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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宋嘉言微微點頭，道：「既然我回來了，宮務的事自然不必再勞煩你。不過，秦美人那裡，還是由你照看。七皇子你養著，秦美人是七皇子的生母，我看七皇子聰明伶俐，很討人喜歡。日後秦美人大安，他們母子都會感激你的。」
德妃恭敬無比地應了，奉承了方太後幾句，便回宮了。
宋嘉語謙道：「臣妾身子向來康健，豈敢因孕便失禮于娘娘呢？臣妾萬萬不敢。」
方太后便不再多言。
二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氣，聲音顫抖：「母后，兒臣很害怕。」
事情是二公主回稟宋嘉言的，蘇林將兩件信物呈給二公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皇室血脈。二公主是個溫柔的人，自宮中長大，知事關重大，不敢自己做主，便帶著蘇林去見了宋嘉言。宋嘉言直接令人去宮中回稟了昭文帝。
昭文帝訕訕一笑：「都是朕孟浪了，卻不關蘇林母親的事。」分毫不提宋嘉言。
昭文帝道：「很是不必，如今後宮充盈，何必勞民傷財。」
宋嘉言對二公主道：「以後你成為北涼太子妃，這樣的場合不會少。平日里或者你覺著親戚們感情平平，不過，人生就是這樣，總要慢慢熟悉。你要遠嫁，是為國盡忠，是值得驕傲的事，就算心裏有什麼委屈，現在也要把委屈收起來。身為公主，受萬民供奉，本就該為民盡責。你若覺著委屈，叫你父皇怎麼想，叫你將來的丈夫怎麼想呢？既已成事實，就驕傲地面對。你盡到了身為公主的職責，無愧於自己的血統，要抬起頭來做人。」
宋嘉言一笑道：「母后慈悲，端林，來，謝過你皇祖母。」
宋嘉言回宮，先帶著孩子們與昭文帝去慈寧宮給方太后請安。
方太后明白宋嘉語之意，臉色微緩，溫聲道：「叫德妃放心，有哀家在，誰也別想動她腹中皇子。」
昭文帝便沒有再提迎宋嘉言回宮的事，宮中大祭由方太後主持。
為此，方太后不大滿意，淡淡道：「女孩子，在宮裡，也好生學些規矩。」方太后儘管不喜這私生的孫女，心意卻不差，想著蘇林在宮裡好生住些日子，以後出嫁也能抬抬身份。
二公主的眼中有一種驚恐，宋嘉言聲音安穩淡定：「不要太過擔心，你是東穆國的公主，北涼的國土不足東穆的十分之一，富庶更無法與東穆相比，這也就說明，北涼的宮廷生活是無法與東穆相提並論的。不過，你是嫁去做太子妃的，一國儲君的正妻，也寒磣不到哪兒去。有國家為後盾，北涼的太子不敢失禮於你。事實上，很少有男人會失禮于自己的正妻。」宋嘉言溫聲道，「你要學的，是如何做一個妻子。」
蘇林一笑，脆生生道：「皇祖母有所不知，我總覺著宮裡有些悶，不若山上自在。」
不同於二公主對於北涼皮毛的了解，蘇林對北涼的風俗有些更加深入的認知，常與二公主說起北涼的趣事。
蘇林都在這兒了，既然是自家血脈，總不能拖出去掐死，方太后無甚興緻：「皇帝看著辦吧。」
方太后斬釘截鐵：「認作義女也就罷了。不然，朝中如何交代？天下人如何交代？」
這滿宮的女人，除了方太后，其他的都是為昭文帝預備的，昭文帝看上哪個，就能睡哪個。寵幸幾個宮人，並非大事，昭文帝總會遂了母親的心愿，笑道：「朕這個年紀，還令母後為朕操心，委實不孝。」
二公主不疑有他，更加願意同蘇林說話解悶。
方太后自然要說幾句面子話：「辛苦皇后了。」
「德妃娘娘還說，皇上對皇後娘娘情深如許，對九皇子、五公主牽挂不已。皇後娘娘一片孝心為太后祈福，九皇子、五公主年紀漸長，斷沒有不想念皇祖母的。依德妃娘娘淺見，若皇上與皇後娘娘知曉太后因牽挂九皇子、五公主日見消瘦，定會內疚自責的。」徐姑姑低聲道，「待皇子、公主回宮，皇後娘娘也能安心在山上為太后祈福了。」
宋嘉言向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直率的人一般少有心機，偏偏，宋嘉言還有過人的才幹。這讓昭文帝能夠放心用她。
她不明白昭文帝為何忽然對她這樣好，先是趁她不在宮裡讓宋嘉語懷孕，現在又專寵鳳儀宮了。不過，有人肯對她這樣好，就當珍惜。何況，昭文帝是皇帝，也是她的丈夫，沒有理由不抓住這個機會，不是嗎？
徐姑姑恭謹道：「德妃娘娘說，昔日皇後娘娘曾明言不信任於她，細想開來，皆因先時賜婚承恩公府之事。德妃娘娘每想到此事，就心下難安，不由想到昔日漢景帝年間，粟妃之事。」
方太后道：「說吧。」
「皇后的意思是……」
在宮裡裝聾作啞這幾年，好容易趁宋嘉言離宮，她再次有了身孕，宋嘉語方下定決心對宋嘉言出手。既然要出手，方太后便是一桿好槍。
宋嘉言笑道：「這要看怎麼說了，前朝與我朝都未有女子為官的先例。想當初，大鳳王朝時，女子封爵為官，並不罕見。」
昭文帝哈哈一笑，攬住宋嘉言的肩：「皇后真是朕的賢內助啊。」
這個年過得並不順遂，原因便是曝出皇室滄海遺珠一事。
宋嘉語先有八皇子傍身，如今再次有妊，雖不知是男是女，但宋氏女屢屢誕有皇嗣，方太后每想到此事，就難免心下嘆息。
反正是啰里啰唆地寫了一大篇，把方太后氣個倒仰。
昭文帝特意安排的陪嫁，總有其特別之處。
蘇林握住二公主的手，悄聲道：「殿下，母後有這樣的才幹，父皇深信母后，方送殿www.hetubook.com.com下來這裏。說句私心話，父皇也是盼望殿下與母后親近的。」機會多麼難得。
昭文帝握一握宋嘉言的手：「朕知道了。回去吧，風涼。」
容嬪於後宮不顯，二公主亦不若端睿公主得寵，昭文帝不擅安慰女人，直接把二公主送到了老梅庵給宋嘉言開導。
昭文帝滿面寵溺，笑道：「這幾年，林兒頗是不易，便讓孩子鬆快鬆快吧。她與皇后頗是投緣，跟二公主也好。」
宋嘉言溫聲道：「是你自己爭氣，你有這樣的才幹，自然有你適當的位置。」宋嘉言當然無懼現在得罪方太后，不只是出於對昭文帝性情的了解，宋嘉言甚至明白昭文帝的心事。二公主和親在前，拉攏了北涼，那麼與西蠻的戰爭不會太久了，東穆幾年備戰，這會是一場大戰。昭文帝為安民心，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表示出對中宮的不滿。說不定，立太子就在這幾年了。
「朕又沒怪你。」昭文帝終於開口，笑著捏捏宋嘉言的手，溫聲道，「如離，與朕回宮吧。」昭文帝鮮少喚宋嘉言的字，而且，宋嘉言如今的地位，也沒人敢喚她的字。
呂嬤嬤早提前回來打掃過，一應擺設皆是宋嘉言喜歡的樣式。說來也是緣分，昔日宋榮專門從岳家請了宮裡出身的呂嬤嬤來家裡教導女兒們儀態規矩，後來，宋嘉語被選入宮，宋榮原有意叫呂嬤嬤伴著宋嘉語進宮，瞧呂嬤嬤沒那個意思，便也罷了。誰知時移事易，宋嘉言入主中宮，身邊不能沒有可靠的人，梁嬤嬤勸了呂嬤嬤幾句，二人皆跟著宋嘉言進宮，做了鳳儀宮的嬤嬤。
宋嘉言愈是在宮外如魚得水，宋嘉語心下愈是不安。
麗淑妃臉色微變，只能恭謹領訓。
徐姑姑方躬身告退。
宋嘉言道：「臣妾只是覺著，以蘇林的才幹，若作為二公主的陪嫁女官嫁入北涼，怕是難逃北涼太子青眼。一旦為太子姬妾，蘇林能做的事就太有限了。如果能讓蘇林有一個恰當的身份長留北涼，依她的品貌才幹，結交北涼官員並非難事。再者，她是女人，即便入太子府給公主請安，也是便宜的。」
宋嘉言當面應了，還令人帶了禮物回宮賞賜了宋嘉語一番。轉而第二日上書慈寧宮，直言卑不動尊，不要說一個秦美人，就是宋嘉語腹中的龍子，難道要當朝皇後為他祈福？這是何家道理？宋嘉言直接說，太後向來慈愛英明，卻屢為小人連累，先是受惑于妖道，如今又被離間婆媳之情，讓她這出宮為太后祈福之人情何以堪？奏章中言明，太后慈悲太過，今有小人借太后鳳體違和之際，屢屢作祟，惑亂後宮，請太后整飭後宮，親賢臣，遠小人……
「兒臣怎麼能與母后相比呢？」
說了幾句話，便打發她們下去了。
宋嘉言對麗淑妃說了一句：「我去山上為太后祈福，麗淑妃代為執掌宮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秦美人的身子如何了？」
宋嘉言笑道：「正好有件事跟母后商量，咱們端林啊，倒有樁心事求到了臣妾。臣妾跟皇上說了，端林也求了他父皇一番，皇上也允了。」
方太后笑道：「皇帝說的哪裡話。做母親的，哪個不為自己兒女操心呢？只要皇帝順遂如意，哀家就放心了。」
麗淑妃心下再如何不情願，依舊恭順地應了。
宋嘉言笑道：「皇上怎麼來了？」
宋嘉言笑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收了母親安排的宮人，昭文帝轉而說起蘇林爵位的事，道：「朕的血脈，卻不能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公主多是在出嫁前賜封號，朕想著，給二公主賜封號時，一併給那孩子賞了封號。」
「說來，我也許久未見九皇子與五公主了。」
宋嘉言道：「不必時刻盯著公主，公主願意做些什麼，就讓她做些什麼吧。」二公主若想死，早死了。只要二公主不尋短見，宋嘉言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若二公主執意尋短見，她攔也攔不住。
方太后原意是將麗妃晉為貴妃，不想昭文帝是這個意思，未再爭執，一笑應了：「就依皇帝的。」二公主遠嫁北涼，晉一晉她的生母，也是應該的。
緊接著，昭文帝便擇一良辰吉日封賜了二公主與蘇林。二公主為一品端儀公主，蘇林得封端林郡主。其實，憑二公主在後宮的地位與二公主在昭文帝心中的分量，封二品公主已是頂天，皆因二公主是遠嫁，昭文帝並不吝於在封號上給女兒多一些尊榮。
昭文帝笑道：「那便將麗賢妃晉為淑妃，二公主的生母容嬪也是宮中老人，容嬪晉為賢妃。」
宋嘉語扶著腰，挺著根本顯不出的肚子自椅中起身，很識趣，柔聲道：「太醫說胎象穩健。」
宋嘉言淡淡地看宋嘉語一眼，道：「德妃好生養胎吧。有想吃想用想玩兒的東西，只管跟本宮說。」
過年時，宮裡沒有宋嘉言，這讓方太后順心得很。當然，苦的是諸公主、貴女、誥命，甚至連禮部，也被宋嘉言要求安排出公主、貴女、誥命年下去老梅庵請安的時間安排。她是不會免了這些人的請安禮的。
蘇林自然比二公主更會做人，二公主太過小心翼翼，何況宋嘉言對於禮數要求並不嚴格，初一、十五去請安就是了。
方太后幽幽一嘆，到底不樂。
接著，宋嘉言又問候了宋嘉語。
蘇林是個很會討喜的人，不過數日，五公主就常纏著她一道玩兒，即使慢吞吞的九皇子也不討厭蘇林。
不出宋嘉言所料，方太后並不喜歡蘇林。哪怕昭文和圖書帝信誓旦旦地說蘇林是他的滄海遺珠，方太后依舊不喜歡蘇林。
這話何等不識抬舉，方太后臉色微冷，道：「聽說你做宮人好幾年，怎麼倒覺著宮裡悶了？」
一個公正的皇后，比一個心思總往娘家拐、謀奪太子之位的太后更加重要。
方太后實在煩了宋嘉言，聞言面露不悅，冷聲道：「皇帝想去就去，何必與哀家商議？」
宋嘉言道：「你去了北涼，知道要怎麼做嗎？」
方太后笑得開心，摸摸兩個孩子，道：「五兒真是一臉的福氣，小九兒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哪？」九皇子並不瘦小，只是相對於龍鳳胎的妹妹，九皇子顯得瘦了。
蘇林去宮裡給方太后請了安，便又回了山上隨宋嘉言居住。
子以母貴，母以子貴。這天下，終究會是她兒子的。
此次接宋嘉言回宮后，昭文帝也不知怎的，非但一日三餐都來鳳儀宮報到，還夜夜宿于鳳儀宮。
端儀公主要出嫁，本就有一堆瑣事要忙，昭文帝更沒有時間管後宮這些是非，也該接宋嘉言回去了。至於方太后的意見，若是連老娘都搞不定，昭文帝也白做了這些年的皇帝了。
二公主這即將成為北涼太子妃的人，自然也想多了解北涼，兩人的友情迅速升溫。二公主有些好奇地問：「林姐姐，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北涼的事？」二公主並不是個刻薄人，蘇林認父一事還是借了她的手，她自然知曉蘇林的身份。何況，如今蘇林是皇后的義女，二公主很自然地喚蘇林一聲姐姐。
宋嘉言摸摸孩子們的頭，這次回去，她皇后的位子會更加穩固，畢竟，昭文帝已經意識到她的重要性了，不是嗎？
帶著兒女坐在皇后的輦車裡，宋嘉言面色沉靜。五公主扭著小身子，一個勁兒地問：「母后，咱們是回宮嗎？宮裡什麼樣啊？也有許多梅花兒嗎？」出來一年多，她把皇宮給忘了。
皇后的第一職責也不是與妃嬪爭寵。在很大程度上，男人對正妻的要求是，做一個合格的管理者。對於這樣稱職的女人，腦子清楚的男人還是願意給她相對的尊重的。
呂嬤嬤方昂首挺胸地離去，麗淑妃轉而去慈寧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苦。
二公主臉頰微紅：「我不是……」後宮多年，二公主似乎已經習慣了兩不得罪並兩不親近的生活與選擇。
昭文帝這次上山面有不悅。宋嘉言只當未看到昭文帝的臉色，捧一盞茶給昭文帝喝，對昭文帝說起這次的事來，道：「皇上不要怨臣妾。秦美人先時的錯處，臣妾已經罰過了。年紀輕輕的，若沒什麼念想，死就死了。自己兒子還在，她捨不得死。何況，臣妾出宮時親去瞧過她，安慰了她幾句，她也好好兒的。臣妾雖不喜歡她，她畢竟是皇上的妃嬪，有過則罰，有功則賞，臣妾也不會刻意為難她，臣妾平生最瞧不起那些陰損手段。子不語怪力亂神，秦美人病了，不好了，不說請太醫開方子拿葯，倒叫臣妾給秦美人念平安經？若是念經包治百病，還要太醫有什麼用？」宋嘉言嘆口氣，「德妃有了身孕，原是大喜事，臣妾一聽說就賞賜了德妃。可是，宮妃有孕，也不只德妃一個，難道以後妃嬪有孕，都要皇后親自念經祈福？宮裡這幾個孩子，年紀都小，臣妾自己也有孩子，最見不得有人拿孩子說事兒。當初臣妾未進宮時就跟皇上說了，臣妾若為皇后，斷不會叫人拿著龍嗣的安危做文章。臣妾遠在山上，就算有人誣陷，無非就是從巫蠱之禍這方面入手。臣妾不怕死，就是五兒九兒，臣妾是他們的母親，他們正經是姓穆的，是皇上的骨肉。臣妾是為了維護做皇后的尊嚴才上書的，皇上想一想，此風可不可長？」
昭文帝對二公主的封賞或許讓二公主心理上獲得了一些補償與安慰，抑或是，這些日子，二公主已經從遠嫁的打擊上恢復了些。
昭文帝皺眉思量一時，道：「互派使臣之事，兩國要互相商議，怕一時難辦好。朕想著，不如皇后收她為義女，讓她一併送嫁二公主。再給蘇林一個契機，她便能在北涼站住腳。」
方太后一笑道：「德妃平日里寡言鮮語，倒不想心中玲瓏至此。」
宋嘉言還遣呂嬤嬤回宮代她去慈寧宮請安，同時問罪于麗淑妃。
昭文帝笑道：「即使兩國互派使臣，蘇林畢竟是女人，也做不得官。」
宋嘉語接過喝了兩口，輕輕地嘆了口氣。她不是擔心方太后，方太后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她是擔心宋嘉言，兩人自小一道長大，宋嘉言的厲害，宋嘉語一清二楚。自己的母親不名譽地死去，宋嘉言費盡手段做了皇后，宋嘉諾遠走他鄉，她與宋嘉言早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了。在宮中多年，宋嘉語還真不怎麼怕死，可是，她還有她的孩子。為了給孩子一條生路，她死也要拼上一拼。
方太后嘆：「女人出嫁，莫不是如此。」端儀公主于宮中不顯，今要遠嫁，方太后也只有一聲惋嘆罷了。
「永遠不要失去你身為公主的矜貴。你在宮中長大，端看你父皇有多少妃嬪宮人，就該明白，男人多是喜新厭舊的。所以，不要去跟妃嬪爭寵，你是正妻，她們不過是妾室，只要你好端端地坐著正妻的位子，得到北涼太子的尊重，你的尊榮就是有所保障的。在任何時候，尊榮比寵愛更重要。如果要得到丈夫的尊重，你有著公主的矜貴，卻不要在他的面子擺你公主的架子。在北涼太子面前，要事事以他為先。要尊重你的丈夫，尊
ｈtｔｐs://ｍ•heｔｕbook•ｃoｍ.com重他的意願。你尊重他，卻又不能失去你的意志，不然，你便只是應聲蟲，沒有男人會尊重應聲蟲的。如果意見相左，不要與他爭吵，說出你的顧慮，然後，順從他。你這一生，有兩樣東西是不能失去的，其一，你來自東穆，是東穆的公主；其二，你是北涼的太子妃，日後，你或許會成為北涼皇后。東穆會成為你的靠山，只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國家離你太遠了。不過，國家會是你政治地位的保障。在任何時候，都是這樣。」蘇林柔聲應了。
方太后無奈，道：「上次選秀已經好幾年了，德妃那樣的人才，皇帝也膩了。要不，就再給皇帝選一次秀？」
宋嘉言笑道：「只要對皇上有所幫助，臣妾都沒意見。」雖然蘇林十八歲，只較宋嘉言小四歲而已。
宋嘉言溫聲道：「為母后祈福，臣妾並不辛苦。如今看母後面色極佳，鳳體大安，臣妾就放心了。」
聯姻北涼並不是昭文帝剛剛有的想法，早在幾年前便開始計劃了。這次，昭文帝非但將二公主送到了老梅庵，連帶著要陪嫁的女官，一併送了來。
「給她一個長駐北涼的身份。」宋嘉言溫聲道，「既然兩國聯姻，不如請北涼使臣常駐帝都，同樣的，我朝亦可派遣使臣常駐北涼。」
徐姑姑先是回稟了永安宮的事，又道：「德妃娘娘有幾句話，吩咐奴婢回稟太后。」
「並無此事。就是皇后，對母后也是滿心孝順。」
「母后，兒臣不太懂。」儘管聲若蚊蚋，二公主畢竟不是個蠢貨，還是問了出來。
蘇林向宋嘉言行了大禮，沉聲道：「娘娘的恩德，兒臣斷不敢忘。」原本，昭文帝是讓她去太子府扶持二公主的。身為東穆密探，蘇林多年訓練，對國家的忠貞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願意成為北涼太子的姬妾。
二公主忙道：「林姐姐有話直說就是。」
「知道皇帝節儉。」先時那話不過投石問路而已，方太后道，「哀家命內務府給皇帝挑了幾個宮人，雖出身不高，也都是水靈鮮嫩的年紀。皇帝喜歡，就是她們的造化了。」
「是啊，論出身，母后遠不如你。若母後有你一半的出身，今日便不是這個處境了。」宋嘉言感嘆。
昭文帝滿是期許，道：「先令皇后教著吧，待她學好規矩，朕讓那孩子來給母后請安。」
想到二公主，方太后道：「這是二公主在宮裡過的最後一個年了，皇帝也不說接她回來。哀家怪想她的。」
昭文帝哈哈大笑，抱她起來。九皇子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跟在母親身邊。
宋嘉言笑問：「皇后養女，按理也要賜爵。」
昭文帝拿著玉佩和手釧，道：「果然是朕的物件兒。唉，想當年……朕實未料到……」算一算，那時昭文帝尚未登基，反正又是一樁皇子的風流韻事。
蘇林道：「兒臣做宮人，是想著尋機認父啊。」
欽天監很快被查出許多裝神弄鬼之事，昭文帝把人砍了腦袋，並鄭重其事地對方太后道：「母后太過心慈，以後還是少見這些人。朕這就接皇后回宮吧，一國之母，總于山上住著，並不合適。」
眼瞅著二公主婚期將近，宋嘉言方第一次同二公主說了些話。
徐姑姑回到永安宮，宋嘉語正倚在榻上出神。
「好了，德妃的孝心，哀家知道了。」
昭文帝遲疑，面露不舍，嘆道：「總是朕的血脈。」
北涼使臣來代他們太子求婚時，昭文帝笑允聯姻。
端儀公主的嫁妝是早早置備的，又有方太后賞了端儀公主一些東西，昭文帝與宋嘉言皆有表示，因為是遠嫁北涼，端儀公主的嫁妝頗為豐厚。
接下來就是認親，方太后很是不愉快，道：「若是傳出去，難免影響皇帝的聲譽。」
宋嘉言愣了一下，方回過神，嘆道：「我還是擔心太后那裡。」
徐姑姑代宋嘉語傳的話很合方太后的心，方太后輾轉大半宿，也下定決心先把九皇子、五公主接回宮來。既如此，便不能再直接對宋嘉言出手。於是，方太后對因罪被貶的七皇子的生母——秦美人出手了。麗淑妃早便嘀咕，七皇子已到了記事的年紀，秦美人如雜草般頑強地活著，實在礙眼。
宋嘉語臉兒上一紅，連忙道：「臣妾愚昧，臣妾記下了。」
「你獲封一品公主，母后沒能回宮為你祝賀。如今看到你一切安好，母后就放心了。」
德妃親自扶著徐姑姑的手來慈寧宮謝恩，方太后笑道：「你只管好生養著身子，若能為皇帝再生一皇子，哀家記你一大功。」
方太后頓覺此女心機深沉，更添了三分不喜，索性道：「只要皇帝允了你，你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哀家沒意見。」
宋嘉言將人與二公主及宮人侍女另安排在隔壁的院子。
二公主柔聲應了。
徐姑姑神色恭敬。
九皇子一本正經，奶聲奶氣地道：「回皇祖母，小九兒每天都吃得好睡得香。」打量了幾位兄長片刻，九皇子認真地說，「比起兄長們，小九兒並不瘦啊。」矮是矮了一點，不過，那也是因為他年紀小的緣故。
「父皇送殿下來老梅庵的用意，殿下怎麼辜負了呢？」蘇林低聲道，「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親近母后，何況，五公主、九皇子俱是咱們的弟妹。我看殿下，似乎對弟妹並不算親近。」
蘇林道：「是，奴婢也是做此想。」
「朕就賜她郡主之位。」這點魄力昭文帝還是有的。
「端儀要出嫁，宮裡也需你來主持。太后那裡，無須你擔心，有朕在。」ｍ.ｈｅ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昭文帝正色道。宮妃上躥下跳，不得安寧，事至如今，昭文帝並不信任自己的母親。昭文帝會將宋嘉言立為中宮皇后，當初看中的就是宋嘉言的才幹。
公主之中，唯有受寵的端睿公主能入方太后的法眼。方太后的眼睛，一直盯在皇子的身上。
宋嘉言溫聲道：「皇上是臣妾的丈夫，臣妾盼著皇上事事順遂。」
待蘇林這攤子事兒折騰清楚，已過了上元節。宋嘉言對蘇林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宮的女兒了。不久之後，皇上會賜爵給你。我朝除了與北涼聯姻外，邊貿的交易種類會增加，相應的，邊貿的稅金下調。這是大事，朝廷的使臣會借二公主遠嫁的時機去北涼詳談。這也是你的機會，不要浪費這次機會。」
宋嘉言一笑道：「臣妾看著皇上走了再回。」
何況，唯有宋嘉言勢敗，宋榮才會一心一意支持他們母子！
欽天監都這副嘴臉了，說的話自然是不靈的，那先時讓皇后避出宮的話自然也是假的。儘管心裏千百個不願意，方太后也沒有別的話好說。畢竟，方太后所要面對的不只是自己兒子，還有天下人的口舌。
方太后笑呵呵地把人攬在懷裡，又喚了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過來，余者有一道回來的端儀公主、端林郡主，同宮裡的三公主、四公主以及皇子公主兄弟姐妹們互相見禮。
二公主聽罷點點頭應了。
只要不是遇著昏君，皇后地位穩固與否，並不在於受到皇帝多少寵愛。
有方太后的示意，麗淑妃正式代掌宮闈，沒幾日，秦美人就奄奄一息了。方太后嘆道：「到底是七皇子的生母。」惋惜一番后，令宮人去老梅庵傳諭，說順便請宋嘉言為秦美人念幾遍平安經，再為宋嘉語腹中的皇子也念幾遍經文。
方太后對於昭文帝總是去老梅庵一事十分不滿，昭文帝又尋機對方太后道：「母後身子漸安，眼瞅著年下，宮裡大祭還要由皇後主持。朕想著，擇日接皇后回宮。」
昭文帝為宋嘉言做足臉面，親自大擺排場接宋嘉言與皇子公主回宮，還對老梅庵大加賞賜。
宋嘉言的重心在蘇林與端儀公主身上，端儀公主與生母一道住，蘇林就隨宋嘉言回了鳳儀宮。宋嘉言賞了蘇林不少的衣裳首飾古董玩物，完全是養公主的套路，甚至蘇林覺著，日後待五公主長大，也就是如此了。
宋嘉言道：「皇上以德妃之號封你，德是什麼意思呢？大道理，你們不明白，我也懶得跟你們說。不過，明白一點就夠了，德，其中一點就是要恭順，記住了嗎？」
自從發作了一回宮妃誥命，宋嘉言在老梅庵愈發過得悠然自在，時不時還舉辦個茶會之類，叫了相熟的誥命夫人來說話。
徐姑姑是方太后親自賜給德妃的，德妃有孕，徐姑姑自然尋了機會再次到了慈寧宮。
女官名叫蘇林，論氣質高雅，模樣嬌媚，猶勝二公主一籌。蘇林總會在宋嘉言剛起床時過來服侍，順便向宋嘉言回稟二公主的情形：「昨日公主殿下的胃口似乎好了些，比前幾日用得香。」
蘇林早有腹稿，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母親過世得早，後來宮中選宮人，我就進來了。初時年紀小，也不大懂事，被分在後宮藏書閣做洒掃的小宮女，一做就是六年。我在家時母親教過我認字，我在藏書閣看了不少遊記書籍，有許多就是說北涼、西蠻還有杜若國的。」
若是宋嘉言有一個公門侯府百年世家的出身，方太后焉敢迫她出宮？
方太后嘆道：「德妃的運氣著實不錯。」宋嘉語有傾城之色，昭文帝又不是和尚，雖然對宋嘉語的寵愛不似先時，不過，也會時不時地去永安宮。
宋嘉言同二公主說了不少話，二公主總算稍稍放鬆了些。蘇林身份的改變與她善於交際的手腕，讓二公主與蘇林成了不錯的朋友。
宋嘉言在鳳儀宮受了宮妃的大禮，位分高的如戚貴妃與懷孕的宋德妃皆被賜了坐，接下來就是頒賞，同樣的，戚貴妃、宋德妃更勝一籌，余者，按份例而已。
蘇林私下勸二公主道：「我知曉殿下前些日子心情不好，殿下不嫌棄我的身份，視我為姐妹，有些話，殿下不要嫌棄我多嘴。」
後宮忽又傳出德妃有孕的消息。方太后厚賞了德妃。
蘇林道：「只要殿下安安穩穩地嫁入北涼，殿下的任務便完成了。」
「既然皇帝都允了，哀家也沒意見。」這是要跟哀家商量嗎？你們都准了！方太后心下頗是不滿。只是，自家兒子點頭的事，她不好挑剔罷了。
五兒已自作多情地撲過去，抱著父親的大腿，響亮地說：「父皇是來陪我吃飯的唄。」
宋嘉言晨間都會習武，待她練過一套劍法，蘇林捧上軟巾絲帕，又服侍著宋嘉言換過衣衫。宋嘉言屏退左右，問：「你看公主如何？」
不論是晨間宮妃來請安，還是處理宮務，抑或接見請安命婦，宋嘉言都會帶著蘇林，間或指點於她，還時不時地借端林郡主的名義在宮內舉辦茶會、花會的，請了帝都年齡相當的千金小姐進宮來。不過數日，滿帝都皆知皇後娘娘對於端林郡主的寵愛。
「皇后的孝心，哀家知道。」方太后實在懶得跟宋嘉言說話，太累了。方太後轉而看向九皇子與五公主，笑道：「這是哀家的小九兒和五兒吧？過來，給皇祖母瞧瞧。」
昭文帝道：「皇后一人在山上難免寂寥，便讓二公主盡一盡孝道。」
昭文帝依舊夜夜留宿鳳儀宮。昭文帝喜歡跟宋嘉言說說話。宋嘉言雖無絕世姿容，但宋嘉言ｈeｔｕｂook.ｃoｍ•com這裏，是最讓昭文帝放心與放鬆的地方。
方太后立刻不說話了。
二公主氣質並不差，只是小心翼翼久了，習慣了事不幹己不開口，氣度上就差了些。
晌午時，昭文帝過來。
昭文帝在老梅庵留宿了一夜，第二日朝中休沐，昭文帝不急著早朝，直待用過午膳，方起駕回宮，臨行前對宋嘉言道：「眼瞅就是年下，朕與母后說一聲，接你回宮。」
「娘娘放心，奴婢看太后鳳顏大悅。」見宮人捧來安胎藥，徐姑姑接了，親自嘗了一口，方遞給宋嘉語。
昭文帝不動聲色地笑道：「不如讓皇后帶著孩子們來給母后請安。」
二公主柔聲道：「母後放心，兒臣很好。能跟著母后住這些日子，是兒臣的福氣。」宋嘉言對她並沒有特別的關照，但唯有宋嘉言入主鳳儀宮后，會對她們這幾個不受寵的公主一視同仁地教導著學習處理宮務。二公主是個溫順的性子，雖不善言辭，心中卻一直對宋嘉言充滿感激。何況，在老梅庵的這些日子，是她過得最舒心的日子了。不必面對宮中形形色|色的眼睛，不必聽到那些虛偽的惋嘆聲，這樣安靜的生活，其實是一種福氣吧。
甚至，方太后借蘇林之事，意有所指地對昭文帝道：「哀家記得，哀家給先帝做妃子的那會兒，這女人哪，還本分得很。如今不知怎的，一個個的都學會拿龍種說事兒了。」其實，這說的不僅僅是蘇林那莫須有的「母親」，還有宋嘉言。
宋嘉語謝恩。
方太后對宋嘉言是眼不見心不煩，她老人家另有一樁心事，笑與昭文帝道：「麗妃撫育七皇子這些時日，七皇子聰明可愛，麗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自皇帝潛邸便跟著皇帝了，哀家想著，不如給麗妃晉一級。」
早先已經行過大禮，五公主見上頭的老太太喚自己，並沒有直接過去，她歪頭瞧哥哥一眼，九皇子拉著妹妹走過去了，喚了聲「皇祖母」。五公主也有樣學樣地叫了一聲。
轉眼，端儀公主出嫁的日子已到。
麗淑妃原是自昭文帝潛邸之時就在服侍的了，論年紀，做宋嘉言的娘都足夠，如今卻要半低著頭，恭恭敬敬回道：「臣妾宣了太醫院左院判給秦美人把脈，又將自己的藥材賞了她不少，命宮人妥當服侍，如今秦美人的身子大有起色，不日便可痊癒。」
看來昭文帝對二公主並沒有過多的期待，宋嘉言道：「公主的身份讓她有許多的便利，不過，本宮與皇上的看法一樣。只要公主安安穩穩地做著北涼的太子妃，就是最大的功績。不要對公主要求太多，公主地位穩固，你們才安全。」
端儀公主臨出嫁前，宋嘉言在給方太后請安時提了一句：「端儀自幼在宮裡長大，乍一去北涼，身邊沒個親人陪伴，怕是孩子心裏恓惶。」
一個私生女公主，方太后還真不大稀罕她來給自己請安。只是不好澆兒子冷水，道：「也還罷了。」
二公主於後宮聽到此消息就當場暈了過去。二公主的生母容嬪聽此消息，去戚貴妃的長福宮很是一通哭。當然，容嬪最應該去的是方太后的慈寧宮，只是容嬪膽子小，懾于方太后的威嚴，硬是沒敢去。
昭文帝已經不太年輕了，他總有老去的一天。宋嘉言卻是正當年華，又于政治上有著卓越的見識。假以時日，當九皇子登基之時，那時的宋嘉言該是何等人物。與這樣的人交好，百利而無一害。
昭文帝道：「兩國互派使臣，這非小事。」
說了會兒話，宋嘉言便回了鳳儀宮。
「這就好，懷的是龍嗣，自己多當心。」宋嘉言溫聲道，「自今日起，每日早上的請安便免了吧。」
方太后嘆：「如今，世人皆贊皇后孝心可嘉，皆笑哀家老邁糊塗吧。」宋嘉言每每寸步不讓，佔盡上風，在方太后眼裡，世間再沒有如此惹人厭惡的女人！
宋嘉言從不放過展示她一國之母風範的機會，何況，如今師出有名。
昭文帝對宋嘉言的信任，很大程度上來自於宋嘉言的坦誠與才幹。
宋嘉言輕嘆：「臣妾也惦記著母后的身體。只是……」頓一頓，宋嘉言輕手為昭文帝整了整衣領，溫聲道，「皇上看母后的意思吧，不要為了臣妾叫母后心下不悅。只要皇上心裏有臣妾，臣妾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平白無故收個義女，也惹人疑。臣妾再給皇上出個主意，何不以假亂真，就當蘇林是皇上的滄海遺珠？」宋嘉言眼睛柔亮，不疾不徐，「皇室什麼都不要說，只管讓人去猜度。當然，這事，還是要借二公主的手。」
九皇子在母親身畔坐得端正，他也記不清皇宮的樣子了。
「怕什麼？」宋嘉言道，「你的處境，不會比母后更艱難。母后能活得好好兒的，你也一樣。」
先時，方太后覺著時機未到，如今，在方太后看來，卻有個再好不過的時機。
方太后沒多大文化，徐姑姑繼續道：「昔日，漢景帝立粟妃之子劉榮為太子，問粟妃娘娘，待他百年之後，粟妃可否善待宮內妃嬪，粟妃當下面露厭惡之色，由此，漢景帝知粟妃心胸狹隘，甚至擔心日後重演漢高祖時呂后之禍。粟妃由此失寵，隨後太子榮被廢。今皇後娘娘心疑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每每想起，便心驚肉跳。再想到漢高祖過世后，呂氏太后當政，虐殺漢高祖寵妃戚夫人，甚至連戚夫人之子都一杯鴆酒賜死。」
初冬時節，老梅庵已經燒起了地龍，屋內十分暖和。
宋嘉言冷眼觀察蘇林數日，尋機對昭文帝道：「讓蘇林做二公主身邊的女官，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