宋老爹,還有一人在跟妻子商量:「待你壽宴時,官客還好,有我與行遠還有三弟幫襯招呼,總不會失禮。堂客那裡,你是壽星,雖請了三弟妹來幫忙,還有跟著各家夫人太太來的姑娘小姐們,總得有個合適的幫姑娘家招呼各家千金才好呢。」
宋嘉言用的就是李行遠的牛角弓,二話沒說,將弓拉到飽滿后,唰唰唰三箭,正中紅心。揚揚下巴,宋嘉言將弓遞給李行遠。
宋嘉言之所以會選擇這日回府,皆因臘月初八是宋嘉語的生日。宋嘉語年紀尚小,尤其有辛舅爺的事,不一定會大辦。不過,她總要回去表示一下才好。
李行遠幼時就被抱到紀閔膝下,紀閔多年無所出,視李行遠為親子,表姐表弟,早就熟得很。
與媳婦說了幾句話,太夫人方道:「言丫頭,你妹妹剛來帝都,多虧了你帶著她玩兒。」太夫人做了多少年的侯府夫人,如今又成了太夫人,侯門公府的彎彎道道,老太太畢生浸淫其中,一清二楚。外孫女已經接來了,放在身邊教養,自然是為了外孫女的前程著想。哪怕太夫人有些私心,心裏也明白,若想有個好前程,也得外孫女自己爭氣才行。出身是沒辦法了,這世上也只有一個宋榮,女婿的官職,得慢慢來。但女孩兒家的交際,萬不能落下。
紀閔心下也很為秦家姑娘可惜,若是貧寒家的女孩兒,還能追求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真正出身好的女孩兒,在家本就跟鳳凰似的,只要腦筋清楚,有哪個樂意進宮為妃伴駕呢?只是,這話只能心中想想罷了,沒哪個會不要命地往外去說。紀閔道:「平常是以選秀來選妃的,不過,也有特殊情況,若是哪家女孩兒極為出挑,得了上面青眼,便單獨下旨冊為妃妾,也是有的。」
小紀氏一愣,問:「難道表妹沒回稟府里一聲,私自去的皇子府?」
天下父母都是心軟的,宋榮看宋嘉語戰戰兢兢這麼久,又給他與老太太都做了手工,想著宋嘉語心理素質的確不怎麼樣,再冷落下去怕這孩子落下心理問題。結果,好容易宋榮這裏鬆了口,這還沒去寧安侯府呢,宋嘉語忽然病了。
一朵嬌嫩嫩的小花骨朵兒給一頭老牛啃了,暴殄天物啊!
親姐姐的壽辰,小紀氏自然是留到最後的,見著宋嘉言,小紀氏笑問:「言兒是與我一道回去,還是再陪你大姨母住些日子?」
宋嘉言道:「看她總是病病歪歪的,實在難受得很。這事兒,從二妹妹處下手是沒用的,她根本是不聽人勸的。你得從太太那裡下手。」
辛竹箏是個伶俐人,連忙將身一福,柔聲道:「自我們娘們兒來了之後,一應事都是表嫂操持勞累,箏兒謝表嫂。」
宋嘉讓搖頭晃腦,又帶著三分惋惜,道:「等有空我去指點指點小遠子,唉,竟然輸給一個丫頭,實在給咱們老爺們兒丟臉啊。」
剪刀石頭布,還是宋嘉言領先。
宋嘉語道:「現下吃濟寧堂李大夫的葯。」
想到年華正當的秦文要入宮為妃,宋嘉言內心頗為惆悵,問:「姨母,這樣不選秀,也可以直接入宮嗎?」
今日紀閔壽宴,提前接了宋嘉言來,說讓宋嘉言與邵春華一道來招待各家姑娘小姐們。太夫人其實很有些不放心,宋嘉言、邵春華,一個姨表小姐,一個姑表小姐,很有些打擂台的意思。不過,太夫人還是應了。中間卻是派心腹婆子瞧了好幾遭,見並無他事,宋嘉言還很照顧邵春華,太夫人方放下心來。
其實她在寧安侯府的時候,時常和邵春華一起隨著紀閔管家理事,有些簡單的,紀閔還會叫她與邵春華練練手。小紀氏肯這樣安排,自然再好不過,宋嘉言笑望了辛竹箏一眼,方道:「只要太太別嫌我們笨,我們自然願意跟著太太學些本事。」
「就在門房。」
宋嘉語有意觀察著宋嘉言的一舉一動,看宋嘉言如何討老太太歡心。見宋嘉言如此,宋嘉語實在愁死了:這種沒臉沒皮的話,打死她,她也說不出來啊。
小紀氏自然笑允,紀閔又問了一回宋嘉語的身子,命人包了二斤上等官燕,說是給宋嘉語補身子的。小紀氏推辭不掉,只得笑領,又說了幾句話,直待前面宋榮著人來催,方帶著宋嘉讓宋嘉諾兄弟告辭。
「說不定還有一事要麻煩岳母呢。」宋榮便將想為女孩兒們請個教規矩的教養嬤嬤的事說了。
宋嘉言挽起弓來,轉頭笑問:「姨母,你要不要押一把遠弟啊?」紀閔不料心思被宋嘉言道破,笑一笑,沒說話。宋嘉言連挽三箭,均中靶心。
寧安侯瞪李行遠一眼,李行遠吐吐舌頭,不敢說話了。三十步的靶子,李行遠道:「言姐姐是客,你先請吧。」
直待住到臘月初七,宋嘉言方回了家。
說完了閨女的事,小紀氏道:「還有件事,我想跟老爺商量呢。」
第五個回合,李行遠先。李行遠已是挽起弓來,寧安侯忽然道:「拿兩個銀錁子來,押到嘉言那邊。」李行遠手一抖,一箭射到了天邊外。
宋嘉言笑道:「咱們一直在帝都,沒見識過外頭天地的模樣。我這表妹,可是去過好些個地方呢。如今帝都流行蜀綉,表妹便在蜀地住過。」
至傍晚,宋榮才帶著宋嘉言騎馬回府。
宋嘉言道:「二妹妹身子不大妥當,如今天氣越發冷了,實在不放心她出門。」
「我的女兒,自然是最優秀的。」小紀氏按下自己姨娘的事,跟女兒溫聲說話。
李行遠小小男子漢,非常要面子,臉上紅紅的,拍拍小胸脯,很蔑視地看宋嘉言一眼,大聲道:「我才不會輸給你一個丫頭呢。」上次輸給宋嘉言,李行遠可是沒面子了好幾日呢。
宋榮平步青雲,女孩兒們的前程自然要更進一步。
於是,御醫順便給小紀氏開了方子。這一趟算是沒白來。
宋榮與寧安侯同娶紀家女,這在古代也是很親近的姻親,太夫人自然知曉宋家的情形,笑道:「是啊,嘉言還有一個妹妹,叫嘉語。嘉言的母親是你舅母家嫡親的二妹妹,早早過世,後來宋大人續娶了你舅母家的四妹妹,也就是嘉語的母親,現在的宋太太了。」
倒不是他不喜歡邵姐兒,實在是李行遠並無其他兄弟,便要有個可靠的母族才好。寧安侯瞧上的也不是外人,對妻子道:「不如,叫言姐兒過來幫幫忙。邵姐兒才來帝都,日子淺,縱使有母親帶著,帝都這些閨秀們,她認得的也不多。平日里聽你說,言姐兒這孩子像是個周全的。」彼此都在朝中,宋榮的勢頭,寧安侯清楚得很。再有,他瞧著宋榮家的兩個兒子品性也都不錯,有宋榮這樣的爹,日後前程差不了。其三,宋嘉言如今在帝都大大有名,這丫頭的厲害,半個城的人都知道了。寧安侯自己享了妻子的福,深覺有個能幹的老婆,對男人助力不小。
宋嘉言換了衣裳就去了老太太屋裡,老太太笑問:「你爹爹帶你去哪兒了?」
聽到宋嘉語不斷咳嗽,宋嘉言道:「妹妹不是說大好了嗎?現在吃什麼葯呢?」
「哦,是秦家大姐姐啊。」宋家與秦家素來親近,女孩兒們也是不錯的朋友。秦文自幼跟在秦老太太膝下長大,又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小才女,在帝都的姑娘小姐太太圈兒里很有些名氣。如今年方十五歲,秦家正在為她議親,結果……
「好了,去前面陪你母親說說話吧。」
紀閔備了給宋家一家老小的東西,又有管事媳婦伴著,派車送宋嘉言回家。宋老太太歡歡喜喜地收了東西,打發了寧安侯府的管事媳婦,笑著抱怨宋嘉言,道:「我還以為你得在人家過了年才回來呢。」
反正沒幾步路,紀閔也跟著一道去了。
兩人說了些話,便安歇了。
要說宋榮也是個奇人,跟大紀氏關係平平,后又娶了不為武安侯夫人所喜的小紀氏為妻,如今,他與武安侯夫人的關係竟還不錯。
宋嘉言笑:「我哪裡捨得祖母喲,想祖母想得我心肝兒疼呢。」
宋榮道:「我也正有此意,待我安排好,接了岳母,一併去廟裡吧。」這事兒,怎麼也不能叫岳家掏銀子安排。
宋嘉語這般用心,宋榮解了她的禁,結果,她卻因為勞累過度,病了。
宋榮點了點頭:「長輩們身子安康就好。」
武安侯夫人不禁笑道:「罷了,你好生待呂嬤嬤就是。」
接著,宋嘉言給宋榮出了個挺管用的餿主意。
夫妻兩個說了會兒話,便寬衣安歇了。
宋嘉語道:「沒什麼大礙,就是還有些咳嗽,過幾日就沒事了和*圖*書。」
紀閔笑:「是,是我誤會夫君了。」燭光下,為丈夫理下衣衫,紀閔柔聲道,「叫言姐兒來也好,她年紀也大了,我那四妹的性子啊,有限得很,斷不會教導言姐兒管家之事的,接她來住幾日,也學著些。只是,接言姐兒就不能落下語姐兒,罷了,一道接來吧,我又不是那種心眼兒狹小之人。」
李行遠不服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都不會流淚。倒是言姐姐,你要是輸了,哭幾鼻子我也不會笑話你。」
媳婦雖好,也願意帶著外孫女出去走動,只是,紀閔的圈子都是帝都貴婦圈,家裡卻沒有適齡女孩兒帶一帶邵春華。
第二日是宋嘉語的生日,兄弟姐妹都備了些禮物給她,長輩們也有東西相賜。飯菜是請了太白樓的大師傅來家掌勺做的,大家圍著吃了頓生辰酒。
秦家嫡系子弟都停課一日,未去上學,兄弟姐妹自幼一起長大,若是秦文正經出嫁,哪怕嫁到天邊呢,兄弟姐妹也不會覺著怎麼樣。忽然之間要進宮了,甭看同在帝都,那真是比天邊都遠,留在家裡能多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吧。
秦氏女?!
寧安侯留在兒子的小院兒里教導兒子,道:「比試時,分心是大忌。我不過一句話,你就能射歪,可見功夫不到家。」
宋榮不禁對宋嘉言側目:沒想到宋嘉言小小的年紀竟有這樣的胸襟。
宋嘉語柔柔地道:「謝姐姐關心,已經沒事了。」
宋老太太沒意見了。
一時,寧安侯帶著兒子李行遠來太夫人屋子請安,大家說了會兒話,見太夫人臉上露出倦意,服侍著太夫人去裡間歇下,大家方散了。
此時,小紀氏方知父親是指這件事,低聲道:「都是女兒不好。」二房明晃晃地擺在那裡,再怎麼狡辯,也沒人相信。
小紀氏心裏咯噔一下,臉上一燙,問:「父親怎麼會這樣問呢?老爺待女兒一直都很好。」
宋嘉言抿嘴一笑:「太太過獎了。」
李行遠嘿嘿笑:「看來,言姐姐的功夫還是沒落下啊。」
宋嘉語彎著眼睛道:「父親給了女兒一個小玉枕,是暖玉做的。母親,我想給父親做雙棉襪子,還不知道尺寸。」
小紀氏服侍著宋榮去了外頭大氅,梳洗過頭臉,又塞了個手爐給丈夫抱著,笑問:「這是去哪兒了?凍成這個樣子。」
宋嘉語染了風寒,發熱,請大夫喝葯地一番折騰,小紀氏心疼地守了一夜,寸步不離,盡顯慈母心腸。
小紀氏還要說話,宋榮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要質疑長輩的決定。你回去一趟,好生孝順岳父岳母,勸勸二弟。侍妾通房,畢竟不是正室,二弟這個年紀,還沒有嫡子呢。放開那些小念頭,往大事兒上想一想吧。」
小紀氏這才鬆了口氣,道:「那我明天就回去一趟。」其實,有一件事,小紀氏與宋榮想到了一處。小紀氏隱晦地說:「唉,文哥兒寄在母親名下,也有好些年了。」話里話外是在擔心紀文的爵位。
朱兒柔聲應了。
宋嘉語低低地咳了兩聲,告訴辛竹箏寧安侯府李行遠表哥的事。
過一時,御醫輕輕嘆了口氣,眉心緊鎖,又搖了搖頭,自綉凳上起身。
宋嘉言狠狠瞪了宋嘉讓兩下子,宋嘉讓竟無所察覺,宋嘉諾彎著眼睛直樂。
聽到太夫人贊自己,宋嘉言並不居功,笑道:「邵妹妹去過許多地方,眼界開闊,雖是剛來帝都,只要邵妹妹一開口,就沒有人不喜歡她的。」
宋嘉言道:「我覺著,嘉語總這樣病呢,最著急的反正不該是我。連我都看不下去了,太太還憑她這樣一味地看書學習,不顧身體。要我說,太太並不是不心疼自己的親女兒,只是,或許太太依舊覺著,嘉語還小,待大些,身子自然就會結實。因為覺著沒什麼大不了,而且一直在好轉,就未放在心上。當然,還有一些不好說的原因,我就不說了。」宋嘉言眯眯眼睛,搖一搖頭,嘆口氣。小紀氏任宋嘉語這樣病著,一則,覺著病快好了,不要緊了;二則,未嘗不是覺著宋嘉語身上不好,宋榮就會多去主院兒幾回,起碼去看看女兒呢。
宋嘉語這樣,小紀氏掛心女兒,又有家事操勞,臉上也憔悴得很,再加上過年各種年禮、年貨、年酒都要提前操持,還有前些天被宋榮納二房刺|激的,小紀氏也有些不爽利。
她倒不是喜歡管家,只是日後嫁人,這些都是女孩兒家應該會的本事。若小紀氏一直把在手裡,怕是難叫她真正摸上一摸的。何況過年時節,多麼難得的機會。
宋榮是拿了岳家武安侯府的帖子,請了太醫院左院判。
邵春華點點頭,又問:「外祖母,言姐姐家裡還有個妹妹嗎?」
李行遠宣戰時自信滿滿,不想因意外又輸給宋嘉言。好在,他家教頗好,並不是個賴皮的,氣得哼了兩哼,說:「明天再接著比。」
「女孩兒嫁人前都這樣。」秦老太太撫摸著孫女的脊背,道,「皇上是明主、是聖君,以往我進宮時偶然見過皇上,生得龍睛鳳目、帝王氣概。我的丫頭啊,你不是給昏君為妃,進宮之後好好侍奉著皇上。」
宋榮微微一笑:「岳母放心,本來給他們庄鋪就是叫他們學習練手的,縱使受了誆騙糊弄,不過吃個教訓而已。再者說了,還有我把關。」
宋嘉語低聲道:「大姐姐也不喜歡我啊。」
紀閔笑:「拿兩個小銀錁子,我押遠哥兒贏。」還問,「侯爺,要不要你也下個注?」
小紀氏心下微澀,還是柔柔地應了。
豆丁宋嘉諾有些不服氣,不過,他承認自己比不過宋嘉言。李行遠都不是宋嘉言的對手,自己就更不用說了。宋嘉諾從另外的方面展示自己的聰明才智,說:「大姨丈是想試試遠表哥是不是專心吧,要不然,也不能在節骨眼兒上分遠表哥的心。」
宋榮往榻上閑適一坐,示意小紀氏也坐下,問:「二弟呢?」
紀閔一猜全中。
小紀氏心裏稍稍鬆快了些,問丫鬟:「老爺呢?」
小紀氏連忙擦了眼淚,重新梳洗過後,勻了胭脂,眼巴巴地望著丈夫拿主意。宋榮望她一眼,臉色極為鄭重,道:「你著人按于御醫的方子抓藥去,一頓不落地看著語兒吃藥,還有御醫說的那些食物上該有的忌諱,一併記在心裏。我先去瞧瞧語兒。」說罷,抬腳走了。
「父親檢查了我們的功課,命我們休息一日。」宋嘉語說。
家中女孩兒入宮為妃,當然是榮耀,卻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榮耀。如秦老尚書,自己兢兢業業奮鬥了一輩子,最後封閣拜相,是清流中的清流,他實在從未有過叫家中女孩兒為妃的意思啊……只是事已至此,能有什麼辦法呢?聖旨都下了,唯有歡歡喜喜地接旨進宮給皇帝做小老婆了。
秦文忍不住掉淚,小聲說:「祖母,我好怕。」
宋嘉言指了指靶子,用事實來說話吧,小子!
寧安侯說來身世也慘,據說一出生就死了娘,便給老侯爺抱到了嫡母膝下養活。同樣是庶子,寧安侯比紀文強了一千倍,老寧安侯沒有嫡子,庶子卻不少,足足有七人。寧安侯並不居長,他就強在是被嫡母養大的,結果,寧安侯與嫡母一道在六個同父異母兄弟的圍攻下,平平安安地將寧安侯的爵位撈到手。
見小紀氏心思一亂,武安侯問:「家裡發生這樣的醜事,我已令人噤聲,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念書也好,父親就是不喜歡我。」宋嘉語委屈極了。
寒暄兩句之後,武安侯夫人溫聲問:「姑爺來可是有事?」如今倒是有趣了,前些天自己那庶女單鏰兒一個人回娘家,現下又換了宋榮單身一人上門。不論是何等好戲,只要無關自己的外孫外孫女,武安侯夫人只管看熱鬧了。
宋嘉語正要下床,宋榮溫聲道:「外頭的大夫,總不如宮裡的好。這回來的是御醫,讓御醫幫你好生調理幾日,便能將病去了根,以後健健康康的我才歡喜呢。」
「請章大老爺進來。」小紀氏擰著帕子,眉心緊鎖。
章明泣道:「就是,就是為了庶妃娘娘的事。庶妃娘娘想見一見姐妹們,你表妹奉命去了,誰知韓大太太就惱了你表妹,說你表妹私自出府。非但要咱們寫了你表妹的賣身契,還把你姨娘跟你表妹攆到莊子上去了,連文哥兒也吃了掛落兒。」
李行遠道:「父親何必這時候給我拆台,又叫我輸給言姐姐,好丟臉。」一面說著,嘴巴也翹了起來。
寧安侯道:「知道丟臉就好好練,我兒子一直輸給一個女孩子,我也覺著丟臉呢。」
「這叫什麼話。」小紀氏溫聲哄勸女兒道,「外頭大冷的天,我回你外祖父家都沒帶你,就是想著你身子單薄,怕你受寒呢。」
杜月娘忙接了緞子,識趣地回了自己院子。
寧安侯如今只有李行遠這一個兒子,自然要為兒子打算。
見宋榮應了又接下此事,小紀氏並沒有多想,只等著聽丈夫的信兒了。她實在未想到,宋榮打聽教養嬤嬤一事竟然打聽到了武安侯府去。
「那就好。」小紀氏心裏早有主意,說,「過年家裡要擺年酒、唱戲,客人多,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你們姐妹都大了,該學著管些簡單的事,也能幫襯我。」宋榮先時說過,宋嘉語的規矩不好便不能再出門,小紀氏哪裡捨得,正好藉著年下給女兒解禁。
送走章明,小紀氏愣愣地坐了半晌。
看女兒的臉色也不大好,小紀氏嘆口氣,對女兒道:「語兒,你年紀漸漸大了,要學著為人處世了。我看,你跟你大姐姐不太親密。」
倒是小紀氏一心都撲在女兒的身體上,家事就有些顧不得了。聽御醫說女兒這病「恐有損及壽元」,小紀氏所有爭寵爭權爭利的心思都沒了,家事直接交給宋嘉言,對宋嘉言道:「好丫頭,你妹妹的身子實在離不得人。以往你也管過家,比我還強些呢。你叫上你箏表姑,暫且支應些時日,若有不知如何處置的,便來問我。」說到女兒的身體,小紀氏禁不住眼睛發澀,卻不想哭給宋嘉言看。
待宋嘉言走了,宋嘉語猶豫地問母親:「母親,你不是說要教我和大姐姐、表姑管家理事的嗎?」
小紀氏咬一咬下唇:「我聽章大老爺說的。」
「你一見就知道了。」
宋嘉言是個大方的人,直接叫來辛竹箏,還命人請了杜月娘來。宋嘉言笑:「母親因要照看二妹妹的身子,忙不過來,就讓我幫著支應些時日。我年少,許多東西不懂。再說了,年下是最忙www.hetubook.com.com的時候,二姨娘若無事,也來幫把手,如何?」
「岳母放心,我定待嬤嬤如同長者。」對待有本事有用的人,宋榮向來不吝關懷。
「好不好,可不是你說了算,是御醫說了算的。」
小郡主面露惋惜:「嘉語是有些嬌弱,待她好了,咱們有空聚一聚,我家裡沒有姐妹,寂寞得很呢。」
宋嘉言忙向各位長輩姐妹們問好,見宋嘉語臉色仍有些發白,問道:「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
也就宋嘉言向來心胸開闊,明白老太太的脾氣,知曉宋老太太這樣說並沒有別的意思。宋嘉言笑:「我跟爹爹還去了太白樓,上次祖母不是誇他家的紅燜羊肉好吃嗎,已經叫他們送飯菜來家,晚上咱們吃好吃的。」
宋嘉言佯裝沒看到,繼續說:「所以,我才說,這事兒得從太太身上下手。下手,就得下狠手,趁此機會,一下子把嘉語的身子養好,以後葯錢能省下不少呢。看她那副嬌嬌弱弱的模樣,哎喲,真是看不下去了。除了太太,咱們誰也沒空一天十二個時辰守在嘉語身邊。只要太太用心,嘉語現在還小呢,家裡什麼葯買不來,請個好大夫,三五個月就調理利索了。」
一時,丫鬟捧上溫水巾帕,小紀氏重新梳洗,勻過胭脂,宋嘉語問:「母親因何傷心呢?」
回娘家,自然要先去見過武安侯夫人,小紀氏沒有在武安侯夫人面前提一句章姨娘與小章姨娘的事,武安侯夫人也沒有為難她,直接讓她去書房見武安侯。
小紀氏忙又贊了宋嘉言幾句。
「瞧你,又誤會我了。」寧安侯還死鴨子嘴硬,死不承認,道,「我就是想著你壽宴時忙不過來,這不是好心幫你忙嗎?」
宋榮見狀便道:「于院判這屋裡請。」請了御醫出去說話。
「岳父大人既然這樣說了,你就聽從吧。」宋榮心下有數,看來二章姨娘東山再起的機會不大了。章家不過是仗著小紀氏三兄妹才這番鬧騰,如今武安侯直接把二章姨娘送到了莊子上,即便看在三兄妹的面子上,不要章姨娘的命,估計章姨娘也難再回帝都了。
母親向來很少這樣鄭重其事地與她說話,宋嘉語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道:「都是女兒沒用,還要母親這樣為女兒操心。」
宋嘉言哈哈大笑,李行遠怨懟地望向父親,寧安侯俊臉冰冷,李行遠也不敢說什麼,接下來兩箭,正中靶心。
宋榮笑眯眯地拍了拍女兒纖弱的肩膀,笑道:「對於父親來說,沒有什麼比兒女平安更重要的了。」
男人願意將心往近處挪一寸,這日子便也過得熱乎起來了。
因宋嘉語的病,宋榮幾經輾轉請了御醫來。
「帶著嘉言去她母親留下的鋪子瞧了瞧。」大紀氏早早過世,留下豐厚嫁妝。要知曉,大紀氏是侯府嫡女,嫁妝規格本就比小紀氏高一等,再加上武安侯夫人並無兒子,陪嫁兩個女兒的時候私房也出了大半。如今小紀氏掌家,宋榮卻並未將前妻的嫁妝交給小紀氏保管,也沒給自己親娘保管,而是一直握在手中,省得出些是非。
宋嘉言看向大姨母紀閔,紀閔道:「是秦老尚書的嫡長孫女。」
小紀氏笑著安慰女兒:「理家什麼時候不能理?我是想著你父親專門為你請來了太醫院的院判,又開了這些珍貴的藥材滋補身子。你父親可是細細叮囑過我了,他得上衙門當差,家裡叫我好好盯著你。課業什麼的,你表姑、姐姐都停了,你也少碰那個,就給我吃好喝好養好身子。」
昭文帝倒還算有良心,這是正經的妃子,且容秦文在家住一日,第二日再由宮裡派出宮車,接她入宮。
寧安侯太夫人也起了些別的心思,算著閨女家的閨女與這唯一的庶長孫李行遠的年紀倒相仿,便命人將外孫女接來。其心意,不言已明。
兩人常常一人一把木刀砍成一團,當然,李行遠還時常因打不過宋嘉言而被宋嘉言揍。就這樣,李行遠依舊喜歡追在宋嘉言屁股後面,一口一個言姐姐地找人家玩兒。
屋裡還有丫頭呢,小紀氏瞧著不悅,皺眉道:「表兄趕緊起來吧。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到莊子上了呢?」
宋嘉讓是個磊落的性子,道:「那是大姨丈怕你輸,幫你呢。」
第二日本是休沐,小紀氏要回娘家,因事涉內闈,宋榮並沒有陪小紀氏一起去武安侯府。
宋嘉言道:「自我去姨母家,也有大半個月了,妹妹現下猶未大好。父親,不如請個御醫給妹妹瞧瞧。」
自來,用兒女爭寵的手段並不少見。或許是這個年代女人的生存壓力導致的吧,一屋子女人圍著一個男人,都想吸引這個男人的注意力,於是,覺著無傷大雅的手段都可以拿來用。
武安侯夫人這才信了宋榮是真心為宋嘉讓宋嘉言兄妹考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讓哥兒粗枝大葉,為人有俠者風範,性子實誠。言姐兒聰慧伶俐,只是還欠些穩重。有你在一旁把關,我就放心了。」
宋嘉言比李行遠大一整年,男孩子發育晚,宋嘉言比李行遠高半個頭。宋嘉言活動了下手臂,紀閔見李行遠的丫鬟小桔捧著個茶盤,茶盤上有四個銀錁子,分兩堆放著,問:「這是什麼?」
知道女人就那幾樣心眼兒,勸也無用,宋榮拍拍小紀氏的手,說起女兒的身體,道:「待語兒好了,給她減些功課,好生調理身子要緊。琴棋書畫之類,通些皮毛就成了。女孩兒家,身子最是要緊,尤其日後……」
小紀氏心裏也跟火燒似的,恨不能立刻回娘家看個究竟,只是,這些日子,她頗受冷落,不敢有半分出格惹宋榮不悅。小紀氏攥緊帕子,定一定神道:「父親定是氣狠了,文哥兒都挨了打。這件事,我回去也於事無補。」看一眼章明驚愕的神色,小紀氏道,「莊子上的條件自然不能跟侯府相比,不過,表哥也放心吧。我會派人送些吃用,斷委屈不到姨娘和表妹。只是有句話,也得跟表哥念叨念叨。表妹雖是姓章,到底給文哥兒做了姨娘。姨娘是妾,本就低正室一頭。若是想像正室一樣,是不可能的。」如今宋榮正經納了個二房,二房還挺得寵,小紀氏很是體會了一把主母面對姨娘的感受。
如今紀閔並未生養,就抱養了寧安侯的庶長子。當然,庶長子他娘,命也不大好,千辛萬苦十月懷胎好容易母以子貴,沒活兩年,竟然病死了。倒是寧安侯與紀閔,少時情誼不壞,如今雖是庶長子在膝下承歡,倆人的情分卻越過越好,這幾年,寧安侯竟一直未添別的子嗣。
老太太這才明白了。她與大紀氏的婆媳關係非常糟糕,只是,大紀氏眼瞅著已經過世九年了,一雙兒女又得宋老太太的喜歡,宋老太太也就不在意了,點頭道:「應該的。你爹爹還記在心裏呢,我都忘了。」
小紀氏笑:「說是姑侄,年紀都差不多,不僅一起上課學習,也能玩兒到一處。我正有件事想跟老太太、舅老太太商量呢。」便將為宋嘉語、辛竹箏收拾院子的事兒說了。
知曉小紀氏回了娘家,老太太也問了幾句武安侯夫妻的身體狀況,問完之後就沒什麼話了。倒是辛老太太瞧著宋嘉語直樂,笑著對宋老太太道:「我聽箏姐兒說,上午她大表哥考校她們功課,三個丫頭,語丫頭年紀最小,答得最好呢。」
秦斐笑:「我在書上看說蜀地是天府之國,邵姑娘,那裡是什麼樣的?」
對寧安侯而言,嫡母對他有大恩,他與嫡母的感情也很不錯。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受到嫡母的掌控。嫡母只有一個女兒,早早地嫁了出去,卻是嫁得不大好,如今姐夫猶在外地為知府,五品官,不上不下、不尷不尬的。
「那可說定了。再敢隨便生病,就打你板子了。」
宋嘉語乖乖地點頭,小紀氏又道:「還有,你跟你表姑的院子,我已經命奴才們收拾了。待明年開春,天氣暖了,你們再搬。不過,自己的屋子,你有空過去瞧瞧,想收拾成什麼樣,還是自己做主的好。叫著你表姑一起去,屋子裡有該添減的,不合自己心思的,都告訴我。」
「正是老太太這麼說呢,媳婦也想到了,就是言姐兒院子邊兒上的兩個小院子。」
武安侯夫人深知宋榮就是如此周全的一人,便也沒說什麼。宋榮道:「孩子們大了,我思量著,當年阿蘇陪嫁那許多嫁妝,如今我暫從裏面拿出一間鋪子一個莊子來,給讓哥兒和言姐兒,叫他們學著打理。這樣,有個三年五載的,起碼能摸到些門道,也省得孩子們日後接手產業時暈頭轉向地被人糊弄。岳母看可好?」
章明臉色一僵,道:「也不算私自去的。皆因韓大太太厲害,連文哥兒都不願意跟她說話,為了省些是非,文哥兒就把你表妹帶出來了。」
秦文入宮為妃,讓宋嘉言感觸頗深,在紀閔的壽宴時,她與邵春華負責招待各家姑娘小姐。
李行遠立刻道:「父親母親,你們要不要下注我贏啊?」
逗得邵春華笑個不停,她知宋嘉言從不會動針線的,歪著頭直笑:「言姐姐不嫌棄就好啦。」
「我看嘉言的箭術是比你還強幾分,想贏可不是嘴巴上說說就能贏的。」寧安侯令兒子重新挽起弓,親自指點於他,瞧著兒子射了幾支箭,又跟他講了些注意事項,就叫李行遠自己琢磨去了。
宋嘉言贏了比箭,樂呵呵地與姨母回屋裡說話。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秦老尚書多年為臣,對昭文帝還算有些了解,私下教導了孫女許多事。就是秦老太太,一手撫養長大的孫女,容貌、門第、家世,樣樣不差啊。正一門心思想給孫女找個好人家兒呢,結果天上落下個驚雷。
宋嘉讓十分瞧不上宋嘉言的花拳繡腿,道:「你那三招五式,還不都是我教的。那叫啥實力?你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遠哥兒了,他年紀還小呢。你要跟二弟比,更是遠勝過他。」
宋榮一提起過世的妻子,武安侯夫人眼中流露出一抹傷心:「可不是嗎?我還想著,叫上讓哥兒言姐兒,年後去廟裡給他們母親做個道場。若九泉有知,看到孩子們長大,阿蘇也能瞑目的。」
宋嘉語見父親如此關心自己,唇角一彎,笑道:「父親放心吧,女兒一定仔細身體,再不會生病了。」
「妾室有妾室的規矩,這是沒辦法的事。當初既是做小,就得守妾室的規矩。表妹、姨娘會受罰,皆是因此故。」小紀氏道,「咱們雖是親的,也有禮法約束m.hetubook.com.com。叫表妹受個教訓也好,她這樣不把正室放在眼裡,日後吃苦頭的時候多著呢。」
武安侯嘆一聲,指了指椅子:「坐吧。」
太夫人點點頭:「交際是急不來的,你剛來,慢慢地也就熟了。」
小紀氏又將對丈夫的說辭重新對兩位老太太說了一遍,宋老太太覺得有理,說了一句:「給她們院子安排得近些,別離得遠了。」
第二日,紀閔收拾了些補品給婆子帶上,去給宋老太太請安,奉上禮單說明來意。宋老太太應得很痛快,小孫女還病著呢,自然去不得,叫宋嘉言去換了衣裳,私下跟宋嘉言說:「你大姨母不是快壽辰了嗎?你有眼力些,多幫你大姨母的忙。」
宋榮真覺著是個餿主意。
大丫頭朱兒坐在太夫人的腳畔,用美人槌不輕不重地為太夫人捶著腿。太夫人闔著眼睛養神,溫聲道:「一會兒找了那套點翠的頭面出來,等言丫頭走的時候記著提醒我一聲,給那丫頭送去。」
武安侯夫人實未料到宋榮深謀遠慮至此,她心裏一百個贊成,嘴上卻不急著一口應下,反是面露憂色:「你這安排自然是極妥的,只是我擔心,讓哥兒言姐兒年紀還小,若是叫些小人誆騙糊弄了,可如何是好?」
小紀氏臉色一滯,聽宋榮道:「言兒跟讓兒年紀也大了,我會慢慢把他們母親的嫁妝給他們。」
「若想表妹挺直腰桿,表哥不如爭氣把官做好。」小紀氏嘆口氣,到底沒直接去娘家為親娘求情。
室內溫暖如春,太夫人斜歪于榻上,身上蓋著床熏香錦被,讓外孫女在一旁坐下,太夫人慈愛地望著外孫女柔美的臉龐,笑問:「這次學到了什麼嗎?」
「這麼丁點兒小事兒,哪裡值得掉淚呢。」小紀氏給女兒擦眼淚,使個眼色叫丫鬟們退下,方對女兒道,「你年紀大了,我也不用那些虛話來哄你。你們姐弟四個,都是你父親的兒女。你看,你弟弟就比你大哥哥得你父親的喜歡,是不是?」
邵春華也是個機敏的性子,宋嘉言為她引薦新朋友,又給她打開話題,她也不是笨蛋,便繪聲繪色地說起蜀地風物來。
李行遠追著宋嘉言出去,說:「言姐姐,過來過來,我給你看好東西。」說著便拉著宋嘉言去他院里。
宋嘉語哽咽道:「我怕不怕受寒,父親問都沒讓人來問我一句,根本就是只帶大姐姐去。」
「小婿先謝過岳母大人了。」宋榮起身行一禮,笑道,「那三日後我派車來接呂嬤嬤。」不管怎麼說,他連娶兩位紀家女,大小紀氏在規矩上都說得過去,雖然性子各異,不過,出門交際完全沒有問題。
小紀氏呷口茶:「知道去哪兒了嗎?」
大人間的事,雖然不該遷怒到孩子身上,只是,每想到小紀氏,就對這孩子親近不起來。何況,宋嘉語跟她也不親近。紀閔索性不再想她們,對丈夫道:「就是邵姐兒,我也不是不喜歡她,只是,兒女之事,雖有父母之命,也得看看孩子們的意思才好。遠哥兒,我不想委屈了他。等到了年紀,他若不開竅,咱們就看著給他選個最妥當周全的。若是遠哥兒有自己心裏喜歡的,只要門戶相當,哪怕略遜色些,我也想成全了孩子。」自己父親母親真是一輩子的怨偶,紀閔與丈夫其實婚前就彼此有意。大家都是在帝都城,門第也差不多,小時候都見過。便是如此,也經過庶子侍妾風波,如今感情方越發融洽了。她數年求子皆無子,想來或許是天意,既如此,倒不如用心相待李行遠,日後安享晚年,當可無憂。
小紀氏笑著撫摸女兒的青絲:「你父親賞了你什麼?」宋榮並不常檢查女孩兒們的功課,偶有查問,答得好的,必有獎賞。宋嘉語笑道:「母親怎麼知道女兒會得父親的賞呢?」
邵春華多是陪著幾家或是門第較低或是庶女出身的閨秀說話兒,宋嘉言引她認識秦斐與姚淑靜。前者是秦家三房的嫡長女,後者是姚國公府旁支四品將軍之女。
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笑問:「嘉言,嘉語怎麼沒來呢?我還以為今天能見到她呢。」原本紀閔的壽辰,再如何也驚動不到仁德郡王,郡王妃會親臨,皆因郡王妃出身寧平侯府。
「二弟呢?」小紀氏問。
太夫人不禁笑道:「難得你們小姐妹相處得來,她得在咱家住好幾日呢,你悶了就去找她玩兒。以後你們到了外頭,也要知道相互幫襯才是好姐妹呢。」教導了外孫女一些事務,太夫人就打發外孫女去歇著了。
小紀氏眉眼含笑,玩笑道:「行了,若是咱們言丫頭都笨,我看,世上就沒聰明人了。」
「父親叫我以後不要跟章家來往。」
宋嘉言爽快地應下:「既然太太這樣說,我就卻之不恭了。」
宋榮是個有心胸的人,當年他親自點收了大紀氏的嫁妝,便是不想日後有別人打這嫁妝的主意。但,如今,他要動大紀氏這嫁妝,就得跟岳家說一聲。更重要的是,他得叫岳家知道,宋家人沒這私心,大紀氏的嫁妝,最終還是歸宋嘉讓宋嘉言兄妹的。
及待用過晚飯,又說了會兒話,宋老太太要安歇,諸人便散了。
這一日,正是十五請安之時。杜月娘給主母請過安后,又恭恭敬敬地捧上一雙錦鞋,柔聲道:「奴婢閑來無事,就給太太做了雙鞋。」
這種心思……都能直接說自己忘了…
宋嘉言道:「怎麼能這樣說?我本來箭術就不錯。我要是沒實力,大姨丈再怎麼幫也沒用啊。」
紀閔笑:「遠哥兒這是要找補回面子呢。」上次輸給宋嘉言的事,紀閔一清二楚。或許是輸給女孩子太沒面子,自此李行遠加倍用功,引得紀閔寧安侯偷笑不已。
但,秦家再如何有地位,也無法違抗聖意。
宋榮問:「什麼事?」
宋嘉言內心悲憤且為秦文惋惜,皇帝的身份再高貴,到底已是父輩人物,聽說比宋榮的年紀還大了好幾歲呢。而且,嬪妃,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個妾而已。宮闈規矩森嚴,人都說伴君如伴虎,侍奉皇帝當真不如隨便嫁個尋常老實的男人能過得痛快日子。別的不說,秦家地位在這兒擺著,尋常人家娶了秦文斷不能委屈了她。
當晚,宋榮去了常青院安歇。他遞給杜月娘一個黑色的拳頭大的小陶罐,杜月娘接了,笑問:「老爺,這是什麼?」打開來,裏面透出濃郁的葯香。
小紀氏見杜月娘走了,方問:「章大老爺在哪兒呢?」
太夫人也覺著宋嘉言不錯。縱使有些私心,到底孩子們還小呢,以後的事,誰說得准呢?太夫人微微一笑,輕鬆入夢。
小桔笑稟:「是大爺和言姑娘的賭注。」
小紀氏憂心道:「父親定是氣狠了,小章姨娘也實在沒規矩,二弟又是個耳根子軟的。娘家的事,又是父親的意思,我怎好深管呢?只是,我聽說,莊子上苦得很。姨娘到底生養我一場,總不能看著姨娘去死,我想著,往莊子上送些吃食吧。」說完,小紀氏看向宋榮,似乎是想詢問丈夫的意思。
宋榮的話尚未出口,小紀氏已心裏驀然一沉,連忙道:「我曉得了。」又嘆氣,「這孩子,生就一副犟脾氣。」心裏終於開始為女兒的身子著急了。小紀氏嘆道:「好在語兒這燒是退了的,待她好了,我慢慢勸她,她心裏也都明白的。」
宋榮道:「我來安排吧。」還贊宋嘉言,「平日里看你跟嘉語倒不如你待嘉諾親近,心裏倒還記掛著她。」
小紀氏令丫頭收了,道一聲:「辛苦你了。」吩咐一聲,「拿兩匹緞子來賞二姨娘。」即便心裏不痛快,正室的氣度還是不能丟的。
望向女兒越發嬌美的模樣,小紀氏心中稍稍欣慰,問:「今天沒上學嗎?」
帝都里姓秦的就有好幾家呢,哪個秦氏女啊?
李行遠的嬤嬤已是聽不下去了,勸道:「我的姑娘哎,在外頭可不許這樣說話。」好不好的要扒人家小爺的褲子……若是宋嘉言真扒了李行遠的褲子,真得嫁給李行遠了。
小紀氏忙扶起她來,笑得愈發滿意:「這話外道,本就是一家子,以後莫如此了。」
邵春華來帝都的日子淺,認識的大家閨秀並不多。再者,與寧安侯府來往的多是公侯府第,而邵春華五品知府出身,哪怕有個做侯爺的舅舅,根基仍是有些淺了,真正一流的人家並不是很看得上她。
宋榮看宋嘉言一眼,若換第二個人來說這話,都得挨頓罵。身為父親,只要是親生父親,沒人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平安康泰。
「是。」
宋嘉言強調:「我可是看在爹爹和嘉諾的面子上,才跟爹爹說的。」不然,憑滿腹小心機的小紀氏與爭強好勝的宋嘉語,她也實在懶得理會這兩人。
宋嘉言沒理會這小子,李行遠斜著眼睛,還用起激將法來:「要是言姐姐怕輸,就算啦。我知道,丫頭們都要面子的。」
長輩來了,宋嘉言與李行遠先給長輩見了禮。李行遠是家中獨子,與父母十分親昵,自信滿滿:「父親母親,你們也來看我如何贏過言姐姐啊。」
宋嘉言道:「我喜歡得很,哪裡會嫌棄。」
紀閔聽了寧安侯的話卻是哭笑不得,道:「言姐兒才九歲,咱們遠哥兒,比她還小一歲呢。兒女事,起碼要五六年後才能說呢,你這心急什麼呢?」
宋榮看小紀氏這個模樣,便道:「你若實在忙不過來,便叫杜氏來幫你分擔些。」
宋嘉言給宋榮出了個主意,問:「爹爹,你想不想二妹妹的身體康復?」
小紀氏從未見父親的臉色這般冷峻。
章明再如何含糊其詞,小紀氏還是聽明白了,斥道:「怎麼能這樣沒有規矩?誰家姨娘會不回稟主母便私自出門的?文哥兒一個男人,行事莽撞就罷了,她在內宅多年,難道連家裡的規矩都不知道?」不似章明什麼都往紀文身上說,小紀氏到底是紀文的親姐姐,斷容不得這樣說自己弟弟。
辛老太太笑:「語丫頭,你表姑以前沒念過書,她有不懂的,你多多幫她啊。」
嘆口氣,寧安侯便暫將此心放下了,反正孩子們年紀還小,左看右看,都沒有半點兒開竅的意思。
兄弟姐妹都蔫蔫兒的,連老秦尚書都沒少在私下唉聲嘆氣,他兢兢業業地為朝廷效力大半輩子,結果,皇帝相中他家孫女……
宋嘉語柔柔地應了。
換言之,寧安侯是先相中了宋嘉言的爹,又相中了宋嘉言的兄弟,再考慮過宋嘉言的脾性,還有,這是老婆嫡親的外甥女,若能給兒子娶這麼一房媳婦,以後不論公私,皆能兼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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