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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及你好

作者:瘋子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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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終是夢一場

第十五章 終是夢一場

「沒話對我說?」賀沉站在她面前,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看她一臉鬱結,溫晚伸手摟了摟她肩膀:「又想起賀淵了?」
蔣贏被逼的退後一步,她從溫晚的表情里似乎讀懂了一個可怕的訊息,可是那太可怕了,以溫晚這麼善良的個性絕對想不出那種招數對付她。
賀沉找了醫生替她瞧,結果也沒瞧出什麼,只說是心理壓力太大。
賀沉安靜地注視著她,抬手摸了摸她腦袋:「我讓醫生過來瞧瞧。」
周顯聲見賀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這才皺眉俯下身,雙臂撐在溫晚身側,對上她無神的雙眼:「這步棋太險了,雖然孩子是宮外孕本來就要不起,可是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萬一你出什麼事——」
賀沉說是帶她走走,其實只是換個環境罷了,直接將她帶去了賀氏。這還是溫晚第一次來這裏,賀家兄弟勾心鬥角想要掠奪的權利頂峰。
溫晚暗笑著搖頭:「我對姐弟戀可沒興趣。再說了,那男人一看便不是好惹的。」
溫晚也沒說話,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溫晚伸手摸了摸小腹的地方,劉主任是蕭瀟的姨媽,所以說絕對不會出賣她們。但是眼下看賀沉的反應,溫晚隱隱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麼,她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要是賀沉知道她有了孩子,而且……
蔣贏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這時候早就沒了平日的理智冷靜,他朝著病房走過去的每一步,都好像承載了莫大的痛苦。
溫晚飛快地跑回車邊,拿過包里的便簽紙寫了自己的名字和郵箱,遞過去時有些不好意思:「我電話前兩天丟了,但是你可以用郵箱將賬單分給我,我一定會負責的。」
溫晚將他的手拂開,不高興地扭過頭:「我現在連一個人待著都不可以?」
他念到她名字的時候,音調微微頓了下。
溫晚禮貌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等著他下車。
阿爵不明所以地望著他,賀沉低垂著頭,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郵件收的太頻繁,對著電腦傻笑,找人查一下。」
那副冷漠的樣子讓蔣贏非常難堪,她也沒想到會在公司見到溫晚,尷尬地說:「我順手就端進來了,賀沉他……不在嗎?」
原來是自己來開會,溫晚沉默地瞧了他一眼,連指責都免了。
他餘光感應到有人,微微側過頭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晚聽到了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她大概知道那會是誰,卻始終不想睜開眼。
阿爵幫忙將蔣贏扶到一邊,賀沉好像沒了知覺一樣站在原地沒動,他眼裡似乎誰也看不到,也聽不到任何人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那扇大門。
溫晚不想把事丟給別人,何況她現在特煩和賀沉有關的一切,於是直接對那人說:「我自己解決就好,不用麻煩你。」
蕭瀟聽了也覺得堵得慌:「賀沉到底在想什麼啊?一邊拴住你,一邊又不放棄蔣贏。他以為天下真有這麼好的事!賀家的男人一個比一個不是東西。」
溫晚打開一看,被上面的字猛地攫住了目光:蔣贏已打算出國。
蔣贏震得說不出話,這樣的賀沉有些可怕,好像下一秒真的會殺了她一樣。
賀沉就僵在原地看著她被推進病房,病床的滑輪在走廊上響徹著寂寞的音調,每轉動一圈,他的心便往下沉一寸,好像墜在了冰窖里。
溫晚看了眼,是個陌生賬號——來自周顯聲。
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嫁進賀家,恐怕蔣贏樂得良心安穩,可是現在她知道了一些真相,這個女人便開始膽戰心驚。
她們穿過大廳往門口走過去,直到有人叫了溫晚的名字。
林有珍眼神陰鬱地瞟了眼坐在長椅上雙目發紅的蔣贏,那樣的眼神像是帶了針,恨不能狠狠扎進她身體里。
那保鏢表情訕訕地:「不麻煩。」
想起初見她時那副伶牙俐齒的模樣,對比現在,他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心狠狠絞在一起,越發沒臉走進去了。
蔣贏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你不舒服?」
賀氏的輝煌自然是不必說的,青州最高最繁華的寫字樓,傲然矗立在藍色天幕之下。她下意識看了眼賀沉的目光,這個男人眼中有毫不掩飾的征服慾望,雄性對權利的渴望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賀沉安靜地瞧著她,黑眸微微一黯,倒也沒被她刺|激到,反而俯身從後面將她密密實實地圈住,手掌交疊在她小腹前:「聽說今天陪蕭瀟去檢查了?」
誰也沒自我介紹,卻都對對方的身份心知肚明。
不擔心什麼不言而喻了,溫晚看他那副成事在胸的樣子就更不想去,可轉念一想,現在的身體情況的確不適合一直待著,於是換了件衣服和他一起出門。
如果是在那樣的環境下簡歷起的感情,倒真有些棘手了——賀沉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賀峰一心維護的妻子被自己送進監獄。
蔣贏看了她一眼,臉色已經從之前的灰敗慢慢恢復了血色,情緒也漸漸鎮定下來,非常冷靜地說:「他們一起在金三角度過了非常艱難的四年。這是賀家子嗣都要經歷的考驗和磨鍊,他們倆的感情,可以說是同、生、共、死。」
賀沉並不言語,直接拿了他手機掛斷。
目的都達到了,可是溫晚卻很想哭,她睫毛劇烈地抖動著,卻還是不敢睜開眼。不能睜啊,睜開就會被看穿的。
賀沉的氣息漸漸貼近了一些,她感覺到他靠了過來,全身都陡然僵硬了。直到他的嘴唇帶著冰涼的溫度貼上她的,非常小心地吮吸著,滋味兒並不好受,如此親密的動作,兩個人的心底卻都苦的發澀。
那樣赤紅的眼底,卻不是憤和*圖*書怒,而是悲涼,無盡的痛苦,蔣贏從沒發現一個人的目光能糅合那麼多的情緒,這樣的賀沉,她第一次瞧見。
她刻意加重了最後四個字的尾音,溫晚面上沒有波動,心裏倒是微微一怔。
溫晚也在想,如果自己一直沒認識賀沉,到底是不是件好事?那樣父親死亡的真相會一直被掩埋,賀沉當初招惹她的時候,想來也沒預料到最後事情會發展至此吧?
阿爵都被他逗笑了:「溫醫生身邊除了你和我還真沒什麼雄性生物了,你不會以為她網戀吧?」
蕭瀟正在系安全帶,聞言不知怎麼的心念動了動,側目瞧溫晚,見她正看著前方出神。
一路都有人主動同賀沉打招呼問好,看來即便失勢于賀淵,他在賀氏的地位還是不容小覷。
溫晚靜了靜才點頭:「當年一定與他無關,但是他知道真相,並且一直在阻止我。他在維護蔣贏。」
阿爵晚上沒回去,賀沉出去時他正躺在沙發上接電話,見他出來奇怪地挑起眉:「睡不著?」
隔天,賀沉推門進去又見她臉上有未收斂乾淨的淺顯笑意,皺了皺眉頭,倒是沒表現出任何異樣,只說:「無聊嗎?帶你出去走走。」
她那樣子像是關切,可總讓人渾身不自在,蕭瀟忍不住微微側身擋在溫晚身前:「賀太太真有心,不知道你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據我所知,小晚可和你關係很一般啊。」
溫晚一愣:「可是——」
溫晚沒發現這細微的變化,只是點頭說:「是我不小心,我會賠償,你有空的時候再聯繫我。」
「你不會是想——」蕭瀟腦子裡剛蹦出個可怕想法,馬上就搖了搖頭自己否認了,「總之你別私自做決定,小晚,凡事還有我呢,咱們總能想到辦法還溫叔一個公道。」
耳邊許久都沒動靜,她的睫毛撲簌著,手指緊緊握成拳,過了會才聽到低啞的男音:「好好照顧自己。」
賀沉看她一臉的若有所思,怎麼會猜不到她那點小心思,站在門邊低低笑了一聲:「有我一起,不擔心。」
蔣贏咬了咬唇,這才說:「我知道你恨我……小晚,如果你是因為懷孕沒法離開,我可以幫你。」
身後傳來蔣贏讓人心煩的細碎哽咽,還有林有珍壓抑的自責。
「溫醫生在醫院。」
賀沉現在是越來越鎮定了,大概是習慣了她這副無時無刻扎人的樣子,居然也能一臉平靜地等她說完,然後微微笑道:「看來賀淵還是有一樣贏過我的,不過他不是太喜歡孩子,祝蕭瀟好運吧。」
男人看了眼她認真虔誠的臉龐,不由勾了勾唇,指尖輕輕一動將那張便簽夾住,隨意地瞟了一眼:「溫晚。」
蕭瀟的手很軟,這時候握著自己的,卻給了莫大的勇氣和溫暖,溫晚臉上露出淺淺的笑:「謝謝你,我這輩子,恐怕真找不到比你對我更好的人了。」
賀沉有些惱,又不便發作,他也沒想到自己倒了如此草木皆兵的地步:「讓你查就查,廢什麼話。」
阿爵愣了下,回過味兒來便是一聲低嘆:「你準備什麼時候和她攤牌,懷孕這事耽誤不得。」
蔣贏臉上露出痛苦而驚慌的樣子:「賀沉,你信我,我不會害她。」
那邊的人好像守在電腦旁似的,回復非常快,但每次都是很簡練的答案:安心待在賀沉身邊,保持聯絡,很快會安排你們見面。
蔣贏怔了怔,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五官本就銳利,一雙眼黑黢黢地望不見底,像是有深沉的情緒在裡邊翻滾著。他也仔細打量著她,又像是在緬懷什麼,片刻后忽然扣住她後腦,低頭在她唇上狠狠吮吸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可以確定對方與母親是有關聯的,她也曾幻想過無數次媽媽回來找她,可是這個時間太漫長了,一天又一天,年復一年,她從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經歷了婚姻,最後失婚,可是那個她最親的人卻始終沒再出現。
阿爵明智地不再招惹暴怒邊緣的男人,抬手比了個「OK」的手勢。
林有珍先開口的,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一句:「孩子要是有事,你們倆都別想好過。」
溫晚狐疑地望著他,這還是賀沉第一次主動說要帶她外出。
周顯聲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有說是你嗎?」
溫晚看著賀沉也離開,這才慢慢地坐回沙發里,雙手插|進髮絲中,慢慢地垂下頭。
溫晚淡漠地瞧她一眼,點了點頭算是回應:「這麼巧。」
身後的門板被人大力推開,賀沉站在門口,目光很快攫住溫晚,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眼,似乎在確認她是否有事。
接下來連著幾夜賀沉都發現溫晚睡眠很不好,來回翻身,額頭上全是濕漉漉的汗漬,好像做噩夢了。他將人圈在胸前,一點點將她的汗意抹掉,又輕輕將她眉間的褶皺撫平,柔聲在她耳邊輕哄:「只是做夢,別怕。」
蔣贏看著溫晚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鬱,不知道為何心臟狠狠一緊。她咽了口口水,慌亂地低下頭:「我從來沒有一天不在自責。」
阿爵一眼就看出來他火氣極大,笑了笑也沒動怒,起身慵懶地靠在沙發里。賀沉把煙盒往他懷裡一扔,阿爵已經抽出一支點上了,賀沉像是想到什麼,又很快將他嘴裏的煙奪回來,在煙灰缸里捻滅。
「小晚你太棒了。」剛到停車場,蕭瀟就忍不住勾著溫晚的脖子在她臉上啵了一口,「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年紀,你沒看那女人臉都黑了。」
飯局上賀沉一直心不在焉,面前的酒被喝下大半,手中的煙也不知道究竟是第幾根了。一桌子說說笑笑,全都發現www•hetubook.com.com他不對勁了,可也不敢多問,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包間門被推開,阿爵沉著臉進來。
那麼他的反應絕對不可能還這般鎮定自如。
這次沒等來結果,溫晚坐了會直接起身去洗澡了,出來時隨意地瞄了眼電腦屏幕,誰知道又有一封未讀郵件。
但是要真的放她走,哪裡捨得?哪裡甘願?
蕭瀟看著男人的車揚長而去,忍不住吁了口氣,又開始逗溫晚:「這麼帥,應該你主動要電話才是,說不定又是一朵桃花呢。」
賀沉也習慣了她不搭理自己,過了會兒才狀似無意地說:「你總對著電腦,不怕對身體不好?都在看什麼這麼著迷?」
林有珍很快地接過話茬:「小晚,你為什麼都不和我商量一下?我們不是一直在計劃?你太心急了。」
「我又不是受虐狂。」蕭瀟鼻頭髮紅,卻還在極力否認。
「要是你真有把握賀沉不會放棄你,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來勸我走?或者你知道,賀沉太渴望親情,想要一個孩子?」溫晚說這話時表情很奇怪,無端讓蔣贏後背發涼,她還沒見過溫晚露出這麼殘忍又痛楚的微笑,這個女人在她印象里始終是溫和理智的。
過了會兒有人敲門進來,溫晚以為是秘書,抬頭看過去。送熱飲不假,只是人是另一個人——蔣贏。
溫晚笑著發動車子,因為顧著和蕭瀟說話,一時沒留意居然撞上了前方正在倒車的一輛黑色路虎。蕭瀟也被嚇了一跳,兩人下車查看情況,幸好撞得不太狠。
怕是最後一次了……這麼想著,她慢慢地合住眼。
她看著那杯牛奶,還是端起來喝了一口,剛好電腦下角有新的郵件提示。
蕭瀟抱著胳膊冷笑一聲。
人一旦被限制在一個特定的空間,情緒就格外暴躁,所以溫晚見到「始作俑者」,情緒便有些難以控制。她毫無善意地冷冷看了眼蔣贏,低頭繼續弄自己的。
以前當真是被她的外表騙了,只當她孤兒寡母心機稍微深沉一些,現在看來,這個人倒是一直都精於算計,她什麼都掂量的很清楚。知道只要賀家的勢力在,她便一直能如魚得水,她奈何不了她。
溫晚直接被他安排待在辦公室等著,這人還特意給她弄了幅拼圖,反正也無聊,她倒是沒抗議。賀沉還是很滿意她現在聽話的樣子,趁她低頭在她頰邊吻了一下:「自己玩。」
蔣贏眸色一沉,沒再接話,轉身直接進了電梯。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了,只是分開幾個小時罷了,溫晚疑心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睜眼瞧過去,和他漆黑的眸子撞個正著。心臟尖銳地疼了一下,他們這段時間針鋒相對,連正經地對視都沒有,這時候這麼認真地瞧著,他好像瘦了不少。
林有珍氣得用力合了合眼,難受地捶了捶胸口:「小晚太可憐了,都是我對不起她,從小沒媽媽陪著,現在連孩子都被人給弄沒了。」
此刻被說成不好惹的某人正挾著那張藍色便簽紙研究,薄唇微微一動,又低低沉沉地念了一遍溫晚的名字,忍不住笑出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居然誤打誤撞也能找到。」
賀沉離開之後,房間里靜的沒有一丁點聲響,溫晚睜開眼,慢慢地翻身面朝窗口,眼淚洶湧地流了出來。
賀沉其實也不太相信溫晚會做這麼不靠譜的事情,但是他也太清楚溫晚會老實留下來的原因,其實她沒有一刻放棄過報仇這件事。
溫晚也不揭穿她,只是搭在她肩頭的手臂微微加重力道將人摟得更緊:「如果你愛他,他也確定愛你,你該慶幸你們之間沒有東西能再作阻撓,這是件幸福的事。」
她們之前一直沒什麼機會見面,每次周顯聲帶回來她的照片,她也是貪婪地左看右看,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二十多年後母女重逢,會是這樣的局面。
這次點開之後,她便再也挪不開眼。
賀沉接電話回來發現溫晚臉色不好,懶懶地閉著眼睛躺在貴妃椅里,他走過去探了探她額頭:「不舒服?」
他們直接去了那家私立醫院,蔣贏面色蒼白地坐在手術室外,看到他們走來,踉蹌著迎了過來。她顯然是情緒已經接近崩潰,語無倫次地說:「她說想清楚要走,我、我……她騙我,賀沉,溫晚太狠了。」
賀沉壓了壓額角,開口說的卻是別的事:「她最近和誰接觸了?」
熟悉的腳步聲停在床前,他或許知道她在裝睡,只是一直不開口,反而走到窗邊將窗戶關小一些。空氣里浮動著壓抑的氣氛,直到她有些裝不下去,他才沉聲開口:「我會放你走。」
他那副誘哄的語氣,還有在她小腹處不安分的雙手都讓溫晚不舒服。她乾脆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皮椅,認真地看著他:「你的人已經全都跟你彙報了,幹嗎還要來問我?」
蔣贏好像亂了方寸,說話越發語無倫次:「她是有意陷害我,賀沉,她為了報仇連孩子都不要了……太可怕了。」
蔣贏的心越發往下沉了沉,賀沉是真的很看重這個孩子。
溫晚點開郵件看了一眼,內容很簡單,簡明扼要的一句話:賬單已出,要負責的話,打給我。
賀沉透過病房的玻璃往裡看,她是醒著的,一直看著屋頂發獃。他以為她會哭,卻只是睜著乾澀的雙眼癔症一般地呆視著某一處。
房間里的光線很暗,只剩電腦屏幕發出的微光,溫晚看不清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只是那背影居然讓她看出了幾分落寞的味道。她強迫自己移開眼,直到那輕輕的落鎖聲傳來,心跳的頻率似乎才正常一些。
溫晚和圖書沒再理他,徑直朝車邊走過去,透過車窗玻璃只能看到男人清冷的側臉線條,頭髮很短,正在講電話。
之前聽賀沉簡單提過,他被接回賀家就扔進了「營地」,當時並沒有細問「營地」的概念是什麼。金三角,她知道那邊有很多當地財閥的私人訓練營地。
她翻身繼續背對著他,纖瘦的脊背微微發著抖,賀沉確認她已經醒了。兩個人這段時間磨合得非常糟,其實誰也沒能安穩睡個好覺,但誰也不願率先妥協,都是要強的兩個人。
怎麼面對?要怎麼面對?
蔣贏不安地走過來,喉嚨彷彿被辣椒水浸泡過一般火辣辣地疼,許久才發出微弱的聲音:「真的不是我,我沒碰過她,她設計害我!」
蔣贏咬緊唇,這才堪堪掩飾住心底真實的情緒,轉身時臉上早就恢復平靜:「溫小姐怎麼了?」
賀沉一路都自然地攬著她肩膀,進了專屬電梯,之後才低聲對她說:「我有個重要會議要參加,不會太久。」
溫晚被人注視著,大都是來自同性的探尋與好奇,即使之前和賀沉的婚約傳得沸沸揚揚,但是鮮少有人真正見過她的樣子。
心思被揭穿,蔣贏只是垂眸飛快地掩去眼中的真實情緒,片刻后抬起眼,緩緩地搖了搖頭:「你錯了,我完全是關心你。你難道不想知道,賀沉為什麼那麼維護我?真以為是愛情?」
溫晚想不明白,連她自己說出口都覺得心虛的話,到底是憑什麼認為她會信?
蔣贏知道她不想理自己,明智之舉便是馬上離開,可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又慢慢折回去:「我想和你談談。」
賀沉手機響了,他走出去接電話,溫晚慢慢地走到電腦跟前,打開郵箱。果然周顯聲又有新郵件進來,這個人雖然年紀小卻非常有城府,郵件都帶了自我粉碎能能,所以賀沉雖然懷疑,但到現在也沒查出什麼。
蔣贏聞言黑眸一緊,唇角哆嗦著,大抵真是戳中了痛處,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但她心思十分縝密,言辭之間絲毫沒提到當年的事情,只說:「我和賀峰一起出的車禍,他為了保護我死在我面前。後來我昏迷了很久,被人送到了陌生的療養院,那段時間因為腦部受到撞擊有短暫的失憶,那是我人生僅有的一段快樂時光。」
兩人一起回頭,居然看到了許久沒見的蔣贏,對方大概也覺得尷尬,表情僵硬,卻還是故意露出溫和的笑容:「好久不見了。」
「不嚴重。」溫晚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居然彎起眼眸輕輕笑了笑,「大嫂身體不好,倒是應該小心一些。你知道的,畢竟你不年輕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溫晚和他對峙幾秒,心臟一緊,面上卻嗤地笑出聲:「你覺得呢?」
「那你的懲罰呢?」溫晚等她說完,並沒有太多激動的情緒了,看著她一字字地說,「做完這些,你真捨得去自首?」
周顯聲和林有珍一直在和她說話,可是她一個字都沒有回答,那樣的溫晚比平日里對他冷言冷語的還可怕。
林有珍知道這次回來不可能那麼容易就得到女兒的原諒,當初終究是她不對在先,她揉了揉發脹的眼角,唇瓣微微顫抖著,還是什麼都沒說就出去了。
賀沉難受地將人抱得更緊一些,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小腹,她睡夢中像是感應到什麼,汗涔涔的掌心覆上來,毫不猶豫地將他推開了,破碎地擠出一句:「別碰我。」
溫晚眸色微微一變,倏地抬起頭,男人唇邊帶著很淺的笑痕,眼底卻沒一丁點溫度。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直接帶著她往前走:「到了。」
溫晚睜開眼,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想去了,想睡覺。」
好像經過了漫長的時光,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那兩扇木門緩緩拉開,走出來的是劉主任。她疲憊地摘了口罩,目光準確無誤地對上了賀沉微微暗淡的視線,頓了頓:「孩子沒保住,非常抱歉。」
他們快步走了過來,兩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落在了賀沉身上。賀沉對於他們的出現似乎沒有任何訝異,幾人對視著,氣氛異常古怪。
林有珍臉上的表情僵住,不自在地扯著唇角乾笑:「媽媽陪著你,好不好?」
他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三個字。
蔣贏咬著唇,唇上的血色也都褪的乾乾淨淨,難堪地看了眼賀沉,發現對方完全沒理會身後的動靜,又無聲地垂下頭。
他們都在賭,她賭一次機遇,他則賭一次運氣。
幾分鐘后男人終於講完了電話,但他只是將車窗緩緩降下,似乎依舊沒有下車的打算。烏黑的瞳仁非常明亮,目測年紀尚輕,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溫晚一眼,說:「沒事,你走吧。」
她看溫晚始終沒反應,臉色又蒼白得厲害,想了想終是沒忍心再說,軟了強調:「不說這個了,管家已經煲了湯,馬上就送過來。有沒有哪裡難受,告訴媽媽?」
溫晚低著頭:「你看到了。」
賀沉起身拿過床頭的煙盒,走了幾步聽到身後傳來虛弱的聲音,在夜色里卻格外清明:「這樣有意思嗎?」
蔣贏自然是聽懂了蕭瀟話外的意思,咬了咬唇,眸中一閃而過的窘迫:「小晚是賀沉的女朋友,很快我們就是一家人,關心她很正常。」
明知道她無依無靠,卻依舊拿權勢來逼她妥協,明知道父仇於她有多重要,卻還是自私地阻撓她……如願將她禁錮在身邊之後,兩個人卻好像離得愈發遠了。
蔣贏一陣愕然,她顯然是沒料到溫晚已經知道了,反而愣在那不知道該說什麼。
保鏢老實回道:「溫小姐沒事,她陪朋www.hetubook•com.com友來做檢查。」
車裡的人很奇怪,被撞了也沒馬上下車,倒是賀沉安排的人已經率先圍了過來:「我處理就好,溫小姐上車。」
他心情彷彿又好了起來,吩咐秘書給她送熱飲,然後自己就離開了。
蔣贏一怔,抬頭望過來,臉上白得嚇人:「我沒有,不是我。」
溫晚看著蔣贏,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是因為賀峰。」
溫晚冷著臉看他,手背都氣得直發抖。
溫晚耐性地聽她說完,反而認真地打量起面前這個人。
溫晚的氣色不好,做什麼都好像特別容易累,賀沉親自幫她化了淡妝,從鏡子里看著她微笑:「很漂亮。」
回去保鏢果然把事情全都跟賀沉說了一遍,檢查、撞車,包括遇上蔣贏,真是毫無遺漏。溫晚正在電腦前看新聞,那人端了杯牛奶就推門進來,徑直走到她身邊:「沒事吧?」
蔣贏也不理會她嘲諷的態度,又觀察溫晚的臉色:「嚴重嗎?我認識這裏的院長,不如我幫你——」
溫晚面無表情地聽她敘述,根據之前調查到的陳叔叔的人品,恐怕蔣贏的童年時光也並不美好,可是這些都不能成為她牽連無辜的借口。
周顯聲察覺到她全身都在憤怒地顫抖著,在她耳邊低聲道:「先看溫晚的情況,別亂了方寸。」
林有珍身後還跟了個個高腿長的男人,表情沉凝而嚴肅。
她想親口問問媽媽,為什麼就不要她了?她這些年,過的安心嗎?
周末,賀沉準備帶她參加飯局,說是一個合作商請客。
走廊盡頭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賀沉回過頭,看到了為首的那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即使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明顯蒼老的痕迹,但他仍是憑著對照片依稀的印象而認出了她——溫晚的母親,林有珍。
溫晚慍怒地看他一眼,忍了忍還是什麼都沒說。
賀沉的眼底捲起一陣陰霾,他的情緒忽然失控,伸手狠狠抓住蔣贏的衣領將人用力推到身後的牆壁上。
蔣贏看她沒有說話,又率先搶了話語權:「我們還有利益合作,賀沉想在賀峰忌日之前將兇手繩之於法,我出事對他百害無一利。所以溫晚,你那些小心思,真的沒用。光是這些賀沉就不可能置我于不顧,憑你是沒法和賀沉抗衡的,倒不如你離開,何必彼此折磨?」
溫晚默了默才敷衍地回他:「看八卦罷了。」
蔣贏不知道在想什麼,保鏢已經打算要走,她忽然開口道:「哪一科?」
賀沉顯然是不信她這副說辭的,卻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隨著電梯「叮」一聲到了頂樓,伸手掐住她後頸,在他耳邊半真半假地低喃一句:「背著我勾搭別的男人?」
竟然還附帶了一個傲嬌的白眼表情,溫晚被他成功逗笑了,這是真如蕭瀟所言撞上桃花了?可她現在哪裡還有這種心思,更何況這種輕佻男永遠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於是很快地回道:卡號。
他那樣子分明是有什麼話想說的,可站在那裡,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問,只是轉頭看了眼臉色難堪的蔣贏,說:「去會議室。」
蔣贏臉上又是一陣發窘,還是硬著頭皮說:「你懷孕了?」
蕭瀟坐了一會兒,按捺不住又撞了撞她胳膊:「確定是蔣贏乾的嗎?就算與賀家人有關,也未必真是賀沉,他那時候才多大啊,十三四歲吧。」
結束了,這段曾經以為會是幸福終點的愛情,因為一個可憐的生命徹底畫上了句號。愛情結束的時候,他依舊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賀沉沒再瞧她,頹然地鬆開手。
話音一落,賀沉手中的煙蒂剛好燒到了指節處,他被燙到,疼的卻好像是胸口那一處。
賀沉好像沒看到她的壞臉色,伸手摸了摸她發頂,說:「喝完牛奶早點睡,別老對著電腦。」
溫晚說完就拉著蕭瀟離開了,蔣贏站在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賀沉的保鏢從她身邊經過時,微微頷首打了聲招呼:「大嫂。」
看樣子真是十萬火急的大事。
賀沉看著她氣到臉色發白的樣子,什麼也沒說,他現在沒有心思應付任何人,連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想說。
她打字的手都在抖,每敲一個字母好像心跳就隨著漏掉一個節拍:你是誰?
兩人從婦產科出來已經下午,天色有些暗,大廳里的人群漸漸少了一些,但依舊熙熙攘攘的十分嘈雜。蕭瀟也沒說話,一直緊緊挽著溫晚胳膊。
林有珍和周顯聲已經飛快地迎了上去,周顯聲在他身側卻滯住腳步,細長的眼角微微吊起:「你不會到現在還維護那個女人吧?」
的確,如果賀沉一直遮掩真相維護蔣贏,那和做了幫凶有什麼區別?溫晚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的,相比之下她和賀淵的問題似乎要容易解決的多。蕭瀟不好再說什麼,嘆了口氣:「真懷念以前,要是沒認識過這些人該有多好。」
蔣贏頓了頓,接著露出苦澀的笑來:「這期間謝謝你照顧霆衍,小晚,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我從不否認這點。但我現在真的不能有事,賀家正是關鍵時期,如果賀淵得勢,霆衍怕是會最先遭殃的。賀峰的死就是他一手策劃的,我得親眼看著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溫晚卻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神色如常道:「不過是佔了點口頭上的便宜,我要真想替我爸報仇,先得讓賀沉不再維護蔣贏。」
即使已經過去了二十二年,母親的樣子在她記憶里依舊是清晰而深刻的,更何況眼下的照片上明明是母親抱著五歲時的她,那照片現在還被她妥帖安放在相冊里。
溫晚搖了搖頭:「蔣贏,人自私一點是沒錯,可是還要擺出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和*圖*書子就有些噁心了。你本來有機會求得寬恕,可是你錯過了。」
太多的情緒絞在一起,悲憤或是委屈、甚至是憤怒,揉得她一顆心都要炸開了。深吸口氣,她克制著紊亂的心跳和呼吸,緩慢地回了一個字:好。
「你還是信她了?」蔣贏脫口而出,亟不可待地想要賀沉給出一個答案。她還是太低估溫晚了,以為她不會狠到這種地步,想不到為了阻止她出國,為了讓賀沉和她徹底掰了,居然想出這麼狠的招兒。
賀沉也知道沒意思,可是又說服不了自己放手,他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說出什麼來。原來已經到了相對兩無言的地步——
他的手放在病房門板上,又慢慢垂了下來。
「我現在沒時間。」男人皺著眉,一臉的不耐煩,似乎真的有急事必須馬上走,但看她的眼神又非常古怪,「能讓讓嗎?」
保鏢心裏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只當蔣贏是關心溫晚,就說:「婦產科,溫小姐的朋友懷孕了。」
他臉上的肌肉都在抽動著,沙啞的嗓音像是被沙石磨礪過:「還不明白?你的存在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傷害。是你和我,把她逼到這步田地的。」
溫晚慢慢地抬頭,嘴角微微扯起蔑視的弧度:「如果不是談和我父親有關的事,其他就免了。」
蕭瀟沖她眨了眨眼:「你現在才知道啊。」
賀沉這才回身看她一眼,那樣的眼神透著寒氣,五官都凍住了一般:「我說,回去!她不會想看見你。」
溫晚猜測他說的是撞車的事,頭也不抬地回他一句:「我膽子沒那麼小,別用你對其他女人那招來對付我。」
賀沉用力握緊拳頭,額角的青筋都猙獰地突突跳動著。接著溫晚被推了出來,他的雙腳卻好像灌了鉛,沒勇氣走上去。
溫晚嘴裏低聲念著什麼,賀沉反覆聽了幾次才懂,她一直在叫「爸爸」。
溫晚看了她好一陣,對她這滿是槽點的話已經懶得應付了,只是沒忍住笑出聲:「你慌了?怕因為我懷孕,賀沉再也不管你?」
賀沉沒回頭,聲調完全聽不出任何情緒,冷硬的吐出三個字:「先回去。」
蕭瀟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溫晚是在拿自己作比較。
賀沉沒有回答,只是一直呆怔地看著病床上溫晚蒼白的臉色。
溫晚慢慢地走近她一步,壓低聲音道:「我既然想為父親討回公道,自然要好好調查你。當年賀家出面打點這件事,唯一可能幫你的就只有賀峰。雖然外界傳聞賀峰和賀沉關係不好,但是賀沉對我親口否定過,所以我猜測,要讓賀沉這樣的人完全接受一個同父異母且有利益衝突的哥哥,該是賀峰做了什麼吧?救命之恩?」
溫晚噩夢的情況沒有好轉,接連數天都如此,夢話也說得越來越沒邏輯性,賀沉能聽到她斷斷續續地念出幾個名字,最近為數最多的便是他和蔣贏。
阿爵見他不動,終是主動走了過去,與他擦身時鼓勵地握了握他肩膀。
蔣贏拿著手包步履匆匆地走了,賀沉卻沒馬上跟過去,而是將那杯牛奶刻意地拿走了:「我讓人給你換杯熱的。」
是個很好看的男人。
溫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說是也沒說不是。
溫晚悄悄地咬緊牙關,手指也用力捏緊被角,又聽到他沙啞的聲音縹縹緲緲地傳來:「蔣贏的事也不會再插手。」
腦子裡很快浮現下午才剛剛見過的那個男人,原來他叫周顯聲。下面跟著的是十一位的手機號碼,溫晚想了想,手指輕敲鍵盤:可以將卡號直接發給我。
「蔣贏,即便離開也好,如果我要報仇,首先得讓賀沉放棄你吧?你說,到底怎麼做才可以讓他放棄你?」溫晚像是囈語,又像是在真的問她,可那眼神怎麼看都讓人心底發毛。
「正如你希望害死賀峰的兇手能付出應有的代價,我也一樣。那是我的父親,誰也攔不住我。」溫晚異常認真地說出這些話,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包括賀沉。」
溫晚乾裂的唇瓣輕輕動了下,說的卻是:「讓我一個人靜靜。」
她看著短短的一行字,心跳都快停住了,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蔣贏出國,就算再找到證據都來不及了!
賀沉這時候才明白,有些東西也是他辦不到的,傾其所有,恐怕也難換回以前她看自己的眼神,還有她那簡簡單單不含雜質的微笑,即使以後求得她原諒,卻也是再難回到從前那段美好回憶了。
她伸了個懶腰,準備起身運動一下,誰知道那邊很快就回復了:看不出我是在約你?
她始終看不到賀沉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說這些話下這個決定的,但她並不想看,從此和賀沉,就真的是陌路了。
毫無邏輯的一段話,賀沉任她死死揪著自己的外套,目光卻一直盯著「手術中」三個鮮紅大字。
對方顯然將她所有底細都摸清楚了,溫晚看著那些字,眼眶竟慢慢濕潤了。
溫晚抬手想推開他,舉至一半又停住了。
溫晚忍不住笑了:「賀峰當年替你操辦這些的時候,知道你是這麼有打算的人嗎?」
溫晚閉上眼不說話,周顯聲默默地看著她,最後對林有珍道:「阿姨,讓她一個人靜靜也好。」
那裡,有他還未來得及見一眼就要離開的孩子……
賀沉不是第一次見溫晚脆弱的一面,但是這次的感觸尤為強烈,那一聲聲「爸爸」像是烈火一般煎熬著他的內心。看著她隱忍卻接近崩潰的表情,他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在不自知的時候,已經將她逼到了牆角?
那男人眼底的笑意更深,臉上卻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再次挑眉道:「現在可以讓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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