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又說這種傻話。」他打斷她，「我上次跟你說過的你都忘記了？我說過我會解決好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

她想了想，「那等年底的時候，我讓她帶著家人一起來煜都拜年，到時候你便可以見她了，可好？」

那天晚上江楚城與薛寧瀾約在了城東的庭芳樓見面。

她坐在院中的涼亭內彈琴，他立在她身後仔細審視著她。

他看著那張哀求的臉微微一笑，「這話該是我拜託中貴人才是。我適才莽撞胡為，還請中貴人替我保守秘密。」

「怎麼這麼問？」他微笑。

她眼中隱有淚意，唇畔卻揚起一個笑容。

輕衫薄、玉容顏，曾在夢裡見。

「不幹嘛。只是覺得她是這麼多年來我對你最直接的一個印象，有點想見見她。」

那宦侍見二人達成共識，一臉喜色，「自然，自然。小人不會說出去的，也請將軍不要說出去。就當方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可好？」

受封為驃騎將軍將近一載，這還是他第一次踏足後宮，心中不免有些緊張，然而更讓他緊張的是走到一半為他引路的宦侍居然說自己內急m.hetubook.com.com，請他在那裡稍後片刻，然後便火急火燎地跑開了。

這麼一耽擱，那窈窕的身影已經轉過一個彎，再尋不見了。他深吸口氣，轉頭看著宦侍，「是我莽撞，累中貴人受驚了。」

他目光看向別處，隨口問道：「對了，當初替你給我送來臂擱的那名侍女，去了哪裡？」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那宦侍仍然不見回來。他越發焦急，只覺得時間從來沒有這麼難捱過。

他似乎回到了八年前那個上巳佳節，也是一個長著同樣面容的女子笑意吟吟地立在自己面前，奉上了那份後來被自己珍而重之的禮物。

那宦侍想了想，估摸著是考慮到畢竟目前是合作隱瞞秘密的盟友，太不近人情了也不好，遂答道：「這條路兩旁少植樹木，是以夏日最是炎熱，少有人願意走這裏。不過從這裏去往長秋宮卻是最近，若有緊急的差事，宮人們大多會選條路。」

縱然心中通透，江楚城也不得不承認，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這都是一個偽裝得幾乎完美的冒牌貨。

他不敢在後宮wwｗ.ｈeｔubｏｏｋ•coｍ•ｃｏｍ亂走，再看四周寂靜無人，想必是個少有人來的所在，遂無奈地在原地等候。

那宮女似乎十分焦急，腳步生風一般。他們一開始就隔得太遠，待他發了一下呆之後就離得更遠，眼下為了不把人跟丟，他不得不加快了步子，幾乎是跑地穿行在這片刻前還讓他拘謹不知所措的後宮重地。

湊近了一點，她第一次主動牽住他的手，「今年我們一起過年，擁爐賞雪、對酒吟詩，可好？」

伸手摸摸她的臉，他眼中滿是柔情：「我是一個男人，你是我心悅的女子。我承諾給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你有心事？」薛寧瀾語氣平靜，仔細聽卻能察覺出裏面的淡淡柔情。

一曲畢。乾淨纖細的十指停在琴弦上。

「將軍，將軍！可追上您了！您這是要害死小人啊！」那為他引路的宦侍一雙手牢牢抱住他，語帶哭腔，「您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您一個外臣在這裏橫衝直撞的，要是碰上了哪位娘娘奴才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不記得了……她跟我提過，不過時間過得太久，ｍ•ｈeｔｕbｏｏｋ•cｏｍ•cｏm我也記不清了。你問這個幹嘛？」

「方才我彈著琴，錯了三個音你都沒有指出來。」語氣中有一絲抱怨，「你雖然總說自己音律不通，但也不至不通到這個地步。」

「將軍，將軍……您可憐可憐小人吧！」那宦侍哭喪著臉。

遠處忽然傳來聲響，他隨之望去，卻見一女子手中捧著一個長條形的盒子，神色有幾分焦急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頷首，然後狀似無意地問起：「方才那名宮人，中貴人可識得？」見他疑惑，補充道，「就是走在我前面那個。」

然而那個在十里亭外向他奉上禮物的侍女的模樣，他卻絕不會忘記。

一瞬間，他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只是目光片刻不離地盯著那個越走越遠的身影，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

這是個冒牌貨。

今日陛下不顧他尚卧床養傷，命他入宮覲見，想必是要談談他拒婚之事。這本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讓他驚訝的是覲見的地方居然不是驪霄殿而是幾乎已經在後宮內的屏月殿。

他被那哭喊驚醒，恍然驚覺自己目前的處境，有心不管不顧地追上和_圖_書去，使勁掙扎了一下立刻牽動背上的傷口。疼痛讓他混亂的理智歸位，也讓他邁出去的步子頹然地落了回去。

「好。不能更好了。」他反握住她的手，笑意深深。

長秋宮。

哪怕過了八年，哪怕從前的豆蔻少女如今已然長成一個成年女子，他也絕對不會認錯。

外間如何傳聞他一清二楚，說什麼他記得那贈他臂擱的女子手的樣子、記得她的聲音，這些都沒錯，可這些記憶連他自己都知道太過飄渺不可靠，根本不能拿來判定今人是否為故人。

「哦，那位啊……臉奴才沒瞧清，只是看那衣著，是一千石女官服，」神色變得恭敬，「最少也是品秩正一品的娘娘殿內的高位宮人。」

她低頭抹淚，「我不是說過了么？她歲數大了，我便放她回鄉下嫁人了。」

「不不，是小人不好！奴才不該留您一人在那裡！」那宦侍忙不迭道，「您行行好，今日小人失職之事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不然若讓人知道我在為您引路時居然跑去別的地方，說不得便是一頓重罰啊！」

見他不說話，她目光深深地看著他，「今日你進宮了。是因為拒和*圖*書婚之事又被陛下責罵了么？

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順著她的安排跳進這個圈套無非是想順藤摸瓜找出幕後的主使。本以為只是誰得知了當年的事情、打算以此來拉攏鉗制他，如今他卻忽然覺得事情也許沒有那麼簡單。

江楚城皺著眉頭立在迴廊邊，不耐地看著遠處連綿起伏的琉璃瓦，不時屈指輕叩欄杆。

見那宦侍幾分警覺的目光，他怔了怔，然後笑著解釋，「我只是好奇，中貴人若不願告知便罷了。」

幸好他們走的這一條路十分偏僻，一路過去居然沒有被人撞見。他只能道一句蒼天庇佑。

他默念這三個字，神色變得幽深莫測。

「如果因為我……你知道的孟皋，我本就是一個死了一半的人，原本是打算要為先夫守身一世的。能再遇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們並不需要相守在一起，我……」

奔上了一座漢白玉拱橋，眼看那女子就在不遠處，他卻忽然被人攔腰抱住。

「哪個鄉下？」

「正一品以上么？」他低語，「我看這條路上不見人煙，十分偏僻，她又走得十分匆忙，這裏難道是去往哪宮的近路？」

自此永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