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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繼面色微變，不自然地轉過頭，眼神上下漂移，就是落不到實處。慕儀見他這樣，那莫名的感覺更加強烈，竟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你不會是，一直暗中跟著我吧……」

秦繼蹙眉，「現在是什麼時候，你怎敢一個人跑出來？方才那只是兩個無賴，若碰上的是你的仇家呢？你從前不是很狡猾嗎，怎麼這回行事如此輕率？」

一番話說得悲涼深沉，秦繼沉默良久，冷靜點明，「我覺得你說的這些，跟今天的事沒多大聯繫。」

慕儀就在這樣的神色中睜大眼睛，心頭有個猜測隨即浮出水面，可她有些不敢相信，看著他喃喃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不同於她憤怒之下斥責秦繼、裴業的登徒子，這一回她遇上的，是貨真價實的登徒子。

秦繼扯唇一笑，「如今盛陽誰不知道？第一才子裴休元為了左相嫡長女，甘心身陷囹圄、禍及親族，餘生還要永遠被困在嶺南那蠻荒之地。因為這個，你覺得愧疚？」

慕儀被看得心頭一跳，忽然生出絲莫名的緊張。這感覺太奇怪，她本能地避開，和*圖*書於是拙劣地轉移話題，「那個，紹之君今日怎麼如此湊巧，居然在這裏碰上了？」

「因為裴休元？」

慕儀卻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感慨。」

「沒錯。」秦繼道，「此前半生，我一直為此事奔勞，難得一日自在。似乎拿到御書將其焚燒祭祖，便是我此生唯一的追求，至於在這之後要何去何從根本沒有想過。事實上，我潛意識裡也一直認為，就算蒼天庇佑可以心愿達成，但犯下如此大罪，也是難逃官家的追捕，根本沒可能繼續活下去。可是上次看了那封信，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厲害……」

直到他們走遠，慕儀才朝秦繼一福，「多謝紹之君出手相救，阿儀感激不盡。」

半柱香后，兩個地痞拖著各自的斷手，痛哭著離去。相信在以後很長的時間里，他們都將對女人留下一定程度的心理陰影……

那兩人見她惱了，反而更加興奮，一邊調笑著一邊伸手，竟似是要來摸她的臉一般。

秦繼聞言笑意淡了點，沉默片刻后道：「都是托溫大小姐你的福，繼想明白和_圖_書了很多事情。」

就在不久前，那個風姿絕世的男子便經過這裏，笑容落拓、意氣飛揚地完成了他名士生涯最華麗的謝幕，從此消失在天下人面前。以後的漫長歲月，他都將在那蠻荒之地度過。

「我已將書信在家母墓前焚燒，並將小姐告知我的那番話也說給她聽了，希望九泉之下，她能夠明白。」

慕儀不可置信，「怎麼會沒聯繫？我句句都切題好么！」

「你們……放開我！」她往後退，見其中一人立刻擋在她身後，不由怒道，「混賬，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來冒犯我！」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金尊玉貴的溫大小姐自從到了盛陽就屢屢落單，每次都會遭遇不同的狀況，之前都還有亮點可寫，這一回卻是最俗氣不過的情節——登徒子。

秦繼厭惡地別過目光。兩地痞對視一眼，同時覺得應該是女人比較容易心軟，立刻調轉目標跑去求慕儀原諒。慕儀果然不負所望地看不下去了，十分聖母地朝秦繼建議，「你把他們的右手骨頭打斷即可，別太狠。」

秦繼https://www.hetubook.com.com淡淡地看她一眼，沒有回答。兩個地痞慘呼夠了，這才反應過來跪到他腳下，痛哭流涕求大俠饒恕。

慕儀露出個笑容，「這樣也是好事啊，紹之君卸下這個枷鎖，以後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秦繼默默看她一眼，從善如流地去斷骨頭了。

哦不，是兩聲。

話一出來，她就自己嚇了一跳，再看秦繼，似是被人點中心事一般，要多窘迫有多窘迫。

「他們？」

慕儀驚怒交加，正準備只要那隻臟手碰上她的身子，立刻一不做二不休同歸於盡算了，卻聽到一聲慘叫。

慕儀發覺自己話多了，及時閉嘴。秦繼見狀也沒在意，她防備他是應當的，畢竟說到底他們才見過幾次，彼此都還是陌生人。

地痞嚇得求饒的聲音卡在了喉嚨口。

「那裴休元不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嗎？我覺得你感慨的主題，應該是美色誤人才對。」

慕儀低聲道：「我只是今日，有些心神不定。」

慕儀獃獃地與他對視。

「想那裴休元，從前是何等風流尊貴，可淪為階下囚也只是一夕之間的和-圖-書事，富貴成空、煙消雲散，說變就變了。我們這些所謂的高門貴族，素日最在意的無非自己的尊貴體面，可這些東西又有什麼意思呢？它更像是個枷鎖，困住了我們。不能自由地哭，不能自由地笑，為了保住它還不得不去做一些違背本性的事情。」她說著苦笑一聲，「若如此便真能保住它也罷了，偏偏就算做出了這些犧牲，該失去的時候還是會失去了。半點不由人。」

「誰說他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明明是他們自己彎彎腸子太多，我就是個幌子！」到現在她都還沒徹底搞明白劇情呢！

慕儀卻過意不去了，人家剛剛救了你，轉頭你就一臉提防地看著人家，實在有些不應該。她尷尬地笑笑，正打算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卻瞧見他的神色，奇道：「紹之君看起來，心情好像很不錯啊？」

兩個滿臉痞賴的男子圍在她身邊，嘴裏說著不乾不淨的話語，慕儀惱恨不已，怎奈周遭連個求救的人都沒有。

「是關於令祖之事？」

「紹之君……」她尷尬地笑道，「別來無恙。」

從今以後，他的沉浮榮辱，都再興不起什和-圖-書麼波瀾。

「哦？」

她茫然回頭，卻見原本站在她身後的地痞正躺在地上呻|吟慘叫，凄厲的聲音和剛才意欲摸她臉頰的地痞兩廂呼應，十分和諧。

慕儀越想越悲從中來，憋悶得恨不得大喊三聲，沿著長街腳步不停，等反應過來才發現，已經走到了一條僻靜無人的街道。

秦繼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是，我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秦繼忽然凝視著她，目光清亮，似乎帶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跟著你，因為我擔心你會遇上危險。」

世間再無裴休元。

「你知道？」

這話題太沉重，慕儀只能沉默。

而現在站在她身後的人，高大挺拔，一如既往的英俊淡定。

確實，今日秦繼沒有戴幃帽，英俊的面容袒露在陽光下，眼神清亮、氣質洒脫，渾身上下帶著股說不出的自在從容，與那夜青凌江上那個矛盾憂愁的男子判若兩人。

慕儀訝異地看著他，秦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太過激動，不自在地別過了頭。

從今以後，他再不是那個震動天下的神仙中人，也再不是行走于高士之間的第一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