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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珥走過去將書冊撿起來，再握著她的手道：「小姐不要擔心，太子殿下不會有事的。」

她是長在曠野的無邊芨芨草，而慕儀，是養在幽室的人間富貴花。

鄭氏因為白河貪污一案已經大受打擊，在民間的聲望一落千丈，如今族長胞弟再被牽連進謀反之事，更是致命的打擊。

她眼眶微微發紅，「傅母當真不願留下來陪阿儀？」

他說：「阿儀是四哥哥的新婦子，自然，是要抬到四哥哥的家裡了。」

瑤環看她嘴唇動了動，還當她有什麼吩咐，湊上前問道：「太子妃說什麼？」

她抿唇，良久輕聲道：「我知道。」

這段時間姬騫一直很忙，很少回東宮，就算回來也是歇在書房。慕儀知道他有大事要辦，沒空搭理自己，不過這樣也好，反正如今見了面她也不知該說什麼。

姬騫有時候覺得她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以前的她人前端莊靜雅，人後機靈俏皮，奇思妙想層出不窮，讓他怎麼看都看不夠。可如今這個被她娶回家的女人卻終日寡言，看他的時候也是wｗｗ•hｅtubｏoｋ•com•ｃom面無表情，彷彿死了一般。

眼看江山就要易主，姬謇尚來不及激動，卻見本該在千里之外的四弟姬騫身披玄色刺蟠龍斗篷，含笑立於九級台階之上看著自己。

一樣的天子駕臨。

這些人倒霉都在慕儀意料之中，唯有一位比較意外。煜都鄭氏現任族長的胞弟被發現暗中協助廢太子奪宮，最終被降旨斬首，三個兒子全被流放。

慕儀不語。

余紫觴在慕儀成為太子妃的兩個月後決定啟程去遠遊，慕儀到城外送她。

鄭氏族長連上三封奏疏，稱胞弟犯下如此大罪，乃他訓導不嚴的結果，求陛下降罪責罰。大家見陛下最近殺人殺得正在興頭上，還以為他會順手將他也了結了，誰知陛下不僅沒責罰他，還公開寬慰道，他弟弟犯的錯與他無關，萬勿過分自責。

經過這樣連番的折騰，鄭氏徹底衰頹，從前還能勉強和溫萬二族並列，如今卻再也無力與兩族相爭。

而他的身後的驪霄殿金頂上，沉默地蹲踞著一排又一排羽ｈｔｔｐs://m.ｈetｕｂoｏｋ.com•ｃoｍ林兒郎，彎弓搭箭，目光森冷如鷹鷲。

余紫觴離開后，慕儀消沉了好一段日子，最近一年她本就不愛說話，如今更是沉默。

「我說，幸好是在驪霄殿前，而不是博政殿。」慕儀淡淡道，「眼看就是上朝的時辰，這麼短的時間，恐怕連地上的血都來不及收拾乾淨。若大臣中有一兩個暈血的，就真是糟了。」

幾個月不見，他瘦了許多，也黑了一些，看起來少了幾分儒雅，多了幾分英挺。他似乎心情不錯，立在那裡任由宮娥替他寬衣去冠，黑沉沉的眼眸映照著晃動的燈燭，看起來英俊到了蠱惑的地步。

慕儀看著跪在她腳下報喜的宮人，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

終究不一樣。

余紫觴沒有說出來的話兩人都心知肚明。

殿內的宮娥偷覷她的神色，緊張之餘都不由嘀咕：太子妃殿下實在是太沉著了，比我等高明太多太多。

那真是她聽過的，最大的謊話。

嗜血而無情。

他低聲道：「太子妃今日好興緻，居然親自為孤寬衣。」m.hetubook.com.com

余紫觴溫和地看著她，慕儀見慣她倨傲自我的樣子，這般柔和的神情已經有許久不曾看到，「雖然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但其實我們不是一路人。我這樣的生活你心中或許羡慕，但若讓你選，你卻是絕不會選的。」

他簡直有種自己逼良為娼的錯覺。

慕儀坐在榻上瞧著他，半晌起身走到他面前，不顧他困惑的神情，接著宮娥的動作替他寬衣。他瞅她片刻，忽然攬住她的腰將她拉到懷裡。她猝不及防，驚叫了一聲。

東宮外面早已被金吾衛團團圍住，她沒有出去看過，也就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廢太子的反軍，還是她夫君派來保護她的人。

余紫觴笑著摸摸她的頭，「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回去吧。」

「不是我不願陪你，只是遊歷天下是我長久的心愿，拖到今日才去實現，已是有些遲了。」

君王如此寬宏大量，鄭族長就更自責了，最後還是一意孤行開了祠堂，自願讓出族長之位，改換他羸弱多病的大哥接任。

這一夜慕儀一直在東宮的寢殿內讀書，燈花晃動和-圖-書，她的心也跟著搖晃。

這樣過了三個月，某天夜裡她正躺在床上努力入睡，卻聽見外面一陣喧嘩。

第二日早朝時，這起轟轟烈烈的逼宮奪位事件便被攤開來討論，給廢太子定罪之後，便開始追究同黨。

還沒想完，高明的太子妃殿下就奮力將手中的書冊砸到了牆上。

「我現在離開，你覺得難過。但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離開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

靠著前執金吾沈翼的帶領，九重宮門大開，廢太子的軍隊湧入皇宮，而此時陛下已感染風寒數月，服了葯正在沉睡。

「傅母好生瀟洒，阿儀卻是不行了。」慕儀黯然道。

姬騫成為太子之後的第九個月，白河再次決堤，姬騫奉旨離京巡視河道。與此同時，被囚東陽宮已近一年半的廢太子姬謇密謀反撲，暗中集結舊部趁姬騫離京的空檔意圖逼宮。

他說：「新婦子，就是像紫堇姐姐這樣，穿著好看的衣服，坐在花轎上，讓人抬到夫君家裡去。」

是姬騫回來了。

她想起那個時候，姬騫抱著小小的她，她坐在他的膝上，與他額頭相https://www.hetubook.com.com觸。

當夜寅時三刻，宮中傳來消息，廢太子意圖逼宮，被太子殿下帶兵鎮壓。太子殿下仁慈，本欲留兄長一條性命，奈何廢太子冥頑不靈，竟橫劍自刎，當場身亡。其追隨者一千餘人被羽林郎悉數誅殺。

雍王婚後第三個月，十一月初三，黃道吉日，諸事皆宜。陛下降旨立其為太子，雍王妃溫氏為太子妃。

他說：「抬到四哥哥家裡，然後跟四哥哥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廢太子的母族許氏一族全被牽連入內，十四歲以上男子一律梟首，女眷沒入教坊司，永世不得脫離賤籍。這是被懲處得最重的，緊隨其後便是率領叛軍闖入皇宮的沈翼及其族人。沈翼在當夜十分英勇地以身護主，身中數箭，最後力竭而亡。他死了乾淨，族人卻全都沒能逃脫罪責，積累數十年的滿族榮耀最終煙消雲散。

剛過完新年，煜都還洋溢在一片喜氣之內，慕儀身披狐皮斗篷，握著余紫觴的手，遲遲不捨得放開。

報喜的宮人沒料到她會有這番奇論，驚得呆在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那滑稽的模樣倒把她給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