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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蕭忽然嘰嘰喳喳地衝過來，在二人頭頂盤旋。秦繼見狀立刻起身，「有人找過來了。我們走。」

裙子是這樣，首飾也是這樣。到底他只是準備這些東西聊慰相思，還是一早就知道終有一日，她會來到這裏？

他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最真心的男人，她由衷地希望他能夠過得幸福。

秦繼略略回頭，瞅了她一眼，忽然低笑一聲，直笑得慕儀莫名其妙，「干……幹嘛？」

瑤台宮闕，世間最高最華美的地方，亦是世間最冷最絕望的地方。她好不容易離開了那裡，現在卻還是必須回去。

慕儀接過衣服盯了一會，抬頭：「你怎麼會準備有女子的裳服？」

秦繼笑了笑，最後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我走了。你凡事當心。」

「回宮去？」

慕儀哦了一聲，轉身進了裡屋。

「你也是。」

這種時候，還是得找後台，找靠山。

溫府正門就在瓏安街中段的濯巾巷內，慕儀卻不打算從正門進去，反而在距濯巾巷很遠的里德巷便停了腳步。

她的家族。

她起身欲跟上他，然而還沒邁出一步便僵在原地。秦繼順著她的視線低頭，只見她雪玉般的纖足踩在自己的外袍上，不知該怎麼走。

慕儀瞥一ｈetｕboｏｋ•ｃｏm.ｃom眼熄滅的火堆，暗道他們這麼明目張胆地生火烤魚，那些人現在才趕過來真是有夠廢柴的，估計回去就得被罰俸。

她搬進宮中，已經三年了。

慕儀回過神來，不答反問：「那你呢？你有什麼打算？那晚我在椒房殿看到的青鳥，就是采蕭么？你到底想做什麼？」

秦繼凝視著某處，良久笑了笑，有點無奈，又有點意料之中的認命，「那我送送你。」

「不，先回溫府。」單憑她一個人，回宮是回得了，就怕會鬧得闔宮皆知皇後娘娘跟外面的男人私奔出逃了一整夜……

她嘆口氣，轉頭看向熱鬧非常的瓏安街。今日正好逢集，街上十分人聲鼎沸，到處都是熱情叫賣的商販和面帶笑意的行人，吵得她耳朵都有些嗡嗡作響，她卻在這樣的嘈嚷里感覺到一陣久違的暖意。

「就到這裏吧。」她對著秦繼道。

他走到她面前，背對著她蹲下身子，「上來。」

斯時斯景，此時此景，竟是如此地相似。

這就是她的目的。甘冒生命危險跳下萬丈深淵，她所求的，無非是跟他說出這麼一番話。

就算在從前，這樣的情景也不會讓她喜歡。她想，她只是有些捨不得，hetubook.com.com捨不得那時候的自己，捨不得那時候的快樂。

換上了裙子，她又用清水洗了洗臉，再對著銅鏡給自己梳了一個小巧的髮髻。銅鏡前放了一枚束髮的鈴蘭鏨刻毛筆頭銀雙尖，做工精細、造型別緻，她拾起它仔細打量，目光里神色莫測。

「所以，答應我，不要以身涉險，好么？」慕儀眼中水澤隱隱，「好好珍重自己。走到如今這一步，我已經失去了太多，你能回來是老天給我的恩賜，我真的不能見你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就連秦繼都知道，她必須回去，所以他沒有問過她，要不要跟他走。他知道，姬騫也知道，她永遠不可能拋下的，惟有她的家族。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他忽然問道。

「身不由己的狀況，我會不明白嗎？從前的事不怪你，甚至就算以後你出於某些原因再來騙我，我也不會怪你。」慕儀凝視著他，「故人凋零，我現在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彷彿知道身後人的猶疑，秦繼沉聲道：「你若不上來，我們今日便都走不了了。我無心冒犯你，只是事從權宜，你大可當我是服侍你的奴僕，這樣便不會彆扭了吧？」

慕儀的眼淚瞬間湧出眼眶。

越往www.hetubook.com.com裡走，瓏安街上的人聲就越來越小，等到聲音再也聽不到的時候，她也終於見到了守門的戍衛，還有那鎏金匾額和朱漆大門。

秦繼一時頗為動容，「阿儀……」

出了門之後，他們不再交談。

秦繼聞言沉默許久，方一字一句道：「可我曾經，也騙過你。」

深吸一口氣，她轉身毅然入了里德巷。

慕儀立在原地，看著他寬闊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終隱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沒什麼，就是想笑。」語氣輕快地說完這句話，他背起慕儀，縱身朝前奔去。

秦繼一頓：「你要走了？」

換裝的時候她想，其實秦繼誤會她了。她不是在擔心他有什麼別的女子，相反，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會比誰都開心。

世代簪纓的第一世家，在大晉百姓心目中與皇宮一樣尊貴神秘存在。

慕儀戴了一頂幃帽，輕紗遮住了面龐。秦繼跟在她身後，隔著三步的距離，兩個人一路沉默，只是目標明確地朝溫府走去。

可她不該想念的。

秦繼看了看巷口，知道從這裏進去便是溫府的第四門，也沒多說什麼。

掀開帘子走出去，秦繼回頭，面帶笑意地上下打量她，「你說得不錯，你是不一樣了。www.hetubook.com.com至少這次，會自己梳頭髮了。」

他們順利進了城，秦繼帶她去了一處隱蔽的宅子，然後從房內拿出一套素色齊胸襦裙，「先換上這個吧。」

這是她從前見慣的人間煙火，如今卻好像離她十分遙遠。

低頭，她努力克制住語氣中的澀意，「多年不見，阿儀自然也該長進了。」

秦繼失笑，「你以為呢？」見慕儀不語，復道，「你沒瞧清楚，這裙子是你的尺寸么？多年不見，你長高了不少，我也只能憑著猜測和印象來描述，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快去試試。」

慕儀聽他提及往事，不由地也回憶起那年的碧波輕舟，他立在船艙外，她挑簾而出，長發披散，卻是因為侍婢不在身側，自己一個人不知該盤髻。

秦繼撿起一根柴火，撥了撥已經熄滅的火堆，「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你，但我也不想騙你。所以，你可以不要問么？」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慕儀也不好再忸捏，趴上他寬闊的背部，小心地用手攀住他的肩膀。

慕儀低頭不語。

慕儀搖頭，「你能這麼說，我很高興。現在有太多的人對我虛與委蛇，滿嘴謊言。有一個肯對我以誠相待的人，我覺得很難得。」

秦繼看著她，用力地看著她，良久忽然攥住她的手，堅和_圖_書定地說道：「好。我不死。我會好好活著，一定比你活得長久！」

自從猜到他還未死起，她便一直擔心他此番回來是為了復讎。縱然他武功蓋世，可如今姬騫身為一國之君，哪裡是他輕易動得了的，一著不慎自己反倒是身首異處，故而一顆心一直高高的懸著，就怕來不及阻止以致鑄成大錯。直到此時聽了他的承諾，她的心才算安穩下來。

「生氣了？」

秦繼目光落在她的發間，「當時我看到這枚雙尖的時候就在想，做得這般雅緻的東西，你大略會喜歡，戴上也應該會好看。果然。」

慕儀不敢看他：「恩。我得回去了。」失蹤一夜已是極限，再拖下去不知道會鬧出多大的亂子。

慕儀看到他的神情，忽然為自己方才的懷疑愧悔不已，忙出聲岔開話題，「紹之君接下來要去哪裡？」

茂山距離煜都不過一百里的路程，慕儀與秦繼離開崖底之後就從隱僻的小道到了煜都城外。本以為會在城門處見到嚴密的搜查，但令她驚訝的是，居然一路暢行無阻。

這是一個誓言。她知道如秦繼這樣重信守諾的君子，不說則矣，一旦立下了誓言必然是要以生命去踐行的。偏偏她的要求便是讓他珍惜自己的性命，只要他肯答應，便一定不會再去自蹈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