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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記

作者:石頭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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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宋嘉言是個利落脾氣,手下丫頭行動也迅速,不一時就收拾好去了。杜月娘感激不盡,道:「姑娘救我兄弟一命,就是我們的恩人。」
過了正月十五,便是過了年。
此夜,宋榮必是要留宿主院兒的。
諸人互見過禮,老太太把三個孫子招呼到跟前,都是玉雪可愛的孩子,最大的宋嘉謙已經十歲,老太太想想就念叨:「謙哥兒才剛滿周歲就跟著你們走了,我一想到這孩子就心疼。」其實當年,老太太看不上的不僅僅是大媳婦大紀氏,連帶方氏她也不大喜歡。當時,小兒子要外放,老太太有心把孫子留下,方氏哪裡捨得孩子。宋耀夾在老婆老娘中間,可是吃盡了苦頭,若帶走孫子,老太太上弔給他看;若留下孩子,方氏能扒了他的皮。把宋耀愁得直想去投河,最後宋耀兩頭安撫,對老太太說留著孫子在家,安撫老婆說,孩子且讓老太太稀罕幾日吧。後來,宋耀硬是上車時悄悄從老太太屋裡把兒子偷了出來,跟老婆十萬火急地逃出帝都,出外赴任。
宋榮的臉一沉下來,老太太都不敢再說情。大家安安生生吃了頓飯,宋榮又把幾個小的拎到書房教訓了一頓,才放他們各回各院。
宋耀一家子遠道歸來,彼此都有許多話要說,而且這麼些小孩子,當晚的團圓飯吃得不知道有多熱鬧。宋榮心裏高興,允許大家喝一點酒,意思意思。
宋榮笑道:「那我便把她們交給嬤嬤了。」
宋嘉言冷笑:「沒事。就是被截了和而已。」她雖然想做綢緞生意,只是因先時沒準備好,一直沒有說,也就沒人知道。今天瞧小紀氏的模樣,定是先一步跟宋榮打過招呼了。
宋嘉言笑道:「怎麼這時候來了?」
小紀氏笑:「若是這樣,就更加和睦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宋嘉讓問,明明吃飯前妹妹打算開綢緞莊的,如今怎麼又變成二妹妹和表姑要做這個了?
宋嘉言恍然大悟,又道:「那,也可以娶管事管家之女啊?」
翠蕊已梳作婦人頭飾,頭上插一二金釵,臉色紅潤,眉眼含笑,看得出她對這樁親事十分滿意。翠蕊柔聲道:「姑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想來給姑娘磕個頭。」說著,便跪下磕了個頭。
「叫方家三小子在二門聽你差遣,如何?」
杜月娘是個細緻人,道:「為了我的事,姑娘從老太太屋裡出來。想著老太太正找姑娘呢,姑娘快去吧。我也不打擾姑娘了。」
能幫上宋嘉言的忙,杜月娘也由衷高興,道:「若姑娘有花樣子之類的事,只管差人來喚我。大事我幹不了,這些活計還是可以的。」
「二姨娘滿面焦急,就是不肯說呢。」小春兒低聲回稟。
「入什麼股,沒銀子就直接說。」宋嘉讓對這些沒興趣,所以,莊子鋪子之間,他選了莊子打理,就為了省事兒。跟妹妹道:「你就把鋪子租出去吃租子好了,一年也有幾百兩呢。」
當宋嘉言聽說濟寧堂的少東家李雲鶴要求娶翠蕊為妻時,當下震驚得說不出話:不會吧,翠蕊就在濟寧堂照顧了杜君一個月,就跟少東家看對眼了?
二人臉色微紅,起身行了一禮。方氏笑道:「自家人,哪裡用這麼客氣。倒是言姐兒,你跟語姐兒、箏妹妹一道嗎?」
宋耀的老婆方氏也是帝都閨秀出身,與小紀氏自然認得,妯娌二人寒暄幾句,就帶著孩子們去給老太太問安了。
「他倒是想娶太太身邊的丫頭,可是,卻不一定有這種膽子。」宋榮點宋嘉言一句,「自來主母身邊的丫頭,不一定只是單純的丫頭而已。」
宋嘉言一串話說過來,翠蕊感激得眼淚都流下來了,說:「我不過一個奴婢,叫姑娘為我這樣操心。」
小紀氏這才將心放下半顆。
杜君脊背挺得筆直,道:「應該的。」
一般長輩往外撒錢,孩子們往回收錢,即使虧也不會虧多少。
杜君頗有禮數,半低著頭進來,離宋嘉言兩米遠的地方深深一揖,道:「小子突發急病,多虧貴府上援手,救命之恩,永不相忘。」他以為宋嘉言會命令丫頭傳兩句話給他,不想卻真要見他。一進姑娘家的院子,杜君的臉就紅了大半。
宋榮跟犟種也沒什麼話好說,便吩咐小廝:「備輛車,好生送杜公子回去。」
方氏溫聲道:「若是有要我跟你二叔幫忙的,儘管跟我們說。」
宋嘉言看杜君身上一身寶藍色的簇新棉衣,乾淨整齊,人有些瘦,顯得頸項修長。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杜君一隻燒得通紅的耳朵,以及低至胸前的半張白凈的小臉兒。宋嘉言心下覺著好笑,忽然問:「杜公子知道這次你看病吃藥花用了多少銀子嗎?」
其實,或許是天生的性格原因,宋嘉語就是這安靜斯文的性子,她並不喜歡這樣一堆人熱熱鬧鬧地說笑,哪怕對弈,她也喜歡安安靜靜的。
直待用過午飯,宋嘉言方將杜月娘弟弟生病的事說了。宋嘉言自發就給杜月娘編了個可憐身世:「父母早就沒了,姐弟兩個相依為命,苦得很。看杜姨娘的手就知道以前在家是做慣了活的,如今杜姨娘有福氣,遇著爹爹。外頭弟弟忽然病了,過大年的,小醫館早關門了,大葯堂誰願意去給個窮小子看病,又沒多少診金可拿。杜姨娘沒法子,求到咱們這裏,我想著,平日里咱們還要去廟裡燒香行善呢,哪年裡雪大窮人沒東西吃,爹爹還要拿出莊子上的糧食免費發給那些人吃呢。杜姨娘弟弟的事,也不好不管。」
小紀氏聽宋嘉言這一番話,心裏早氣壞了,這話原是該她說的。這死丫頭,就顯著她機靈了。來不及與宋嘉言計較,小紀氏忙道:「語丫頭,你帶你二嬸和兄弟們過去吧。」又對方氏道:「弟妹先去瞧一瞧,若是院子里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跟我說。」
想到這匣子糕可能是要花大價錢的,甫一回家,杜君就叫著看屋子的張伯一併分吃了。侍郎府的廚子不差,杜君有骨氣,卻遠未到不食周粟的地步,其實,他覺著這糕怪好吃的。
就是紀閔,人沒空過去,也派人送了東西。
宋嘉諾樂呵呵地:「大姐姐,輸了你可別怪我啊。」
小紀氏實在氣不過,便喚了杜姨娘過來。她素來有幾分心機,倒不立刻發作,反是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弟弟的病怎麼樣了?」
送了衣衫首飾,又與姐妹們說了會兒話,辛竹箏便回了自己的院里。
三人中,呂嬤嬤還是最看好宋嘉言,倒不只是因她與武安侯夫人的關係。她活了大半輩子,見的事經的事多了,宋嘉言是嫡長女不說,性子磊落豁達。對女孩兒而言,容貌當然重要,但,容貌也不是最重要的。把日子過好,可不僅僅靠的是一張漂亮的臉。
出正月時,宋嘉言的大丫頭翠蕊方從濟寧堂里回了府。
待宋榮落衙回府去老太太屋裡請安的時候,宋嘉言跟宋榮說:「爹爹,一會兒你有空沒?我有事想跟爹爹商量。」
聽到宋嘉言直接問他銀錢,杜君白凈的臉上立刻紅成一團,連忙起身,道:「還請姑娘跟我說,我定會還葯錢的。」
「姑娘要不要試一試這新衣裳?」
尤其翠蕊悉心照顧他一個月,總要跟人家的主子來行個禮。還有,就是想讓姐姐放心。
宋嘉言打發了翠蕊下去,吩咐丫頭們道:「去瞧瞧,爹爹在哪兒呢?」
宋嘉言搖頭:「我也是覺著濟寧堂另有盤算,可是,他娶翠蕊並不能使利益最大化啊!」
很明顯,杜月娘也瞧出宋嘉言的偏好來。這身衣裳用的是薄薄的銀色涼絲料子,在這夏衫之上,自肩而起,一朵怒放的大紅牡丹斜披左半身,連帶左袖皆是烈火一般的牡丹綉色,而右肩並未用對稱花色,反是未有半分繡花,直接是素凈底色。一眼望去,真如宋嘉言身披牡丹一般。衣衫的精細之處更在於,連鑲邊上都綉有精緻的纏枝花,腰帶、髮帶、繡鞋都是同一個系的花色,甚至杜月娘還用這樣的涼絲料子給她做了套裡衣。
與主子磕了頭,翠蕊提前去了王家,及至黃道吉日,就風風光光地嫁進了濟寧堂李家。
第二日便是初一。
小紀氏索性也招呼著杜月娘與柳、翠兩位妾侍打牌守歲,宋榮一人無聊,就去瞧著老太太打牌。這一看不要緊,宋榮發現宋嘉言面前已贏了滿滿的一堆銅錢,還有她的丫頭小春兒專門用麻繩給她把散的銅錢串成串呢。
宋嘉言擺擺手,讓杜君坐著喝茶,待杜月娘到了,宋嘉言便起身避開,容他們姐弟相見。
宋嘉言便一直管著家。
聽宋嘉言提及宋榮,杜君眉間浮現一抹深深的自責之意,依舊道:「大人有驚世之才,小子向來欽佩。」
只是,杜君性子生就執拗又固執,雖然聽宋嘉言漫天要價,他也沒討價還價,直接道:「是。」
翠蕊拿著帕子擦眼淚,宋嘉言笑:「好了,我看你是先來的我這裏吧?乾爹乾娘雖然是乾親,也要去走動一圈才好,不要失了禮數。李雲鶴定在外頭等你呢,今天你事情可不少。先去吧,我不留你了。」
當然,各莊子鋪子的進項也要上交。
方氏笑:「我們在蘇州住了三年,那邊兒倒是熟的。還有幾個得用的奴才,若是大嫂用得著,我送給大嫂使。」
再者,家裡還要預備前來拜年走動的人家,若是帶了孩子們一道來,論理,自然也要有一份表禮的。此外,還額外為宋榮預備了很多塊玉佩,譬如宋榮出去走動,見了人家孩子,自然要贊一句「此子天資聰穎」或是「此子學識極佳」,這時候,總要給點兒東西,摘了身上玉佩送一塊,也算意思意思。
如今見著宋嘉謙,老太太自然喜歡得很。餘下宋嘉誡比宋嘉言小一歲,今年八歲,還有三子宋嘉詞,圓圓滾滾的,剛剛五歲。
宋榮無奈,笑:「好,明天我差人給你送去。」然後又叮囑宋嘉言,「不許亂來!」
小紀氏見辛竹箏來,明知故問:「箏妹妹怎麼來了?」
最不自在的,莫過於小紀氏,無他,小紀氏身為繼室,要在正室前行妾室之禮。這不論是從情感上,還是臉面上,都讓她心裏憋悶得難以言喻。
只要是女人,沒有不喜歡漂亮衣裳的,宋嘉言穿上都捨不得脫了,道:「我說句話,姨娘莫惱。」
宋老太太已笑得不成了,道:「言丫頭,我說你真箇不要命了,跟你爹爹在牌桌上較勁呢。你爹爹以前進京趕考的路費都是賭場上贏來的。」
「我看姨娘的手藝,比以往家裡做衣裳的成衣鋪子的綉工們都要好呢。」
九年未見幼子,宋老太太禁不住自榻中起身,往前迎了幾步,宋耀忙上去扶住母親,笑嘻嘻地:「哎喲,娘,你還真來迎我啊,叫兒子怪不好意思的。」
辛竹箏搖一搖頭:「不用了,收起來吧。衣裳首飾料子,都一一登記在冊子上。」先時,她與宋嘉言同住時,見過宋嘉言屋裡的記錄首飾、衣裳、玩物的冊子,各有一本,豐厚至極。
「到時少不得要麻煩姨娘。」
一下子見著三個孫子,老太太的確歡喜非常,笑對方氏道:「我如今越發糊塗了,你們先去歇著吧,院子一早就收拾好的。」
「這倒不難,我心裏已有些計劃了。」
「多謝大嫂。」方氏對著老太太行了一禮,便帶著孩子們去了。方氏一面走,一面心下暗自思量,這幾年未見,老太太的脾氣倒是大有改善啊。雖然依舊不是什麼周全人兒,但與先時相比和圖書,真是天上地下了。對於宋老太太,方氏也不指望著婆婆能多麼明理體貼,只要保持現在的水準,對於她們做媳婦的,就是燒香拜佛了。
宋嘉言挑挑眉毛,起身道:「那我就等著了。爹爹休息吧,女兒不打擾了。」
杜君原以為宋嘉言會刺他幾句,不料宋嘉言點一點頭,道:「我也覺著,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會怕欠別人的銀子。我父親,當年也是兩手空空來到帝都。」
「姑娘……」正是新婚宴爾、夫妻恩愛時,聽到這件事,翠蕊感動得眼淚汪汪。
「丫頭,你也不跟我說一聲。」宋嘉讓戳妹妹的腦門兒,不懂事的丫頭。要是早知道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以前他肯定得對杜君好一些啊。
老太太唉聲嘆氣,跟大兒子念叨起往事:「瞧瞧,老二這也叫帶孩子呢。哎喲,我的孫子就給這麼夾著走,那能舒坦?當初我就說,他們愛外頭做官就外頭做官去,把謙哥兒放家裡,我來養……哎喲,可憐我的三個孫孫兒喲,不知吃了多少苦哩。」
宋榮笑悠悠地逗閨女,道:「雖然不是在刑部大理寺說話,但也得有證據啊。你贏了就是運氣好,我贏就是出老千,真是沒處說理了。」
宋榮問:「你在說夢話吧,就算有陶朱公、呂不韋,那樣的人也不會為你所用。」丫頭片子,口氣大過天。
辛竹箏垂眸一笑:「像你說的,表嫂偏疼我吧。」
「不只是葯錢,連同我家管事大過年的套車牽馬地去給你請大夫,我的丫頭照顧你這一個月,人工人情,算你一千兩銀子也不多吧?」
宋嘉言笑:「我覺著,他對你也不錯。有件事,或許他不會對你說,我看,還是我對你說吧。」宋嘉言一個眼色過去,小春兒帶著屋裡的丫頭婆子都下去了。
用過晚飯,宋嘉言隨宋榮去了書房。
在宋嘉言看來,呂嬤嬤是個不錯的老師,她性子溫和,說話也是不急不緩,透著一股子從容的味道。呂嬤嬤溫聲道:「大家閨秀,起立坐卧,皆有其度。其實,這些還只是皮毛。就算在宮裡,一舉一動也沒人去拿著尺子比量。所以,老爺命奴婢教姑娘們規矩,並不是要把姑娘們教成規矩模子,而是想姑娘們明白,何為大家氣派。」似宋家,雖是根基淺些,宋榮官職不錯,又有幾門好姻親相幫,平日里走動的也有公門侯府,孩子們自幼便開始跟著長輩出去走動,若是規矩差些,不待呂嬤嬤來,早便給人笑話死了。所以,宋家姐妹的禮儀還算不錯,只是少了一分精細而已。
宋嘉言嘆:「翠蕊是從外頭買來的,也沒個娘家,這可怎麼辦才好?」
杜君起身,臉上有幾許踟躕之意,問:「姑娘,不知小子能不能見一見姐姐?小子這一病,姐姐定是擔心得很。」說著,眼中滿是悵然。
瞧一眼宋老太太的模樣,實在想象不出這兄弟二人早死的爹該是何等俊秀。
其實,學規矩倒並不算累,不過每日下午一個時辰而已。
宋耀還是頗具威嚴的,男孩兒們不敢吵了,宋嘉誡自覺有理,還不肯罷休:「爹,你幫我們評評理才好!」
杜月娘道:「我聽說,如今帝都城裡,上等絲綢料子都是自蘇杭而來。若是姑娘真做絲綢生意,得有人熟悉行情才好呢。」
且不說這是宋榮親自從武安侯府請來的,便只憑呂嬤嬤是嫡母身邊的老人兒,小紀氏便要敬重三分了。
杜君應道:「是。」
圍棋又是個長時間的細活,宋嘉言瞧了一會兒,一時分不出勝負,就叫著辛竹箏跟兩個老太太摸紙牌了。籌碼都是宋榮出的,一人十吊錢,贏了算自己的,輸了也不虧。
宋榮實在看宋嘉言順風順水的不順眼,就換下了辛竹箏。宋嘉言薄薄的眼皮往宋榮那邊一瞟,這宋嘉言也不知是如何長的,宋榮與大紀氏都是雙眼皮,便是宋嘉讓也是濃眉大眼,偏她生了一雙薄皮杏眼。
老太太笑:「哎喲,瞧我,都忘了。」
宋嘉言提拔了小春兒做一等丫頭,如此,二等丫頭便空了一個出來,指了個名喚瑞兒的三等小丫頭補進,之後,小紀氏差婆子送了個三等小丫頭補進院中服侍。其實院中這麼多服侍的,多一個少一個的,宋嘉言並不在意。只是,如今小紀氏行事越發周全,斷不會在宋嘉言這裡有任何失誤。
宋老太太滿臉的歡喜已如菊花般綻放,直起脖子揚聲喊一嗓子:「壞小子,還不進來!等你娘去請你不成?」
宋嘉言問翠蕊:「家裡的奴才管事,你有沒有看中的?若是外頭有相中的,放你出去嫁人也沒關係。」
宋榮示意他坐下,道:「這沒什麼,應該的。既然好了,就去上學吧。」
日子雖好,卻不是沒有遺憾,親娘為生她難產而死,所以,宋嘉言從來也不喜歡過生日。她對生母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至於辛竹箏,努力、勤奮,也有幾分聰明,只是出身上實在抬舉不起來,辛竹箏並沒有那種令人奪目的出色,將來靠著侍郎府,嫁個小官兒或是士紳之流,已是頂天了。偏偏規矩上,辛竹箏學得最用心,可見是個心高的。
「難怪了。」宋嘉言點點頭,忽而心下一動,問,「姨娘認不認得些綉活好的綉工呢?正好我母親有一處鋪子,就在東大街上,三間鋪面兒,原是給人租了去,年年吃租子的。今年就到租期了,父親交給我學著打理。我想著,不如弄些布匹絲綢來賣。若是有好的綉工,慢慢地尋著,說不定以後用得著。」
梁嬤嬤端了盞涼茶過來,道:「這位李少東家實在了不得。」有這嫁妝一節,還怕翠蕊不死心塌地地跟著李家過日子嗎?梁嬤嬤是宋嘉言的心腹,自然對此事一清二楚。
宋榮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宋嘉言本來想跟方氏打聽一下蘇杭絲綢之事,不想翠蕊前來請安。
杜君悶悶地想,他姐是不知道那丫頭心黑手狠地收了他一千兩銀子的事兒呢。
倆人說了會兒話,杜月娘方告辭離去,宋嘉言親自送杜月娘出門。
三朝回門,回的應該是娘家。哪怕翠蕊沒有娘家,回的也應該是乾親王家,不想卻來了宋府。
宋嘉言對老太太守在門外的丫頭道:「一會兒老太太找我就說我去看午飯了。」便跟著小春兒去了。
翠蕊又給宋嘉言磕了個頭,道:「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如果宋嘉言不說出真相,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然,即使聽宋嘉言說了,她依舊對宋嘉言充滿感激之心。
呂嬤嬤原以為宋嘉言瞧著性子急,很受寵愛,人也有主見,頗有幾分霸道,怕是不好教的。不料宋嘉言學得最好。尤其走起路來,那種對節奏的掌控,將臉板起來時,還有些唬人的意思。
男孩兒們都被攆去上學了,家裡頓時清靜不少。老太太昨日被壓垮的豆角架子,今天也都重新扶起來了。
小紀氏笑悠悠地應了,帶著著宋嘉言宋嘉語姐妹出去,辛竹箏則留在屋裡陪著自己母親與姑媽說話。
原本宋耀還笑眯眯地看著孩子們吵鬧呢,見兄長的臉已經沉下來了,立刻高聲斥道:「閉嘴!」
杜月娘看弟弟身子已經大好,方放下心來。又問了些弟弟養病時的事,杜月娘鬆口氣,道:「以後可莫要讓我這樣操心了。」
宋嘉言笑嘻嘻地說:「別看爹爹做文章考狀元有一手,牌桌上我可不會讓你喲。」
兩人說了幾句話,杜月娘回了她的常青院,宋嘉言去了老太太那裡。
初時宋榮一口應下,說他要出去打聽教規矩的嬤嬤,小紀氏還以為宋榮有了不得的人選,卻未料到竟是呂嬤嬤。
倒是宋榮偶爾問起呂嬤嬤,呂嬤嬤心中有數,道:「論氣度,大姑娘最好。論儀錶,二姑娘最出挑。論勤奮,當屬辛姑娘。」
呂嬤嬤在宋府拿的工錢半點兒不比武安侯府少,且宋榮對她足夠尊重,又有武安侯夫人的面子,呂嬤嬤對這份差事也相當用心。見宋榮有此問,呂嬤嬤道:「論身份,自然是大姑娘當先,原本我看著大姑娘說話辦事爽利,想著應是個急躁脾氣,不想,學起規矩來,大姑娘學得最快最好。大姑娘是個心裡有數的人。二姑娘模樣出眾,又有這樣的家世,只是,凡事太過用心,人也好強,不比大姑娘豁達。」呂嬤嬤道,「辛姑娘勤奮,也夠努力,但稍稍有些底氣不足。」
宋榮淡淡地掃一眼:「都出去跪著反省。」
算著就該這幾日到的,與小兒子已經八九年未見了,老太太一聽這話,立刻從榻上起身,既不用人攙也不用人扶,甚至拐棍子都不用一根,健步如飛就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問:「老二呢?」
宋榮忍無可忍地給了宋耀後腦勺一巴掌,罵他:「你就這樣教導子侄的?」
「看來,是有喜歡的人了。」這模樣,要說沒事兒宋嘉言也不能信。宋嘉言好奇地問:「哪個啊?」
如今皇長子雖身居嫡長之位,昭文帝卻一直未立儲君,坊間本就對此猜測頗多,若是昭文帝再不懷念一下髮妻,皇長子當如何自處呢?
宋榮失笑:「獃子,生意人也不一樣啊,有做絲綢布料的,有做糧食馬匹的,有做瓷器茶葉的,各行各業,多了去了。」
宋榮點點頭:「辛苦嬤嬤了。」
見狀,梁嬤嬤喚了一聲:「姑娘?」
宋嘉語自幼在親娘身邊長大,宋榮對小紀氏向來足夠尊敬,哪怕如今迎了二房進門,小紀氏在內宅的地位仍是獨一無二的。
生母過世時,宋嘉讓年方三歲,這些年他漸漸長大,對母親的記憶愈發模糊不清了。不過,宋嘉讓總能斬釘截鐵地回答:「咱們的母親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宋嘉語道:「猜子。」
杜月娘眼圈兒都急得紅了,道:「不瞞姑娘,我進府給老爺做二房,我兄弟在外頭租了房子住著,如今他年歲尚小,剛剛照顧我弟弟的張伯來報信兒,說我弟弟不知怎的,夜裡就發熱,到現在還高燒不退。我想求姑娘,允我出去一趟,瞧一瞧我弟弟。我們父母早過世了,帝都也沒別的親人。」
宋榮皺眉,道:「是啊,皇上夫妻情深。」
為這事兒,據說老太太在家裡直罵了小兒子兩年,後來,小兒子一直外放,歸期不定,老太太實在想兒子,也就心胸寬大地不計較了。
直到傍晚時分,宋耀才與兄長宋榮一道回家。
宋老太太嘟囔:「這丫頭今天是走了什麼運道了不成?」
夜已漸深,宋榮扶著老太太回屋休息了,小紀氏也讓她們姐妹與辛竹箏早些散了。
兄弟兩個說了不少話,及至夜深,宋耀便未回內宅,直接與兄長同榻而眠。
宋嘉言驚道:「姨娘可千萬不要這樣勞神,我如何擔得起?」
宋嘉諾和宋嘉詞看老太太在菜園裡澆菜,想去幫忙,結果,宋嘉詞一腳踩到稀泥,摔了半身泥。宋嘉諾去拽宋嘉詞,沒把小胖墩兒拽起來,反是自己也摔到了泥里去,還把老太太剛搭起的豆角架子壓倒大半。
宋榮道:「叫他們明天去上學。」在家得煩死。
一千兩!杜君並非不識五穀的紈絝,這許多日子,他一人在外面過活,每月一兩銀子都花用不了。一千兩,足夠四口之家吃用幾十年呢。
宋嘉言又坐著小轎巡視了一次院子,叮囑各處值夜的小心燭火,方回去歇了。
這次杜君的病,大夫說不險,卻足足養了一個月方大好。聽說原本杜君退了燒就要離開濟寧堂,還是濟寧堂的少東家李雲鶴苦勸m•hetubook.com.com方把杜君留了下來。
原本宋榮已生得清俊秀雅,年輕時于帝都便有玉人之稱,其實,若論容貌俊美,宋耀似乎更勝宋榮一籌。只是,宋耀眉眼靈活,瞧著不似宋榮穩重。
宋嘉言站在鏡前也唯有讚歎:「姨娘手藝實在驚人。」只看一眼,就能做出這樣合身的衣裳來。
宋榮淡淡地瞟宋耀一眼,宋耀方不再貧嘴說笑,整理衣冠給兩位老太太行了大禮。宋老太太又開始抹著眼睛,說:「起來吧,回來就好。」
其實每年兄妹兩個都會去廟裡給過世的母親點一盞長明燈、上炷香之類,今年宋榮決定給髮妻做個道場。
「哥,我的鋪子準備賣絲綢布料,你要不要入股啊?」
宋嘉詞奶聲奶氣地幫腔:「不對不對。」
小紀氏笑對宋嘉語辛竹箏道:「還不謝謝你們二嬸?」
杜君長揖道謝。
方氏不想跟老太太發生衝突,也就收回腳去,改為揪著宋嘉誡的耳朵拽去給宋嘉語賠不是。對於宋嘉誡這種皮猴子,賠禮道歉比吃飯喝水都稀鬆尋常,絕對屬於屢錯屢犯的類型。
方氏並不知其中內情,笑道:「這要怎麼說呢,那邊兒產絲綢,聽說許多商人都是自南邊兒販了絲綢到北地賣,賺取其中差價。大嫂問這個,莫不是想做絲綢買賣?」
小紀氏擺擺手令屋裡的丫鬟婆子下去,挽著辛竹箏的手與自己一道往榻上坐了,溫聲道:「表妹儘管收著。如今你獨掌一院,與先時和言丫頭一道住的時候不同了。我這樣說,表妹勿惱。主子時而打賞丫鬟婆子,這是常有的事。你們女孩兒們的月錢,不過是那麼個意思,誰也不是指望著月錢過日子,更不是叫你們用月錢打賞的。言丫頭不缺這個,語丫頭和你的由我出,儘管收著,莫要外道。」
辛竹箏道:「表嫂,那匣子里……」
倒是小紀氏忽然問方氏:「弟妹,你們自南面兒回來,我看你給語兒她們的料子很是不錯,那邊兒的絲綢生意好做不?」
守過子時,大家方各回各屋,安歇不提。
杜月娘忙說了,宋嘉言道:「翠蕊你先去姨娘家,讓李管事去請大夫。待大夫開了方子熬了葯,派個小子回來說一聲,也叫我跟姨娘放心。」
「要將腰挺直,肩打開,才顯著有底氣。」呂嬤嬤親自上手教導宋嘉語,待宋嘉語走路,呂嬤嬤又道,「二姑娘,將頭微微抬起一些。對,很好。」
丫鬟一臉欣喜地來稟:「老太太,門上小子到二門傳話,說二太太和三位小爺到家了。」
「敢輸!」宋嘉言瞪圓了眼,「敢輸看我不擰下你的耳朵。」
待宋嘉言進了二門,宋嘉讓才回去了。
直待將糕吃盡,杜君才看到糕下面壓著一張紙。張伯不識字,杜君拿起來一瞧,是一張五十兩的小額銀票。
昭文帝的心思,縱使宋榮也猜不清楚。
唉,說是和尚,在這山清水秀的廟裡住著,受的卻是紅塵香火。久而久之,和尚也勢利了。
有些話,不能對他人說。不過,宋耀是排除在他人之外的。宋榮嘆口氣,語焉不詳:「朝中諸事繁雜。」
杜月娘能給宋榮相中來做二房,這樣平庸的容貌,還能入宋榮的眼,自然不是笨的。杜月娘低聲道:「謝太太惦記,說是大夫已開了藥方子,具體怎麼樣,還不知道。」又解釋道,「奴婢因聽說二姑娘一直病著,身子不妥當,太太憂心二姑娘的病,無暇管家,方令大姑娘代理。故此,就未拿這些小事來打擾太太的清靜。」
小紀氏溫溫一笑:「這話可是外道了。正好,給你們新做的夏衫都送來了。你們姐妹如今住得近了,我就勞你跑一趟,順道都給她們帶去吧。」
翠蕊回來之後,宋嘉言便跟翠蕊商量出嫁的事。
以往她與兄長來廟中為母親上香,老和尚從未出面相見,估計是嫌他們布施得少呢。
宋嘉言帶著丫鬟到二門,宋嘉讓正在那兒等著呢。
「沒有了,起碼現在吃的是白飯,也有兩樣菜,一葷一素。如果早知道他的身份,起碼不會看著他那樣苦哈哈地過日子。」
宋嘉讓看妹妹的臉色的確比在老太太屋裡時從容多了,說:「有事派人出來告訴我。」
倒不是小紀氏與呂嬤嬤有什麼過節,但單是呂嬤嬤出自武安侯夫人身邊這一點,小紀氏便不喜歡,心裏彆扭。好在宋榮於家中積威日久,這樣鄭重其事地接了呂嬤嬤來,給呂嬤嬤與梁嬤嬤一樣的待遇,小紀氏自然不敢明面兒上為難呂嬤嬤,甚至,她不能表現出半分不悅之色。
宋嘉言偏愛大紅,她向來覺著,小姑娘家,襯得起這樣嬌艷的顏色。
其實,哪怕宋嘉言與宋嘉語站一處,宋嘉言氣度出眾,並不會被宋嘉語的光芒壓下去。從現在宋家的情況就能看出來,宋榮與宋老太太都更偏愛宋嘉言一些。
翠蕊羞澀地點了點頭。
杜月娘坦然笑道:「這也沒什麼好相瞞的,我們姐弟,少時寄養于伯父家裡,我常給綉鋪里做大綉件,就是衣裳之類的綉活,也沒少做。」
宋嘉言問得大方,翠蕊卻不禁害羞,擰著帕子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呢,臉便悄悄地紅了。
宋榮未多替杜氏說半句情,小紀氏心下很是滿意。
宋嘉言已經恢復冷靜,笑道:「我沒二妹妹、表姑這麼靈的心思,我還沒想好做什麼呢。」
「那就好。」宋榮道,「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以後定要小心身子,莫要令人擔憂。」
小紀氏語重心長道:「你雖說是我的表妹,年紀卻比言姐兒、語姐兒大不了多少。你是個明白人,我聽呂嬤嬤盧先生說你不論學規矩還是念書,都學得極好。或許如今不該說這個,不過,你心裏得有數,現在把女孩兒們該學的本事學好了,待你三年孝滿,就十三了。在帝都,女孩兒們說親事都早。以後,我還會慢慢地給你一些東西,你莫要客氣推辭,儘管收著,存作私房就好。言姐兒、語姐兒自幼得的首飾、玩物、許多女孩兒的物件兒,都一樣樣存著呢。從現在開始,有她們的一份,自然有你的一份。就是如今,你尚穿不得鮮亮衣裳,戴不得花樣首飾,該你得的料子、首飾,我還是會叫人給你送去。女孩兒家,總不嫌衣裳首飾多的。」
各親近的人家,姻親同僚親朋好友,光這些人家的年禮單子,就夠費心的。雖然有辛竹箏、杜月娘相幫,無奈,辛竹箏小半年前還是鄉下的柴火妞兒,要她一躍能明白這些事務,實在是強人所難。再有杜月娘,這是個細緻人,只是礙於出身,一時間,杜月娘也沒打理這樣大宗年禮的本事。
宋榮回府,聽到杜君來了,也沒晾著他,於是,在書房一見。
宋老太太又心疼孫子,跟大兒子商量:「我看孩子們已經知錯了,這就要吃飯了,叫孩子們進來吃飯吧。」
杜月娘方放下心來,跟弟弟說了幾句話,就讓弟弟到前面去等了。
「你知道你的嫁妝是怎麼來的嗎?」清場之後,宋嘉言方問。
「哥,你別擔心,我有辦法。」見宋嘉讓眉心微鎖,宋嘉言笑笑,「怪冷的,三弟又專門找你一塊兒睡覺,哥,你回去吧,我已經有辦法了。」再者,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四月初的時候,宋榮的弟弟宋耀一家終於抵達帝都。宋耀回帝都述職,順便帶著老婆孩子來探望老娘。
這樣的好親事,連梁嬤嬤都以為,宋嘉言必會一口應下。不料,宋嘉言反是猶豫了。
宋老太太笑罵:「真是個壞小子。」
濟寧堂李家既然要娶翠蕊,自然做了萬全的準備。
宋老太太越發覺著大孫女管家比小紀氏可靠一千倍,你看,什麼事都跟她說,關鍵還跟她說得這樣明明白白,叫人聽了一點兒不糊塗。
宋耀反應極快:「承恩公府不會是想著跟咱家聯姻吧?」
宋嘉讓放學后,找到宋嘉言私下問:「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啊?」
宋嘉言搖一搖頭:「是李雲鶴拿了一千兩私房銀子,悄悄地求了父親,這樣為你置辦的嫁妝。他說,原本是想加厚聘禮,又怕你覺著不自在,也擔心日後你被人小瞧。故此,拿了銀子,為你辦這一份嫁妝。此事,只有我與父親知曉。」宋嘉言溫聲道,「這件事,他本不欲你知曉,不過,我想著,還是應該告訴你。這是個肯為你費心周全的男人,你要好生跟著他過日子。」
翠蕊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一般奴婢,家裡都是二十五歲的時候放出去嫁人。若是主子體貼,早些放出去也是有的。
小紀氏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畢竟是理家多年的正房太太,斷瞞不過她的眼去。小紀氏心下狠狠地氣了一場,她是正經主母,杜姨娘一個二房,有了事不來找她,反是去找宋嘉言那小丫頭,規矩何在?
另一邊,小紀氏吩咐丫鬟婆子們:「好生送表弟嘉讓嘉諾回去,記著喂他們喝些醒酒湯,仔細服侍著。」
可是,此次大病,想到宋嘉言說的「我也覺著,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會怕欠別人的銀子」,於是杜君捏著銀票,小心地收起來。
呂嬤嬤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起碼三人在儀態上有所改善。就是宋嘉語,也不再總是動不動就嬌嬌弱弱了,走路說話時,大方了不是一星半點兒。辛竹箏也愈發有了大家閨秀的做派。宋嘉言也從不在呂嬤嬤面前失禮。
宋嘉言笑問:「現在他還總吃蘿蔔嗎?」
宋榮剛剛落衙回家,就遇到孩子們急赤白臉地嚷嚷,其中還有宋嘉誡擼胳膊挽袖子,晃著拳頭大聲喊:「你們還是做哥哥的呢!自己偷偷摸摸的,出去幹什麼啦?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
宋嘉讓一看老爹的臉色,半句話不敢多說,乖乖地出去跪著了。宋嘉諾辛竹笙更不敢多言,也跟著出去了。宋嘉謙兄弟頭一次見這陣勢,灰溜溜地一道去了。
一聽兒子還沒到家呢,老太太立刻止了腳,轉身回榻上坐了,臉上的歡喜也淡了許多:「哦,知道了。」見辛老太太也站著呢,其實在宋老太太健步如飛的時候,辛老太太就起身了,只是辛老太太腿腳倒不如宋老太太利落,落後宋老太太一截。宋老太太拉著辛老太太坐下,說:「我還以為得明天呢,咱們是長輩,等著他們進來就是了,哪個還要起身去迎他們呢?」完全將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忘得一乾二淨。
宋榮點頭,示意宋嘉言說說看。
辛竹箏道:「蒙表兄表嫂收留,已是萬幸了。」如今跟著盧先生念了小半年的書,辛竹箏說話開始文雅起來。
「我想請爹爹派個管事給我。」宋嘉言跟著坐下,道,「爹爹把母親的鋪子給了我許久,我都沒想好要做什麼營生才好。畢竟,我很少出門,也不大了解帝都各行各市的行事。而且,以後我也不能總是出去親自看著店鋪,所以,想找個懂得做生意的人來,幫我打理鋪子。」
也就大過年的不興打孩子,宋榮瞪宋嘉讓一眼,宋嘉讓立即拽走辛竹笙出去院中空地上放煙火了。
「別說這樣的話,你忠心待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宋嘉言笑,她從未想過要虧待翠蕊,可惜翠蕊還是不明白她。她不過微一走神,何至於便把翠蕊嚇到那副模樣。對於忠僕,給予獎賞是應該的。她為翠蕊盡心,不只是為了翠蕊服侍她這幾年,更是為了示恩于現在她院中的丫鬟們。
宋嘉言素來受寵,她想見宋榮,自然能很快見到。
宋榮唇角一翹:「這麼星點兒小事,www.hetubook.com.com怎麼倒想不透了?濟寧堂在帝都的醫藥圈子裡,也算數得上的,你有一點說得對,他家的確還欠一位御醫。只要出一位御醫,濟寧堂在醫藥圈子立馬能更進一步。不過,這一步,不是好走的。」宋榮道,「你想一想,就現在看濟寧堂,哪怕娶不到官家千金,尋常鄉紳家的小姐總是沒問題的,焉何偏偏求娶咱們府里一個丫頭?若說他沒什麼目的,你信嗎?」
「那你可不要後悔。」宋嘉言深覺自己一片好心。
「倒不是我。」小紀氏看了女兒一眼,笑道,「她們姐妹都大了,該學著理家了。年前,你大哥就給了言姐兒個鋪子,叫言姐兒學著管呢。姐妹差不多的年紀,箏姐兒比言姐兒還大一歲呢。我跟你大哥商量了,我當初也陪嫁了幾個鋪子,也拿出一個來叫語姐兒箏姐兒跟著學吧。她們小女孩兒,可做什麼好呢?看到弟妹給她們的絲綢料子,我倒是動了心,看她們,也是樂意做這個的。」
叮囑弟弟幾句,又將平日里攢下的月銀塞到弟弟手裡,杜月娘道:「你正長身子呢,我在這府里什麼都不缺,老爺太太姑娘們待我都好。別吝惜銀錢,好生補補身子。」杜君是如何自虐的事,宋嘉言並未與杜月娘說,而且府里下人口風都緊。杜月娘一直身處內宅,並不知曉,不然,不知該如何心疼呢。
「入吧入吧。」其實宋嘉讓也沒什麼私房錢,他的銀子都是武安侯夫人私下給他的,怕男孩子手裡沒銀子不方便,到如今也有幾百兩,權當哄妹妹玩兒了。宋嘉讓笑道:「等我一會兒拿銀子給你,別全賠光啊。」
「今天沒他們的飯吃。」宋榮道。
宋老太太絲毫不惱,笑:「那可得記得跟我說啊。」
宋嘉言接過涼茶喝一口,道:「各人的緣法。」
「先說看人時的眼神,一定要有底氣,萬不能露出那種怯怯的、不知所措的神色來。要坦然、坦蕩,姑娘家縱使臉皮薄,易害羞,不過,害羞也要分時候。若見人時,總一副羞羞怯怯的模樣,便會給人以小家子氣的感覺。」呂嬤嬤道,「眼正心方正。再有,說話時,不要急,不要快,也不要慢,得溫婉、從容。」呂嬤嬤看一眼宋家姐妹道,「這些日子我冷眼旁觀,大姑娘說話時太急切,二姑娘太柔和。辛姑娘就做得很好。」
宋榮道:「你這樣處理,很妥當。」給杜君請醫看病是一回事,接杜君入府是另外一回事,儘管看杜君像個有前程的人,宋榮又覺著杜君的性子似乎太執拗了些。杜月娘每月都有銀子送出府去,杜君還過得這樣苦,實在是……活該!
宋嘉言想了想,也沒個頭緒,道:「反正等她什麼時候想通什麼時候跟我說吧。」她身邊除了梁嬤嬤,翠蕊是頭一等的大丫頭,照顧宋嘉言多年,周全細緻。如今翠蕊到了年紀,宋嘉言也不願耽誤了她的青春,所以提前跟翠蕊通個氣兒,叫她留心備嫁。
宋嘉言噘嘴:「你就等著數錢數到手抽筋吧。」
宋嘉諾也臭著臉:「我覺著,表叔和哥哥們這樣做,是不對的。」竟然偷偷出去,不帶他們,他可是不會輕易原諒的。
杜君坐了,又有丫鬟上茶,杜君道聲謝方接了。依舊半低著頭,不敢看宋嘉言的模樣,拘謹古板得似個小老頭。
宋嘉讓哈哈大笑:「那我可得等著。」
宋嘉語一個上午就被宋嘉誡欺負哭了三回。宋嘉誡跳出來嚇人家一下,拍人家一下,推人家一下,把小姑娘逗得紅了眼圈兒,吧嗒吧嗒地掉淚珠子,他自己在一旁哈哈大笑。方氏倒是不袒護自己兒子,直接上腳就踹。要知道方氏將門出身,舉止素來剽悍。
宋榮因宋嘉語聽話調養,送了她一副玉做的圍棋子。
若是以往,杜君定不會收的。
倒是翠蕊嫁得這樣風光,惹得府中不少丫鬟眼熱,紛紛覺著跟著大姑娘實在有前途得很。甚至有不少丫鬟上趕著往宋嘉言院中奉承,叫宋嘉言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宋嘉言從不是小氣的人,更不會故意為難杜月娘,當時杜月娘說想找幾匹料子給宋榮做夏衫,宋嘉言直接令人帶著杜月娘挑料子。不想,杜月娘會給她做衣裳。
宋榮帶著老婆孩子表弟表妹給兩位老太太拜年,均有紅包可拿。其實這些都是宋嘉言理家時備好的,給孩子們的,打賞下人的,全都交給兩位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一樣樣地吩咐好。
「平日里瞧你是個明白人,怎麼一遇事就這樣糊塗了?平日里是個穩重的,怎麼倒做出這樣離譜的事來?」小紀氏冷冷質問。
因為宋耀他們剛剛回府,嫡親的堂兄弟姐妹,竟許多年不曾親近相處過,由此,宋榮讓孩子們停了兩日的功課,先一起熟悉熟悉。
宋榮揉揉眉心:「諸皇子漸漸大了。」皇子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的母族就開始在外面蹦躂。承恩公方家,太後母族,昭文帝于潛邸之時,便納方氏女為側妃,后昭文帝正位天下,將方氏女冊為麗妃。麗妃娘娘誕有五皇子,備受太后的喜愛。
看來犟種還不算傻到家,宋嘉言笑:「理他呢,吃蘿蔔還是吃肉,都是自己作的。」這些不過小錢而已。難道杜君成日蘿蔔粗糧,就不是花自己姐姐的月錢嗎?簡直是掩耳盜鈴!真正有本事的人,並不怕接受別人的施恩。說句不客氣的話,別人肯施恩,還是福氣呢。就怕一個人連被施恩的價值都沒有!杜君年紀尚小,一時鑽牛角尖兒,宋嘉言才肯理他,不然,隨他去死!
宋嘉言派丫頭小春兒送了翠蕊出去,淡淡地嘆了口氣。
老太太看著三個孫子,心裏那叫一個歡喜啊,和顏悅色地問方氏:「走了上千里的路,累了吧?」
宋耀道:「大哥說得是。」隨即又問,「哥,皇上又要去祭孝昭皇后陵了吧?」
人嘛,身體好了,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感覺到父親疼愛的宋嘉語,性子似乎也多了幾分開朗,年下還拿出宋榮賞她的圍棋子叫著姐妹們下棋。只是,辛竹箏還沒怎麼學過呢,宋嘉言倒是自幼就學,卻是個二把刀中的二把刀,宋嘉語開始贏的時候,還有些沾沾自喜,待到後面總是贏,就覺著無趣了。其實不待她無趣,宋嘉言已經不想玩兒了,拉過宋嘉諾,宋嘉言惡狠狠地道:「二弟,給姐姐爭口氣,贏你二姐姐個三五盤。」
「丫頭,濟寧堂能在帝都站住腳,便不是目光短淺之輩,你只管坐觀風雲就好。」宋榮笑。他還以為宋嘉言會歡歡喜喜地直接替丫鬟應下這樁親事,卻不想,她能想得這樣深。呂嬤嬤的話是對的,不要說幾個女孩兒,便是四個兒女中,宋嘉言的資質都是一流的。
宋嘉言正在老太太跟前說笑湊趣呢,就見丫頭小春兒在門口探頭探腦,宋嘉言便尋個理由出去了,小春兒輕聲道:「姑娘,是二姨娘求到了咱們院兒里。」
宋榮給的銀子豐厚,廟裡的住持大師也出來一見,與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太太說幾句話,還跟宋嘉言打聲招呼。宋嘉言倒是記得他,曾經給她取了個佛名兒,叫性慧。
宋嘉言笑嘻嘻地:「現在不能說,等我辦成了再跟祖母說。」
杜君道:「下午來的,已經去謝過了大姑娘,也見過了姐姐。」
杜月娘一見宋嘉言便跪下了。
翠飛笑道:「太太實在偏愛姑娘,姑娘怎麼得了這許多東西?」
瞅著兄長的黑面,宋耀不以為然地笑笑:「喝一點就喝一點唄,男孩子,酒量就得從小練起,不然以後酒場上怎麼辦啊。若連酒都不會喝,還叫男人嗎?」
宋嘉言裝模作樣地抽噎兩下,學男人的模樣拱拱手:「有眼不識泰山啦。」
宋嘉言思量一時,吩咐道:「翠蕊,你和小冬帶上五十兩銀子,去二門,找了李管事,拿了咱家的帖子,去濟寧堂請個好大夫。」問杜月娘:「姨娘的弟弟住在哪兒呢?」
宋耀看自己的兒子們被放回來了,說:「我去瞧瞧大哥。」
依翠蕊的心性,絕非李雲鶴的對手。但其實嫁給李雲鶴這樣的人也不錯,只要翠蕊的價值在一日,大約李雲鶴就會對她深情一日吧。
宋老太太如今享了兒子的福,越發信些神啊鬼啊佛啊道啊因果報應什麼的,聽宋嘉言這樣說,點頭道:「是啊,可叫人幫他們請了大夫?」
宋耀合攏門,過去坐了,道:「大哥心情不佳。」
宋榮哈哈一笑,命人將桌上的銅錢分給屋裡侍奉的丫頭婆子,對兩位老太太道:「娘、舅母,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出去把鞭炮放了吧。」
一時,小春兒將欠條擬好,杜君簽字畫押。宋嘉言道:「不送杜公子了。」端茶送客。
有小紀氏這個親娘的維護,家裡沒有哪個丫頭婆子敢對二姑娘不敬,除了老太太與宋榮偏愛宋嘉言超過她之外,宋嘉語實在少有挫折。這樣的宋嘉語,其實性子里尚有幾分天真。
宋嘉言悲憤地道:「我絕對不服,爹爹肯定出老千。」
「生意人。」
小紀氏也心疼宋嘉諾,勸道:「侄兒們剛來,男孩子短不了吵鬧的。老爺,這個時節,晚風還有些涼呢。」說著,還看了方氏一眼,是想方氏一起給孩子們求個情。宋榮縱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方氏的面子呢。誰知方氏卻道:「大哥罰得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孩子們多了,豈能一味縱容,沒個規矩?若是風涼,這也好辦。」直接吩咐丫鬟取幾件厚料子披風來,「再取幾個墊子來,叫他們多反省一會兒。」
宋榮勸道:「孩子們挺好的啊,男孩子,粗放一些養也無妨。」
見著宋耀,宋榮並沒有露出驚訝的模樣。兄弟多年,自然另有一番默契。
「行了,起來吧,哪兒來的這麼些規矩。」小春兒機靈地扶翠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宋嘉言問,「李雲鶴對你好嗎?」
「爹爹把鋪子的地契也給我吧。」不待宋榮問,宋嘉言先搶白,「說給我鋪子,不給地契,那算什麼給?爹爹可不要想著糊弄我。」說著,她一臉精明相地望著宋榮。
結果,六個男孩兒全都成了小醉貓,宋榮看得唇角直抽,若不是今天一家子團圓,實在手心兒癢得很。
宋嘉言忙雙手扶起杜月娘,道:「二姨娘,這是做什麼?」說著,引杜月娘到椅子上坐了,自己往軟乎乎的榻上一坐,問,「看姨娘急得很,有事儘管說。」
「哈哈哈,祖母,這還用說,走的當然是財運啦。」宋嘉言歡喜地將收的錢往手邊兒一扒拉,得意揚揚地說,「今天我手順,就是想故意輸都輸不了,真是太不好意思啦。」
方氏是個很大方的人,給男孩兒女孩兒的見面禮都很豐厚,尤其是給女孩兒的東西,竟是男孩兒們的雙倍。那些綢緞衣料首飾,樣樣精緻,令人愛不釋手,便是梁嬤嬤都贊了幾句。
接著呂嬤嬤又說了一堆東西,這隻是頭一天上課,也就讓大家熟悉一下。初始,呂嬤嬤主要是教導大家走路時如何優雅好看。
杜月娘都把衣裳捧來了,諸人移至內室,翠蕊伺候著宋嘉言換衣裳。
還有,如今宋嘉語的身子,即便是太醫院的院判來摸脈也摸不出任何毛病了,留下了兩個滋補方子,院判大人功成身退。不待小紀氏開口,宋嘉言便有眼色地交還了管家大權。
小紀氏此話一出,宋嘉言愣了一下。
宋榮隨意一坐,問:「什麼事啊?」
過年總有些忙,臨年前瞧著宋嘉語身子很不錯了,小紀氏有意收回掌家之權。宋榮便和_圖_書又請御醫回來給宋嘉語複診,不知宋榮與御醫如何運作,總之小紀氏又一腦袋扎在宋嘉語的身子調理之上了。
小紀氏見杜月娘低眉順眼地站著,安靜且溫馴,但一想到杜月娘求到宋嘉言頭上去,小紀氏從心裏透出不痛快,淡淡地駁了杜月娘的話,道:「你這樣說就岔了,你也服侍了老爺這些日子,應該明白些規矩了。家裡的事,縱使現在交給大姑娘管,你別忘了自己還是老爺的二房呢。你現在有事去找大姑娘,以後是不是也要找大姑娘?大姑娘是家裡的主子,可是,她還是個姑娘家呢!」想了想,到底不敢挑宋嘉言的不是,小紀氏道,「你是老爺的妾室,哪家老爺的妾室有事不找主母,反是去麻煩家裡姑娘呢?你去求大姑娘,大姑娘不管吧,倒顯著你臉上不好看。若是大姑娘管了,傳出去說大姑娘管自家父親的妾室,好聽還是怎的?」小紀氏到底難忍心下怨氣,不過是管了一個月的家,宋嘉言的手就伸得這樣長,將杜月娘都籠絡了過去,若再任這丫頭放肆些時日,怕府里就沒她的立足之地了!
整個將老太太的屋子吵得掀翻屋頂。
轉眼,宋嘉言又贏了一局,笑嘻嘻道:「拿錢拿錢。」
杜月娘微微一笑:「姑娘試試吧,我就是眼睛比量了下姑娘的身量,到底合不合身,心裏也沒底。」
宋榮點點頭。
宋嘉讓辛竹笙宋嘉謙三個大男孩一起出去玩兒,沒帶宋嘉誡宋嘉諾宋嘉詞,待他們回家,三個小的已經結成聯盟,對於表叔和兄長的無良行為大肆批評與告狀。
宋榮問:「想要什麼樣的人啊?」他手下倒有幾個不錯的,若是女兒需要,勻一個出來不是不可以。
辛竹箏低垂著臉,手裡絞著帕子,沒說話。
只是,宋榮有些驚奇,問:「怎麼,你不高興身邊的丫頭嫁給李雲鶴?」
「姑娘說就是。」
宋嘉言打趣道:「老太太見著孫子,哪裡還記得別的呢?別說是這些瑣事,就是我們這兩個孫女,老太太也不記得了呢。」
有親娘眼睛不眨地盯著,各種好東西調養著,宋嘉語本身天天喝燕窩的底子,到過年時,臉上已經添了三分紅潤。
宋榮正式請從武安侯府中接來的呂嬤嬤教導家裡女孩兒的規矩,呂嬤嬤自到了家裡,小紀氏就氣得胃疼。
杜君是自尊心比天還高的傢伙,見宋嘉言如此小瞧於他,此時也不顧規矩了,揚著一張大紅布臉道:「我如今雖沒銀子還給姑娘,只要姑娘寬限幾年,區區一千兩,尚不在杜某眼中。」
宋嘉言是正月十五的生日,這日子不錯,上元節。
她的那一份,除了孝中的青衫夏衣,還有幾匹耀眼的彩緞,連帶一匣子金碧輝煌的金玉首飾,與一匣子銀首飾。
宋嘉言會贏,是因為她記牌記得准。對付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辛竹箏,都是小意思。但是,對上宋榮這狀元出身,小半個時辰,宋嘉言手邊兒就只剩下了三個銅板。連同剛剛贏回來的,還有自己的老本兒,全都輸沒啦!
「咱們兄弟,皆是科舉晉身,走的是人間大道,只要謹慎行事,平安不難。家中子弟,有本事的,叫他們自己通過科舉掙前程。若是沒這個天資的,捐個小官兒,也能過日子。實不必攀高向上,摻和到這些是非中去。」
辛竹箏剛搬新家,裏面樣樣周全妥當。小紀氏忽然打發人給她送了東西,若是尋常吃食玩物,辛竹箏收便收了。只是,這一小匣子,打開來竟是滿滿的銀錁子,粗粗一算竟有三五十兩的樣子。辛竹箏嚇了一跳,命大丫鬟翠飛將銀錁子收好,她換了件衣裳就去了小紀氏的院里。
小一些的時候,宋嘉言偶爾會問宋嘉讓譬如「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之類的問題。
小紀氏道:「正過年呢,且看杜氏平日里還算懂事,就莫要罰了,讓她禁足一個月,好生反省吧。」
宋嘉謙跟著鎮壓:「喊什麼喊,我看你是找揍呢,是吧?」
宋嘉言正色道:「我要找的,是有生意眼光的人。只會做絲綢買賣,或只會做糧食馬匹買賣的,不過是精通一行,充其量不過是個熟手而已,中規中矩地做生意,說是生意人都勉強。爹爹說那種人,任何一個店鋪的夥計,幹上十年,都可以。我要的商人,起碼像陶朱公、呂不韋一樣,才能稱為商人。」
更何況,宋嘉言中上之姿,只要不跟宋嘉語這樣的絕色美人站一處,宋嘉言絕不難看。
「今日承恩公託人跟我打聽嘉讓了。」
「嬤嬤只是贊了她們。教導她們這些日子,她們可有什麼不足之處?」宋榮道,「我每日忙於公務,他們兄弟都是我親自教導,女孩兒們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因此方請了嬤嬤來助我一臂之力。」
「什麼事?」宋嘉言小聲問。
宋榮尚未換官服,說杜君迂腐吧,他還有幾分眼力見兒,知道宋榮這是剛回家就見他,心裏便生出三分感激,連忙行一禮道:「前些日子,小子忽然生病,讓大人費心了,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不論李雲鶴如何做出深情款款、一副為翠蕊考慮的情種模樣,宋嘉言都不會信。
初始小紀氏也不好計較,但是,女兒一上午哭三回,眼睛都哭腫了,這時,就算嘴上不計較,心裏早氣得不行了。
宋榮一笑:「我用得著你讓?」明明白白是小瞧宋嘉言三分。
宋嘉言笑:「我告訴你,可不是叫你哭的。」
未必。
宋老太太嘴上說:「誰要迎你啊?我是來看你大哥呢。」
說是叫辛竹箏帶,不過是順路罷了,反正衣裳都有丫鬟婆子捧著。
杜月娘一笑:「不過是手熟而已,哪裡稱得上什麼好。」
呂嬤嬤能得武安侯夫人的喜歡,一直留在武安侯府,自然相當會做人。基本上,每位姑娘都會得到呂嬤嬤的稱讚,就連宋嘉語這樣嬌弱的性子,學規矩回去后也沒說半句呂嬤嬤的不好。
武安侯夫婦對宋榮這個女婿向來挑不出任何毛病,又是給過世女兒做道場,女婿這樣有良心,岳家自然欣慰,也都帶著家裡人去了。
宋老太太心裏還是念著孫子的,笑道:「我也是剛剛知道,你去迎一迎你弟媳他們吧。」
兩位老太太正說話間,小紀氏已經與聽到信的宋嘉言宋嘉語辛竹箏來了,笑道:「老太太知道沒,弟妹和侄兒們已經到家了。」
呂嬤嬤將身一福,道:「奴婢定當盡心儘力。」
宋耀隨口道:「自皇後娘娘過世,皇上從未有立后之意。皇后與皇上少年夫妻,恩愛多年,就是如今,皇上每年必去皇后陵祭奠皇后呢。」
「這麼好的親事,女兒怎麼會不高興呢?」宋嘉言皺眉道,「我是想到了些別的事,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才想請教爹爹呢。」
宋嘉言把事情跟翠蕊說了,就沒再想了。這是翠蕊的終身大事,不論翠蕊看上誰,只要情投意合,她都會給翠蕊一份陪嫁,把翠蕊好好嫁出去。
昭文帝能從先帝諸子中脫穎而出,宋榮與昭文帝君臣多年,他對昭文帝的了解遠勝於其他人。昭文帝若立新后,後宮中,育有二皇子、三皇子的婉貴妃,與育有五皇子、出身太後母族的麗妃,資歷最深。她們都是昭文帝潛邸時的老人兒了,而且,都育有皇子。立后,理當從兩人當中選。可是,不論選了哪個,非但嫡長皇子要多出一位繼母,昭文帝也立刻會多出一位嫡子,如此,置嫡長皇子於何處?
宋嘉言痛快地放了翠蕊的身契,李家安排翠蕊認在了一個遠親王家家裡做了干閨女。如此,算是有了娘家來歷。余者,宋榮命小紀氏自官中給翠蕊備了份千把兩銀子的嫁妝,宋嘉言私下賞了翠蕊些東西,也便齊備了。
宋嘉諾忙兩隻小手捂住耳朵做害怕狀,笑:「二姐姐,你先吧。」
方氏揣著一顆時時準備戰鬥的心臟,笑:「倒也還好,因老爺要先去宮裡遞摺子,便令媳婦帶著孩子們先回家給老太太請安。」
這樣的事,自然是早早跟岳家商議過的。
人家這糕非但沒收他銀子,還送了銀子給他。
比起弟弟,杜月娘到底年長几歲,更通世事,道:「這次你病得急,虧得大姑娘心善呢。那位照顧你的翠蕊姑娘是大姑娘身邊得用的人,你來跟大姑娘道聲謝,是應該的。」
接下來,就是一家子互相廝見過,已是滿噹噹的一屋子人。尤其孩子們,此時重新排長幼序列,宋嘉讓依舊是大哥,接下來就是宋嘉謙、宋嘉誡、宋嘉諾、宋嘉詞,堂兄弟五個,還有宋嘉言宋嘉語姐妹,再加上辛家兄妹,放眼一望,實在稱得上人丁興旺了。
宋老太太問:「什麼事啊?」
翠蕊抬眼望向宋嘉言,不解地問:「姑娘,不是府里賞的嗎?」
宋榮點點頭:「知道了。」
而且,是帶著杜君一道來的。
杜月娘笑:「往日與我一道做綉工的姐妹們,有幾個關係手藝都不錯的,若是姑娘需要,我跟她們說一聲,或是跟姑娘說她們的住處,都一樣的。」
而且,若真的如此思念孝昭皇后,怎麼絲毫不見昭文帝愛屋及烏,對孝昭皇后的娘家姚國公府加以重用呢?別的不說,提拔一下姚家子弟,起碼可以增加皇長子的分量吧。
這點主,宋嘉言還是可以做的,吩咐一聲:「請杜姨娘到我院里來。」
宋嘉言起身,順道送杜月娘出去:「姨娘不必擔心,任誰都免不了有個病啊痛的,濟寧堂是帝都有名的葯堂,家裡有人生病,常請他家大夫。」
宋嘉言笑道:「祖母,原本咱們算著日程,二叔二嬸要過兩日才能到的。如今二叔二嬸提前就到了,定是趕路了呢。現在已過了午飯時間,二嬸和兄長弟弟們中午定沒吃好呢。二叔他們的院子早就已經收拾好了,不如叫二嬸和兄長弟弟們先去院里梳洗換過衣裳,我已經命祖母的小廚房裡預備了飯菜,待齊備了,就給二嬸他們送過去,先墊補些才好呢。二叔二嬸這一回來,又不是只住一日兩日,咱們多少話都有空說呢。」
「我叫我房裡的兩個丫頭,還有府里的管事一併去了。」宋嘉言笑,「祖母放心吧,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跟您說一聲。您雖不愛理這些,也不能不叫您知道啊。」
當天,馬上就顯示出孩子多的麻煩了。
杜月娘笑:「姑娘不嫌棄就好。」
「姨娘真是好手藝。」翠蕊將衣裳一展開,就不禁贊了一句。
杜君點頭,道:「姐姐放心,我會好好兒的。」
宋耀人還未進屋,聲音已自院中傳來:「喲,娘這院子怎麼改造成菜園子了,真箇暴殄天物啊。」
轉眼便是宋嘉語辛竹箏要搬新院子的日子,先時新院子收拾,包括栽什麼花、種什麼樹,包括屋子裡要什麼樣的傢具,擺什麼樣的玩器……過年之後忙了整整兩個月才弄好,再從皇曆上翻了上好的日子,以備兩位姑娘搬家。便是兩位老太太,也在宋嘉言的攛掇下去瞧了瞧二人的新院子,大家好生熱鬧了一日。
大家七嘴八舌,直吵得人腦袋疼。老太太看一群孫子要造反,完全沒有半分刁難媳婦時的本事,只無奈地撫著額頭,不停地抱怨著:「作孽哦,作孽哦。」
杜君年紀不大,瞧著十來歲的樣子,到底是讀書人,事理是明白的。這次他病了,若非宋家及時援手,病死的可能都有。如今病好,若不來宋家致謝,實在說不過去。
辛竹箏是個有眼力的,道:「我這裏的風水怕是給言兒搶了去,表哥代我打兩把,換換風水。」
https://www.hetubook.com.com宋耀又對辛老太太喊了聲舅媽,親自扶著宋老太太到榻上坐下,笑道:「兒子千里迢迢地回來,您看都不看兒子一眼。您真是我親娘嗎?」
宋榮還是那副溫文儒雅的模樣,還學著宋嘉言剛剛的話取笑:「喲,今天我手順,就是想故意輸都輸不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有些事,做得過了,也就假了。
宋嘉言安安穩穩地管了小半年的家,連帶過年時候那樣忙碌也是有條不紊,沒有出任何亂子,小紀氏嘴上狠贊了宋嘉言一番,賞了宋嘉言一些東西,至於心裏如何想,就不大清楚了。
「這樣好的衣裳,我都捨不得穿出去,又哪裡會嫌棄。」宋嘉言認真道,「定讓姨娘費了許多神呢。以後姨娘莫做了,我聽說綉活做多了傷眼睛呢。」這樣精細的繡花,沒有兩三個月,真做不出這件衣裳來。
小春兒想了想,道:「也沒有見翠蕊姐姐太中意誰,倒是有幾個媽媽偷著問過翠蕊姐姐的意思,都被翠蕊姐姐回絕了呢。」
倒是杜月娘捧來一套極精緻的夏衫,杜月娘笑道:「我閑來無事,就給姑娘做了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姑娘喜不喜歡呢?」
「請杜公子坐吧。」
「我也是過年的時候才知道的。」宋嘉言道。
杜月娘只得跪下請罪,小紀氏道:「大年下的,我也沒心思罰你,回去好生想想吧。」
小紀氏得知宋嘉言叫了杜月娘、辛竹箏一道幫忙后,嘆口氣,也沒說什麼,依舊將心放在女兒身上。
宋嘉言方回過神,梁嬤嬤朝她使個眼色,宋嘉言一見翠蕊的模樣,便笑了:「好丫頭,我是在琢磨給你多少陪嫁,才能叫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呢,這就嚇到了?」宋嘉言笑道,「小春兒,前兒得的大紅的綢緞,給你翠蕊姐姐拿兩匹,叫她縫嫁衣做蓋頭。」又對翠蕊道,「你莫呆了。我自幼便得你服侍,這麼些年下來,說是主僕,更似姐妹。若是你嫁府里的管事小子,我立刻能叫人查他個底兒掉,也放心你出嫁呢。如今濟寧堂雖是門好親,看你也極是情願,只是,不見一見這位少東家,我到底不能放心呢。」
宋嘉言點點頭:「你才知道啊?」
偏偏老太太又是個重男輕女的,還攔著方氏:「小孩子鬧著玩兒,看你這做娘的,哪裡有這麼打孩子的?打壞了怎麼辦?」
辛竹笙盯著宋嘉言宋嘉諾下棋,宋嘉讓一人無趣,仗著狗膽邀約宋榮,說:「爹,要不,咱倆搖色子吧?」
宋嘉言沒什麼興緻,還是見了翠蕊。而且,有件事,她也要告訴翠蕊。
「是。」
看來還沒有呆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連同辛家人,宋榮也一道帶了去,無他,舅舅過世了,如今辛家人都接到了帝都,也沒空閑再回鄉親自給辛永福的墳上燒一燒紙錢、點一點香燭,索性就在廟裡一塊兒辦了吧。
呂嬤嬤笑:「都是奴婢分內之事。」
宋榮半點兒不同情這樣的人。想去吃苦,那好,苦死算了。
「好了,這幾日不必你服侍了,這出嫁,事務多得很。你嫁的人畢竟不是府里的管事小子,偏你外頭又沒個親人,我去問問爹爹,這個要怎麼辦。你安心地把嫁衣蓋頭做出來,還有零碎的東西。嬤嬤,你指點著這丫頭些。小春兒,你們也給翠蕊幫把手。」
倒是裏面送出一匣子糕點,說是大姑娘吩咐,杜公子來一趟,天晚不便留客,送匣子糕點給杜公子帶回去吃。杜君連聲道謝后,方雙手接了,心下暗暗思量,不知那位大姑娘是白送我的,還是以後要收銀子的呢?
宋耀挨一巴掌,完全沒感覺,一看就是挨慣了的,笑道:「欸,這醉都醉了,教導也得等他們醒了啊。」叫著老婆:「你抱著小的。」然後,宋耀親自上手,左右胳肢窩一邊一個,拖起來說:「哥、娘、舅婆,我就先帶孩子們去休息啦。」說完,拖著孩子們走了。
然後,宋嘉言叫了辛家兄妹和宋嘉讓來下注。
「到時肯定第一個跟祖母說。」
宋家給他看場病,就收了一千兩。這一匣子糕……真要收銀子,肯定也便宜不了……不論如何,杜君都沒有拒絕,心情沉重地捧著一匣子糕回了家。
「我也沒打算找那種人啊。」宋嘉言一笑,「總之,爹爹派個管事給我,我得找個能幹的人來。等我有要幫忙的時候,會跟爹爹說的。」
孩子們除了宋嘉語,連宋嘉諾小小年紀都自己點了個煙花放。
呂嬤嬤道:「大姑娘走得很好,就是太嚴肅了,注意控制臉上的神色,溫婉一些。」宋嘉言立刻挑了個媚眼給呂嬤嬤,呂嬤嬤板著臉:「大姑娘,太過活潑了。」
屋裡男女小孩兒都披上大毛披風,然後宋榮扶著宋老太太,辛竹箏扶著辛老太太,一群人出去放煙花爆竹。
宋嘉言立刻斂了笑,唇角微微勾起,一雙單皮薄杏眼露出一抹淡淡的叫人說不出的意味兒來。呂嬤嬤點頭:「就這樣,大姑娘再走過來,二姑娘辛姑娘好好看著大姑娘的儀態。」
杜月娘正色道:「姑娘對我照顧用心,我一直感念姑娘的情分,偏偏身無長物,我也就會這個了。」
小冬剛好端來一盞涼茶,笑道:「以前不見翠蕊姐姐這個樣子啊,翠蕊姐姐先時還說不嫁人,陪姑娘一輩子呢。」
過年,其實主要就是花錢。
宋榮還是抽了個空閑單獨問了宋嘉言有關杜月娘弟弟的事,宋嘉言道:「小冬和李管事已經回來了,據大夫說病得有些急,倒還不險。只是聽小冬說杜公子住的地方實在貧寒了些,大冷的天,家裡連炭都沒了,兩條冷被子裹身上。過年連斤肉也捨不得吃,貧苦得很。那屋裡冷得跟冰窖似的,不利於養病。正好給杜公子瞧病的是濟寧堂家的少東家,瞧著實在不成個住處,少東家說濟寧堂本就是葯堂,行的是行善積德的事,沒有見死不救的理。他們與咱們府上也相熟,就把杜公子移到濟寧堂去了。翠蕊老成些,就留下照看杜公子了。」宋嘉言道,「其實,接了杜公子來府上也沒什麼。不過後來我想一想,還是一碗水端平的好。」宋榮對於章家人的態度是極差的,如今都不與章家來往了。杜月娘是個很懂規矩很有分寸的人,但是,有章家的先例在,接杜公子來府上就有些不妥當了。
各院里的奴才,自然由各院的主子來賞,這些銀錢,也是一早就備好的。而且,奴才等級不一樣,賞銀自然又有所不同。
宋嘉言聽說杜君到了,在自己院里見了杜君一面。
宋嘉言吩咐道:「小春兒,擬張欠款條子來,給杜公子簽字畫押。」
孩子多了,家裡就格外熱鬧。
胃疼了幾日,還得忍了。
沒立刻罰杜月娘,小紀氏倒不是忽發善心,而是等著宋榮回來好好地告杜月娘一狀呢。宋榮聽小紀氏半是抱怨半是控訴地說了,回道:「你看著辦吧。」若內宅之事都要他親自出手管理,還要老婆做什麼?
「姑娘,姑娘……」翠蕊臉上泛紅,滿是感激之意,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在宋嘉言叫了她們來,主要是想她們幫著管家裡的事,外頭走禮,都是宋嘉言比照著往年的單子在梁嬤嬤的幫襯下親力親為。外頭莊戶上的事,宋榮年下朝廷也忙,沒空,就指派了宋嘉讓。有忠心的管事幫襯,宋嘉讓也就跟著學。
杜君並不是擅長言辭之人,悶聲應了。
宋耀與方氏成婚後,只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宋耀就開始了外放生涯,如今已有九年了。
兩兄弟一道進屋,除了兩位老太太,諸人皆起身相迎。
「應該的。」宋嘉言道,「便是爹爹,也會如此。」杜姨娘已經是府里二房,沒有主母允許,哪裡能隨便出門呢。若是宋嘉言允了杜月娘出去,就是現成的把柄給小紀氏拿去,便是杜姨娘也落不下好。
「太太是奴婢的主子,奴婢體貼太太是應當應分的。」若是平常事,杜月娘自然要請示小紀氏,而不是越過頂頭上司去找宋嘉言。但,事關弟弟安危,杜月娘進府日久,雖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卻是個心裡有數的人。冷眼旁觀這幾個月,杜月娘實在不大信服小紀氏的品性。倒是宋嘉言磊落大方,不管是為了拉攏她,還是真就看得起她,求宋嘉言要比去求小紀氏有用得多。哪怕因此受罰,為了自己弟弟,杜月娘早有心理準備。
宋榮搖頭一笑,點宋嘉言的眉心:「真是笨。若是他求娶管家管事之女,不過是奴才家的親戚罷了。如今,他娶的雖然也是婢女,好在這是你的大丫頭。你是家裡的大姑娘,年下還管過家,可見在家裡有些地位。再者,你以為濟寧堂沒打聽過你?」宋嘉言還對自身無所察覺呢,她並不太清楚自身的價值。她不僅僅是宋榮的嫡長女,還是武安侯夫人嫡親的外孫女、寧安侯夫人嫡親的外甥女。宋嘉言比宋嘉語尊貴,不僅來自姐妹排序,更來自此因。若非如此,濟寧堂也不會貿然把寶押在宋嘉言身上呢。
出嫁的丫頭回來給主子請安,實在不好不見。
儘管宋嘉言還是個小蘿莉,不過,她自來有主見,不論院里的事,還是屋裡的事,都是她在做主。如今又幫著管家理事,故此,宋嘉言還是非常有主子的氣派的。
「濟寧堂雖然在帝都也薄有聲名,不過,遠遠不能跟于院判家的善仁堂相提並論。帝都里,有名望的人家,家裡人生病都是請御醫的。咱家,因根基尚淺,便常請濟寧堂的大夫過府。其實,濟寧堂大約也是跟咱家的情形有些相仿,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如果濟寧堂想真正在帝都的一流葯堂中佔得一席之地,就需要家中出一位御醫。我在想,是不是濟寧堂因此需要爹爹的幫忙,才會這樣曲線救國,恰好遇到了翠蕊,她又是我身邊的大丫頭。娶了她,濟寧堂小心經營,不是不能在咱家裡謀求一些好處。」宋嘉言嘆道,「我不知道這位李少東家,是想娶翠蕊,還是想娶一個侍郎府中有頭有臉的大丫頭?可是,我又反過來想,若是李家想因此攀上咱家,就是娶也應該娶太太身邊的丫頭才對,怎麼會看上翠蕊呢?」她早晚會出嫁,等嫁出去,在家裡不一定能說得上話。哪怕現在,她不過是在內宅家事上能說上幾句話罷了。至於其他大事,宋榮怎麼會聽她一個小丫頭的呢?
「哦,難怪了,年下就是他病了。」杜姨娘弟弟生病求到府里的事,宋嘉讓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杜姨娘的弟弟竟然是他的同窗杜君。
宋嘉言問:「杜公子,欠我這麼多銀子,你怕嗎?」
宋嘉言不說話,翠蕊臉上的紅暈慢慢褪去,轉而浮現一片慘白。
翠蕊吭哧了半日,也沒吭哧個所以然來。宋嘉言索性不再追問她,順道給了翠蕊兩日的假,讓翠蕊出去歇著了。宋嘉言招來小春兒問:「你們常在一處,平時看你翠蕊姐姐,有沒有意中人啊?平常看她也是個大方人,怎麼關鍵時刻倒扭捏起來了?」
小紀氏譏誚一笑:「我還真得謝謝你的體貼了。」
聽著姐姐嘮叨,杜君不想令姐姐擔心,並沒說什麼。弟弟恢復健康,杜月娘笑道:「你這個時候來了,就再去前面等一等,待老爺回府,你再見一見老爺,可好?」
昭文帝時時懷念過世的髮妻孝昭皇后,每年都要去孝昭皇后陵前走一圈,真的是難忘夫妻情誼嗎?
宋嘉讓不耐煩:「你們還小呢,以後出去再帶你們!」
丫鬟忙道:「說二老爺先遞摺子進宮去了,要晚一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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