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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紫觴緊隨其後，「你是說，端儀皇后？」

「是么？可我怎麼聽說，端儀皇后在嫁給太祖皇帝前，是定過親的？」

「當新婦子？」她疑惑地睜大眼睛，「什麼是當新婦子？」

「抬到四哥哥的家裡么？」

那是他們想方設法也跨不過去的鴻溝。

多麼動人的話語。可當初聽到的自己，卻完全不懂這話里的意思，只是在為可以跟喜歡的四哥哥在一起而開心。但開心了一會兒，又苦惱地搖頭，「不行。阿儀還有父親母親和哥哥呢！我要是一直跟四哥哥在一起，他們會想念阿儀的！」想了想，又補充道，「阿儀也會想他們的！」

「哦，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情，覺得有些奇怪。」慕儀盡量將語氣放得平淡而漫不經心，「既然端儀皇后當年名聲這麼大，總該有人求娶才對，怎會耽誤到十七歲還未出嫁？」

慕儀點頭應好，李管事再留下四個婢子命她們好生服侍，這才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除了中間那棟二層的小樓是端儀娘娘一人居住以外，其餘十二間屋子裡一共住了娘娘的一個傅母、兩個貼身侍女、四個可入房伺候的婢子、兩個廚娘、兩個針黹娘子，再並上四個侍弄花草的婢子一共十五人。哦，還有十來個跑腿聽差、洒掃庭園、做些粗笨事的僕役是不住在這院子里的，只是白天過來幹活兒，晚上去自己的房裡睡。」

慕儀轉頭就將李管事囑咐拋到腦後，目標明確地走到樓梯開始往上爬，「傅母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關於太祖御書的故事，從一開始就一直圍繞著一個跟這件事本該沒和-圖-書有關係的人。」

「對！」上到二樓，慕儀開始左顧右盼，「將御書掛上瓊華樓的是她，在上面題字的是她，下命令道御書永遠不得離開瓊華樓的也是她。可是為什麼要把太祖起兵當晚所作的筆墨掛在千里之外的瓊華樓呢？又不是要拿來展覽！這種東西難道不該保存在皇宮內更合理一些？」

她因為這短暫的沉默和他閃避的眼神，全身一寸寸冷了下來。

慕儀一臉誠懇，「自然是為了更好地追思先賢遺風，反思己身之過！」

順著屋子走到裏面更深的地方，推開一扇雕花木門，慕儀終於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紗帳妝台、高床軟枕，「那晚鏡華閣雅宴，丁氏跟我說了好多話，我當時忙著跟她敷衍，總覺得忽略了什麼。昨天下午跟裴休元談過之後仔細回憶了一遍，這才想起來，丁氏那晚跟我說過，端儀皇后在嫁給太祖皇帝以前，是許配過人家的。因著素來有點身份的世家女子，十來歲基本上都已定了親，我當時聽了也沒太在意，只當自己從前聽過卻未上心。可昨天細思下來才發覺，從小到大，我竟從未聽說過端儀皇后在嫁給太祖之前，跟哪家郎君有過婚姻之約。」

「這是自然。端儀娘娘美貌傾城，智計無雙，不僅是國公的心頭寶，更是當時名滿天下的美人！」李管事帶著一股驕傲說道，「端儀娘娘的美名，大小姐從前也該聽過才對，怎會有此一問？」

所謂端儀皇后舊居，即是端儀皇后隨太祖離家前所居閨房，喚作昭園。端儀皇後年幼時，溫氏已是聚城富甲一方hｔtps://ｍ.hetｕbooｋ.ｃｏm.cｏm的官宦人家，子弟世代讀書入仕，雖不像如今這般顯赫權重，卻也是福澤綿延的簪纓世家。

李管事笑意一滯，「這，老奴實在不知。實在不知。」

姬騫笑意溫柔，「是四哥哥自己的問題，跟阿儀沒有關係。四哥哥不好，讓阿儀擔心了，該我跟阿儀致歉才對。」

慕儀頷首以示受教，長公主搖頭嘆息，「去把班昭的《女誡》默錄一百遍。」

他說著就拿過她的「綠猗」，也彈起了《負荊請罪》。她坐在他身旁，雙手捧著下巴看他彈琴，他間或抬頭與她相視一笑，似一顆石子落入水潭，泛起陣陣漣漪。頭頂的海棠樹落下飛花，飄落琴身，飄在他們身上，也飄入她的心底的那個小水潭。

「女兒想請阿母應允，准我入端儀皇后舊居，在那裡默錄《女誡》。」

慕儀搖頭，「那時的溫氏也是聚城的大戶人家，能跟備受寵愛的嫡長女定親的人必然也有點身份，定了親的妻子跟別人跑了是何等的屈辱，對方哪那麼容易善罷甘休？而太祖那時候初初起兵，又怎麼敢這麼囂張去搶別人的未婚妻？」

史書記載，端儀皇后隨太祖離家時年方十七，一年後太祖于甘留稱王，號為齊王，並在稱王三日後迎娶溫氏，是為齊王后。

也就是說，當時伺候端儀皇后的下人足足有二十幾個。溫氏如今權傾天下，這種規格在煜都溫氏不過是尋常嫡女的最低標準，受寵些的庶女若父親願意抬舉也能夠得上，慕儀自己的下人更是這些的三倍都不止，即便是在勢力稍弱的溫www.hetubook.com.com氏其他支族，這樣的排場也算不得什麼。但在一百年前，在當時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聚城溫氏，二十幾個人來服侍一個小姐，真真算得上隆重了。

馬車在下午駛回聚城溫府，慕儀簡單梳洗過後，便去母親的房內恭領責罰。

談話間已經走到了端儀皇后當年寢居的小樓，李管事將樓門打開，「這小樓除了日常打掃的人外，一直沒人進去過，今次也是長公主吩咐，夫人才肯將鑰匙拿出來。大小姐只在一樓寫字便好，萬不要上去二樓。」

余紫觴一直跟在慕儀身邊，此時方站出來淡淡吩咐，「大小姐寫字時不喜太多人在身邊，你們留在房外等候吩咐便是。瑤環瑜珥，你們也留在這裏。」

余紫觴蹙眉，「也許，只是因為年代久遠，再加上悔婚一事不太光彩，這才瞞了下來？」

姬騫抱著她換了個方向，額頭相觸，輕聲道：「對。抬到四哥哥家裡，然後跟四哥哥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慕儀沉思一瞬，歡呼道：「好呀好呀！阿儀喜歡穿著好看的衣服坐花轎！」頓了頓，又苦惱地皺起眉頭，「不過他們要把阿儀抬到哪裡去呢？」

關上樓門，余紫觴才對慕儀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阿儀怎麼會在端儀皇后的屋子胡來呢？阿母多慮了。」慕儀一臉甜笑，直如要滲出蜜來一般。

「那紫堇姐姐出嫁那天，四哥哥後來為什麼不說話了？不是生阿儀的氣么？」她歪著頭不解地問道。

長公主面無表情地和她對視良久，慕儀努力睜大眼睛，想向母親證明自己的無辜和真誠和-圖-書。最後還是長公主先敗下陣來，無奈地搖搖頭，「不知道你又想搞什麼。想去便去吧，不過先說好，你想在裏面看看或者別的都行，但不許胡來。」

臨川長公主一壁煮茶，一壁漫不經心地瞥一眼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兒，「我也不是想怪你，只是此事你做得太不周全，連個條子都不留，一個人也不帶就跟著阿騫跑出去，萬一出了什麼事，你的名節還要不要？」

姬騫忍不住笑起來，「阿儀是四哥哥的新婦子，自然，是要抬到四哥哥的家裡了！」

「就是像紫堇姐姐這樣，穿著好看的衣服，坐在花轎上，讓人抬到夫君家裡去！」

昨夜，在她不受控制地問出那句話后，姬騫明顯神情一滯，他帶幾分愕然地看著她，似乎一瞬間陷入了迷惘。他們從前不是沒有在人前扮過情深意重，但因為彼此不過是未婚夫妻，慕儀當著外人更是一直謹守端方自持的形象，這種話語絕不會宣之於口。

端儀皇后乃是聚城溫氏那一代的長房嫡女，父親是一族之長，跟慕儀如今的情況倒是十分相似。也因此，她的閨房也是亭台樓閣，雅緻敞亮。

「端儀皇后當年很得昌國公的喜愛么？」她好奇問道。昌國公即端儀皇后之父，當年做主將溫氏其中一脈從聚城遷至煜都的第一人。

所以在愣了片刻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輕聲道：「自然是真的。」目光卻看向一側。

「當時這院子一共住著多少人？」

頭抵著車廂板，慕儀自嘲一笑，肯定是這回出來遇到太多事情，搞得她都魔怔了。

那時候她不明白。他說，那是他的問題。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不知道的是，那個問題他找不到辦法解決。那將永遠是他的問題。於是在後來，也慢慢變成了她的問題。

慕儀走在迴廊上，一壁打量周圍景色一壁道：「這地方我還是頭回來，環境倒是幽靜，地方也寬敞，是完全保留著端儀皇后居住時的樣子嗎？」

長公主疑惑挑眉，「為什麼要去那裡？」

李管事笑著搖頭，「這老奴就不知了，許是一直沒有尋著可與娘娘匹配的郎君也未可知。」

二女行禮稱諾，似笑非笑地看向四婢，四人在這樣的目光下不敢反駁，只得乖乖領命。

負責領路的李管事回道：「是，因為當年端儀娘娘留下吩咐，不許動這院子的一草一木。她在世時還曾回來小住過兩次，待到娘娘殯天之後，這院子也一直沒人動過。」

這是懲罰了。《女誡》全篇一千六百多字，一百遍就是十六萬字，罰得略過兇殘。慕儀卻心頭一松，無論如何，只要母親還肯懲罰她，情況就不算太糟。

她一本正經地看著長公主，「諾。女兒還有一事相求。」

姬騫那時候是什麼表情呢？哦，好像是笑了笑，就將目光移向了窗外，之後的時間再沒有開過口。她覺得自己惹他生氣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還是特意去跟慧行師父學了一首曲子，想彈給他聽算是致歉。那是她第一次主動去跟慧行大師討教琴曲，搞得慧行大師激動莫名，一曲《負荊請罪》三天不到就練熟了。可是姬騫聽到的時候，並沒有如她所料的露出開心的表情，只是輕嘆口氣，摸摸她的丫髻，溫言：「阿儀，你沒有錯，不需要跟四哥哥道歉。」

「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