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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喬木

作者:顧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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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雪花祭 第三章

Chapter 10 雪花祭

第三章

「你是,秦惠和穆禹城的兒子?」沈建業試探,其實心裏早已確定了。
沈南喬聽到父親的名字,不由得一怔,貼著玻璃往外看,隱約見穆益謙皺緊了眉。
「進來。」
穆益謙大笑了兩聲,聲音清越令人發寒,落在沈南喬心裏。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穆益謙,似乎變了一個人,一個讓她覺得很陌生的人。
她掙扎著站起來,崴著腳走到旁邊,手不停地顫抖。手機在包里振動了很久,嗡嗡的聲音震得沈南喬更加頭腦發昏,她把那個閃著「穆益謙」三個字的手機扔在了路邊的垃圾桶里,然後扶著小腿一步一步又繼續向前走。
灰灰的,嗡嗡的,蠢蠢欲動的人海,沈南喬彷彿聽見有人叫她,突然腳下一滯,不禁往身後那像快鏡頭一樣的人流望過去,一片空白。
他無法原諒自己,這一生,也無法原諒。
沈南喬在大街上跑了很久,穿過馬路的時候紅燈突然亮了起來,流水般的車涌過來,朝她按喇叭,她腳下虛浮,身子一軟,跌在了一輛急剎住的車前。
沈南喬抬抬頭,果然是雪,鵝毛般的大雪,南方不容易下雪,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卻下得格外早。她站起來繼續往前走著,迎著飄落的白雪,獨自走著。身後是熱鬧的人群,而她卻突然想起了電影中的一句台詞——
眼淚忍不住直直地往下掉,一顆一顆,像斷了線的珠子,全打在自己的心上,疼得像被人拴起來抽了一頓一樣。
替她上去領獎的是陸怡,主持人正問她,為什麼這部片子叫《南有喬木》。陸怡答道:「我們沈導跟我說過,《南有喬木》取自詩經《漢廣》,取其意www.hetubook•com.com境為——隔岸相望的目光背後,藏著追尋的光。就像我們對生活對愛情對夢想的追求,不管希望多渺茫,距離多遙遠,都應該鍥而不捨地去追尋。」
那甜蜜而動人的愛情,多像這場聲勢浩大的漫天大雪啊,可我,註定遇見然後失去你。
沈建業怔住了,他從未想過,那段千瘡百孔如前世般的往事,如今正在給這些兒女們造成無法彌補的傷痕,所有的解釋也都無從開始,蒼白無力得像極了自己的一生。
沈建業如被什麼東西砸中一般,面對這個年輕人凌厲而可怕的眼神,他感到很不安:「南喬,她知道嗎?」
沈南喬回過神來,眼睛紅紅地衝著司機大哥模糊又潮濕的影像點點頭,然後緩緩地下了車。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此刻幾時,像是天快黑了,有點冷。
Judy看著她慌亂的背影皺了皺眉,想了半晌,不禁小聲地「啊」了一聲,趕緊往會議室走去。
沈建業頓了頓,只見穆益謙唇線微抿,一抹笑依舊掛著嘴邊,卻已換了含義。
突然,一個人大聲地說:「獲獎的是,沈南喬導演!」
車主把頭探出窗外扯著嗓子教訓她,包里的電話也嗡嗡地響了起來,周圍一切的嘈雜聲,吵得她渾身疼痛。
Judy跟在穆益謙的後面,剛從會議室出來的穆益謙似乎心情不是很好,Judy有些疑惑,明明案子進行得很順利,可穆益謙看起來依舊心事重重。
他轉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沈建業,忽然又想起了那個雷雨之日,那個雨水蔓浸傷口的午後,那個頭也不回的背影。他眼裡像是要冒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火來,目光如一把靈光閃爍的利劍,穿過人的心臟。沈建業一怔,問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娶我女兒?」
「您繼續。」穆益謙坐下,笑著說道。
「記得,帶一束滿天星,她喜歡。」電話里的聲音已經漸入哽咽,穆益謙心上一痛,趕緊答應下來。
沈建業坐在沙發上,許久都沒有說話。穆益謙走過來,隔著玻璃,離沈南喬只有一步距離。他親手泡了茶,端給沈建業,笑著說道:「岳父大人,是有什麼急事找我嗎?」
「哼,愛!你憑什麼說愛她,她才跟你生活兩年就得病死了,你就是這麼愛她的嗎!」
父親很少提到母親,卻不想,他還會記得她的生辰,是有多深刻,才會一直這麼念念不敢忘啊。
「難得您還記得家父家母的名字。秦惠,是的,是我母親的名諱。也就是南喬口裡所提到的秦姨。」
沈南喬突然想起了芳芳,這次,她肯定會揮舞著小爪子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笑了笑。同時不由得佩服自己,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穆益謙笑了兩聲,轉身望著窗外,緩緩道:「為什麼?我也想問你為什麼?我也有過最美滿的家庭,有過和諧恩愛的父母。可這種生活卻被你的出現扼殺了,你哄著我母親離了婚和你走,讓她拋棄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可曾想過這一切對我們來說是有多殘忍!那時候你帶著她離開,而我就這樣站在雨中看著你們,不僅是我,還有我的父親,他就站在我的身後,用憤怒、哀求、無奈和撕心裂肺的痛苦眼神看著你們。後來我父親帶我移民美國,在異國他鄉,你可知道他和_圖_書是怎樣忍受這種哀苦和孤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回國之後我就開始著手打擊你的事業,可是,你一間小小的廠子實在是不堪一擊,對付你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無趣極了。不過幸好你有個有趣的女兒,我稍微用點小手段,她就對我死心塌地,我為什麼要娶她?哈哈,我就是要她也嘗嘗被人拋棄被人愚弄的滋味。」
他用蒼老的目光看著眼前那人,聲音低沉而悲涼:「你不可以這麼做,我女兒是無辜的。」
Judy正在向穆益謙報告美國一個案子的進展時候,工作人員敲了敲門。
沈南喬笑著流淚,以前怎麼沒發現呢,原來有這麼多回憶藏在了某個地方,等著某個時間跳出來,扎在心上提醒著疼痛還會有。可是,明明是這麼幸福啊,他們一直那麼幸福。
沈南喬愣了很久之後,才緩過神來聽到旁邊有人叫她。她眼神獃滯地轉頭,把手上的藍色文件夾塞到她手裡,然後,加緊腳步往外走,走著走著,不由得跑了起來。
沈南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辦公室的,她一直在發抖,整個身子不住地抖動,待在後面一直不敢出聲,力氣像是被抽光了,腳下也如同灌了鉛一樣,一步都移不開。
身後似乎有人走來,她心生慌亂,趕緊躲到辦公室中間黑沉的玻璃隔斷後面,一剎那,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如果是黑夜中,一定像個鬼魅。
許久,身邊有一個女孩子尖叫了起來:「下雪了。」所有人都不由得興奮起來,一些年輕的小姑娘攤開手來,激動著接住一片一片如飄絮般輕盈的雪瓣。
前面有個大廣場,沈南喬坐在大理石凳上,冰涼的濕和*圖*書氣滲進身體。她坐了很久很久,只覺得越來越累。抬眼的時候,已是街燈四起。
沈南喬一怔,這才想起今天是頒獎禮,她心裏一慌,趕緊到包里找電話,卻想起早已被自己扔了。再看向屏幕,鏡頭切到了芳芳一張窘然又無奈的臉。
沈南喬來到穆益謙辦公室的時候,不見一人,她輕輕推開門,簡約而乾淨的布置,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
新慕大廈下面,許欣的車停在不遠處,看著在大廈下面徘徊的沈建業,他似乎很為難,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走了進去。
沈建業抬眼,目光往上看,心裏百轉千回終是說了出來:「你和南喬結婚的事,是一個姑娘告訴我的。她還跟我說,你的母親是……」
她起身又漫無目的地走了起來,彷彿走路成了她唯一可以做的事。她來到街角的大屏幕前,見許多人圍在那裡看什麼,不由得跟著抬頭,屏幕裏面一群穿著華服的明星正坐在座位上緊張地聽著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知道要走,要往前走。
提到沈南喬,穆益謙的笑意和恨意霎時凍住,南喬,是啊,還有南喬。他不能讓她知道,寧願讓這些恩怨埋在心裏折磨自己一輩子,他也不願讓她知道。
穆禹城的聲音透著蒼涼,像是永夜裡拚命掙扎的孤星:「謙兒,過些日子就是你母親的生辰了,你既然在國內,就去看看她吧。」
她隨便上了一輛公交車,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身子一輕,終於哭了出來。開始還是默默地流淚,到最後,成了嚶嚶的哭泣。有不少頻繁停駐的陌生目光探索著這個傷心的女人,可她聽不見任何的試圖安慰或者議論,就那樣獃滯地、和_圖_書茫然地望著窗外,望向那片殘忍的過去和現在。
她走出來的時候,門口的Judy愣了半天,她以為裏面早就沒人了,可現在,看著一個陌生女人像失了魂一樣慢吞吞地從裏面走出來,忙上前問:「小姐,請問你是?」
「可我……愛你的母親。」他微低頭,聲音有些顫抖。
沈建業再也無法開口,被自己封塵多年的愧疚和自責,正在這個自己愛了一生的女人的兒子的指責面前,以最龐大最徹底的聲勢復活。
穆益謙剛想開口,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他接起,是父親從美國打來的。
「穆總,有位叫沈建業的人找你。」
許欣笑了笑,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聲音乖巧:「喂,穆伯伯,我是欣兒……」
頒獎嘉賓再一次叫到沈南喬的名字,卻仍不見本人上台。所有人,包括身邊的路人,都是一片嘩然,唏噓不已。
穆益謙一擺手,叫Judy先出去,說讓他進來。
「呲」的一陣熄車聲,公車司機轉身向看著窗外出神的最後一位客人說道:「小姐,終點站到了。」
穆益謙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絲冷徹的嘲笑:「父債女還!不應該嗎?」
這首詩是父親最喜歡的。父親說,之所以給她取名叫南喬,就是希望她能夠永遠堅持生活的夢想。沈南喬蹲下來,無聲地哭泣。
其實,穆益謙經常會看著她失神,她經常覺得他的眼神中有種她看不懂的情緒,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在他眼裡,只是仇恨的對象罷了。但是,穆益謙也經常對她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像個大男孩,說話的時候大多是溫柔的,有時也很自戀,常常對她說:我長得這麼帥,你可得把我看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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