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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記

作者:石頭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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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冊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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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其中,皮厚,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敢出爾反爾。
宋嘉語點點頭:「我記得那時爹爹還求了外祖父請了太醫為我調理身體。」
昭文帝道:「母後年紀大了,有朕和皇后在便可。」
宋嘉言揮揮手,令屋內人俱退下。昭文帝坐在床畔太師椅中,伸手拂過宋嘉語額間汗濕的青絲,喚了聲:「德妃,朕來看你了。」
宋嘉言看向昭文帝,過一時方道:「臣妾若不讓德妃進來,她定會哭天抹淚兒地拿著八皇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說事兒。讓她進來,果然掃興。爹爹根本不想見她。她根本不明白爹爹是個什麼樣的人。」宋嘉言道,「很早以前,爹爹就不想再見她了。爹爹這人,許多時候會權衡利弊,不過,人都有底線的。」
方太后還想再勸,接生嬤嬤兩手鮮血、面色慘白地出來稟道:「皇上,德妃娘娘難產,還請皇上定奪。」
儘管宋嘉言不知道是何緣由,但昭文帝與方太后已經離心,這是毋庸置疑的。
聽了宋嘉言的回答,方太后雖有些堵心,不過,臉上未有半分惱火,反是一臉歡喜,還親熱地喚了小九兒到跟前抱著,笑道:「皇後向來是個直率人,這話是大實話,也是哀家想說的話。小九兒啊,哀家早便說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說著,很憐惜地摸了摸小九兒的額頭。
宋嘉言吩咐宮人將挽春的屍身抬出去好生搜檢,聞方太后之語,便接了信,略略一看,笑道:「不想這信中之事,倒與臣妾有關,為避嫌疑,太后不妨親閱。」
梁嬤嬤笑道:「奴婢已經交代給廚下了。」皇后自有膳房,並不與妃嬪混用。
用過晚膳,打發兩個孩子睡了,宋嘉言便跟昭文帝說了宋嘉語的事:「德妃產期近了,我已經令太醫院每晚安排擅婦科的太醫值班。接生嬤嬤們也一早送到了德妃宮裡去。」
誰也未料到昭文帝突然提起這個,方太后嚇了一跳,宋嘉言也是難掩驚詫。昭文帝只作不知,溫聲道:「嫡庶有別,九兒年紀雖小,朕也想著,早安大位。」
呂嬤嬤聽得心驚肉跳,沉聲勸道:「娘娘慎言哪。」再如何跟德妃不對付,到底是親妹妹,親妹妹死了,眼淚沒有一滴,還說這些話。哪怕心裏這樣想的,也不能這樣說啊,這不是明擺著授人以柄嗎?
「父親還沒見過八皇子吧?」宋嘉語美眸微濕,她輕拍兒子單薄的肩膀,柔聲道:「皓兒,這就是你的外公。」
「小小年紀,不過學了三個半字,看什麼書啊?學念幾句《三字經》就足夠了。」宋嘉言道,「把五兒的活潑跟小九兒的斯文中和一下就好了。」
洗漱完畢,宋嘉言問昭文帝:「五兒和小九兒醒了沒?」昭文帝對一雙兒女素來喜愛,這個時間來肯定去瞧過了。
「我很好。」這丫頭扭了扭胖胖的手指,好像還有話要說,卻又有些不好意思。正猶豫呢,九皇子已經小大人兒似的問:「聽聞外公喜得麟兒,外公,小舅舅好嗎?」
以往昭文帝便覺著,鳳儀宮是最讓他舒服放心的地方了。如今覺著,更加舒服了。
昭文帝一笑道:「也好。」
昭文帝原是想著賜飯的,不想,宋榮狠狠地哭了兩鼻子,飯也沒吃成。
「是。」
方太后的眼睛里恨不能射出兩把飛刀出來!這狐狸精!
「後宮無子的妃嬪眾多,其中林嬪、趙嬪都是皇上潛邸出來的老人兒,平日里看著也還算穩重。」
「朕看你在睡覺,沒令人吵你,你還怪上朕了。」昭文帝笑道,「呂嬤嬤說你這睡了大半個時辰,也該起了,免得晚上睡不著。」
宋榮很明顯不想再繼續失儀下去,便匆匆告退了。宋榮現在好歹是國丈,心緒不佳,直接走人,昭文帝也沒說什麼。
倒是宋榮起身道:「臣蒙聖恩,得以來給皇後娘娘請安,怎好再見德妃娘娘?于禮不合。臣深知皇上對臣寬容,正因如此,臣斷不敢壞了規矩。」他完全沒有要見宋嘉語的意思。
倒是昭文帝道:「朕已經準備給幾個皇子封王,待他們長大些便就藩去。德妃,依貴妃禮安葬就夠了。」六皇子、七皇子生母位分皆不高,八皇子這種情況,昭文帝不可能去追封德妃。
宋嘉言眼中閃過一縷思念,轉而問起杜月娘生產的事。
這倒是,宋嘉言不是那種特別愛惜名聲的性子。
昭文帝笑道:「五兒活潑些沒什麼,小九兒這般就挺好。」九皇子雖然少言,卻是個有成算的性子。五兒嘰嘰呱呱,其實沒心眼兒。
「後宮不可干政,國家大事,臣妾不大懂。」
宋嘉語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但是,她絕不會去背這個黑鍋!
她敢說,自然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皇上這些時日,有些反常。」
「哦,依你的意思呢?」
監察司的頭領是昭文帝心腹中的心腹,姓林,名隨,性別,男。其他的,一無所知。
「嗯。」
宋嘉言以為昭文帝會給德妃名分上再升一級,不想昭文帝根本未曾提及此事,宋嘉言自然不會多嘴。宋嘉言道:「母后很為德妃的過世傷懷,又憐惜公主生而喪母,抱到了慈寧宮撫育。還有八皇子,年紀尚小,臣妾想著,公主剛剛出世,已經夠母后勞神,八皇子不如交給別的宮妃撫育吧?」
宋榮笑道:「是啊,公主殿下身體可好?」
方太后一時忘了哭德妃,問:「看來,皇帝都想好了。」
用過一餐飯,又陪方太后說了會和圖書兒話,昭文帝便帶著宋嘉言和孩子們回了鳳儀宮。哄著孩子們睡了后,宋嘉言沉沉地嘆了口氣。
昭文帝道:「朕在這裏同你一道守著德妃。」
兩人正說著話,呂嬤嬤前來回稟:「德妃娘娘帶著八皇子來了,說是來給娘娘請安,來給承恩侯見禮。」
總之,挽春將德妃的絕筆信呈上后,一句話未說直接就服毒自盡了。反正,效果很轟動。
淡淡的血腥氣飄浮在空氣當中,時間並不是太久,宋嘉言卻覺著極是漫長,直至一聲細弱的嬰啼聲起,裏面宮人出來報喜:「稟太后、皇上、皇後娘娘,德妃娘娘誕下一位小公主。」
「阿離,你想多了。」昭文帝笑道,「放心,朕有分寸。」
父女兩個正嘀嘀咕咕,昭文帝踱著步子來了,還笑眯眯地打趣:「說什麼悄悄話呢,宮人都不留一個。」
昭文帝一下朝,便到永安宮一併守著。方太后聽說昭文帝去了永安宮,她便也去了。方太后勸道:「皇帝不必太過擔心。德妃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不會有事的。皇帝還有政事要處理,先去忙吧。有哀家與皇后看著,不會有事的。」
宋榮實在無語,半晌方低聲道:「你莫不是傻了,天大的好事,怎麼倒疑神疑鬼的?」
濃烈的血污氣瀰漫在產房當中,宋嘉言望向床上那個臉色慘白的女人,如紙一樣單薄。太醫上前回稟:「皇上,臣給德妃娘娘用了參片,德妃娘娘已是彌留了。」
宋嘉言道:「德妃為皇上生育子嗣,這樣艱難,皇上如何吃得下呢?德妃知道皇上在守著她,心裏也踏實。」
昭文帝挑眉,笑問:「哦,說朕什麼呢?」
梁嬤嬤端上一盅銀耳羹,勸道:「娘娘這兩天也累了,略歇一歇吧。」
宋嘉言直接去內室換了尋常的衣衫,又洗漱過後,方出來陪昭文帝說話。
宋嘉言順勢說好話:「母后所言極是。」人死都死了,大方些也沒什麼。
「德妃,公主平安。」宋嘉言示意乳母將公主抱到德妃眼前。
宋嘉言望向昭文帝,道:「皇上別唬臣妾,臣妾可是會當真的。」
昭文帝勸了宋榮兩句:「子熙,子熙,不至於如此啊。」
見父親為她說話,五兒偷偷地朝父親眨眨眼,被宋嘉言瞪一記,方老實了。
昭文帝輕聲道:「這幾日德妃的事,都是你在操心,也沒好生歇著,去歇一歇吧。」
外面方太后也抱著小公主哭了一通「我可憐的孩子」,都沒正眼看宋嘉言,對昭文帝道:「皇後有九皇子、五公主要撫育,又有宮務要操持,這孩子生就喪母,哀家十分憐惜她,就讓她伴在哀家膝下吧。」
方太后皺眉道:「這是怎麼了?一大早上的就不令人安生。皇后看看那信吧。」
這當然不是什麼美好的品質,不過,卻是重要的必備的品質。
宋嘉言挑一挑眉毛,她又不是什麼傾城絕色,就是剛開始時,昭文帝也沒對她這麼喜歡過啊。
宋嘉言依舊不大滿意,昭文帝已笑道:「母后這裏,又不是外處,五兒才多大個人,小孩子又不會說謊。說來,朕也有些餓了。」
「沒事。」宋嘉言順著昭文帝的手坐在椅中,揉揉眉心,道,「是臣妾太憂心德妃了,母后說得有理,皇上隨母後去慈寧宮暫且歇一歇吧。」
一句話,她把事兒推出去了。
昭文帝淡淡應了,道:「我送母后回宮。」
宋嘉語未料到宋嘉言不在,幾年宮廷歷練,如今,她也頗有心機,並不失態,先對昭文帝行了禮,又請罪道:「臣妾聽聞父親進宮,實在思父心切,徑自前來,壞了後宮的規矩。」
五兒立刻咧開小嘴兒笑得像個傻瓜,呵呵地道:「謝謝外公。」
昭文帝笑道:「朕也沒打算瞞著,說就說吧。」昨晚宋嘉言還說「小九兒年紀尚小,遲幾年也無妨」,今早就把立太子的話放了出去。這等說話不算話的本事,完全不顧及皇後身份……故而,昭文帝才感嘆,宋嘉言深諳權謀之術。
昭文帝的分寸是什麼,宋嘉言還未看到,由德妃之死而引起的事件卻是讓後宮震動。
宋榮輕嘆:「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時我每日忙於衙門公務,焉有空閑留心內宅的事?你們哪個病了痛了,無非就是延醫用藥。那時,家裡尚無如今景象,宋家寒門出身,不過請些尋常醫士過府,並不常請太醫。是皇后提醒了我,說娘娘總是生病,病了還總是讀書寫字,熬神費力,怕你久病成癥候,待長大再調理就晚了。我方留心娘娘的身體,為你請了太醫調理。」
宋榮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笑道:「因事涉皇上,不好叫宮人聽到,娘娘便打發她們下去了。」
承恩侯夫人產下一子。
昭文帝道:「朕已命人以貴妃禮制安葬德妃。」
「嬤嬤,不用怕。」
不要說身為一個皇帝,哪怕就是尋常人,也是哪裡舒服哪裡去。
宋榮道:「生得倒也順利,可惜眉宇之間有些像杜君那小子,只盼他日後不要長成個犟種才好。名字也取了,你們都是從言字上得的名兒,給他取名叫嘉謐。」
宋榮又與八皇子互相見過。
說起監察司,規模不大,剛建立不久,不過,名聲卻極臭。昭文帝登基多年,手中密探肯定有一些,但卻從未這般大張旗鼓地設立特務監察機構。如今弄個監察司,也很好理解,吃一塹長一智,都是四皇子逼宮之事鬧的。
宋榮年輕和*圖*書時有「玉郎」之稱,如今年紀大些,也依舊膚白貌美,儒雅過人,說是個「中年玉郎」也不為過。人家就是哭,那也不是扯著嗓子號啕大哭,或是嗚嗚咽咽涕淚橫流。宋榮就是眼眶泛紅,然後,兩行哀傷的眼淚滾下來。
宋嘉言臉上也有些尷尬:「有件事兒,想問問爹爹的意思。」
昭文帝含笑打量一二,打趣道:「這是誰家少年郎,好生俊俏。」
昭文帝表示滿意。
宋嘉言吩咐人去辦此事,又道:「皇上中午不要在鳳儀宮用膳了,帶著臣妾和孩子們去太后那裡吧。太後年紀大了,德妃的事令她很傷懷,咱們一道過去,也不必特意勸,太后看到這麼多人,眼前一熱鬧,心情也就好了。」反正她是不想無故去看方太后那張老臉,既然要做臉面,索性拉著昭文帝一併去。
宋嘉言訓斥五兒:「怎能在你皇祖母面前這樣失禮?去跟你皇祖母賠不是!」
權謀之術的精髓是什麼?
宋嘉語定定地看了會兒自己的孩子,微聲道:「真討厭你,不論怎麼努力,爹爹、皇上,最喜歡的還是你……如今,我先去了,想必來世不用再做姐妹,不必再與你相見……那年,帝寵來得轟轟烈烈……對不起……我死了,恐怕又會有人拿這事來中傷你……」宋嘉語漆黑的眼睛里神采散盡,緩緩合上,慘白的臉上竟有一種安詳的神態。
方太后又問:「皇帝還未用早膳吧,跟哀家去慈寧宮用些膳食再過來也不遲。」
宋家並沒有什麼值得昭文帝圖謀的地方,昭文帝總不會閑著沒事兒算計自己的妻兒吧。
「五兒還在睡,小九兒醒了,自己在看書。」有一個好學的兒子,昭文帝還是很自豪的,尤其這個兒子是嫡子。
宋嘉言頭暈目眩,身子一歪,險些跌倒。昭文帝眼疾手快地扶住宋嘉言,問:「皇后,怎麼了?」
雖然設立特務機構的帝王,一般歷史上都會被史官不陰不陽地提一筆,不過,名聲再重要也沒性命重要啊。昭文帝死活要設立監察司,朝臣死活攔不住,也只好隨君王去了。
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宋榮看向宋嘉言,宋嘉言滿是懷疑:「爹爹也是男人,替我想一想,皇上這樣反常,是不是有什麼原因?」她細細觀察了這幾個月,也沒瞧出什麼來。想來,男人與女人的心思畢竟不同,宋榮又是昭文帝的心腹之臣,君臣多年,對於昭文帝總有一定的了解。宋嘉言生怕昭文帝這是在憋什麼大招兒呢,很是有些擔心。
縱使生身父母,宮內也自有規矩。
不要看宋嘉言跟昭文帝孩子都生了兩個,論對昭文帝的了解,宋嘉言遠不及宋榮。君臣二人說起話來,時不時有笑聲傳出。
方太后拭淚道:「要依哀家的意思,怎麼著也得給德妃一個貴妃的名分才好。不看德妃,也看皇子、公主的面子哪。」
宋榮行一禮:「臣告退。」就要走。
宋嘉言眉間閃過一抹厭惡,道:「本宮與德妃天天見,她這會兒來,是來見爹爹的。你去問問皇上的意思吧。」
男人,尤其是宋榮這樣的男人,你想打動他,也得他願意被你打動才好。宋嘉語竟然妄想現在來打親情牌,真不知她哪兒來的自信。
昭文帝笑攔了他道:「都不是外人,德妃既然來了,法理還無外乎人情呢,見一面也不算什麼。」又道,「子熙坐吧。」宣宋嘉語與八皇子進來了。
宋嘉言也跟著勸:「是啊,德妃向來懂事,若九泉之下知曉母後為她這般傷心,德妃定也跟著不好受的。」
昭文帝拍拍宋嘉言的手。
昭文帝笑道:「大喜事。」賞了太醫百兩紋銀與三日假,令他下去了。
方太后昭文帝離開后,宋嘉言傳內務府總管進宮,著令安排喪儀,過一時也回了鳳儀宮。
方太後為表示對德妃過世的哀傷,根本沒用午膳。皇帝來勸了一通,方太后仍是垂淚不止:「那孩子進宮時才十六歲,那俏麗的模樣,哀家如今還記憶猶新。她年紀雖小,卻懂事無比,哀家只拿她當個女兒疼。這方几年,就給咱們皇家添了一皇子一公主,德妃是咱們皇家的功臣啊。」
方太后尚未發作便被倒打一耙,那一肚子的憋屈就不必提了。不過,她也不是白活了幾十年,且在宋嘉言手裡吃了幾回虧,很長了些教訓。縱使宋嘉言先發制人,方太后亦不是沒有準備,她淡淡道:「哀家這把年紀,享享子孫的福氣就罷了,哪裡有申冤斷案的本事。既然皇后推託,就讓皇帝看著辦吧。」
就是宋榮也不大知曉林隨是從哪兒蹦出來的,但若非帝王心腹,昭文帝怎會令他統領監察司?
杜月娘能生個兒子,宋嘉言也替家裡高興。人生是一直向前的,不論她多麼思念宋嘉讓,如今宋家的情形,太需要一個兒子了。
一家子痛痛快快地用了早膳,昭文帝便去御書房議事了。
兩人說著話,便有太醫求見。
宋嘉言臉上發窘,連忙道:「爹爹也來這半晌了,家裡肯定惦記你的,沒事兒就回吧。」
宋嘉言這般乾脆,把方太后氣個好歹,又覺著宋嘉言是暗諷於她,說她干涉立儲之事。反正方太后今日本就臉色不佳,冷著臉道,「既是國事,也是家事。」
宋榮拭淚道:「臣失儀了。」
宋嘉語折騰了大半夜,到晨間還是生不出來,宋嘉言一直坐鎮永安宮,估算下朝的時辰,命內侍去請昭文帝。
宋嘉和圖書語說,宋榮便聽著,該應的地方應一聲,該謙的時候謙一句。宋榮這種官場出來的老油條,哪怕宋嘉語厚著臉皮過來,他也不可能叫宋嘉語算計了去。何況,宋榮厭透了宋嘉語!
宋榮心下一笑,道:「那臣代臣子謝過殿下了。這次進宮,臣也準備了許多東西送給殿下。」
兩人攜手出了孩子們的房間,宋嘉言望向昭文帝,道:「那些不過體力活兒,臣妾是擔心皇上立太子的事。哪怕是嫡子,也不會很順遂的。」宋嘉言徑自道,「臣妾雖對前朝的事不大了解,也是讀過幾本史書的。立太子之事,皇上不要急,慢慢來,就是緩上幾年也無妨。小九兒年紀還小。」
宋嘉語裝扮得並不華麗,不過,她生得傾城之色,何況正當年華,只可惜,宋嘉語並沒有很好地詮釋她這份天賜的美麗。十六歲時楚楚可憐惹人疼,二十歲時再無進益,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娘娘請說。」
「臣妾閉上眼就能睡著,從來不失眠。」近些天,她與昭文帝的關係突飛猛進,說話時,宋嘉言也多了幾分從前的隨意。她隨手綰起頭髮,喚了宮人進來服侍。
宋嘉言靜靜地聽著昭文帝懷念宋嘉語,未發一言。最後,昭文帝道:「德妃誕下公主有功,依貴妃禮下葬。」
見昭文帝沒生氣,宋嘉言放下心來:「臣妾一直擔心皇上不悅。」
昭文帝隨口道:「那就林嬪吧。」
讓昭文帝說,四個字:皮厚,心黑。
昭文帝嘆了口氣,就去了皇後宮里。
聽著這童言稚語,昭文帝與宋嘉言俱大笑起來,小九兒瞧妹妹一眼,心說,這胖丫兒肯定又鬧笑話啦。雖然他也覺著父皇認不出母后這件事挺不可思議的。他可是一眼就認出母后了。
宋嘉言又將太醫叫出來問了一遍,太醫表示無能該死,宋嘉言眉毛都未動一下,望向昭文帝。昭文帝未有片刻猶豫:「保皇嗣。」
一日,宋嘉言正在午睡,迷迷糊糊地覺著有個人影坐在床邊,嚇她個半死,睜眼一瞧,竟是昭文帝。宋嘉言撫撫胸口,嗔道:「可嚇死臣妾了,好端端的,皇上坐在臣妾床頭幹什麼?」說著就掀了薄被起身。
宋嘉言尷尬一笑,起身請昭文帝上坐,昭文帝握著宋嘉言的手一併在榻上坐了,擺擺手:「子熙不必多禮,坐吧。」
方太后正想展示一下身為祖母的慈愛,不想給這丫頭攪了局。鑒於這丫頭有個十分讓人堵心的親娘,方太后把自己的脾氣憋了回去,笑道:「餓著哀家的五兒啦?」遂令宮人傳膳。
宋嘉語臉上滿是牽挂,道:「女兒自進宮起,再未見過父親慈顏。父親身體可好?」
對宋嘉語,昭文帝喜歡過,寵愛過,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過。美麗的女人誰不喜歡?即使昭文帝也不能免俗。可惜,昭文帝這一輩子,見過太多美人,宋嘉語算是其中佼佼,也只是佼佼罷了。
宋嘉言在兒女面前向來很有威嚴,五兒還有些怕母親,她以前不乖,小屁股可是挨過揍的。小孩子最會察言觀色,五兒只好別著手指,老老實實地說:「對不起啊,皇祖母,兒臣就是太餓了。」
「皇上來了。」宋嘉言一身勁裝,將寶劍交予一旁宮人,拱拱手,算是行禮了。
大內總管袁忠不敢開口。昭文帝先去了慈寧宮,方太后令人將那封告狀的信交給昭文帝,嘆道:「好端端的立太子的當口發生這種事,皇后避嫌,哀家近年來精神頭兒短了,皇帝看著辦吧。」
滿室女人都花顏失色,唯二不失色的就是宋嘉言與方太后了。
申冤的方式也沒什麼新意,反是晦氣得很——死諫。
方太后忙攔了:「皇帝,產房污穢。」拿眼瞧宋嘉言:「皇后與德妃是至親姐妹,讓皇後去瞧瞧德妃吧。」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朕與皇后一併進去。」昭文帝從來不忌諱這些。
不待哥哥繼續說話,五公主已經忍不住說話了:「外公,小舅舅很漂亮吧。我叫人收拾了許多玩具送給小舅舅哦。」
宋嘉言猶是半信半疑,宋榮道:「若朝中有什麼事,我會留心的。」
宋榮自幼就是當家做主、再難再苦都沒說過一個「不」字的人,他這一落淚,昭文帝都覺著心下不是滋味兒。
昭文帝到鳳儀宮后,宋嘉言剛剛練完劍,額間微汗,雙眸湛然,頰生紅暈,英氣勃勃。身旁一兒一女都跟著瞎比畫,正玩兒得熱鬧,見到昭文帝,都跑過去行禮問安。
一聽這話,顧不得傷心,宋嘉語立刻來了精神,笑道:「是啊,我跟皇後娘娘自幼是極好的。」
宋榮向來是不做則已,做則做絕,完全不給宋嘉語留活路。
宋嘉言直言道:「臣妾並無虧心之處。那些人若是拿德妃之事做文章阻礙立儲,小九兒還小,沒人會說他什麼,沖也是沖臣妾來。臣妾向來不怕人說的。」
若昭文帝今日未曾守在永安宮,她還不會有此信心。但是,今日昭文帝一直陪她守在永安宮,保德妃還是保皇嗣,是昭文帝拿的主意!她明白,是昭文帝在護著她。
父女兩個說了會兒孩子的事,宋嘉言便屏退了左右,招呼宋榮上前。
聽過袁忠的回稟,昭文帝感嘆:「皇后已深諳權謀之要。」
小九兒和五兒顯然提前得到了親娘的通知,俱換好了衣裳,一道出門。
宋嘉言笑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以前都是爹爹護著臣妾。現在臣妾就指望皇上了,有皇上和-圖-書在,臣妾什麼都不怕。」
風風光光地嫁了端儀公主,蘇林也有了體面的送嫁的身份。縱使有官員宮人操持,宋嘉言也累得不輕,狠狠地歇了幾日方還了魂。
「麗妃因撫育七皇子升為淑妃,林嬪是不是也升一升位分?」
如今,宋嘉語死了,昭文帝只是一聲輕嘆,要說傷心,其實有限。
宋嘉言將手覆到昭文帝手背上,點頭:「好。」她知道德妃這一胎會很險,她需要昭文帝在場,她一定會留昭文帝在場。
宋嘉言聽說宋榮走了,心下疑惑地去了偏廳,笑問:「爹爹要走,皇上怎麼不著人跟臣妾說一聲?」
宋嘉言若是想照顧一個人,那真是無微不至,令人倍覺舒泰。
宋嘉言命宮人扶住宋榮,沒叫施禮,又賜了座。令人叫了皇子公主出來與宋榮相見,五公主倒還記得自己外公,歡喜地說:「外公,咱們可很久不見了啊!」
話到最後,宋榮聲音微顫,別開臉,眼睛微濕。
過一時,宋嘉言便讓宮人帶他們下去了,嘆道:「真不知她是如何長的,生就一副直腸子。」想想就發愁。
「有勞娘娘挂念,臣一切安好。」宋榮客氣地說。
如今宋嘉言深得帝寵,天下皆知,福禍相倚,天下至理,她倒要看看昭文帝如何斷這樁是非。
昭文帝一笑,吩咐宮人去傳早膳,對宋嘉言道:「朕當時說的時候,並未令宮人禁口,就是打算叫人知道的。只是,你這個時候說出來,前朝定有人拿德妃之事捕風捉影地做文章。」德妃咽氣前那句話,昭文帝同樣聽到了。再怎麼著,他也不會懷疑到宋嘉言的身上。
宋嘉言重新換了件衣裳,坐在榻上出神。
宋榮笑道:「犬子很好,重有六斤,有些胖。」
不待母親說話,五兒已瞪大眼睛,驚訝道:「父皇,這是母后啊,你不認得母后啦?」
宋嘉言問:「德妃如何了?」望向昭文帝:「皇上,要不要去看看德妃?」
宋嘉言笑著吩咐呂嬤嬤:「按先時擬的單子,給承恩侯府賞下去吧。」宋嘉讓宋嘉諾皆已遠去,宋榮定也希望杜月娘能一舉得男的。
親生父親,當著皇上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何異於直接叫她去死!
宋榮道:「莫胡思亂想,投緣不在貌,杜氏難道是傾城絕色?看慣了,都差不多。憑皇上的身份,東穆國內,已無人值得他大費周章,除非他是真的喜歡你。你動動腦子,咱家又不是權臣世族,皇上何須在這種事上委屈自己?安下心來過日子。」
昭文帝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昭文帝一直是孝心滿滿地坐視方太后予取予求,所以,方太后一廂情願地認為昭文帝依舊是天下第一大孝子。
方太后對小九兒這麼親熱,看得五兒直翻白眼,顛兒顛兒地跑過去扯扯父親的衣擺,大聲問:「父皇,還吃飯不?兒臣都餓啦!」
昭文帝拉宋嘉言坐下,道:「子熙心情不大好。」
方太后微怒,斥道:「皇后,什麼都沒有皇帝的龍體重要!」
昭文帝擺擺手:「德妃坐吧。」
宋榮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何況,脾性天生,非人力可改變。公主殿下這性子,也沒什麼不好,很討人喜歡。」九皇子斯文懂禮,但私心而論,五公主更討人喜歡。
宋嘉言自然也很喜歡女兒,她尤其喜歡女兒的脾性,每次見到女兒,她總能想到另一個人。
其實,宋嘉言在山上時,宋榮沒少過去說話。不過,真正到鳳儀宮,還是頭一遭。
這一字似乎重逾千斤,方太后望向宋嘉言,問:「皇后說呢?」
方太後會連連失利,一是因為自身蠢,二則是因為昭文帝一直願意公正地處理鳳儀宮與慈寧宮的爭端。
見旁邊沒有他人,宋榮也就過去了,心下還疑惑,什麼不得了的事,要這樣神神秘秘的?他沒聽到什麼不好的風聲啊。
宋嘉言點點頭:「臣妾已經告誡後宮妃嬪,事情未有結論前,不准她們多加議論,省得傳出什麼沒邊際的話出來,叫八皇子聽到,豈不是令孩子多心嗎?」
宋榮笑道:「今日皇上恩典,令臣前來給皇後娘娘請安,又見到德妃娘娘,讓臣想起過去許多趣事。」
君臣正相談甚歡,呂嬤嬤前來回稟此事,昭文帝也覺著掃興。當著宋榮的面,也不好不給宋嘉語面子。
這話,倒是很讓昭文帝龍心愉悅。
昭文帝道:「你若是記掛,不如宣你娘家人進宮說說話。」無特殊情況,妃嬪家人要椒房請安日方能遞牌子進宮。皇后卻不必如此,只要皇后樂意,天天宣召也沒關係。
說這個,是叫她對宋嘉言感恩戴德嗎?宋嘉語嫣然一笑道:「原來,還有這一節,皇後果然疼我。」
自進宮起,她的確受了方太后不少閑氣。她讓,不是因為她鬥不過方太后,是因為方太后的身份。看著昭文帝的臉面,她不能太過分。可是即便如此,方太后也沒從她手上討得一二便宜。
宋榮望她一眼,溫聲道:「娘娘還記得初進宮時,第一次懷孕后不幸小產,皇后每每進宮,是如何安慰娘娘的嗎?她在家裡,一直記掛著娘娘。皇后既通透又寬厚,既聰明又慈悲。我欣賞她,也偏愛於她。」宋榮嘆,「臣與你二叔出身寒門,世間苦處,嘗了十之五六,卻也並不似皇后,受到至親的背叛與謀算。明明是最寬厚懂事的孩子,明明沒有對不住誰,卻要受這樣的痛苦與傷害。臣每每想起,便感到錐心之痛。」m.hetubook.com.com
「我祖母頭幾年就去了二叔那裡,如今是兩個堂兄弟跟著我爹爹過日子,他們倒是成親了,現在官職低,家裡媳婦沒誥命不說,年紀也輕。太太剛生產完,哪裡有適合進宮的女眷?」說著,宋嘉言嘆了口氣。
「皇上。」宋嘉語氣息微弱,勉力睜開眼睛,神志還清醒,「皇後娘娘……孩子呢?」
開始便很具有戲劇性。清晨,宋嘉言帶著一干妃嬪去慈寧宮請安。當年,陪德妃入宮的大丫頭挽春,如今也是宮內女官,揣著一封德妃的絕筆信就去慈寧宮申冤了。
於是,宋嘉言更是乾脆:「在宮外,有嫡子的家族,哪個會將家業交給庶子呢?如今立太子,于公,九兒是現在唯一的嫡子;于私,九兒是臣妾親生的兒子。不論公私,臣妾自然是希望九兒做太子的。」
對於昭文帝,不過小事一樁。昭文帝笑道:「朕金口玉言,還有假的不成?」
昭文帝想到宋家如今的情形,便道:「又不是外人,你與子熙許久不見,他堂堂國丈,進宮一見也不為過。」
尤其後來,宋嘉語這種人品,其實,人品有瑕倒沒什麼,反正昭文帝也不相信他的後宮都是一群小白兔。可是,這都壞到親爹來揭發你了,宋嘉語還能裝出一副無辜委屈的樣子,昭文帝就有些不喜歡了。
昭文帝道:「那宮女的事朕已經交給監察司去查了。」
宋嘉言便沒有多說。
儘管厭極了宋嘉語,如今宋嘉語過世,宋嘉言也未曾面露歡顏,衣裳穿得素凈了些,又令宮人取了個天青色的荷包給昭文帝換了,道:「總是這麼個意思。」又道,「德妃畢竟誕育公主有功,她服侍了皇上這幾年,為皇上育下一子一女,臣妾已經按皇上的吩咐命內務府按貴妃禮制安葬德妃。」
宋嘉言瞧著時辰,跟梁嬤嬤說了一聲:「準備幾樣爹爹喜歡的菜,如果皇上要留爹爹用飯,就讓他們呈上來。」
宋嘉言神色一凜,連忙道:「快宣!」其實,並非大事,卻也實實在在地是一件喜事兒。
宋榮臉色一凜,神色間多了三分鄭重,就聽宋嘉言道:「自從我自老梅庵回了宮,皇上就一直歇在鳳儀宮。」
昭文帝整理了下蓋在宋嘉語身上的衾被,輕聲道:「朕記得那年選秀,德妃一襲淺碧色宮妝衣裙,站在諸多秀女中,如鶴立雞群。」
宋嘉語也覺著這話說得乾巴沒味兒,自嘲一笑,臉上又帶出三分委屈:「幾年未見,倒不知要跟父親說什麼好了。」
宋嘉言又有些不好意思:「臣妾一時生氣,就把皇上昨兒說的立太子的話,說出去了。」
昭文帝笑道:「剛我看五兒玩兒得一頭汗,你去瞧瞧,天氣漸熱,給她減件衣裳,別叫她玩兒得太瘋。嬤嬤可勸不住她。」
知道昭文帝特意支她出去呢,宋嘉言只好去了。
至於宋嘉語,更早就失魂落魄地走了。她帶著兒子過來,原是想打親情牌,不想倒被宋榮藉機放了大殺招。
後宮的事,瞞不過昭文帝。何況這樣晦氣的事。
宋嘉言厭極了宋嘉語,就是看著宋嘉語去死,也不覺著有什麼心理負擔。但是,宮內無休止的傾軋讓人心生厭倦,她沒有半點食慾,嘆道:「當年她初初進宮,被封為妃子,有了身孕后,本宮進宮看她,曾對她說,她初進宮,深受帝寵,卻孤立無援,不如去慈寧宮孝順,討得太后歡心。那時,本宮是想著太后麗淑妃一系已經沒有方家血脈的皇子在手,麗淑妃年老色衰早已無寵,她是皇上寵妃,慈寧宮不會拒絕她的示好。本宮給她指了路,她照著做了,卻也養大了她的心。」宋嘉言輕聲道,「小時候就是這樣討厭,一起上學聽女先生講課,功課她一定要是最好的,高傲得像孔雀一樣。本宮一直以為她是個驕傲的人,卻也未想到她進宮之後會變成這樣。」
昭文帝無奈:「阿離……」也不能太不把名聲當回事啊。
宋嘉言並未直接回答,扶了扶鬢間的鳳釵,不疾不徐、慢條斯理道:「這丫頭臣妾認得,是德妃宮中的女官,說來還是伴德妃長大的丫頭。她既以命相搏,臣妾還以為有什麼了不得的冤情要申訴呢。難道她不知,德妃死前,臣妾與皇上都守著德妃來著?德妃若有冤情,怎麼不在當時面陳皇上,反倒要個宮女以死鳴冤?這其中的緣由,臣妾就不好擅自猜測了。不過,在皇上要立太子的時候出這樣的事,這手段哪,委實不太高明。母后只管公正處置,臣妾相信,母后一定會還臣妾一個清白的。」
「便升為林妃吧。」升至妃位,尊號未賜。
其實,能說些什麼呢?除了些問候的客套話,就是說些八皇子啟蒙的事。
昭文帝命手下人接了信,並沒有立刻拆開來看,反是對方太后一番噓寒問暖,看老娘沒什麼事,便道:「朕去看看皇后。」抬腳走了,去鳳儀宮的路上命人將永安宮上上下下圍了,宮人內侍無一倖免,都入監察司受審。
方太后語氣莫測:「哦,信中之事怎麼與皇後有關了?」
這就是皇帝的良心了。
「娘娘生來體弱,不似皇後身體強健,少時總是生病,娘娘還記得嗎?」
宋嘉言倚在昭文帝肩上,輕聲道:「臣妾很高興。」
呂嬤嬤關切道:「自德妃娘娘子時開始發動,皇後娘娘就守在永安宮,一口水都沒喝,東西也吃不下。」
宋榮腦中迅速地想了一遍,應該是宋嘉言想多了,便低語安慰了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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