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不知所起
第六節
墨海般的黑暗中，車子如同一葉扁舟，浮遊在五光十色的河流。陸路閉上眼，感覺到鬆了口氣。
沈世堯卻不依不饒地抬起她的下巴，近乎固執地重複剛才的話：「告訴我，你哭什麼……」
她明明能猜到結果的，但她不敢看。
蓋在成績單上的手終被拿開，那個寫在那裡好久好久的答案，從未有過變更的答案，落入她的眼中。
從農場回來，陸路變得沉默。才吃過晚飯，便推說困了，早早上了樓。
好在沒人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農場主一路招呼著他們走，她便跟在最後，腦子裡反芻的，卻全都是那個雪夜的畫面。
她唯一沒有問自己的是，為什麼。
「沒什麼……」她又低下頭。
「我有話跟你說。」他坐到她的面前，看著她，令她的視線一時不知該擺在哪裡。
www.hetubook.com.com她的淚奪眶而出。
說不清為什麼，但她想那樣做。
到了地方，事先約好的農場主來接他們。懷孕六個月，她怎麼都不能跟年初一樣，在草場中隨意漫步。
「嗯？」她盡量從鼻腔里擠出個單音，只怕泄露自己的哽咽。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尷尬，彷彿怕被人洞穿心事，心虛地將頭扭向了一旁。
就像十幾歲時，一心一意，捂住剛發下來的成績單。
她拉開櫃門，將屬於自己的東西一一揀出來，動作看上去卻那麼遲緩。
意識到她在哭，沈世堯將她慢慢轉過來。這一次，陸路沒有掙扎。
「路路……」
車子經過大門外時，陸路放下車窗，下意識瞥了一眼旁邊的垃圾桶，漸漸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晚上不要再踢被子，hetubook.com.com要是翻身不方便的話，就叫蔣阿姨幫你。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就讓她先休息一會兒吧，至於那些沒來得及整理好的心情，可以明天再說。
彷彿是在那一天，她打開了塵封了六年的淚匣。
就在她進門之前，她把那件睡袍扔了。
「你說……」過了很久，她訥訥道。
從側面看，他的鼻樑挺拔，睫毛纖長濃密，下巴的線條更是堅毅而流暢。
她仰頭，望著他，彷彿要將他的一顰一笑，都鏤刻在心中。
「嗯？」她茫然地看著他，像是沒聽懂他的話。
晚飯後，沈世堯開車回去。
然而他們之間，卻橫亘著太多錯誤、謊言和傷害。
陸路忍不住想，如果她生的是個男孩，又剛好像他的話，一定很討人喜歡……
她忽然墊腳，吻住他。
「醫生也https://m.hetubook.com.com說今天是最後一次複查了，所以從今晚起，你可以不用留在這裏照顧我。」
「從今晚起，你回去你的房間睡。」沈世堯站起來，背向她。
「路路。」沈世堯叫她。
頭頂的燈飾晃得陸路眼花，淚光與燈光輝映，像碎掉的鑽石，一顆一顆綴在她的臉上。
她有些困惑地望著沈世堯，便聽見沈世堯不緊不慢地說：「雖然你收了新禮物，但也不該忘了舊的啊。」
她抬頭，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回，陸路總算是回味過他話中的意思，對他勉強笑了一笑：「我知道了。那我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此刻，她站在馬房外，凝望著那隻已長得高大挺拔的小馬駒，心中有個答案幾乎呼之欲出，但她不敢看。
「嗯。」她低頭，眼淚打在他的手背上，涼涼的一片。
不知為ｗww•heｔｕboｏｋ.coｍ.cｏm何，從老房子回來以後，沈世堯便變得非常老實，非但不再向陸路提任何要求，就連睡覺，都是主動睡在最靠左的一側。常常是陸路洗完澡出來，他已經睡著了。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卻總是蜷縮著身子，只佔了很小的一塊位置。
是啊，她愛他，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
九月最後一次複查，醫生說沈世堯身體狀況恢復得很好，接下來只要繼續忌口，並堅持一定程度的鍛煉，再過半年，身體便能回到過去一樣的狀態。末了還不忘誇獎陸路，雖然懷著孕，卻將丈夫照顧得很好。
陸路愣神了一陣，終於反應過來，他要帶她去看那隻小馬。
她允許自己變得軟弱，允許自己在身旁這個人懷中失聲痛哭。
他的話彷彿夢囈，但來自於背後的溫熱觸感卻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的。
沈世堯跟農場主有一
和_圖_書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陸路的目光眺向遠山，又掃過草場，最後落回沈世堯的身上。陸路聽著他恭維，總算安心，臉上漸漸露出久違的微笑。
忙碌了一整天，現在她和肚子里的小傢伙一樣，困得不得了。
陸路覺得有些難過，卻不知為何覺得難過，只能走過去將落在地上的涼被拉起來替他蓋好，而後睡到另一側。
沈世堯進來的時候，她正半倚著床頭，翻看一本書，卻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忽然，沈世堯從身後抱住她的腰。
從醫院出來，是沈世堯開車。等過了收費站，陸路才恍然記起來，回家好像不是這條路。
「你哭什麼啊……」他笑她，鼻尖卻是紅的。
陸路一怔，動了一動，最終，卻停在那裡，沒有回頭。
她起身，走向衣櫃，在這間房間住了一個多月，就算是極力避免，為了方便，也多少留了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