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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記

作者:石頭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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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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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昭文帝道:「日後登基,善視百官,善待百姓。」話畢,昭文帝閉目待死。
秦老大人道:「還得請諸位穩定帝都城的安危。」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宋榮沉聲道,「當時我口頭已經應了,守孝三年怕什麼?語姐兒年紀又不大,正好晚兩年出嫁。楊輝如今已有武舉人功名,將來考個武進士,功名前程就都有了。此事莫要再提,定了就是定了。你不準同語姐兒說半個不字,讓她安安分分地嫁到楊家,以後有她的福氣。」
宋嘉言掩淚,忍悲問道:「家裡還好吧?爹爹還好嗎?」
「爹爹說的是李家伯父的妹妹嗎?」
小紀氏也就有個管內宅的本事,這等大事,小紀氏六神無主,只一心惦記著宋榮,又道:「快把二爺自前院兒接到我這兒來!去,去大爺的院兒里,叫大爺拿個主意!別驚動老太太!」丫鬟惜紅剛要往外走,小紀氏又喚了惜紅回來道,「把嘴閉嚴實了,不要亂嚷嚷。就是那傳話的婆子,也叫她閉嘴!」
宋嘉言謙虛一句:「小女何德何能。」其實,她對這個真的興趣不大。以往或許會自得於金銀首飾、各種賞賜,現在,她倒看淡這些了。
姚馨雙手疊放在小腹之上,血痕在下擺暈染開來,她輕輕地喘息著:「母親,母親,你別傷心……在地下,有我的孩子……」
原本,宋嘉言鎮定得很。但宋嘉讓突然要與秦崢出門,外頭這樣亂,宋嘉言頓時提心弔膽,道:「朝中重臣、宗室王親都在宮裡,如今帝都群龍無首。能在禁宮謀反,威脅御駕,不知是禁衛軍還是御林軍,必然是有一部分人反了!楊大將軍為禁衛軍統領,這個時候,正要楊家表現忠心!楊大將軍雖不在府內,楊家也不是沒有男人!若是楊家不肯相助,你們一定要小心。這個時候,人心難測,總要先下手為強才好!」言下之意,若有變故,必要先行下手!
這幾日快馬行進,宋嘉言再強健的體魄也不能與男人相比。忽然驚馬,宋嘉言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只摔斷了一條腿,真是僥倖至極。
方太后「怕」字因尚未落地,一箭飛來便射穿了五皇子的咽喉,五皇子猝不及防,話都未能說出一句,兩眼圓瞪,當下斃命。
「殿下叫皇上如何顧惜夫妻情分?臨川王謀反失敗,舉族皆誅。是先皇下旨,要去了許王妃正妃之位。當時許王妃已有身孕,皇上顧惜父子之情,在先帝面前為許王妃求情,先帝方允許王妃誕下殿下。只是,許妃如何能不死?意外而死,起碼保留一點尊嚴。」宋榮道,「皇上一直含糊殿下的出身,不是為了貶低殿下的身份,而是為了保護殿下……」
轉眼之間,兩位皇子皆赴黃泉。縱使方太后以往偏愛五皇子,但今夜三位皇孫枉死,方太后已經有些禁不住,抓著兒子的袖子,撲簌簌地落下淚來。昭文帝卻如同一座亘古的雕像,靜靜地望向冷漠的四皇子。
吳雙懶懶地伸個懶腰:「不瞞妹妹說,我等妹妹久矣,你們的行動,比我想得還是慢了些。妹妹是個爽快人,我們也不要金銀珠寶榮華富貴,只要皇上送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自然不會傷皇上分毫。」
昭文帝命人喚了仁德郡王與宋嘉言,道:「你們的忠心,朕都知道。過來與朕一併用膳吧。」跟著這等狼心狗肺的東西做人質,回不回得來都兩說。這個時候,帝王自然要表示一番。現無金銀珠寶可賞,賞頓飯菜還是有的。這個時候,也沒那麼多可講究的了。
秦崢是個斯文人,花前月下那一套他學不來。不過,斯文人有斯文人的辦法,秦崢會念書給宋嘉言聽,還會給她看自己遊歷時畫的畫,給她講外面的風景,說外面不同的風土人情。
昭文帝此人,平生從未有過如此狼狽景象!
于外頭的事務上,馮氏還是很信服丈夫的,道一句:「既然現在閑下來,你也好生補養一二。就是想再往上拼,也得身子骨兒好。」
宋嘉言倒了大霉,小紀氏雖未有老太太這般傷心,心裏也是惋嘆不已,連忙點頭:「老太太放心吧,我親自去跟廚下說。」這些天宋榮也在養傷,廚下少不了湯湯水水補品之物。
「是啊,尚書大人,我等官階不高,平日是聽上面吩咐,如今這……」範疇也很為難。
仁德郡王陛見時,尤其提了一句:「宋姑娘有勇有謀,冰清玉潔,殊為不易。」這句話,一半是因與宋嘉言患難之事,一半是因宋家崛起之勢!
小紀氏不以為然:「哪能一樣?咱家可是子爵府。以後家裡的爵位,還不是你大哥大嫂的嗎?」話到最後,又開始往外冒酸。
馮氏哭笑不得:「真是,一把年紀了,搬回來就搬回來,哪裡值當特意來說。就是我身上不好,倒是擾得你也睡不好。」
仁德郡王為質,馬馬虎虎也可以答應。吳雙道:「我希望,一個月內,不會看到皇上的人來追殺我們。東穆國內,無人相攔,放我們出東穆。」
宋嘉言很牽挂紀家的事,甚至對於整個宋家而言,紀家降爵都是一樁實打實的禍事。宋家,宋榮雖然得了爵位,可惜姻親武安侯被降為子爵,楊大將軍又倉促過世,在這場動蕩中,真說不上是賠還是賺了。不過,紀家的情形也沒有宋嘉言想得那樣壞。
宋嘉言平靜至極:「好。」
他簡直感謝四皇子祖宗十八代!
吳雙道:「既然妹妹沒有誠意,大不了一起死。反正有皇上相陪,到了九泉,我也不怕寂寞了。」
端睿公主再次吩咐:「把後宮所有的鳥兒都取來。」
小內侍來回稟東宮走水的消息時,身上都是哆嗦的。
「若皇上諭旨,臣等沒二話。太后懿旨,我等實不敢冒犯禁宮。」萬一是太后謀反怎麼辦?
宋嘉言輕輕地調整呼吸道:「宮中有變,我來找師太求助。」
吳雙漫天要價,宋嘉言便可就地還錢:「你要人質可以,但要換一個人。」
後宮婦人,成日無事,就喜歡養些花鳥蟲魚打發時間。如今這個時候,雖然沒有信鴿,死馬也得當成活馬醫了。端睿公主朗聲道:「如今事態緊急,有母妃、淑妃娘娘、麗妃娘娘做證,事急從權,只得借太后的印璽一用了!」
毫髮無損的仁德郡王來瞧了一回宋嘉言的傷勢,她骨頭已經接好了,但身體疲勞過度,開始發燒。仁德郡王來的時候,宋嘉言的燒已經退了。
楊建親自送了宋家兄弟出門,回頭又將宋家兄弟的話與母親說了,楊太太嘆道:「你父親以往便說宋家好。如今看來,是結了一門好親。」
秦家人要來的事,宋榮早跟老太太與小紀氏打過招呼了。
仁德郡王與宋嘉言共患難這些日子,對她很是照顧,道:「你有什麼想吃用的,跟丫頭們說,邊城雖然荒涼些,也有些野味兒可以打打牙祭。」
宋榮道:「小女孩兒都有這種熱情。我年輕時,也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她不像你這樣明媚能幹,不過蕙質蘭心,于詩詞上頗具天分。那時,我剛考取解元,從老家出來,其實沒什麼見識,一見她便如見天人。我與她的兄長是至交好友,她父親願意將她許我為妻,我心裏很歡喜,卻沒有應。在你們小女孩兒的眼裡,或許我很可鄙吧?」
當晚,宋榮去瞧了回宋嘉言。
宋嘉言腿傷快好的時節,戚氏也終於從漫長的月子中出來。原本戚氏的胎很穩,只是這場震蕩,波及的不只是皇室。別家不提,宋家便是好一陣飄搖,戚氏擔驚受怕,到生產時便有些艱難,還是請了太醫來,掙扎了一天一夜產下一女,大名宋允然,小名福姐兒。
秦淑妃比麗妃明智一千倍,連忙道:「嬪妾等敬聽貴妃娘娘與公主殿下吩咐。」
昭文帝一指身畔群臣:「你需要向滿朝文武交代!」
秦淑妃倒還穩得住,道:「殿下,把各宮宮人奴才都集中到慈寧宮來吧。」人多,總是有更多信心,「偏殿的命婦也請她們進來說話。」
「是啊,若仇家是尋常人,早報了。只可惜,仇家如今個個貴為公侯,高官顯祿,不這樣,如何殺得盡?」吳雙將一壺清水遞給宋嘉言,「我最對不住的就是你,可惜你不肯跟我走,就送我一程吧。」
昭文帝兩指向天,發下毒誓。
城外的路並不平坦,再加上老梅師太的年紀,也不敢行駛得太快。宋嘉言一夜沒睡,卻沒有半點倦意。老梅師太雙目微閉,亦是平靜非常。
宋榮還未從宮內回來,宋家大門還沒關呢,就聽到宮變的消息,急忙往內宅傳話兒。
仁德郡王嘆口氣,勸宋嘉言一句:「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其他的,或許是天意。平安摺子,我已遞上去了。過些天,待你的傷勢穩定了,我們就回帝都吧。」
宋嘉諾出去迎了迎秦崢。
老太太想了想秦家,說:「好,不錯,給丫頭定下吧。可靠。」最後一句方是關鍵。
范太太亦道:「是啊,還是要想個法子通知宮外才好。滿朝忠臣,若知宮中有難,定會入宮救駕。」
幾人官職雖低,卻各有來頭。楊建是禁衛軍楊大將軍的長子,範疇乃御林軍范大將軍的長子,胡銳是護城軍胡大將軍的兒子,且三人各在軍中任職,有一定的威望。
有楊建表態,範疇、胡銳皆應了。
只是生死前頭,女人們如何安靜得下來,就是有許多宮女內侍也跟著竊竊私語,一臉驚恐。
宋嘉言點頭。
宋嘉言望向吳雙:「為什麼?」為什麼謀反,前程已在眼前了。
「孽障,你敢謀反!」
「大嫂嫁過來的時候,家裡哪兒來的爵位?他們定親的時候,大哥連武舉都沒中呢。」宋嘉語噘了噘嘴,更顯嬌俏可愛,「母親不要說了,這話傳出去,可叫女兒怎麼做人呢?」
老梅師太並沒有打破禁宮戒律,她命軍隊停留在宮門外,看向車外的秦崢,問宋嘉言:「昨天,是你與這位小秦大人來求見我嗎?」
有一些話是推辭,有一些話,卻是實話。
這麼一說,太后也坐不住了。
宋榮在看到吳玉殺楊征的時候也蒙了一會兒,不過,此人到底混跡官場多年,此刻鎮定如常:「這樣說,馮繼遠早就過世了?」吳玉既然早與四皇子有勾連,吳雙一樣是亂臣賊子。當時,皇上是派吳雙去給禁衛軍和御林軍傳的口諭,結果只有楊征帶著吳玉與兩千禁衛軍到了,那麼御林軍的范瑜范將軍可還安全?如今看來,若那個燒得毀容的馮繼遠都是假的,吳氏兄弟謀反,應早有周全謀算。
吳玉直接去拽仁德郡王,四皇子也朝宋嘉言走了過去。正當此刻,變故陡生!四皇子猛然拔出腰間佩劍,閃電般直刺昭文帝頸項!
胡銳又道:「如今九門皆閉,事急從權,小臣擔著違背軍令之責,可開朱雀門,請小秦大人去西山將宜德大長公主接回城中吧。」
宋嘉讓替妹妹應下,道:「應該的。」這個時候,這種情勢,半分不容宋嘉言推辭。
「沒事,太醫瞧過說已快大好了。」瞧著福姐兒,宋嘉言多了兩分從前的爽利活潑,對著福姐兒做鬼臉逗她,福姐兒哈哈直樂,被裹在小虎頭鞋裡的兩隻小肉腳已經有了些力道。
昭文帝將方太后護在身後,方太后卻執意站在昭文帝身畔,道:「哀家這把年紀,還怕什麼?」
秦老尚書笑道:「好,明日我叫你師母過來一趟,咱們口頭定下,也要跟家中老太太、太太說一聲才好。」
險峻之時,能安撫人心的從來不是身份,而是智慧。
宋嘉言素來聰明,她頓時明白師太的用意。只是,接下來的活,她可是半點兒不想參与。但,現在頗有些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宋嘉言硬著頭皮應了聲:「是。」
宋嘉言道:「正是此話。」實在不成,直接投降,先保住性命,再謀將來吧。
戚貴妃半世榮華,和*圖*書平生頭一遭遇到如此險峻的情形,心裏很放心不下女兒,道:「著個內侍去看看就行了。」
「馮繼遠啊……」仁德郡王哪裡敢說吳雙親爹的不是,道,「馮繼遠文武雙全,當年,也是出名的風流人物。」
秦崢正色道:「孫兒自始至終就很中意言妹妹。」有時,情之一字,實在不知因何而起。宋家姐妹,他早就極熟的。宋嘉言不若宋嘉語溫柔漂亮,但他自始至終,只喜歡宋嘉言。
順手把福姐兒從宋嘉言膝上抱到自己懷裡,宋嘉語笑道:「給大嫂送東西是順腳,我是想咱們福姐兒了。」小孩子天生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每次宋嘉語抱她,福姐兒都會伸手去抓宋嘉語頭上的首飾,以至於現在宋嘉語在家也不敢戴太亮的首飾。雖然老太太更盼重孫,不過,福姐兒是第四代中的第一個孩子,也備受大家寵愛。
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了,端睿公主年紀小,人也靈活,隨手拿起一個黃銅香爐,一抬腿,直接踏上太后寶座面前的黃花梨木的矮几上,端睿公主高高地舉起香爐,咣當砸到地上去。
一時,底下送上飯菜。
宋嘉言暗想,這種事,師太怕是見得多了。
宋榮正在養傷,宋嘉讓陪著秦崢說了幾句話。秦崢道:「聽說言妹妹傷著腿了,這是些虎骨,用虎骨入酒,有些效用。」
「我叫人把被褥從書房搬回來了。」
戚太太道:「臣婦也隨殿下前往。」
宋榮奇怪:「什麼怎麼辦?當初早把親事應了,難道因楊大將軍為國殉難,就不算了不成?」讀書人重諾。楊征雖有失察之責,不過,他素來忠心,人又死了,昭文帝並未深究,為了穩定禁衛軍,還賞了楊家奠銀。
小紀氏則私下與丈夫商量:「語姐兒與楊家的親事可怎麼辦?」
「就為了報仇?」
宋嘉言坐了一炷香的時間,老梅師太身邊的知善女尼才請她進去。老梅師太已經穿好僧衣,宋嘉言跪下行禮,沒有半絲慌亂,道:「深夜打擾師太清靜,是小女無禮了。」
父喪漸漸過去,楊建身為長子,怎能不打疊起精神支撐門戶?其實楊大將軍雖然故去,楊家亦有幾門好親戚,不必說宋家,楊建自己的岳家便是戚國公府。
也就是宋嘉言的身體素質,不然,這一路快馬加鞭,尋常女人當真撐不下來。
想到許王妃,昭文帝更添三分怒火,那個出身罪臣臨川侯的女人!那個險些害他身敗名裂的女人!昭文帝叱喝:「孽障!你就是殺了朕,也休想得到皇位!」
但是,他這一生,也只有一個父親。
秦崢道:「我便是丟了自己的性命,也會護住言妹妹。」
正禮結束,昭文帝命太子回東宮換了常服再到正殿大宴宗室群臣。
如今想來,竟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笑話。
宋嘉言便把她知道的宮中的情形說了一遍,隨即說出自己的猜測:「小女料想,約莫是皇上與太子等皆為逆臣所困,陷於東宮,亟待救駕。只是,如今城中三品以上官員皆奉旨赴宴,餘下都是小官微吏,不見皇上諭旨,他們斷不敢率兵靠近皇城。若無人相救,則皇上安危難測。如今帝都內外,唯師太身份最高,若師太肯出面,救皇上于危難,亦是救天下於危難。此等善果功德,非師太莫屬。」
宋嘉語不解:「母親說這個做什麼?」楊大將軍過世,帝都誰不知道,楊家現在都守著孝呢。
「兒臣聽說,當年,兒臣母妃的院里,也是這樣一把火,就什麼都沒有了。」四皇子臉色一肅,冷冷道,「父皇一口一個孝溫皇后是您的原配,您將兒臣的母親置於何地?兒臣的生母,從來不是什麼不知名姓的宮人,兒臣的生母,是生產之後便被皇上燒死的原配,許王妃。」
宋嘉諾說起話來就文雅多了,道:「楊大哥,父親就是怕你們會多想,才命我們一道過來的。我家寒門出身,初時與你們家結親,楊家也未嫌棄宋家寒門。宋家亦是信人。」患難時節見真情,楊家子弟都不錯,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時候。宋家重諾守信,以後二姐姐嫁過來才更得夫家敬重,日子好過。
「吳雙吳玉,不論你們有何深仇大恨,相信這一夜,你們也已經報仇雪恨了。」有宋榮這個爹,宋嘉言對於朝中情勢並非一無所知。起碼,四皇子素不受寵,宋嘉言還是知道的。如今的禁衛軍,一看便知是吳玉手下。四皇子或許痴人說夢妄想皇位,吳家兄弟難道想陪四皇子殉葬?宋嘉言索性直接跟吳家兄弟說話,「若是不想活著出帝都城,你們何必要留皇上性命?不過為了談一個活命的條件而已!直接說,你們要怎樣才能放了皇上?若條件尚可,並非不能考慮。若你們想同歸於盡,也悉聽尊便!」縱使談判,也要有個底線。他們自然急著救出昭文帝,但吳雙等難道不急著活命?
宋嘉言帶著傷,精神頭兒也大不如前,諸人說了會兒話,又勸了她好些話,見她面露倦意,令她安心休養,便告辭了。
昭文帝並未虧待做人質的兩人,仁德郡王升了一階,被封親王爵。就是宋嘉言,也得了一個縣君之位,雖然是貴女中的最末等,對於外臣之女,也是破例而為了。
秦崢道:「如今三軍候于宮門之前,請皇上放心,臣等誓死追隨皇上!」
吳雙將劍架在仁德郡王的頸項處,怒喝:「都住手!」
四皇子聽昭文帝把想說的說完,臉上沒有半絲動容:「父皇的話,兒臣一個字都不信。如果父皇不能給兒臣傳位詔書,那麼,兒臣只好委屈父皇了。」事到如此,四皇子已經沒有回頭路。
宋嘉言容色平靜,道:「恕小女不能給王爺見禮了。」
昭文帝道:「不可能。東宮無故失火,朕便是立你為太子,也得能取信天下才行。」
帝都乃國家之首,除了禁衛軍、御林軍,還有護城軍,甚至帝都府尹手下也有維護日常治安的上千兵甲。
吳雙哈哈一笑,轉身帶著數千人縱馬遠離。
自此,有生之年,永未相見。
人在極度的驚嚇中,是感覺不到痛楚的。姚馨並不覺著痛,她只是覺得非常冷,從心臟散發的冷意讓她渾身沒有半絲力氣。隨著吳玉閃電般抽回寶劍,鮮血染透姚馨的衣襟。景惠長公主哭叫著撲向自己女兒時,吳玉已經轉身與昭文帝身邊過來救方太后的侍衛交了上百招。
老太太的眼淚擦了一把又一把,不停地點頭,道:「都好,都好。」嘴裏說著好,這些天,老太太不知哭了多少場。
宋嘉讓與楊建本是連襟兒,男人之間,真說不出女人那些一套一套勸人的話。宋嘉讓拍了楊建肩一記:「咱們不是外人。」有事說話。
昭文帝起身,大步出了殿門,果然東宮方向已見隱隱火光煙氣。昭文帝就要往東宮去,此時宴會就要開始,來赴宴的,除了宗親就是重臣,首輔彭老相爺見昭文帝要去東宮,連忙道:「皇上,東宮忽然失火,事起蹊蹺,臣願意代皇上親去東宮!」大喜的日子,東宮忽然失火,如今太子還不見蹤影。太子有個好歹,畢竟是儲君,但皇上一旦出事,便是山崩之險。
火是從東宮燒起來的。
宋嘉言從未去過東宮,秦崢也一樣,若不是侍衛引路,估計他們根本找不著東宮大門朝哪開。秦崢悄聲安慰宋嘉言:「莫怕。」
昭文帝帶著宗室朝臣先到了東宮,不料突生變故,吳玉一劍偷襲楊征,直接殺了楊大將軍。而吳玉身後的兩千禁衛軍沒有絲毫動靜,可見,是早就存了反意的。
吳雙的聲音有說不出的清冷:「我祖父是曾祖父的嫡長子,不幸早早亡故,留下我父親孤獨一人,自幼為曾祖父撫養長大。便是尋常人家,也會涉及到祖產紛爭,何況是興國侯府。父親漸漸長大,很快發現自己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叔叔在覬覦他嫡子長孫的繼承權。其中,他的二叔尤為精明強幹。那時正趕上先帝年邁,儘管已立太子,二皇子與三皇子仍舊對皇位虎視眈眈。彼時,父親很得太子看重,父親的二叔卻投了二皇子陣營,雙方斗得不可開交。三皇子因為母族出身微賤,不過是依附於二皇子而已。待太子被廢,父親的政治處境堪憂,那時所有人都以為即將登上皇位的是二皇子,結果誰也未料到,青雲巷一場大火燒去了上千人命。先帝因此震怒,命人徹查。當初父親為安置母親,將房院選在青雲巷,那裡住的大多是薄有家資的平民,而少官宦。最終事情還是查到了父親頭上,彼時父親為了救我與阿玉被燒得面目全非,祖父只能讓我們詐死,然後將我們送離帝都。其實,父親與我們不過是皇位爭奪的犧牲品而已。二皇子鬥倒太子,原以為自己穩坐皇位,卻不料被這場大火拖入泥淖。父親與他二叔爭家中侯爵之位並非秘密,父親因太子被廢而變得處境微妙,這個時候父親連帶我們兄弟被一把火燒死,得益的人就是父親的二叔。而父親的二叔一直是二皇子的親信,父親是先太子的親信,如果解釋為二皇子為剷除先太子黨羽而指使父親的二叔火燒青雲巷,看上去便天衣無縫了。二皇子因此失寵于先帝,最終三皇子被立為皇儲,待先帝殯天,三皇子登基,便是當今皇上。二皇子失去皇位,父親的二叔卻在昭文帝登基後備受重用,富貴雙全。這裏面的微妙,想必你都明白。要我說,二皇子這皇位丟得一點不冤,他連自己心腹的嘴臉都未能真正看清楚。父親的二叔表面上是二皇子的人,若我所料不錯,其實,他一直是三皇子的人。故此三皇子登基,他有從龍之功,自得重賞。可笑的是,多年後我們兄弟折返帝都,不過用了一卷偽造的曾祖父的書信,他便被昭文帝拋出來做替罪羔羊。而昭文帝自己一直都是仁義之君、天下聖人。父親為了救我與阿玉被燒得面目全非,因為父親先時與吳家有婚姻,先太子被廢之後,父親於家族中地位不利。彼時一場大火,祖父只能將我們送走。父親因此性情大變,把一切的罪因都歸咎於我與阿玉。他不良於行,但有一次,他險些要殺了阿玉,我救下阿玉后,思考很久,最終殺了他。」那些被親生父親所怨毒的歲月,父親總會說,如果沒有你們,如果沒有你們……吳雙也會想,如果沒有父親……
「楊家……」小紀氏欲言又止,見女兒還懵懂著,心下急得很,低聲道,「楊大將軍過世了,楊家大不如前。」
同樣,宋家給楊家的禮也加厚了。
宋榮總要給秦老尚書幾分面子,何況,他心裏也屬意秦崢,終於不再拿架子,笑道:「學生聽恩師的。」
仁德郡王道:「你為朝廷受此傷痛,皇上定會賞你的。」
戚氏抱著福姐兒來瞧宋嘉言,姑嫂兩個閑話聊天,宋嘉言看福姐兒胖嘟嘟的小臉兒,兩隻小肉手背上各有幾個小肉窩,便忍不住抱她到膝上逗弄。
如今,宋嘉讓著實明白了知根知底的好處,道:「我跟父親提一提。我妹妹現在腿傷了,怕是要晚些時間成親,你這個年紀……」兩人同齡,宋嘉讓閨女都有了,秦崢還是單身。
「人這一輩子,長得很,幾十年不是那樣容易過的。」宋榮溫聲道,「總有許多事是無可奈何的。吳雙的事,怪我看走眼。」
小紀氏瞧著女兒的花容月貌,摸著女兒柔軟的小手兒,道:「我在想你的親事。」
戚氏忙道:「我大姐姐嫁到楊家……」楊家再重要,總不會比自己男人的安危更重要,戚氏叮囑丈夫,「你們是連襟兒,必要時,提一提戚家,性命安危要緊。」
「咱們先把親事說定了,就是晚幾日,阿崢也願意等。」
秦老尚書把宮內傳出的救駕懿旨給大家看了,沉聲道:「如今,逆臣謀反,皇上被困宮闈,我等應和_圖_書進宮勤王,方不負聖恩!」
四皇子扶著脖子咳了一陣,隨吳雙帶著人質與大部隊走人。
這一場因報仇而發動的宮變,讓昭文帝失去了四個成年的兒子,四皇子那般,昭文帝只恨不能從未生過這個兒子,自是當他死了。
東宮久無消息傳回來,那些等在慈寧宮的宮妃命婦都已經坐不住了。
小內侍哭道:「奴才過來回稟時,還未見到太子。」
周圍擺著幾具屍體,尤其六月天,此方一夜,屍體的味道就不大好聞了。
「真是不知好歹,我還不是為你好?」
宋嘉讓愣了一下,啊了一聲,問:「你還是……」
待馬糧齊備,這一餐飯也吃好了。
宋嘉言道:「好多了。」
「無妨,我不怕。」僅靠奴才,是穩不住局面的。
各誥命夫人,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更代表自己的家族、丈夫,一時頗有幾位有膽量的誥命夫人要隨端睿公主同去宮門查看。最終,端睿公主只帶著楊太太與戚太太,另有十幾個宮人內侍相隨。
「孫兒願意等。」他一直願意等,哪怕宋嘉言與吳雙定了親,他依舊願意等。只要宋嘉言一日未成親,他就一日不放棄。果然,上蒼還是善待於他的。
宋嘉言抱著父親的手臂,忽而淚流滿面。
楊太太道:「殿下,我家將軍掌禁衛軍,對皇上忠心耿耿,只是,若外頭不知曉宮內情形,無諭,禁衛軍不得入宮啊!」
宋嘉言微驚,望向宋榮。
姚馨因方太后而死,以郡主之例安葬。景惠長公主實在不想再與姚家人扯上關係,便求恩典同姚世子和離,徹底與姚家斷絕往來。
小紀氏低聲應了。
憑宋榮的身份,哪怕得以近御前,在這麼多王親重臣之中,也輪不到他站在昭文帝身畔。只是,人質之一宋嘉言正是宋榮的親閨女,眼瞅著閨女就要生死未卜,宋榮得以在前排相送。
宋嘉語年紀漸長,也知道勸著些母親,嘆道:「先時提心弔膽的日子,大家是怎麼熬過來的?父親九死一生地掙了個爵位來,大姐姐也倒霉得很。如今剛緩過來,正當一家子齊心協力過日子。母親還不知道帝都這些人?咱家略有些長進,就恨不能把咱家捧到天上去。那些話,沒幾句是可信的。咱家好了,別人奉承母親,若一旦出了什麼醜事,不知多少閑話呢。就是父親,向來重名聲。這種話,母親悄悄與我說就算了,叫父親知道,定會生氣。再者說,母親以為楊大將軍過世,楊家就沒人了?楊家長子長媳就是大嫂子嫡親的姐姐,戚國公府的姑娘。他家老二,聯姻的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家的孫女。以後二弟出仕,在翰林院念書,正管得著的。咱家若是毀諾,與楊家就是死敵,母親想一想,這得得罪多少人?」
端睿公主冷聲道:「我們不過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人,便是想救駕,也沒有救駕的本事。」繼而,端睿公主對母親戚貴妃道:「母妃,先著人關閉內宮宮門!」
楊征之子楊建道:「若是宜德大長公主肯出面,小臣願意護送宜德大長公主到宮外。」
出了邊城城門,直往西蠻行了數百里。吳雙方謹慎地同意交換人質,他摸了摸宋嘉言的頭髮,道:「你以往說過,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遍這天下風景,如今,只能帶你看到這裏了。我今一去,再無回東穆之期。」
晨風微涼,臨近東宮,空氣中那種燃燒后的火炭味兒愈發明顯。
宋嘉言客氣地道謝。
「兒臣要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要父皇現在傳位於兒臣。」那個從來沉默少言有些軟弱的四皇子,從未有過這樣孤傲冷漠的神色,四皇子一字一句道:「兒臣不需要向天下交代!」
方太后滿心擔憂,也未多說,便扶著景惠長公主的手過去了,後面還有景淑、景怡長公主相隨。姚馨有縣主之位,她也跟著母親景惠長公主來慈寧宮赴宴了。景惠長公主有心叫女兒回去,無他,姚馨有身孕呢。只是,太後面前,又是這個節骨眼兒上,她也不大好開這個口。景惠長公主給女兒使了眼色,姚馨幾步快走伴在母親身畔。
小紀氏仔細比算著那些人家兒,哪一個都比如今的楊家好,這心裏就更是放不下了。偏偏丈夫一口咬定了楊家的親事,宋榮的厲害,小紀氏深知,萬不敢違逆丈夫之意。只是,到底意難平。
不知何時,宋榮走到宋嘉言跟前,愛惜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如今最慶幸的事,那就是沒有讓宋嘉言與吳雙成親了。
昭文帝一聽,立刻直起身子問:「太子何在?」
若沒有宋嘉言,更是難進老梅庵。
接著,端睿公主命掌事姑姑取出太後印璽,著通筆墨的宮人寫了幾百份東宮救駕的絹布條,蓋上太後印璽,綁在那些鳥兒的腿上,全都放了出去。至於有多少能飛出宮闈,就要看天意了。
昭文帝對吳雙等道:「朕自會信守承諾,希望你們也能信守承諾,不然,哪怕天涯海角,朕也必將你等生擒活捉,以祭天下!」
吳雙道:「殿下,再耽擱下去,天可就亮了。」
楊家闔府都在守孝,不好於外走動。楊大將軍突然過身,楊太太也病了好一陣子,如今初見好。楊家兄弟三個接待了宋家兄弟,因是已經說好的姻親,不算外處,宋嘉讓宋嘉諾進內宅給楊太太請了安。中午用過飯,這才走的。
父親死了,這種怨毒卻攀附於他的心靈,令他日日不得安寢。
馮氏傷感道:「先時那般忙碌,我知道你是想多給祖哥兒留下些產業的。」
端睿公主此話一落,戚貴妃頓時花容失色,條件反射地問:「那怎麼辦?」
想到丈夫如今這般清閑,皆是因差事被奪之故,馮氏就心下愧疚,淡淡地嘆了口氣。夫妻多年,紀軒除了在子嗣方面犯了些糊塗,其他方面並不糊塗,看出老妻的心事,勸慰道:「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是還似往常那般忙碌外頭的事,咱們哪裡有空這樣說說話兒。」
吳雙淡淡道:「有些仇,一日不報,一日心中不能得以安靜。嘉言,你父為昭文帝心腹重臣,因他平步青雲,你家因此蒸蒸日上,在你心裏,他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人。你怎知當年風雲變幻,血海屍山!」
吳雙等自然也看到了後宮燃起的濃煙,有禁衛軍送上一隻射下的鳥雀,吳雙掃一眼那絹紗上的字跡,笑道:「不想後宮婦人還有如此有勇有謀之輩。」
宋嘉言一口回絕:「不行,皇上萬乘之尊,不能出皇城!」
「多謝你了。」經歷了這樣的劇變,父親重傷,妹妹為質,宋嘉讓也成長許多。
宋榮見宋嘉言應得痛快,笑道:「明天秦家老太太過來,我估摸著她會來瞧瞧你。我跟秦家說了,你現在的身子,得晚些日子成親。兩家先口頭定下,待你身子大安,再正式定親。」
宋嘉言本就心裏難受,被老太太這樣摟著一通哭,也跟著眼睛一澀,流下淚來。
過幾日,仁德郡王又帶來了好消息,宋榮忠心救駕,昭文帝未計較他誤信吳雙之事,還賜了個不大不小的爵位,一等子爵。甚至,隨著昭文帝的聖旨一併到的,還有兩個擅接骨的太醫,給宋嘉言細細地檢查過腿傷。
秦老尚書親自上門跟宋榮說親事。
昭文帝帶著大皇子祭過天地祭過皇陵祭過祖宗,大禮整整進行了一日。縱使大皇子身強力壯也有些吃不消,尤其太子的大禮服鑲金嵌玉刺繡縫製,用料實誠,十幾斤的重量絕對是有的。六月的天兒,大皇子沒中暑,已是身子骨兒很不錯了。當然,他在袖管兒里籠了一錦囊的冰,才堪堪撐了下來。
楊建此方放下心來,帶了幾分歉意,道:「是我多心了。」又自嘲一笑,「自打父親過世,我也是見多了小人嘴臉。」
老夫妻兩個說說笑笑,感情倒是從來沒有過的好。
吳雙乃聰明絕頂之人,他們以火燒東宮之計引來昭文帝,又借傳口諭之機,讓吳玉帶著安排好的兩千禁衛軍入宮,將昭文帝與一干朝臣牢牢地握在掌中。一切都非常順利,唯一的破綻便是時間。
戚氏起身拉她坐在身畔,說笑道:「怎麼勞我家二小姑子親自給我送東西,這如何當得起?」家裡屢屢出事,這些日子,宋榮要養身子,戚氏生產坐月子,家裡一應外事都是宋嘉讓帶著宋嘉諾張羅,內宅的事就顧不上了。宋嘉語幫著小紀氏料理了不少家事。宋嘉語雖是個爭強好勝的脾氣,不過,現在長大了,也只是好強而已,並沒有什麼私心。戚氏與宋嘉語相處得很不錯。
「你怎麼倒糊塗了。」紀軒對老妻低語,「紀文記在你的名下,到底不是正經嫡子,祖哥兒出身上就有些妨礙。祖哥兒沒個親兄弟幫扶,我先時想給他留下的也不是什麼產業。家裡的產業已經盡夠子孫後代吃用了。你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重物落地的聲音讓這些女人們短暫地閉了嘴,端睿公主高聲斥道:「怕什麼?最壞不過一死!如今這裡有妃嬪,有王妃,有公主,有郡主,哪個不比你們身份高貴?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麼!拿出一點誥命夫人的體面來,前面未必就是死路!」
秦老大人叮囑:「一切皆要小心。」對宋嘉讓道:「恐怕還要麻煩大姑娘了。」若是秦崢一個人去,宜德大長公主怕是根本不會理睬。秦崢一說要請宜德大長公主,秦老尚書便心中有數,明白孫子的想法。
一家子正在商量對策,外頭又來報,秦崢來了。
好在老梅庵自有軟轎車駕,宋嘉言與師太同車。
楊建從來都很喜歡宋嘉讓的脾性,光明磊落。
昭文帝氣得渾身發抖,問:「太子呢?」
吳雙道:「我還要一個人。」說著,吳雙指了指宋嘉言。
秦崢知曉宋嘉言回來的消息后,重與祖父商量親事。
宋嘉讓道:「好!」
吳雙微微拱手,笑一笑:「皇上,那我等便告辭了。」
端睿公主抿唇想了想,立刻便有了主意:「這也不難。我聽說,自古若有軍情告急,邊關便會燃起狼煙。現在時辰已晚,按宴會的安排,也是該散的時候了。這麼多的宗親重臣、誥命夫人遲遲未歸的話,各家自然起疑。」端睿公主吩咐慈寧宮的掌事姑姑,道:「梁姑姑,找些厚毛毯之類的可燃之物,放到院子里,點了火捂出濃煙來。」
偏生這等要命的時候,方太后帶著長公主幾人找死來了。這些女眷一到,立刻被吳玉的禁衛軍圍了起來。幾人連同太後身邊的宮人內侍亦緊緊地護住太后長公主等。景惠長公主緊緊地拉著女兒,圍在方太後身畔,看到吳玉的那一刻,景惠長公主臉上血色盡失。
兩兄弟下晌方告辭,紀軒看過禮單就笑了,宋家的年禮,非但沒減,還加厚了三成。
麗妃臉色泛白:「萬一,太后她們回來,宮門落鎖,要如何是好?」
「絕不可能的。」秦崢篤定道,「我很了解言妹妹,依她的性子,不可能叫吳雙近身!」
現在昭文帝與群臣的情形實在有些狼狽,四皇子的臉色依舊冷峻,倒是吳雙兄弟神采奕奕。秦崢見到吳家兄弟時怔了一下,宋嘉言更是目瞪口呆,那種感覺,天崩地裂亦不足以形容。宋嘉言良久方問:「是你謀反?」
吳府那位假的馮繼遠,不知是何出身來歷,待御林軍去抄沒吳府時,那人已然服毒自盡。倒是武安侯府,受吳家兄弟牽連,武安侯連降兩級,被降為一等子爵。
秦崢一身藍色錦衣,隨意一揖,對宋嘉讓道:「阿讓,你陪我去楊家一趟。」說著,秦崢從懷裡取出絹布,上面四個娟秀大字:東宮救駕。下面還有太後印璽。
昭文帝臉色鐵青,冷聲道:「朕答應。」
秦老尚書笑道:「不怕子熙你惱,阿崢對言丫頭,實則一片痴心痴意。就是我與你師母,看言丫頭也如親孫女一般。」說著www•hetubook.com•com,秦老尚書嘆口氣,「言丫頭樣樣好,我拿她當個孫女,她如今受了許多苦,我也心疼得很。要我說,還是要給她找一門知根知底、肯疼她的人家兒才好。我們家,你是知道的,家中子弟少有納小,阿崢,更不是有什麼花花腸子的人。我敢跟你作保,他對言丫頭,定是一心一意。」
端睿公主救駕的消息傳了出去,整個帝都內城都亂了。
宋榮話尚未完,吳雙又是一箭,宋榮卻很有些靈光,早有防備,他當下腰身一擰,堪堪避開頸項要害之處,被吳雙一箭射中肩頭,吳雙冷冷地道:「宋子熙,你可以閉嘴了!」
「是。」
昭文帝與宋榮君臣多年,自有默契。宋榮身中一箭,暫且歇息。昭文帝立刻道:「穆望,朕對你、對你的母親許氏,除了沒有告知你是許氏所出之外,沒有任何愧疚之處!許氏害朕在前,朕不會容她。這一點,朕自問沒有任何錯處!許氏有了孕息,若非朕在先帝面前求情,她沒有生下你的機會。朕保全了自己的骨血,朕問心無愧。」昭文帝道,「你耿耿於懷自己嫡出之子的身份,覺著朕對不住你的母親,當年之事,你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聽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挑撥,就以為知曉全部真相!朕若不說你是宮人之子,要如何對外說你的身份?朕是冷落你,但你自己想一想,自己有沒有平安長大!朕這一輩子,做過許多事,但是,對於你,朕毫無虧心之處!朕自先帝手中接過穆家江山,如今已有十三年了。朕每日忙於政事,卻沒有教育好子孫,致使今日兄弟父子相殘。你要殺朕,便來殺吧。」
三人皆不鬆口,秦家祖孫都為難起來。
宋榮終於道:「阿崢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心裏待他亦如子侄。只是,我那丫頭傷勢未愈……」
宋榮也知道楊征一死,楊家勢力大不如前。但說定就是說定,他斷做不出毀諾之事來。
宋榮見宋嘉言精神頭兒總是不大好,便破例令秦崢去見見宋嘉言。若是再不能哄他家閨女開心,他就得重新評估秦崢的智商了。
紀軒笑道:「是啊,如今言姐兒的身子還未大好,還沒正式定親。待你大安了,咱們一道去瞧瞧言姐兒。」
這肯定是昭文帝人生中最為屈辱的一刻,以至於昭文帝一時沒了反應,仁德郡王喚了聲:「皇兄……」
宋嘉言抿了抿唇,嘆道:「我不該貪戀你的美貌,同意這樁親事。」轉而不再看吳雙一眼,與秦崢向昭文帝行了大禮。
待太醫宣布宋嘉言的身體可以移動了,邊城將軍府準備了豪華馬車,派了一支軍隊護送仁德郡王回帝都。
女尼不敢自作主張,一面請宋嘉言往裡走,一面進去通報。
秦崢有空就去宋家請安,殷勤得很。
此時,仁德郡王忽然挺身而出,道:「本王與皇上一母同胞,本王相信,本王還是有與你們為質的分量的。你們大可放心,皇上一國之君,言出必行,話出無悔。本王跟你們走,什麼時候你們覺著安全了,就放了本王。」
門房早前兩天就等著呢,見宋嘉言坐車回來了,有奴才跑出來請安,又跑進去通稟主子。府里早備了軟轎,將宋嘉言抬了進去。宋嘉言剛被安放到床上,老太太就過來了,摟著孫女一通哭:「怎麼這般倒霉?平日里我沒少給菩薩燒香啊!」
楊建道:「老大人,我十分明白老大人焦急之心。只是,自來軍中規矩,無聖上諭旨,任何軍隊不可進宮!」
「往事不可追。我家破人亡,是因為父親道行不夠,其實怪不得別人。如今我道行夠了,自然可以殺回來。」吳雙長嘆,「世間總是如此,不是人殺我,便是我殺人,無一日能令人清靜。我們馮家的仇已經報了,可惜四皇子大仇未報,未免遺憾。我從來無意於穆清所給的功名富貴,更無意做誰的槍去幫助誰奪取皇位,我所求的是因果公道。至於禁衛軍這些人,是先太子的人。」吳雙道,「帶他們走,是給他們一條生路。四皇子,也需要這些人立足。」
以往都是別人為昭文帝試毒,今日卻是反著來了。
倒是老妻身子越發不好,讓紀軒有些擔憂。少年夫妻老來伴,一輩子吵吵鬧鬧,到如今年紀大了,沒那個精力再吵了,性子也磨平了,彼此間也多了幾分體貼。
吳雙道:「王爺還記得家父嗎?」
宋嘉言眼睛微澀,卻是沒有落淚,道:「怎麼能怪爹爹呢?爹爹一直想給我找一個最好的男人。是我沒有聽爹爹的話,跟他走得太近了。我是想著,早晚都要成親,我希望他能更喜歡我一點。」結果被人從頭涮到尾。
還有一事,景惠長公主與姚世子和離了。
秦崢稟道:「城中有護城軍與帝都府的軍士巡邏,帝都城整肅如前,百姓未曾受到驚擾。」
宋嘉言只得與秦崢一道去了,後面跟著三五侍衛,其實頂不得什麼用。不過,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安全上,宋嘉言覺著還是能夠保證的。
宮妃公主誥命們苦勸無用,景惠長公主道:「皇上身邊既有外臣,宮妃、小公主們都在這裏等著,我們隨母後過去。」
秦宋兩家已說好,待宋嘉言身子大安,立刻定親。
如今的子爵大人紀軒年紀大了,儘管這對他是不小的打擊,不過,紀軒連兩個兒子都能一個遣回老家,一個出去外放,他並不是經不起打擊的人。
楊征捂著胸口倒在地上,吳玉冷冷地拭去劍上的血痕,四皇子的容色安然而無辜:「父皇此言何意?兒臣此舉,不過效父皇而為。父皇應該贊兒臣一聲青出於藍方對。」
老梅師太一進城,秦老尚書立刻帶著楊建、範疇、胡銳前來拜見,知善女尼道了聲「免禮」,四人方起身。宋嘉言小聲跟老梅師太介紹這四人的身份,老梅師太微微頷首,沒有與老秦尚書幾位說話。
這次倒霉的不是別人,正是宋榮。
宋榮說話,並沒有高聲叱喝之類,他就這麼平平淡淡地說出來,從容道:「許王妃之事,臣多少知曉一些。臣與殿下直言吧,許王妃本為皇上正妃,卻一直受家族指使,從未與皇上同心同德。當時,皇上尚未登基,許王妃曾經在皇上飲食中使用了不潔之物。殿下一直為您的生母抱屈,有沒有想過皇上當時的處境!」
戚氏生產時有些傷身,月子就做得時間長些。
宋嘉讓道:「不必擔心,我跟阿崢去去就回。」對宋嘉諾說:「家裡就靠你了!」
秦老尚書想到宋嘉言的厲害,便是男人也遜她幾分,微微點頭:「你年紀不小了,你們青梅竹馬的,也是緣分。我問一問子熙,若子熙沒有意見,就先把親事定下來。聽說,宋家丫頭傷了腿,傷筋斷骨一百天,若是成親,最早也得年底,說不定要拖到明年。」
又說了幾句宋大叔的身子狀況,秦崢方低聲道了一句:「阿讓,對言妹妹,我心未改。」
仁德郡王擺擺手,在離宋嘉言床前稍遠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道:「在外面,就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了。我來瞧瞧你,可好些了嗎?」
面前是邊城上萬大軍,吳雙忽然一匕首刺在宋嘉言馬的屁股上,同時,仁德郡王的馬也被吳玉射中,兩人的馬驚作狂奔,邊城將領急命救王駕!
「那你們兩個去東宮看一看,皇上如今如何了。看逆黨要什麼條件,才能放了皇上。」如今外面並無高官,除了秦老尚書。至於秦老尚書,不必說他已經年邁致仕,老梅師太何等政治閱歷,這談判之功,她不願讓秦家祖孫獨領。至於那些武將,更不必提,根本不是這塊料。老梅師太索性讓宋嘉言頂上去。
宋嘉言正在看書,較之先時,宋嘉言消瘦許多,宋榮心下暗暗嘆氣,坐在女兒床頭,打發了丫鬟婆子下去,方問女兒:「腿還疼嗎?」
四皇子怒道:「你胡說!」
「這叫什麼話?」宋嘉讓不高興道,「先時因二妹尚未及笄方未正式定親,難道口頭說的話就不算了?我們家不是這種勢利人家。你放心吧,我家二妹本就年紀小,晚兩年出嫁沒什麼。待你家出孝,咱們兩家便辦喜事。」
小紀氏道:「我真是白操心。」
那種無可掙脫的怨毒,實在夠了。如果沒有父親,他與弟弟的日子會更好過一些。於是,他殺了他,並不曾後悔。
吳雙並沒有對宋嘉言有所冒犯,不過五六日,這些人已是快馬到了邊城。
宋嘉讓與戚氏都要上床歇息了,見惜紅過來說宮裡出事了。
宋嘉言知曉吳雙並沒有道盡實言,既然馮繼遠早便過世了,弄個假的出來並不難。但是,吳家兄弟這樣的文采武功,是自何處學來的呢?
吳玉武功卓絕,劍術沒有任何花哨之處,殘影掠過,當胸一劍刺向方太后,連斬三位救駕宮人,方太后驚聲尖叫,一手抓住身旁驚嚇過度的姚馨,擋在自己身前。
若真被秦尚書三言五語地把禁衛軍、御林軍、護城軍調動起來,這天下是姓秦還是姓穆啊?他們也不必活著了。
馮氏道:「我恍惚聽說言姐兒跟秦家定下來了。」還是那句話,哪怕當初她待吳家兄弟再親近,也越不過外孫女去。馮氏這一病倒,除了家中爵位關係,還有宋嘉言遭此大難,馮氏一想到地下的女兒,心裏就傷感。這門親事,還是她一手撮合而成的,結果把外孫女撮到了火坑裡去。
戚氏見宋嘉言喜歡福姐兒,心裏也很高興,笑道:「都說養女隨姑,肯定有些像的。」
宋榮肩上劇痛,臉上泛白,脊樑依舊挺得筆直,冷聲道:「殿下,您與虎謀皮,吳家兄弟不過逆臣之後,就是現在,是您控制他們,還是做了他們的傀儡呢?不要算來算去,做了逆臣的棋子才好!」
戚氏笑著叮囑一句:「你小心些,別碰著腿。」
紀軒常勸馮氏:「祖上不過賣油郎起家,不要說爵位,連個官位都沒有。如今有了爵位官職,倒患得患失起來。世間之事,哪有一帆風順的,爵位能得便能失。只要子孫爭氣,什麼樣的爵位都掙得來。你看子熙,寒門出身,如今已是子爵了。」
宋榮無有不應。
仁德郡王妃李氏問戚貴妃:「娘娘,要不要打發個內侍過去瞧瞧?臣婦實在有些憂心。」仁德郡王可是跟在皇上身邊的。
嫁秦崢,也挺好的。起碼,他足夠喜歡自己。
聽到有趣處,宋嘉言會笑著多說幾句,秦崢看她開心,自己便也開心,同時,心裏不忘把吳雙詛咒個一千回。
宋嘉言一行人剛到東宮,就被禁衛軍給圍了起來,秦崢冷聲道:「如今外面已有十萬大軍準備救駕,我等奉宜德大長公主之命,前來給皇上請安!爾等追隨逆臣,不赦之罪!還不退下!」
溫柔地為宋嘉言整理了整理頭髮,吳雙道:「嘉言,我是這樣的一個壞人。宋子熙生性謹慎,他救了你。回去好好過日子吧,希望你不要忘了我。」說著,吳雙一笑,「在我這兒吃了虧,以後就會學得謹慎了吧。」讓宋嘉言上了另一匹馬。
彭老相爺這樣一開口,諸人皆勸昭文帝萬金之軀,坐不垂堂。自己的太子都生死不明了,昭文帝一國之君,正當壯年,素有氣魄,道:「宣楊征、范瑜各率兩千禁衛軍、兩千御林軍至東宮護駕!」厲眸一掃,昭文帝道,「吳雙,你跑一趟。」吳雙為侍讀學士,文采非凡,昭文帝喜他文采,近些時候的諭旨多出自吳雙之手,故而,得以近前服侍。不然,這種場合,依吳雙的官階,偏殿都沒有他的位子。
「還得再養些日子。」宋榮這次傷得厲害,不過,若是強撐著身子上朝當差,現在也沒什麼大問題了。但宋榮並不急,他不急去抓回權柄。他現在還年輕,養好身子要緊。如今有官有爵的,他急什麼。待身子大安,他還能再在官場拼殺二十年。
宋嘉言本就力氣極大,hetubook.com.com一巴掌抽得四皇子腦袋一蒙,縱身撲到地上。宋嘉言掐住四皇子的脖子,完全是要將人就地掐死的勁頭兒!
秦崢道:「話雖如此,祖父也知大家各有各的難處。只是如今宮內濃煙乍起,月色之下猶可辨析。雖然各位無諭不可率兵進宮,不過,率兵于宮外安守,並不為難吧?」若要這些人進宮,實在不易,秦崢索性再退一步。
其實,宮裡的煙都燒了那麼久,事態緊急,這誰心裏都有數。但軍人有軍人的原則,不能但憑秦家父子說什麼,他們便信什麼。萬一秦家父子就是逆臣呢?
「小秦大人,您是探花出身,必然知咱們的難處。」他們是軍人,不同於文人,若是隨便誰都能差遣他們,那就是笑話了。
宋嘉言換了一身男裝,就隨秦崢去了。
宋嘉言剛要撲將過去,寧安侯已經快一步,一腳踢向四皇子手腕。四皇子的動作也不慢,他立刻棄劍後退,還扯了宋嘉言一把。宋嘉言怒極,所有的憤怒委屈在這一刻爆發,旋身一巴掌抽到四皇子臉上!
宋家兄弟去楊家施恩,小紀氏正拉著女兒的手長吁短嘆。因宋榮救駕之功,她與老太太的誥命都賞了下來,以前她是四品恭人,外頭稱她一聲宋大太太,如今卻是要叫她一聲宋夫人,自然是更加體面。
其實,不只吳雙看到了後宮燃起的濃煙,外頭那些等著主子們回家的家僕們,都瞧見了。
「我伺候你多少年,也不見你感激我。你服侍我這些日子,還樣樣記著呢?」
楊太太道:「臣婦少時曾習過武藝,臣婦陪殿下一道去。」
秦崢說了一番「妹妹長妹妹短」,方問起:「叔父的身子可好些了?」
其實,宋嘉讓也害怕,不過,看老婆已嚇成這樣,宋嘉讓立刻拿出男人的氣派來安撫妻子,勸道:「莫怕,有我呢。」說完宋嘉讓快步去了小紀氏的主院兒。
「行,明日我去跟子熙談談。」秦老尚書又有些猶豫,「她被劫持這些天……」
這種上千人的部隊行進,邊城守將很明顯已經知曉吳雙等人的謀反之事。只是,吳雙有仁德郡王在手,這是昭文帝的親弟弟,皇上已經下旨務必要保全仁德郡王的性命安危,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令仁德郡王身處險境。
帝都已是初秋時節,路旁白楊的葉子微微泛著黃,秋風微寒,一片蕭瑟之意。
四皇子冷笑道:「父皇,這種話,威脅不到兒臣。」吩咐吳玉道:「請太后歸西!」
宋嘉讓認真道:「待日後楊大哥建功立業,才叫那些個小人好看!」
見馮嬪不再說話,端睿公主道:「母妃,兒臣去宮門前看一看。」
「若是因這個便毀婚,世上沒不透風的牆,知道咱家這等勢利家風,就是日後二弟說親都得受影響。」宋嘉語道。
這一次,來秦家的有三位中低軍官,以及帝都府尹的兒子,都深更半夜地被請到了秦家。
眼瞅著就是過年,宋嘉讓今日正是給武安侯府送年禮,如今也不能叫武安侯府了,該是子爵府。自吳家兄弟的事情發生后,外祖母馮氏的身子便不大妥當。一把年紀的人,乍受此打擊,哪裡禁得起。雪上加霜的是家中爵位被降,武安侯差事被奪,子孫後代都要受影響的,馮氏就有些承受不住。除了強撐著身子來瞧了宋嘉言一回,馮氏再沒出過門。
宋嘉語有些害羞:「這有什麼好想的?」
「起來說話吧。」老梅師太道,「我本是修行之人,不該管外頭的事。不過,想著你並非魯莽之人,深夜至此,想來定有原因。」
吳雙微微一笑,風華依舊無雙,聲音中帶著淺淺的愉悅:「沒想到離開之前,還能見妹妹一面,上蒼實在厚待吳某。」
及待一時,宋嘉讓兄弟兩個來送年禮,外孫子來了,老夫妻高興得很,韓氏帶著紀承祖出來相見,也是一團熱鬧。
東宮主殿已被燒盡,宮殿圍牆尚在,吳雙便單臂挽強弩,獨站于圍牆之上,他依舊是一身五品侍讀學士官袍,身量高挑,俊美的臉龐浮起一抹淡淡的淺笑,原本俊美無雙的仙郎才子,如今卻仿似月下之妖。吳雙朗聲道:「皇室之人,從來都是無所畏懼。當初能一把火燒死我們的父母,又一把火燒死剛剛產子的許王妃。臣從來都相信,太后沒什麼好怕的。」
宋榮一臉為難,嘆:「恩師相中了我那小女,是小女的福氣。只是,經此事,我也只願給小女找個一心一意的老實人罷了。」這話,當然假得很。閨女又沒失身,連仁德親王殿下都在御前說了他家閨女冰清玉潔,何況,如今宋嘉言又是縣君,爵位不高,到底體面。他宋榮也是正經的子爵大人了,一旦身子養好重回朝綱,不怕閨女沒一門好親事!若是那些挑剔他閨女的人家,他萬不能叫閨女嫁進去!秦崢是不錯,不過,他是嫁閨女,斷沒有一口應下的道理。秦家是來求娶,哪怕是老尚書出面,他宋榮也是要擺一下架子的。
端睿公主聲音陡然一沉,道:「在勤王之師入宮以前,我們只得自保了!」
吳玉要對方太後下手,昭文帝是絕不可能坐視不理的。犧牲了一半貼身侍衛,總算把方太后搶了過去。余者景惠長公主、景淑長公主、景怡長公主等,實在顧不得了,生死由命吧。
在見到秦崢、宋嘉言時,昭文帝的神色有了微微的振奮,他沉聲道:「不要顧及朕的安危,只管將逆黨拿下!若朕有萬一,召二皇子回帝都繼位!」哪怕二皇子是頭豬,如今成年皇子只余他一個,皇位也唯有二皇子能當得起了。
秦老尚書問:「你還是很中意她?」宋家被賜爵位,那丫頭也得了封賞,若不是被吳雙劫持這些天,真不失為一門好親。
宋榮雖然有幸去宮內參加太子大典的宴會,不過,也只容宋榮一人于偏殿末席有個座兒罷了,如小紀氏、宋老太太是沒資格去的。婆媳二人只有在新年、上元等節日,方有幸去宮裡走一遭而已。不想,如今卻是走了大運,避開了一場劫難。
宋榮道:「秦崢對你一片痴心,你是知道的。我權衡過了,你嫁他最好。關鍵,他足夠喜歡你。」
吳雙一笑,將烤好的餅給宋嘉言吃,還逗她:「可惜現在條件有限,不能給你做飯吃了。」
宋榮關鍵時刻忠心耿耿,為昭文帝擋刀,昭文帝順手扶了宋榮一把,怒道:「還不去請太醫!」
紀軒見老妻精神好,笑道:「非但一天三趟地來看你,不是還服侍你用湯藥了?」
「我暫且睡東廂是一樣的。」
兩人說著話兒,宋嘉語也來了,這些天,宋嘉語但凡有空都會過來陪宋嘉言說話消遣,笑道:「我過去給大嫂送紅參,見大嫂不在,就知道大嫂是來大姐姐這裏了。」宋嘉語今年十五歲,她生辰正是在臘八那天,還未到及笄禮。不過,宋嘉語及笄禮的大禮服和釵冠都已經去做了。如今宋榮有了爵位,交際上自然更上一個層次,將來宋嘉語的及笄禮自然更加盛大。
當天傍晚,秦崢就帶著禮物去宋家探病問安了。
宋榮道:「若你的目的是殺了皇上與我們,只管放手來殺就是。如果,四皇子意在皇位,恕臣直言,沒有哪個皇子是靠弒君殺父坐得穩皇位的!便是唐太宗李世民,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殿下,您願意與皇上好生談一談嗎?」
戚氏也嚇壞了,雖是名門貴女,自幼享受的卻是太平日子,這種謀反作亂宮闈生變的事,戚氏想都不敢想,聽惜紅這樣說,戚氏只覺心口狂跳,扶著肚子坐回了床上去。
「我要皇上以東穆國的江山基業來起誓,若皇上有違誓言,則江山無存、斷子絕孫!」再沒有比這更惡毒的話,昭文帝如今父子兄弟相殘,吳雙竟還說出「斷子絕孫」的話來。
這深更半夜的,庵中女尼一見是宋嘉言,忙問:「這麼晚了,嘉言你怎麼來了?」自出老梅庵已有三年了,不怪庵中女尼還記得宋嘉言。因得了老梅師太的允許,宋嘉言每年都會到老梅庵給師太請安。
宋嘉讓道:「有些好轉,只是斷骨不是一天兩天能長好的,還且得養著呢。」
帝都一大|波喪事過後,貴戚豪門、世宦門第又開始了各種宴會,尤其是仁德親王府小郡主的及笄宴,那叫一個豪華熱鬧。宋家也是有爵人家兒了,宋嘉言的親事打聽的人不多,宋嘉語正當花齡,又生得模樣出挑,子爵府的嫡次女,問的人真是海了去了。
她貪圖吳雙的美貌與溫柔。作為一個平凡的女人,誰不願意被這樣出色的少年喜歡討好呢?愛上吳雙,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
宋嘉言垂眸,她的確從未了解過吳雙。
宋嘉讓宋嘉諾也都過來了,宋榮坐在一旁椅中,道:「能保住性命,已是造化了。」宋嘉言被吳雙點名帶走,還能回來,實是福氣。萬一那人起了邪心,宋嘉言一輩子就毀了。當然,他閨女也不是好相與的!
「我等。」
宋嘉讓道:「現在也不要管什麼煩瑣規矩了,請秦崢進來。」
秦崢關切地問:「這些日子,妹妹還好嗎?太醫怎麼說?」
別看與吳雙等日夜兼程,五六日即從帝都到邊城。但仁德郡王和宋嘉言回去時,足足走了一個月。
四皇子忍不住冷笑:「難道是我們有求於你?一介女流,你也配在這裏講話!」
秦崢思量一時,道:「不如,請宜德大長公主出面。」也不怪秦崢會這樣想,宮外已經沒有皇家之人了。憑一個秦家,這幾人是斷不會聽命的。有皇家之人出面,凡事便能有個商量。
宋嘉諾從來都是個很有擔當的人,握拳道:「大哥放心吧!」
楊建明白宋嘉讓的意思,笑道:「我知道。我家一守孝就是三年,三弟與貴府二姑娘的親事……」
太子回去換衣裳,昭文帝其實也累,去了內殿休息。眼瞅著時辰將至,太子還未回來赴宴,昭文帝就打發內侍前去東宮瞧一瞧。內侍尚未出得殿門,東宮的火已經燒起來了。
吳雙帶著宋嘉言騎馬,晚上與宋嘉言一道守著篝火休息,仁德郡王也在。
戚氏的肚子已經有些大了,連忙喚了丫頭服侍著丈夫穿衣裳。惜紅的聲音有幾分顫抖,道:「太太命奴婢來請大爺過去商議,是門上奴才傳的信兒,外頭都說宮裡生變,街上都亂作一團了!」
宋嘉語有些惱怒:「都已經定好了的事,母親怎麼又說這種話?楊大將軍是過身了,楊家又沒有罪過。難道還不許人家過身?這又不是楊家的過錯。父親二弟都是讀書人,怎能不講信用?若是楊家一敗塗地,母親擔心女兒還情有可原。像大哥也就是個武舉,大嫂還是國公府的姑娘呢,不比我出身好?」宋嘉語雖然性子高傲,但絕非見利忘義之人。
宋嘉言的精神頭兒越來越好,不過,吳雙的事還是給宋嘉言留下了很大的傷痛。連宋榮都覺著,宋嘉言眼中的天真已漸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審視的冷靜。
原處偏殿的誥命們早已是人心惶惶,如今貴妃公主請她們進去,一聽端睿公主說明緣由,都慌作一團。戚貴妃養尊處優多年,柔聲道:「各位夫人安靜些,聽本宮說一句。」
宋榮並沒有等昭文帝拉他做擋箭牌,他完全自願,自從吳雙吳玉殺皇子大臣如砍瓜切菜,宋榮找這個機會很久了。
宋嘉言是傷患,仁德郡王很照顧她,她的馬車配置也很不錯。而且,走的都是官道,一小隊工兵先行,看前路哪裡不平哪裡有坑,率先平整好。故此,路上頗是安穩。
老梅師太微微點頭:「好吧,我隨你走一趟。」
此時,馮嬪娘娘忽然道:「本宮實在擔心皇上與太后安危,恕本宮多嘴,殿下此法雖好,只是,忠心之人能看到狼煙飛鳥,那些謀逆之人,怕也能看到。」
外頭這麼亂糟糟的,宋家也聞了信兒。
宋嘉言笑道:「和-圖-書我總覺著福姐兒哪兒長得跟我有些像。」
「阿鳳,咱家還沒有到一敗塗地的份兒上。」紀軒的確有這種底氣,他爵位是降了,但如今兩個女婿,寧安侯依舊是侯爵,又得了昭文帝的青眼,在差事上得以重用。還有宋榮,被賜子爵。兩個女婿對他這老丈人都很不錯,再說宋嘉讓、李行遠這一代的子弟,眼瞅著都長大了。只要表兄弟間彼此親近,互相依持幫助,紀家也不會一直是子爵位。
戚氏知道攔不住了,心下擔心不已,叮囑道:「多帶幾個忠心的奴才跟著。」
吳雙不說,她也不想問。
這種時節,宋嘉讓也不與秦崢客套:「記著你說的話,一定要把我妹妹安全送回來。」
梁嬤嬤端來茶點,順嘴兒道一句:「姐兒眉眼間的那種神態與姑娘相仿。」
秦崢點頭:「自小,我就中意言妹妹。」說著,就有幾分咬牙切齒,「若不是那姓吳的比我早一科,我又出去遊學,言妹妹也不會被他騙了。」
秦崢道:「仁德郡王家的下人拿著這個來我們府上,祖父擔心得很,宮裡已經點起狼煙了。祖父去了御林軍范大將軍府上,著我來找你,你家與楊家是姻親,我們一道去楊家走一趟,看楊家那裡如何了。」
秦家有救駕之功,秦崢官職升了正六品,昭文帝賞了秦老尚書末等子爵的爵位。畢竟不若宋榮以身擋刀的忠心,爵位上便差了些。倒是聽說,秦淑妃在宮中也得了賞,更得昭文帝的寵愛。
憑這些邊城軍士的勢利眼,死活都是看老天的意思。
宋嘉讓嚇一跳,問:「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見丈夫不大高興,小紀氏忙道:「我是想著,守孝得三年呢。何況,與語姐兒的親事並未正式定下。」
「殿下,便是唐太宗當年玄武門之變,也沒有立刻逼唐高祖退位。」宋榮道,「殿下以為登上皇位臣等便會對殿下盡忠盡孝嗎?臣說句老實話,殿下今日能憑由奸佞射殺兄弟,受此奸佞蒙蔽,威逼皇上,臣等心寒不已。當然,殿下也可以殺盡臣等,臣可直言告知殿下,臣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硬骨頭還是有幾根的!今日,縱使頭顱落地,臣也絕不會屈服於一個弒君殺父的狂徒!」
「我正有此意。」他當初接手的武安侯府就是風雨飄搖,先帝時,紀軒並不多受重用。皆因於今上有從龍之功,武安侯府顯赫了這十幾年。如今雖是爵位被降,但,若能熬到下一個從龍之功,未必沒有轉機,那時,孫子也大了,能頂門立戶了。
小紀氏終於不再說話了。
直到晨光微曦,老梅師太一行才進了城。
戚貴妃喚了內侍進來,卻被端睿公主攔下了,端睿公主臉色冷靜,一雙掩在羅袖中的手微微顫抖,端睿公主道:「母妃,不必派人過去。已經快一個時辰,都未有半分消息傳回來,東宮那邊,定是出事了!」
宜德大長公主久居老梅庵,現在帝都城裡,除了宋嘉言,再有與宜德大長公主相熟的人,都在宮內死活不知呢。
宋嘉言的身體時好時壞,時不時地發燒,一時難時動身。仁德郡王似乎也並不急著回帝都,他還偷偷告訴宋嘉言:「難得在外頭轉轉,我吃著邊城的野味兒,別有一番風味。」
「馨兒,馨兒……」景惠長公主再沒有以往的尊貴,驚慌失措地抱著女兒號啕大哭。
端睿公主鎮定至極,道:「謀逆之人未來後宮,這說明,他們兵力不足,不能分散。不要以為現在最危險的是父皇,在我看來,現在最危險的是那些謀逆之人!我命人點起狼煙放出飛鳥,就是要告訴他們,他們的陰謀,我們已經知曉了!不但我們知曉,外面的人也很快就會知曉!這些人,是不足以與帝都的兵力相對抗的!人都是貪生怕死的,他們謀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所以,越是危急的時刻,他們越不敢對父皇下手。因為,沒有比父皇更好的人質了!他們的性命,勢必全都落在父皇的安危之上。此法雖險,卻是能保住父皇性命的法子!」
東宮失火,後頭慈寧宮也不是聾子。方太后連忙派了小太監去東宮。一時,小太監滿臉鼻涕眼淚地回報:「東宮燒成一片,火尚未救下,亦不曾看到太子殿下的身影。皇上帶著宗親大臣們都過去了。」
吳雙手臂微微下沉,看向宋榮:「岳父大人,拖延時間對我無效。」又是一箭飛出,三皇子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那一箭再次射穿三皇子的咽喉,止住了三皇子的慘叫。
仁德郡王妃李氏亦是心臟狂跳,抓住女兒的手,對戚貴妃與端睿公主道:「太后與長公主們已經過去了,這如何是好?剛剛不是說,皇上也去了東宮嗎?」
「好。」
秦老尚書嘆了口氣,他是有些惱宋嘉言的。先時,他欣賞宋嘉言的能幹,但這丫頭實在能幹得有些過了頭!宜德大長公主差宋嘉言與秦崢進去與逆黨談判,多好的立功機會!結果,給宋嘉言搶了去!秦老尚書都奇怪,那丫頭怎麼就敢開口!孫子素來能幹,真是的,竟被宋嘉言搶了風頭!
宋嘉讓回去,本來是想隨著宋嘉言一道出城的,宋嘉言看戚氏一直擔心宋嘉讓,道:「二弟年紀小,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嫂子還有身孕,明天老太太醒了,也要有個應對之人。哥,你別去了,有阿崢在,我不會有事的。」
「莫非皇子殿下不是女流生出來的?」宋嘉言淡然道,「事至如今,皇子殿下就是把皇上殺了,這皇位,依舊不是你的。」宋嘉言並不認得四皇子,卻是認得他身上的皇子禮服。
沒辦法,三品以上官員被恩准進宮赴宴,帝都城的中高層官員將領,如今留下來的,除了無功名的官宦子弟,似宋嘉讓這般,便是官低職微,沒資格去赴宴的。
不過,他是不會讓宋榮如願的。
「好。」秦家是不錯的人家兒,馮氏聽到宋嘉言又有了不錯的姻緣,也替她高興,笑對紀軒道,「跟你吵了大半輩子,不料如今倒能一道安安靜靜地說說話兒了。我病了,你還一天三趟地來瞧我。」
昭文帝問:「百姓可安好?」
如今帝都,別的不多,辦喪事的最多,自皇室到重臣之家,半帝都城披白。最忙的不是別人,而是和尚道士尼姑庵。帝都貴婦們瘋了一般地去廟裡庵里燒香拜佛還願求籤。
進宮勤王,勤得好是一世榮華,若是勤不好……再說了,勤哪個王呢?現在宮裡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呢。索性待宮裡分出勝負,他們再聽從勝利者的調遣就是。
「已經好多了。」
今日因冊立太子而大宴群臣,但是,若時間拖得太久,這麼多的權貴被扣在宮中,宮外定會有所警覺。昭文帝一直防四皇子甚深,他們手中能控制的軍隊,攏共也就五千人左右。若是引來大部隊,形勢怕會逆轉。而且,這些朝臣之中不乏聰明人,如宋榮就開始與他東拉西扯地拖延時間。
梁姑姑連忙去了。
「我的傻丫頭,現在楊家是什麼門第啊,那個楊三,就一個武舉功名,連個官職都沒有,哪裡配得上你?」小紀氏一口氣說了出來,又開始犯愁。
太子在東宮生死不知,昭文帝哪裡還坐得住,直接就往東宮走。後面一群宗親重臣相隨。半路上就看到楊征楊大將軍帶著吳玉,後面黑壓壓地侍立著整齊的禁衛軍。昭文帝微頷首,免了他們的禮,便帶著幾位皇子、宗親重臣往東宮去。
宋榮還在養身體,沒空與小紀氏生這等氣,便去杜月娘那邊歇著去了。
手下已經過去將宋嘉言與四皇子拽起來分開,宋嘉言掙扎兩下,動彈不得,仍是怒吼:「我爹有個好歹,我一定會宰了你!」
吳雙也是個痛快人,笑道:「那就請兵部為我等準備快馬乾糧,還有,熱湯熱飯也上一些,總得填飽肚子才能趕路啊。對了,我不想再殺人了,所以,你們最好不要做什麼手腳。這些東西,我吃得,皇上與王爺也吃得。」
退下不可能的,不過禁衛軍也沒有太過兇惡,直接把他們押送到了御前。
出了孫女的院子,老太太擦淚道:「丫頭是傷了神了啊。」對小紀氏道:「令廚下多做些滋補的東西給丫頭送來吃。」
什麼叫權勢?她與仁德郡王同樣驚馬,所有人都一窩蜂地去救仁德郡王,根本沒人理會宋嘉言死活。
四皇子道:「父皇寫下傳位詔書,兒臣奉父皇榮養天年。」
「誰也沒料到的事。」秦崢已是恨透了吳雙,「叫妹妹好生養著,待好利索了再下地。斷骨不比別的,若不留心,以後就是一輩子的病痛。」
提及生父,吳雙卻是悠悠一笑:「不然,如何叫皇上體會一下燒死兒子的心情呢?皇上乃天下之主,卻不比臣父當年仁義,臣父為了救臣與臣弟,甘願身赴火海。皇上卻只能眼睜睜地瞧著太子殿下於火中枉死,實在可悲可嘆。」嘴上說著話,吳雙再次張弓引箭,他尚未放箭,三皇子已然兩股戰戰,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去。
麗妃更擔心自己兒子,恨不能現在就飛到東宮去一看究竟,心急之下出了個餿主意,道:「要不,咱們過去救駕?」
小紀氏、宋嘉語等都紅了眼圈兒,一面捻著帕子拭淚,一面又勸老太太:「叫言丫頭好生養著,老太太這樣傷心,言丫頭也跟著老太太傷感,倒不利於養身子。」
宋嘉語並不知母親的心事,見母親嘆氣,笑盈盈地問:「母親,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倒嘆起氣來。」
好在,昭文帝身邊除了諸多忠貞臣子外,還有五十位貼身侍衛。這五十人,個個武功高強,算是昭文帝的秘密侍衛了。有這些人將昭文帝護于其中,一時半刻,四皇子一系也不能奈昭文帝如何。
「若能回來,皇祖母早回來了。」端睿公主望向麗妃,道,「事至如今,之所以未波及後宮,只有一個可能,逆黨兵力不足。後宮這些人,就算劫持了,也沒什麼用處!」死了全當殉國。
「下官等份內之責。」秦崢要去請宜德大長公主,楊建範疇胡銳各派了一行軍隊相隨,既是保護,也是防範。
宋榮並沒有回答,反是道:「很早我就明白這個世間的模樣,家裡有寡母,下面有你二叔。儘管有滿腹才學,若無權勢,將來一個六品翰林就能把人在任上熬死。我清楚自己的才學,也明白只要運作得當,我能有更好的親事。於是,就拒絕了。後來,我娶了你母親,我那時年輕氣盛,心裏難免有些傲氣。你母親是侯府受寵的嫡女,嫁我算是下嫁了。她與你祖母不大合得來,當我明白要珍惜她時,她又過世了。」宋榮嘆道,「傷心了,便將傷心壓在心底。後悔了,就得朝前看。被人傷害算計,有本事,就去算計回來,若無本事,只得忍下去,忍到有本事還之以顏色的時候。若一直沒這個本事,便忍一輩子。我的人生,就是這個樣子。」宋榮淡淡道,「外頭人說我少年便得志,其實想一想,我這幾十年,歡喜的時候反而少。這並不是抱怨,上蒼對我足夠公平,起碼,我的付出,都得到了回報。但,我都如此,可想而知常人了。如咱家這些賣身的奴才奴婢,莊子上的佃戶,街上那些奔走庸碌之人,日子依舊照樣過。」宋榮取走宋嘉言手裡的書,道,「把身子養好,打起精神來,我已經應了秦家的親事。」
老梅師太這把年紀,是騎不得馬的。
「這就好。」不但昭文帝放心,就是活著的諸大臣也放下心來。吳雙吳玉竟然就是反臣,如今的情勢,救駕之功不能獨給秦家了。宋嘉言看向吳雙等人,她身姿筆直,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個倨傲的神色,冷聲道:「皇室宗親、朝中重臣、後宮妃嬪,你們沒有大肆不敬,這讓我看到了你們想活命的誠意。既然還是想活命,那麼,好好地談一個可以活命的條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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