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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只得一個你

作者:藍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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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產品總監和產品經理早就從前排座位站了起來,隔著座椅靠背、有些錯愕地看著她和卓然,準確來說,是看著她和枕在她肩上的卓然。
此起彼伏的起鬨聲幾乎掀翻屋頂,許唯星絞著手指頭看著卓然盛酒器里的浮標一點點下降。
「走吧,我吃飽了。」許唯星說著便一邊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結賬,一邊拿過擱在一旁靠椅上的風衣,摸口袋準備掏錢包。
「這位哥們兒,今晚還很長,先領取了一年份的暢飲資格再親吧。」
許唯星被他的若即若離擊得潰不成軍,完全沒發現自己就這麼推搡著被他帶進了客房,後背「砰」地一聲被他抵在了衣櫃門上——她的腦袋剛因這一聲動靜清醒了點兒,他就將她整個人攔腰一抱,許唯星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被丟上床的下一秒,那個罪魁禍首迅猛地欺身而來,穩穩地把她控在了身下。
卓然要了這兒的招牌生啤,「飛機上只顧著睡覺,現在知道餓了吧?」雖然說著風涼話,但還是把他那份小吃推到了許唯星手邊。
她對面就是虛掩著門的科室,許唯星看一眼科室大門上掛著寫有的「骨科」二字的牌子,再低頭看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1點半了。
可見她的精明全給了工作,在感情上真的是……一塌糊塗。
小……嘍……啰?許唯星嘴角一抽搐,腦袋裡跑馬燈似的跑過一句:算你狠……
周子廷就跟開玩笑似的,說得一派輕鬆:「哦,那是因為員工之間禁止談戀愛。」
他這般矜貴模樣看得許唯星又不由得嘴角一抽搐,繼而快准狠地把他從沙發上拽起來,不怎麼溫柔地架起他的胳膊就走,有些報復性地在心裏念叨著:她真的很懷念很懷念很懷念當年那個見了她會臉紅、捨不得她半點操勞、為了她可以鞍前馬後忙個不停的實誠孩子……
「這個無所謂,關鍵是……你知不知道你口水流我肩上了?」
酒吧老闆輕巧地一敲酒杯,「叮」的一聲脆響——比賽開始。卓然開始灌第一杯,沒拿酒杯的那隻手順便把領口的紐扣「嚯」地解開,許唯星遠遠地看著一滴啤酒順著他微微敞開的領口流進他堅實的胸膛,那一刻有如慢鏡頭回放,把許唯星從凌晨三點的斯圖加特帶回了多年前那場同學聚會後的、午夜的北京街道。
「……」
此話一出,眾人皆笑。許唯星這才從迷人心魂的唇齒糾纏中回過神來,難免羞窘,卓然雖結束了這個吻,雙手卻仍舊捧著她的臉,深深地看進她的眸中——只覺得這個女人眼波流轉間那般動人。而他這般意猶未盡的模樣,圍觀眾人皆看在眼裡,或羡慕,或祝福,整個酒吧就這麼沉浸在了甜蜜的氛圍中。
還以為他會出於禮貌拒絕,哪料到他靜靜地看了她兩秒,突然就很爽快地答應道:「那好吧。」
卓然也不知為何自己的心情竟會如此之好,入睡得竟會如此之快,有些彆扭的姿勢,卻是卓然這五年來,睡得最好、內心夜最平靜的一個夜晚。沒有「時刻謹記著自己必須成功、否則未來再次相見,如何坦然地張開雙臂擁抱她」的焦慮、沒有「夢裡見到,明明每個細節那麼真實,卻還得告誡自己她只會在夢裡出現,而等睜眼醒來、發現真的只不過是一場夢境而已,又那般失落」的糾結感,一覺到天明。
醫生也沒怎麼在意,「哦」了一聲便改口道:「你男朋友的情況可輕可重的,等拍了片子才能最終確定。」
「你剛撤回了什麼消息?」
正是周六休假日,酒吧里人頭攢動,有現場樂隊演奏重金屬慢搖,妝容詭異的女主唱那一嗓子頗有幾分靡靡之音的味道,卓然手支著下巴,側眸看向一旁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飽肚子的女人,雖然不明白她現在這副飢腸轆轆的樣子哪裡吸引,但或許真的應了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卓然一個沒忍住,就伸手替她把沾在嘴角的番茄沙司給抹掉了。
「你怎麼知道?」
「還差一位!哪位先生小姐有勇氣上台?」
卓然和項少龍一樣,都還沒發現許唯星正悄然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卓然還在一邊搔著項少龍的後頸,一邊對項少龍喊話:「才幾年不見,你怎麼胖成這樣?」
許唯星斜他一眼,看在小吃的份上沒反嗆。
許唯星有些不是滋味,片刻前她分明感覺到他的氣息在靠近她的唇,如今卻什麼也沒發生,到底是她產生錯覺了,還是他發現她醒著所以及時收手?許唯星內心掙扎了三秒,嚯地睜眼,有些不悅地瞪向他。
每年公司位於德國斯圖加特的總部都會召開產品年會,國內自然也會收到邀請函,一般都是產品部門兩人、運營部門兩人一同前去赴會,去年確實是她陪同溫總監出席的產品年會,因為一般營運總監都會帶心腹前往,而卓然進公司時除了自帶助理外,還帶了兩名副經理一同入駐,半個月前剛收到邀請函時,卓然明明定的是讓他的直屬副經理隨行……
卓然當時笑笑沒說話,那表情許唯星沒懂,也沒在意,倒是晟峻一離開大學城就耷拉下臉來:「你這弟弟哪冒出來的?他看你眼神怪怪的,以後少跟他來往。」
一看,是周子廷的消息:「到斯圖加特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睡了?」
其實事過境遷以後,許唯星發現,自己和卓然的那些爭吵永遠都在應證同一句話,家庭背景差太多的人是怎麼也走不到一起去的。
「扶我起來。」
許唯星只覺頸后驀地一僵,緩慢而艱難地抬起頭來。
「可是……原定的隨行人員不是孫經理么?」
卓然這才鬆了口氣,眼下最大的難題就只剩下——他們該如何結賬?
門在這時吱呀一聲開了,因為外頭的公共辦公區沒亮燈,許唯星又盯著電腦看太久,一時看不清外頭那人的容貌,只依稀看見對方的身形輪廓——不是夏師傅,起碼比夏師傅高兩個頭。
許唯星頓時就猜到了什麼,警覺地問:「你剛發了什麼?」
「難怪……」顯然周子廷覺得他面前的這個女人更吸睛,目光絲毫沒被快要消失在餐廳門口的那個疑似女主播拐跑,只眉眼彎彎地看著許唯星,表示道,「我剛回國,對明星不熟。怎麼?她很有名么?」
「你酒量什麼時候變這麼好?」許唯星為了掩飾些什麼,語氣有點刻板地問。
自己效力了這麼久的公司竟然在搶人才方面輸給了晚起步幾十年的凌亞?許唯星著實納悶,「為什麼?論行業地位、論國內銷量、論個人發展前景,凌亞都輸赫勒。除非……」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除非凌亞開的薪資比我們這邊高很多。」
門外卻沒人搭理她。
卓然突然翻了個身。
他一字一頓地說。
他怎麼也沒睡?這個問題還沒來得及鑽進許唯星腦子裡,就有另一個問題捷足先登、快准狠地攫住許唯星的思緒——他聽到了多少她和周子廷的聊天內容?
身旁卻再沒有任何動靜,這個男人就這樣貼著她的耳側,一點兒也不知情識趣地繼續睡去。聽著他在自己耳邊的聲聲呼吸,許唯星心裏那緊繃欲斷的根弦隨之緩緩放鬆,卻聽他模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
「……」
……
許唯星和卓然坐在U型吧台的最深處,與表演台只隔著一個酒架,一仰脖子就看見酒吧的服務生正合力把高度超過2米的盛酒器搬上台。啤酒王比賽,所有客人都可報名參加,最後的勝利者不僅獲得當晚免單資格外加一年份的免費暢飲資格,還可獲得在場任意一位看對眼的女服務生的幸運之吻。
許唯星神情古怪地、默默地看完全程,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令周子廷忍不住失笑搖頭:「我一大男人都沒被那個美女吸引走目光,你倒好,自己身為女的,還盯著那女的看半天。」
周子廷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著推翻了前話:「開玩笑的,瞧你,都嚇成什麼樣了?」末了正一正臉色,繼續說道,「像赫勒這樣的大公司,體制會壓制個人能力,磨滅個人特色——尤其是在設計領域。新興公司反而更能讓人施展拳腳。」
「既然免單了,那咱們走吧。」
當時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江兮茜才陰陽怪氣地對她說了那麼多?許唯星儘力去回想,原因似乎……和她那時與卓然大吵一架繼而害得卓然高燒住院的原因是同一個:錢。
唯星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生哪門子的氣,只是無論卓然和同事們閑聊些什麼,許唯星腦子裡都會冒出一句:「失去的要一樣一樣奪回來」等於「忙裡偷閒約江兮茜吃午飯」?呵呵……
許唯星悠悠豎起五指。
卓然和許唯星就這麼被拉著加入了當地人的酒局,不成想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到最後所有人都玩嗨了,完全遺忘了時間。
確實不是產品經理。
許唯星試著做最後掙扎:「可我下周三要出席電視台的廣告招標,下周四要和渠道那邊的老大開會,當天晚上還有個分銷商酒會要出席;下周五……咱們公司贊助的方程式比賽開賽,我還得替您去站台助威,當天我還得把上季度的季度報告和下季度的戰略書都做好了交給CEO審閱,晚上……我還得趕兩場相親。」
許唯星看看那高過兩米的盛酒器,再看看卓然篤定的臉,有點慌了。她知道他的酒量,眼看他就要走向台,趕緊拉住他。
許唯星走到外接的露天陽台,遠處確實有廣場,但廣場的面貌在深夜的霧氣下讓人有些分辨不清,她拍了張照片發過去:「真有個廣場。」
前一秒還在野蠻地溫存著的卓然www.hetubook.com.com眼看這女人就要滾到床下去,驀地神情一緊,本能地伸手去護。可即便這樣,許唯星最終還是摔下了床——卻沒有摔疼。
說完就這麼……頭也不回地扶著腰往主卧走去,留許唯星一人站在沙發旁,錯失了最後那點出爾反爾的機會。
許唯星打算不再理這茬,為了成功岔開話題,她轉頭準備招呼服務生上點茶水,卻在這時,正好一名服務生拎著該飯店打包用的餐盒,從許唯星這桌旁小跑而過,很快就把餐盒送到了不遠處的另一桌,許唯星原本只是順帶著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桌,這一眼之後卻是生生一怔。那桌餐桌旁,正坐著一個大墨鏡、小風衣、紅底高跟的高挑美女。高挑美女很快付完帳,拎著餐盒離開餐廳。
說話同時,卓然有些艱難地朝門裡挪了一步,看見他沉著一張臉出現在自己面前,許唯星嗓子不由得一啞,很快恢復一貫的淡然口氣:「出院了?」
許唯星的目光在醫生和卓然之間逡巡了一會兒,見卓然一臉緊繃,估摸著情況或許真的很嚴重,便這麼跟著站在一旁準備為她領路的護士走了。
幸好光線不亮,許唯星不怕被他看見自己的羞赧,「還能開玩笑,證明沒大礙了。」
「你怎麼……」許唯星條件反射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滿眼錯愕地看著他。
許唯星幾乎崩潰,聽了足足有5分鐘的打呼聲,終於忍不住猛地把眼罩一扯。此時機艙外的天空已是漆黑如幕,只有航燈在持續閃爍,看一眼產品經理睡得香甜的模樣,許唯星又不忍叫醒他,索性起身去洗手間洗把臉。
卓然解釋得如此理所當然,許唯星卻忍不住眼神里警惕幾分。
許唯星聽完,笑著笑著就哭了——那是她和晟峻徹底分手以後,她第一次哭。從高中時代就開始的戀情以那種方式告吹,說不難過是假的,只是誰都好面子,尤其是許唯星,越是難過,越要在外人面前表現得一點也不在意,因為她一直堅信,報復一個人,就是要過得比他好。
卓然的表情卻是多雲轉晴,一改片刻前的嚴肅,無奈地笑著看她。
許唯星不得不頓住腳步。即便他下了逐客令,卻仍止不住她的擔憂:「你確定你一個人能行?」
許唯星想了想,心一橫:「那我睡沙發,你睡主卧。」
這個世界,真的有一個人的吻,一個人的懷抱,可以令你忘掉世界的其他紛擾,只顧沉溺其中,若不是酒吧老闆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徹全場,這個幸運之吻似乎真的會永無止境下去——
說著便放下筷子,掏出手機,默默低頭搗鼓手機去了。許唯星好奇地仰長脖子瞄一眼,原來他是在發簡訊。
許唯星趕緊聳一聳肩,卓然自然被她鬧醒了,這時的卓然還沒發現前座的產品總監和產品經理,彷彿眼裡只有這個女人:「看看你,頭髮睡這麼亂。」
被逮了個正著的許唯星虛咳了一聲,正準備走進病房,卻聽他說:「你回去吧,白天還得上班。」
「……」
看客們用異國語言或起鬨、或叫囂、或加油,許唯星思緒一晃,就又回到了喧鬧的酒吧,放眼望去,卓然剛喝到盛酒器的一半,這時已經有一名參賽者連連擺手示意自己要退出。
信心滿滿地看著許唯星,猛地把領帶扯下,把領帶交到她手裡的同時,輕巧地佛開了她攔路的手,就這麼在她的目送下走上了台。
許唯星立即點頭應和,繼續給自己加砝碼:「下下周一我還得……」
下一秒許唯星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已開始隨著歪斜的床墊滾向床下,頓時就驚滅了身體深處的欲|火,
「……」
為期三天的產品年會,加上來回一趟斯圖加特所耗去的時間……她,將和卓然朝夕相處整整六天?
許唯星看著這些她中午用餐的餐廳提供的專用餐盒,心裏忍不住又冒出一句「呵呵」……
「等等。」卓然突然叫住她。
因為動作太大,整張床忽地一晃,他抬著她的下巴,令彼此的視線正對。
12點一到,許唯星從漫天的焦慮中解脫了出來,驅車趕往醫院的時候簡直倍感輕鬆,擱在副駕駛座的午餐是她挪出睡眠時間連夜做好的,用保溫杯熱著,保證帶到醫院時還是熱的。
本來閉著眼靠在床頭的卓然就這麼睜開眼睛,捕捉到了她帶著某絲邪念的目光。
許唯星還記得自己當時都被氣笑了:「你倒是說說,我哪裡表現得高人一等了?」
許唯星當晚特地給自己找了些事,留在公司加班。
許唯星把酒店名字報過去,周子廷對這還挺熟:「我住過那家,你看看窗外,能不能看到席勒廣場?」
五年不見,他的嘴真是越發的毒了,許唯星不是對手,索性重新盯著電腦屏幕,兩耳不聞窗外事。
他笑了一下,不是慣常的那種冷笑或嘲諷,倒更像挑逗:「你留下,就不怕我一時衝動把晚上沒做完的事做完了?」
在酒保的強烈推薦下,許唯星要了一杯紅酒。當地的Trollinger果實釀造,許唯星對酒倒是興緻不高,一看見隨酒配送的小吃,才真正食指大動。
自此,就再沒松過手——
那現在呢?
「喵……」
許唯星從小養尊處優慣了,認床認得厲害,連如今主卧里的枕頭都是從曾經和卓然住過的那所房子里搬來的,母親總說她「認死理」,她還真是這樣,真正認定了一件東西,就一輩子也離不了,如今睡在沙發上枕著抱枕,讓她何以成眠?只能是翻來覆去死活睡不著。
終於到了醫院,高跟鞋「嘚嘚」地踏在地磚上,幾乎是一路急走地來到病房外,許唯星推開虛掩的房門,卻在這時,始終沒有半點停歇的腳步就這麼徹底僵住了。
星星……她喜歡這個稱呼,尤其是那之前、極致的溫存時刻,他埋首在她頸邊低低地喚著她「星星」,低沉的嗓音配著他唇齒間的廝磨,真是性感至極,許唯星回饋似的將他摟緊,再緊,堅定地回答他:「不後悔。」
果然卓然也醒了,微蹙著眉頭,眼神間有種剛睡醒時特有的懵懂感。
她就這麼安靜了下來,睜著一雙紅透的眼睛看著他。卓然緊迫地回視著她,太陽穴都是緊繃的,幾乎以為她下一秒就要恢復理智、冷冷地推開他,卻在這時,她猛勁兒地一個翻身,轉眼間將他反壓在了身下——
產品總監、產品部經理、運營總監、運營部經理,外加兩名總監助理,一行六人就這麼踏上了漫長的跨國旅程。
當時的他肯定在想:這女的怎麼會閑到這個地步?
許唯星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已經昏昏欲睡,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
她循著項少龍的聲音來到客廳,才發現是卓然在替她喂項少龍。
終於結束了一路的跌跌撞撞,將她推倒在床時,卓然聽見她小小的驚呼了一聲,但很快柔軟的床鋪就承接住了彼此的體重,她身上那條礙事的一字裙阻礙了他進一步的動作,他一咬牙就揪住裙邊的小開叉猛地一扯,眼看裙邊就這麼大大地敞開,他也要這個女人,為他盡情地敞開。
許唯星話雖說得這麼客氣,可她自個兒在那兒掏錢包,掏著掏著愣是什麼也沒掏出來。最終不禁眉頭一皺:「我的錢包呢……」
卓然不在辦公室,西轉外套隨意地搭在門邊的沙發扶手上,沙發前的茶几上,隨意地散著吃乾淨了的餐盒。看來卓然忙到連午飯都吃得這麼慌亂,吃完就直奔去會議室了。
她在飛機上滴水未進,現在知道餓了,可惜斯圖加特不像國內,零點過後除了酒吧,基本沒有其他夜間活動場所。開冰箱想看看有什麼吃的,裡邊擺滿了飲料,此刻越是餓得飢腸轆轆,越是想念國內的711和夜宵攤。
不知是因為心理作祟還是什麼原因,許唯星只覺得周遭都漸漸安靜了下來,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敲擊得越發歡快——這時抬頭一看,原來不是心理作祟,而真的是一曲終了后現場樂隊停止了演唱,魚貫撤下台。
這位美女不是別人,正是江兮茜。
卓然沉默地鎖著眉看了她片刻,嘆了口氣:「為什麼說話不算話?」
似乎為了讓她能枕得舒服一些,卓然就算睡著了身體依舊挺得筆直。再低頭看看自己,自己身上蓋著的毯子,不正是她昨晚為他蓋上的那條么?
等她辦完手續,卓然已經住進了病房,兩人間的病房,另一張床空著,許唯星站在病房外往裡瞧,只見卓然倚著床頭,床頭亮著一盞暖黃色的燈,他的側影剪影就這麼悄悄地落在了牆上。
許唯星從上飛機開始就戴著眼罩睡覺,一副幾百年沒睡飽覺的樣子,坐在她一旁的產品部經理實在受不了行程的枯燥,許唯星睡到中途去洗手間歸來,產品經理終於找著說話對象了,見許唯星又要戴上眼罩繼續昏天暗地地睡過去,立即出聲制止道:「許經理,你都睡了快四個小時了,卓總監、汪總監、還有我們幾個聊天你也沒聽,飛機餐你也沒吃,還困啊?」
如今的江兮茜成功在這個城市紮根、甚至可以說是有了不小的成就,那麼如今的她,會不會返回頭去追求曾經錯失的、她心底的那抹白月光?
「我來吧。」
「你也很想要不是么?」
許唯星這回不看他都不行了,嚯地就抬起頭來:「什麼?!」
卓然點點頭,沒再說話沒,只默默地把煙蒂掐滅,最後半點火星在許唯星眼前一閃即逝,然後……卓然就這麼一言不發地扭頭進了屋。許唯星被空晾在了陽台上,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
「醒了?」他蹲在貓舍前問她,看樣www.hetubook.com.com子腰是好了。
「證件不在裡頭吧?」
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說完不忘在她肩膀上蹭一蹭以尋一個更舒適的位置。許唯星自我安慰著「算了,愛咋咋地吧」,索性也就不管他了。
或許因為提前知道,許唯星真的能感覺到他駐足在了沙發旁,繼而慢慢朝她俯下身來——呼吸近了。
尷尬地乾咳一聲,各自別過臉去。
洗了臉回來,路過前排的座位時,許唯星忍不住腳下一頓。卓然就坐在那兒,已經睡了,合著眼沉靜的模樣。整趟旅程,從最初的託運行李到最來的登機、甚至是她之前去上廁所回來,許唯星都沒正眼瞧過他半眼,如今這麼站在他身旁的過道低頭看他,莫名其妙籠罩了她一整天的氣憤似乎就這麼悄然遠離了她。只是突然有些不著邊際地想:周遭的乘客全都是裹著毯子縮成一團,只要覺得舒適,睡相再難看都無所謂,他卻毯子都不蓋,身上就薄薄的一件白襯衫,身姿挺拔如一株冷傲的白楊,睡著了還不忘擺架子……
手也沒閑著,竄進她睡衣下擺,手指一點點地順著她的脊椎向上逡巡,一點一點蘊熱她的皮膚,在她沈思越發凄迷間,「啪嗒」一下就解開了她的內衣。
果然,周子廷話音剛落,許唯星還買來得及吱半聲,周子廷擱在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許唯星立即警惕地看去,是母親回的消息:「好的好的,子廷啊,好好跟我們家唯星相處哦。」
「……」
可下一秒許唯星又轉回身來,補了一句:「我白天再來看你。」
許唯星當即阻止了他:「還是我來吧,你是來陪我吃東西的,理應我付賬。」
許唯星默默地點開自己這個月的行程表,她的工作排得如此之滿,哪裡空得出整六天的時間?
桌上的許唯星一個沒站穩,就這麼直直地跌下了桌,從回憶里走出來的卓然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她,將她牢牢地抱入懷中。
許唯星摘下眼罩一看。
顯然她問了一個蠢問題,卓然有點沒好脾氣地反問:「還能幹嘛?吃東西去。」
「五場?」周子廷深表同情。
「伯母告訴過我你是赫勒的品牌二部經理,我就在你們公司的樓層牌那兒研究了一會兒,最後鎖定了這裏。」周子廷說著不忘抬手指一指辦公室門上鑲著的職務牌,緊接著又低手指一指自己腕上的手錶,「已經12點了,許經理賞不賞臉一起吃個午飯?」
許唯星儘力忽略掉酒吧老闆製造的聲浪,她面前的卓然卻是微微一思考,隨後竟真的舉起了手。酒吧老闆立刻就鎖定了卓然:「吧台的那位先生,恭喜你獲得了最後一個機會。」
直到對方開口道:「我在你家等你了你一晚上。」
許唯星聞聲回頭。
星星……
他一笑,彷彿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般雲淡風輕:「在被一個女人徹底傷了、每天不得不借酒澆愁之後。」
夜色沉沉,許唯星忍不住側過臉去看一看他。
十分鐘后,卓然、許唯星一同坐上了酒店的租車。
許唯星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臉。卻在這時,卓然的眉忽地微微一簇,嚇得許唯星頓時猛地縮手。
許唯星從空姐那兒要了毯子和耳塞,小心替他蓋上,隨後回到自己座位,默默戴上眼罩,塞上耳塞,好歹是阻絕了一半的呼聲,無奈這矜貴的耳朵對聲音特別敏感,隔著耳塞聽到的呼聲對許唯星來說也是夠嗆。
「斯圖加特?」電話那頭的周子廷語氣不免詫異。
加班到了將近11點,突然有人敲門。許唯星頭也沒抬,只瞄了眼電腦上顯示的時間,一般到了11點,保安回到每一層樓來確認一下情況,許唯星這麼想著,就隨口說了句:「夏師傅,我還有十分鐘就走。」
許唯星頓時尷尬的無地自容,周子廷的同學圈和她有重疊,保不齊他一刷新朋友圈,刷出來的全是她的贊。
許唯星就這麼如同著了魔怔一般,徹底僵在了那裡。
卓然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只低眉思考片刻,像是真的被她說動了似的:「這麼說來,你好像真的很忙。」
古有陳阿嬌恃寵而驕,今有卓然恃病而驕,客房的床塌了,許唯星這一天忙得夠嗆也沒空找人來修,眼看卓然今晚要無床可睡了,許唯星意有所指的目光就不由得瞟向了客廳的沙發,心裏默默琢磨著:要不今天讓他再在沙發上將就一晚?
「說實話,我一向對你們這種家庭條件還可以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北京土著沒什麼好感。」
「卓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見你的時候你不是還說晚上得去711打夜工么?現在看來,那點錢都不夠你買個袖扣的吧。」
場內頓時安靜下來,酒吧老闆接替而上,左手一支鬱金香酒杯,右手一隻餐叉,用餐叉敲得酒杯「叮叮」作響,示意所有客人:凌晨3點了,酒吧的特別活動正式開始。
當時許唯星的車上還坐著搭她順風車的同事,見她和卓然沉默對峙,同事搖下車窗說了句俏皮話、試圖扭轉一下降至冰點的氣氛:「許大美女,這就是你男朋友啊?」
他的語氣裡帶著點報復似的小脾氣,許唯星算是聽明白了,所謂low到爆的概念車展……說的是周子廷……吧?
許唯星去開門,一愣。繼而忍不住上下掃一眼門外站著的卓然——他已經穿戴整齊,一副準備出行的樣子。
卓然也沒追究,只默默點了點頭表示收到,又艱難地挪去了門旁的沙發。
睡得太少腦袋發脹,許唯星揉著太陽穴走向浴室,卻在這時聽見虛掩著的卧室門外傳來項少龍那一聲慵懶的「喵……」
簡訊末尾還帶了個笑臉表情,許唯星真是……服了。
「……」
就在這時,早就被沒有娛樂精神的許唯星自動屏蔽了的、來自台上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許唯星的耳朵——
剛讀大學那會兒的卓然幾乎是一杯就倒,許唯星還記得他那時候面紅耳赤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後來他的酒量稍微好了一點,有一次她同學聚會,為了氣晟峻,她把卓然帶上了,晟峻本來是只身前來赴會的,結果看到她和卓然出雙入對,臉色就不好了,急呼那位空姐過來鎮場。許唯星也是在那時候第一次見到那位空姐,雖說許唯星從小就出落得眉清目秀,學生時代起就不乏追求者,可一山自有一山高,當許唯星看到那位紅唇捲髮、走起路來腰肢輕扭極端曼妙的空姐,連她身為女人,都不得不承認對方整個人如同在發光。那時候的許唯星終於知道自己敗在了哪兒,心底那最後一絲不服氣都這麼煙消雲散,幸好當天有卓然幫她長臉,她才找回了一點平衡感——那天的卓然,幾萬塊的西裝加身,領帶、袖扣都經過她的細心挑選,只是靜靜的杵在那兒,已經是上層建築一般疏離又倨傲,晟峻帶來的女伴讓在座所有女人黯然失色,但她帶來的卓然則輕鬆秒殺了晟峻,也算打了個平手——不,應該說當天的晟峻心裏比她不平衡多了,否則一向教養良好的晟峻不會頻頻有意無意地戳卓然——
這一覺睡得真是又香又沉,卓然一向很有時間觀念,快到地方了一定會醒,許唯星完全不必擔心自己會睡過頭。
許唯星還笑晟峻佔有慾強,晟峻也沒太把心裏那點男人的第六感當回事,玩笑著化解:「誰讓我女朋友漂亮大方人見人愛?」可誰能想到沒過多久,晟峻和那空姐的些許破事就被抖摟了出來,關鍵是晟峻的朋友都知道那空姐的存在,就她跟傻子似的被所有人蒙在鼓裡……她那時候真的發誓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晟峻,可沒幾天,她就推翻自己發的誓,主動去找了趟晟峻——晟峻被揍進了醫院,揍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卓然。
因著他的動作,原本虛挨在牆邊的床頭「砰」地一聲撞到了牆上,一時之間床晃得更加厲害,許唯星被他結實的胸膛牢不可破地壓覆著,偏偏還被他堵著嘴肆無忌憚地吻著,便更加喘不過氣來,這時他終於肯直起身來,不再緊貼,卻不是離開,而是抽空脫掉身上的T恤,全程都那樣一瞬不瞬地鎖定她,眼中的勢在必得看得許唯星渾身發熱,他就這麼把T恤隨手一扔,赤著上半身重新撲向她,就在許唯星再一次感受到他的重壓的瞬間,她原本緊貼在床上的後背卻忽地一輕——
卓然就這麼拎著她的高跟鞋站在桌邊,光影明滅間一仰頭,就看見她在桌上,放肆地跳著、笑著。她此刻的笑容,跨越了五年的鴻溝和積怨,照亮他眼裡的晦暗。
「喵……」項少龍竟還真的應了一聲。
許唯星覺得同事的語氣完全沒問題,卓然卻不知怎麼、愣是從她同事的話中讀出了一絲鄙夷,彷彿她同事說的是不是別的,而是「怎麼堂堂大美女找了個加油小工做男友?」
雖說小時候的周子廷一直是以好脾氣著稱的,但他如今這麼一沉默,許唯星真怕他會就此怒掛電話,許唯星就這麼焦灼地等著周子廷的答案,周子廷卻是好脾氣地一笑:「出差也是沒辦法的事,出來吃個飯當做對我的補償吧。」
女中豪傑的樣子頓時贏得滿堂喝彩,只是苦了卓然,坐在她一旁哭笑不得地看著——是誰之前急不可耐地要走的?又是誰現在喝得忘乎所以,死活賴著不走?
他的臉真的清明得不含一絲邪念,看樣子真的只是她的錯覺……這層想法在許唯星的腦子裡過了一遍,許唯星連說話都沒什麼好脾氣,語氣里多少有點借地撒氣的意味:「你不是不睡沙發么?那我怎麼進屋睡?」
「啊?」
主辦方特地為他們訂了相對僻靜的酒店,適合https://m.hetubook.com.com商務人士,無奈許唯星現在是餓死鬼投胎,穿過兩個街區后,卓然把車子駛進了豆城區的酒吧街,夜生活的氣息真正撲鼻而來,眼看有當地人拿著漢堡和啤酒沿街站著,許唯星終於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女人天生的攀比心理作祟,許唯星違有些心地答:「播娛樂新聞的而已,談不上多有名。」
「好吧,晚安。」
終於,浮標沉到了最底,卓然猛地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撂。他勝了。
缺少了某種「非她不可」的孤勇……
雖然當年父親總是耳提面命讓她把他當親弟弟一樣關心,他卻從沒叫過她一聲「姐」,而總是直呼她全名。許唯星期初也很納悶,明明是很懂禮貌的男孩子,卻怎麼總是「許唯星」「許唯星」地叫她?她剛認識卓然那會兒還和晟峻好著,雖然沒過多久她就發現了晟峻背著她劈腿,但事前她真的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卓然大學開學那天,還是她讓晟峻幫忙搬的行李,搬完行李之後三個人一起在大學城裡吃飯,卓然問晟峻該怎麼稱呼,她還開玩笑地搶話道:「你就叫他姐夫吧。」
卓然也不說話,只朝她伸過去一隻手,許唯星看了半天沒明白他這副跟項少龍需要她餵食的時候如出一轍的表情,也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幹嘛?」
許唯星無言以對,他便稍稍低下身輕嗅她紊亂的鼻息,一邊慢條斯理地解她的睡衣紐扣,許唯星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卻失去了甩開他的力氣,任由紐扣一顆一顆地被解開,身體越來越多的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白皙、濃纖合度,他看著看著,低頭欲吻,許唯星忍不住側過身去躲避,他的吻便紛亂地落在她的後頸、後背、后腰,貓兒爪子在心尖上撓著似的讓許唯星不能自已地蜷縮起來,拳頭抵著嘴唇,他要將她的身體扳正來,許唯星卻不配合,蜷得更緊,終於,卓然使了蠻力,猛地把這女人拽了回來。
而如今她眼前的這個男人,五官硬朗,眉宇間散發著不同於當年的成熟氣息,褪了青澀,不再莽撞……多了太多更誘人的因素,同時,又似乎缺失了些什麼。
老闆的德語說得勁脆富有號召力,可惜許唯星曆來是沒有娛樂精神的人,周遭的男男女女都在躍躍欲試,她卻放錯了重點——就三點了?
許唯星搖搖頭:「就是一點歐元現金。」
此話一出,嚇得許唯星立馬神情緊張地扭過頭去,抬手摸摸嘴角。可是……她嘴角明明是乾的,哪來的口水?果不其然,下一秒許唯星耳邊就傳來身旁那廝低低的笑聲——顯然是因為知道她愛面子才故意這麼說著逗她。
看一眼手錶,果然已經三點了。
好不容易拿穩手機,循著聲音緩慢地扭頭看去,許唯星緊繃的神經嚯地一松。卓然正站在隔壁陽台上抽煙。
許唯星笑笑:「時差問題,頭暈。」
「好不容易有時間,想約你吃頓飯,你竟然就住院了,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江兮茜的語氣帶點女孩子特有的那種甜絲絲的嗔怪,門外的許唯星聽得分明。
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年那個連脫她一件內衣都那麼不得要領的卓然早已一去不復返,許唯星推開他坐了起來,連連喘著粗氣以平復內心不該有的漣漪,可就在她準備起身離開時,卓然一把鎖住了她的手腕。
發完簡訊后,周子廷抬頭對她篤定的一笑:「放心吧,短期內伯母不會再給你安排任何相親了。」
「出來?」許唯星有點沒明白他的意思。
「……」
終於兩人不歡而散。
卓然默默地收手,坐直。來自前排的那兩道齊刷刷的目光卻還不放過他,分明在用眼神表達同一個疑問:這兩人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
許唯星剛說到這裏,耳邊就突然飄來一句:「還不睡?」
現在回想起來,許唯星嘴邊真的就只剩一抹自嘲的笑——說不後悔的是她,可到頭來,說後悔的也是她……
仔細聽,他應該是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喃了一句:「星星……」
從卓然此刻的視角看她,外人眼裡不近人情的女強人這麼可憐兮兮地依附著他,一雙杏兒眼裡透著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求,這簡直是對他最好的鼓勵,卓然沒遲疑多久便頭一低,再度攫住了她的唇。
扯開眼罩一看,原來她正枕著產品經理的肩膀——不對,她枕著的這個人穿的是白襯衫,不是產品經理。
相較於今晚免單外加一年份免費暢飲資格,勝利者似乎更喜歡最後一項獎勵——他徐步走向了那群正在圍觀的女服務生。
許唯星上前,也蹲在了貓舍門口,把卓然面前的貓盆拉到自己面前,隨手往貓盆里攙了幾顆寵物維生素——項少龍最愛的口味。
時隔多年許唯星再回想了一下,確實,自己在很多事上都十分後知後覺,包括卓然從不叫她「姐」;包括被晟峻背叛;甚至於卓然跑去揍人的那天,晚些時候還去找過她,她確實發現了他臉上的擦傷,卓然解釋說是打球弄傷的,她也就信了;連後來她和卓然分手,她也一度以為卓然會和晟峻一樣,在她心裏駐紮幾個星期、幾個月、頂多幾年,過去也就過去了,至此再掀不起她心底的半點波瀾……
看看卓然面前小桌上擺著的食盒,再看看自己手上提著的保溫杯,許唯星覺得自己沒必要再進去了。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當年有一次她和卓然大吵一架,卓然在樓下等了她一晚之後高燒住院,她提著愛心午餐來探病、來道歉,江兮茜也是這樣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削著蘋果,只不過當時的江兮茜穿得寡淡且樸素,如今卻是名牌加身、精緻又高貴——這般行裝,也難怪她作為本地台新躥升的女主播,會被網友評價形象氣質皆佳。
等目送這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門邊,等最後連她的高跟鞋聲都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卓然才收了收心,小心翼翼側躺下,盡量不壓到脊椎。
深夜幽靜的酒店走廊,跌跌撞撞的腳步聲一直從電梯間延展至套房門外,纏綿的擁吻間,卓然也不知道自己用房卡刷開的是他的2016,還是她的2014,只知道因開門時太過用力,門背「砰」地一聲撞在了牆壁上,這一聲巨響猶如一劑清醒劑,令他懷中的這個女人中斷了吻他的動作,抬頭不確定地看著他,但這絲不確定瞬間就敗給了他猛地將她攔腰抱起的動作。
「看你一個勁的在給人點贊。」
豈料到……項少龍竟不搭理她,完全沉浸在卓然的溫柔鄉里,已然忘記了它最愛的口味維生素,一躍就躍到了卓然膝蓋上,趴在那兒輕蹭。
她拍著胃酸都快嘔出來的卓然的背,又急又氣:「不能喝就別喝,這麼逞能幹什麼?」
卓然被她的大小眼瞪得直失笑:「我都這樣了,就算真想對你做什麼也是心有餘力不足,你放心,純睡覺。」末了還特地加重語氣重申一遍,「純——睡——覺。」
「幹嘛?」
其實很多時候許唯星都不知道到底該怎樣界定卓然這個人,說他溫潤吧,他又會偶爾給她來那麼一下火山爆發,比如當年看起來還有些羸弱的他竟然能把體育十項全能的晟峻揍成那副樣子,在那之前許唯星是怎麼也預想不到的;又比如,若不是卓然當年暑假留在本市打工,她不忍心看他住那麼廉價的地下室而讓他搬去住她那兒住,許唯星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那時的卓然早就已經對她目的不純。
許唯星正猶豫著要不要回一條,就在這時,骨科的門拉開了,卓然就這麼微蹙著眉頭出現在了許唯星面前。
卓然有些傲慢地睨了她一眼:「下周總部的產品年會,我的隨行人員是你。臨時決定的。」
凌空的不安全感令許唯星本能地牢牢抱住她觸手能及的唯一依靠,樹袋熊般雙腳纏在了卓然堅實的腰桿上。卓然一笑,反手勾上門,另一手托著她的後頸,又是一記綿長的熱吻。
多麼久遠的稱謂,久遠到許唯星都不知該以何種心情去懷念了。
或許真的太久太久沒見過他剛睡醒的樣子了,許唯星愣了三秒,默默地坐直了。
英俊的亞裔男人,價格不菲的行裝,不拘小節的舉止,令女服務生們開始期待他的幸運之吻會花落何家。
街道兩旁既有傳統的掃帚酒吧,也有門口斑駁的牆壁上貼滿黑格爾、席勒這類當地名人的頭像的現代酒吧,白人面孔居多且穿著隨意,只有許唯星和卓然就這麼穿著正裝來了——出差嘛,行李箱里全是單調又刻板的黑白灰。
產品經理聽許唯星把一切怪罪給時差,也沒法子了:「好吧,那你休息吧。」
項少龍對卓然的態度和對她的態度簡直是天壤之別,乖乖地任由卓然餵食不說,還時不時地抬頭,諂媚地看看卓然。
可真的等到時差開始作用,產品經理自然而然地睡著了,許唯星卻真的徹徹底底睡不著了——坐在她旁邊的產品經理耐不住時差,沉沉睡去之後,竟!然!開!始!打!呼!
她主動摟住他的頸項,送上自己,卓然看著再一次近在咫尺的她,心念一動間,聽見自己問她:「你不後悔?」
……
跟感情相比工作簡直太輕鬆了,不問過程只問結果,簡單直接沒有半點迂迴。
卓然說著一摸口袋,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許唯星不免擔憂:「這麼嚴重?」
這話連許唯星聽著,都差點沒忍住要叫晟峻閉嘴了,卓然卻始終不卑不亢,晟峻說什麼他都全盤接收,不惱不氣,一句:「享受的是勤工儉學的過程。」就噎得晟峻有些說不出話來;後來晟峻找他拼酒,他也來者不拒,臉都不紅一下,許唯星真m.hetubook•com•com當他酒量突飛猛進,直到最後同學聚會不歡而散,她和卓然上了計程車,車子行駛了沒多久,他突然叫司機停車,車還沒剎穩,他已衝下車去,扒拉著路邊的垃圾桶,吐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她給他買東西,就算他不收,她也照買不誤,許唯星一度以為她是在對他好,後來才知道,她那是在擊潰這個男孩要命的自尊心。有時候他為了在彼此的關係中找到平衡點,會買更貴的東西給她,那樣的話他就得在課餘時間多打三、四份工,而記憶中的那次爭吵,就發生在他打夜工的加油站,許唯星加完班回家的途中,順便去那兒加油,看見他因為被刁鑽的客人數落,一怒之下要上前去拽他走,不料徹底觸到了他的逆鱗。
當時出門出的急,許唯星也忘了自己有沒有帶錢包出來,如今半天沒摸著錢包,簡直是無地自容。
沒法子,只能猛勁兒灌水解餓,無聊刷刷朋友圈,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是國內的早上九點,朋友圈裡有上班族在曬早高峰的堵車情況,有貴婦在曬自己豐盛而悠哉的早午茶——許唯星已經無聊到開始條條點贊了,直到她的微信響起,她才暫時中斷她的點贊大業。
他和女伴正用中文嘀咕些什麼,在場的其他人也一個字都沒聽懂,更覺掃興——
大半夜的屋子裡本來就安靜,即便那道開門聲如此輕微,許唯星還是立馬就捕捉到,瞥一眼聲音來源——果然是主卧的門被打開了。
許唯星的目光還沒來得及從毛毯上收回,耳邊就響起低沉中帶著細微睡意的一句:「醒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的錢包……可能……被偷了……
「你住哪家酒店?我看我熟不熟,附近有什麼可以大晚上吃東西的地方介紹給你。」
深夜時分,異國他鄉,在這麼一個幽靜的夜裡,耳邊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許唯星嚇得手機都險些掉陽台外頭去。
「繼我之後,伯母又給你安排了幾場相親?」
許唯星也挺抱歉的:「這段時間忙,你沒再問我車展的事,我就給忘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是,卓然的聲音。
「進屋去睡吧。」和夜色一般微涼的、卓然的聲音悄然響起,猛地斷了許唯星腦中的一切遐思。
許唯星臉微微一僵:「項少龍還記得你,真神奇。」
可許唯星沒睡一會兒,肩頭就驀地一沉,她還沒來得及摘下眼罩,卓然的聲音已經在她耳側漾開:「你靠了我這麼久,現在是不是該回饋下?」
「……」
因為隔天就要前往斯圖加特,卓然一上午又忙著外事沒在公司,中午卓然回公司,午餐時間一過,就召集了手下各部門領導開了個臨時會議,安排一下他不在國內的這一周時間里的幾個大的工作事項。
他行動這麼不利索,也不知道腰到底有沒有大礙,許唯星的擔憂寫在臉上卻不自知,還要刻意板起臉:「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處理完手頭的工作,估計都得後半夜了。」
許唯星等了等,沒等到負責他們這個樓層的保安夏師傅的回答,終於捨得把目光從霸佔了整個電腦屏幕的各式表格上移開。
拼酒,划拳。許唯星聽著他們教授自己當地的划拳規則,她本來德語水平就停留在日常用語階段,加上又有點醉了,規則聽得一知半解,自然是場場連輸。
許唯星在公司附近找了家環境OK的中餐廳招待周子廷,等著上菜的工夫,許唯星驚悉她眼前這位笑容迷人的「不速之客」差一點就成為了她的同事。
卓然見狀,眉心帶絲不悅的一皺:「我來。」
可他最終停在了站在女服務生們一旁的那位、他帶來的女伴面前。看熱鬧的眾人頓時露出掃興的眼神。
見她說完便轉身離開,卓然神情微微一沉。永遠這麼輕易地就選擇離開,還真是這女人一貫的作風……
斯圖加特行訂在周三,為了把手頭的工作分派好以安心出行,許唯星忙得直到臨行前一天接到周子廷的電話,才想起來要告知一下周子廷一聲——
許唯星一挑眉,倒想看看他能說出什麼花來,他還真就一項一項地和她掰飭:「電視台的廣告招標已經是板上訂釘的事,走個形式而已,找人代替你去完全沒有影響;至於渠道那邊的會議,孫經理跟著我進公司,在原來公司負責渠道運營負責了十幾年,之前是因為他剛跟著我一起調來,還不熟悉新公司的業務,我才沒把渠道這塊交給他,而繼續讓你兼管著,現在孫經理工作上手了,讓他代替你去和渠道那邊的人接觸,也是正好的事;下周五的方程式比賽,當天有CEO親自站台,少你一個小嘍啰完全沒有大礙……」
有人從主卧出來,腳步很慢,但分明正在走向她,許唯星本能地閉上眼。
問完之後才發現情況有異——卓然明明還枕在她另一邊肩頭……
卓然這才回頭看她。
這是許唯星五年來過得最焦慮的一個上午,沒有繁雜的公務,沒有升降職的困擾,不用急急忙忙趕著出差,下屬也沒有辦錯大事、留給她爛攤子,更沒有大姨媽的侵襲,怎麼就那麼的如坐針氈、渡秒如年?
一個下午就能寫出如此詳盡的季度報告和如此高規格的戰略書,確實有那麼點能耐。許唯星估摸著自己再怎麼垂死掙扎也依舊改變不了他的心意已決,索性就認命了,每年斯圖加特當地的接待方都會把他們的行程安排得和旅行一般輕鬆愜意,許唯星就當給自己放個假了,要知道她上一次連休兩天以上的假,還是在春節那會兒……
現場樂隊應景地換了一首德國民謠,同桌的人要教她跳當地舞蹈,她竟真的答應了,這就真的站了起來,卓然一急眼,起身就要把她撈回來,不料她動作更快,直接脫了高跟鞋,把鞋塞他懷裡,自己就這麼踩著座椅直接上了桌,在桌子上跳舞。
「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卓然又說。
卓然倒還好,把西裝一脫領帶一松袖子一折,就已經有了幾分休閑派頭,許唯星則慘多了,黑色高跟鞋、快要過膝的一字裙,就算把紮好的頭髮散下來、些微凌亂地披著,還是顯得與周遭環境十分格格不入。
周子廷這次回國,是因為國內有兩家實力強勁的公司向周子廷拋出了橄欖枝,其中就有許唯星所屬的赫勒中國分公司,另一家則是國產汽車公司凌亞。但可惜,即便研發部門老大親自邀請周子廷在今天參觀赫勒的中國總部以及工廠,周子廷還是選擇了凌亞。
許唯星也豁出去了,自罰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後卓然見她竟開始隨著樂隊的演唱輕慢地扭腰律動,就知道她喝多了,可卓然要替她喝酒,她還不樂意,立馬就從卓然手裡頭把酒杯搶了回去,用蹩腳的德語對:「在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酒逢知己千杯、千杯少。這杯……我幹了!」
還記得她終於答應卓然的那天,她枕著他的胳膊睡得迷迷糊糊,他語氣不帶半點睡意、特別清明地問她:「星星,你不後悔?」
許唯星下意識地收起手機,起身迎向前去,隨後走出科室大門的值班醫生對她說:「你是他家屬吧?麻煩你跟著護士去辦個手續,你丈夫的尾椎有錯位跡象,建議住院一晚,明天拍個片子,確定沒問題了再出院。」
「我對你媽媽說,上次見面之後對你印象深刻,想和你深入接觸看看,希望她能同意。」
微微突出的眉骨,高挺的鼻子,微微抿著的薄唇,傾長的身形……一個美好到許唯星有些不忍打攪的剪影。
卓然笑了笑,那樣子基本等同於在對許唯星說:你當我傻?果然下一秒,他隨口就拆穿了她:「你剛才說的可是十分鐘就完事走人。」
那時的卓然擦擦嘴,抬起頭來看她,皺著眉頭,嘴角卻含笑:「他傷了你,我什麼都幫不了你,只能這樣替你出氣。」
卓然煞有介事地豎起一指晃一晃,阻止她再說下去。這男人跟耍著她玩兒似的,前一秒還彷彿被她說動了似的,下一秒卻是話鋒一轉,篤定道:「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
嘴唇是熟悉的,感覺……卻有些陌生。說實在的,五年前他們還在一起時,他的吻從最初的謙和、生澀、小心翼翼,到後來的野蠻中帶著滿滿的佔有慾——那些都是卓然該有的面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富有技巧,每一下輾轉都帶著勾引的意味,在她想要抗拒時半強迫地進攻,卻在她真的快要抗擊不過他的攻勢、繳械投降時,慢條斯理地退開,改而淺啄她的嘴角。
不成想睡得正香甜時,有人愣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許唯星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地以為是對方是卓然,便低聲地嘟囔了一句:「到了?」
回答許唯星的,是辦公室外頭響起的「叩叩」兩聲敲門聲。許唯星抬頭看去,只見虛掩的門被人徐徐推開,周子廷就這樣嘴角帶笑地出現在她面前。
那時候的卓然,逞能得讓她既無奈又心疼,而如今的他——
「那種骨子裡散發的優越感,你自己是感覺不到的,旁人看了有多反感你自然也不會知道。」
被自己當老佛爺一樣供著的寵物就這麼背叛了自己,許唯星覺得自己臉都快綠了,不免語帶挑釁的問卓然:「這麼說,你是來收復失地的?」
許唯星進了酒店房間,洗了個澡換身衣服,更加了無睡意,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滿屋子找吃的。
許唯星頗感尷尬,發了串省略號過去。順便為自己辯解一句:「剛到酒店,餓得睡不著。」
要知道晟峻休假時經常來她家蹭飯,項少龍卻至今還對晟峻臉生,晟峻每次來她家,都沒得到過項少龍的好和*圖*書臉色。
其實……航行才開始四個小時不到,哪來的時差問題?實際上許唯星一點兒也不困,腦子更是清醒的跟什麼似的,可就是寧願戴著眼罩假寐,也不願意加入到同事們之前的聊天——尤其是在卓然開口的時候,許唯星覺得自己戴上眼罩、眼不見為凈都還不夠,簡直還想向空姐要一副耳塞,把耳朵也堵上。就是這麼不願意聽到卓然的聲音。
許唯星聞言不得不收神看向卓然。她一晚上都在忙著整理數據以便做上季度總結,如今成果都已經送到她面前了,她還忙活個什麼勁兒?許唯星默默地回到辦公桌后關電腦、拎著包朝門邊去:「走吧。」
許唯星這才意識到自己晃神了,收回目光,對著周子廷勉強笑笑:「剛才那女的,好像本市電視台的女主播。」
可漸漸地,產品經理竟然不再打呼,原本還煩躁地怎麼也睡不著的許唯星,終於被困意席捲,成功睡去。
卓然領完了暢飲資格,落敗的德國大漢便熱絡地上前來打招呼:「老兄,看不出來你酒量這麼好,喝一杯吧。」
卓然的聲音卻悠悠地飄了過來:「哦,對了,你準備一下,下周跟我出差。」
就這麼失眠了大半夜,最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清晨鬧鐘還沒響,她就自然醒了,側睡著,不知身後的卓然是睡是醒,心裏打著鼓,審慎地床上就只有她一個人,旁邊空的。
「……」他果然聽見了她和周子廷的聊天內容……
卓總監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迷得人家江兮茜親自買外賣、親自送來、陪吃了以後還得自行離開。
坐在沙發上的卓然則繼續侃侃而談,「至於你原定出席的活動讓上季度的季度報告和下季度的戰略書……」他慢條斯理舉起手邊的一份文件,「我下午在醫院無聊,已經替你寫好了,你署個名就行。」
雖然事後許唯星很輕易地就把這一切歸咎給了腦中的多巴胺分泌,但當時當刻,許唯星真的是在彼此嘴唇相觸的那一瞬間就僵住了。
或許皮膚的記憶真的好於頭腦,那一刻,卓然的呼吸,淺淺地暈在她唇邊,令許唯星腦中忽地就閃現昨晚的一些畫面:勾人心魄的吻……隨著他的唇一道、在她後背遊走著的火熱氣息……
《東邪西毒》里有一種叫做「醉生夢死」的酒,傳說喝了它就能忘記一切……醉生夢死——卓然突然覺得自己嘗到了它。
從許唯星身後的落地窗投射進來的陽光都不及他的笑容和煦:「看來我沒敲錯門。」
沙發上這廝又開始煞風景地打斷她的沉思了:「可以走了么?」
許唯星橫躺大床上、直面天花板,內心默默大呼失策,誠如卓然所說,他們此刻確實是相安無事地睡在了一張床上,可……這樣失眠效果簡直棒呆。
卓然失笑地看著她,這就要伸手替她歸攏好額角的亂髮,許唯星嚇得直瞪他,他這才察覺到異樣,慢悠悠扭頭一看,終於發現了產品經理和產品總監。
許唯星自然也要出席,會議徵用的場地就是運營部自己部門會議室,開會前五分鐘,許唯星「故意」路過了壓根不順路的總監辦公室。
許唯星著了他的道,扭回頭來看他自然就沒了好臉色,卓然一副「任你瞪」的樣子,許唯星心裏默默嘆氣,懶得再跟他計較,猛地把眼罩一拉,直直地靠著椅背繼續昏天暗地的睡,只沒好氣地吩咐一句:「快到了叫醒我就行。」這話明擺著就是告訴他除了飛機快要降落之外,其它時候都別來煩她。
許唯星瞪著眼睛看他,終於看得他嘴角有些不悅地一撇:「你不是想去看概念車展么?與其在國內看那些low到爆的,不如去斯圖加特看。」
許唯星說完便拿起自己的外套,先行轉身朝出口走去。
這一覺睡得竟然不錯,等許唯星悠悠醒來,隔著眼罩都能感覺到窗外陽光的熱度。產品經理後半夜沒再打呼,她才能睡得這麼好,許唯星幾乎要謝天謝地,正打算趁著此時周圍一片安靜、趕緊再多睡一會兒,卻在這時發現,自己似乎正枕在什麼東西上。
抵達機場正是當地時間零點,德方的接機人員送他們到了酒店,德方的人已是昏昏欲睡,中方的這幾人卻精神得可以——時差還沒倒過來,就是這點麻煩。
卓然辦公室外的秘書桌是空的,秘書不在,應該是已經跟著卓然去會議室了,許唯星就這麼在虛掩的總監辦公室門外徘徊了幾輪,小心翼翼推開總監辦公室的門。
床塌了。
一旁的卓然秒懂她的眼神,許唯星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他已斷然否決道:「我腰都傷成這樣了,你該不會還讓我睡沙發吧?」
卓然態度模稜地點點頭,沒說話,看來心意已決,誓要讓她代替孫經理出行了。
許唯星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猛地拉住他的手。
卓然勾了勾嘴角,表示收到。
卓然嘴邊的笑容突然隱去了,他慢慢抬眸看向許唯星。幾乎看到了她的眼底深處:「屬於我的,就該一樣一樣奪回來。」
許唯星一向在乎形象到窮凶極惡的地步,他這麼一動,許唯星下意識地就去扯紙巾想要擦嘴,可就在這時,這男人愣是當著她的面把沾了番茄沙司的手含進嘴裏嘗了嘗,光影斑駁間,許唯星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都變得不純粹,她本能地選擇繼續低頭吃東西以避開他的目光,但動作已不由得慢了,太陽穴突突直跳。
然而在那一刻,許唯星竟然覺得自己披在身上的鎧甲在這個比她年紀還小的男孩子面前無所遁形,她靠在他肩上,從最初壓抑的哽咽變成最後的嚎啕大哭,徹底沒了形象,卻也把欠自己的那場淋漓盡致的宣洩,徹底地還給了自己。
許唯星撇撇嘴,沒再接話,傳菜員很快將豐盛的菜肴布了滿桌,彼此也就將工作的話題徹底擱置一旁,一邊用餐一邊閑聊倒也愜意。
還真是純睡覺,他睡得那麼沉那麼安靜,整個卧室里彷彿就只剩下他平穩的呼吸聲。難道真的要這樣睜眼到天明?許唯星正這麼百無聊賴地想著,突然就心弦一緊——
「你說了白天會來醫院看我。」
那一瞬間,卓然上前一步,準確而牢固地用雙手捧住了這個女人的臉。
他的話在許唯星腦子裡轉了一輪,許唯星就這麼愣住了。
當然,江兮茜也曾明擺著告訴過她:「我是喜歡卓然,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爭他的,因為我跟你們不一樣,感情在我的人生中佔得比重很小,對於我來說,怎麼在這個城市活下去、活得好還要活得有骨氣,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的精力是不會耗費在男人身上的——任何男人,包括卓然。」
台上已經有了三位參賽者,每個參賽者身後都放了灌滿了啤酒的盛酒器,還剩最後一個參賽名額,熱血的酒吧老闆還在不遺餘力的邀請。
許唯星看一眼他手中的文件,又看一眼他一派高冷的臉。猶豫片刻,起身走向他,接過文件仔細翻閱。
卓然用手機搜索附近吃東西的地,搜索到了結果之後,把手機往操作板上一放,啟動車子的同時不忘教導許唯星:「你去求助一個幾千里之外的男人,不如求助手機導航。」
許唯星驀地定住。
手機鎖屏上顯示著她有幾條未讀微信。都是周子廷發來的。
卓然的思維卻明顯和她不在一個次元,幾乎與她同時開口,卻是糾正醫生:「我不是她丈夫。」
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隔壁陽台,再看看自己手裡又進了一條微信的手機,被夜風一吹,許唯星忍不住周身一陣激靈。
卓然徵詢似的看一眼許唯星,許唯星見今晚這麼盡興,她就這麼催著他離開的話未免太掃興,於是便應允似的聳聳肩。
許唯星猛地抬頭一看。
這表情,實在不像是玩笑話……許唯星默默地咽了口唾沫,起身往卧室走,多少有點逃離的意味:「我去刷牙。」
就算當年是卓然把它從車軲轆底下抱出來的,但真要算起來,卓然跟它相處的時間才一年不到,而這五年間,一直是她在養它。彷彿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屁顛屁顛地跟著別人跑了,許唯星內心實難平衡,忍不住咳了一聲。
卓然雖然也跟著摔下了床,卻成功地把她護在了胸前,正好做了她的人肉靠墊。
這就是她的答案。
他不僅嘴邊、眼角都是微微含笑的,在這樣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孔面前,許唯星哪說得出一個「不」字?
見卓然開始揉肩膀,許唯星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肩膀都麻了吧?」
即便他沒有轉醒的跡象,許唯星還是止不住的心跳如雷。
「你卧室的床那麼大,一起睡。」
「我有說你可以走么?」他的聲音沉鬱得如大提琴,琴弦一撥的同時,猛地又將她扯回了身下。
這種倔強中帶著些許不滿的樣子,真的有點幼稚,與如今卓總監的對外形象十分不相符,許唯星繃住嘴、忍不情不自已的笑意:「不好意思,我……忘了。」
許唯星姑且假定他什麼也沒聽見,針對他的問題只平淡地解釋了一句:「太餓,睡不著。」
病房裡,一位美女正在幫卓然削蘋果。
對於這位大學時期一直以卓然紅顏知己身份出現的女生,許唯星其實並不太熟,唯一一次推心置腹的聊天,還是充滿火藥味的那種——
許唯星只覺得他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雙唇就這麼被牢牢地堵住,酒氣帶著腥甜的氣息鑽進她的口腔,鑽進她的心。
卓然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這麼點破了,「大概它一直覺得我才是它的主人,我只是把它臨時寄養在你這兒的,但它一直記得,誰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說著不忘低頭瞅瞅項少龍,「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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