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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時，東大街十分熱鬧。

「你說什麼？」昭王噌地站了起來。

昭王接過油紙包，頓了頓道：「皇上已經同意大選，宗正司今日複核名錄，估摸著過幾日就有消息了。」

昭王沒有搶到座位，只得繞到后廚去，讓袁先生在院子里給他另支張桌。

麻香魚是個冷盤，乃是用花椒和秘制調料腌制的炸魚條，上滿淋了一層醬汁，入口麻香，回味悠長，吃得人舌頭髮麻還忍不住一吃再吃，也是這裏的特色菜。蘇譽每日都要做一大鍋，隨時盛出來淋上醬就能上桌。

兩個小廚都很機靈，不知道袁先生在哪裡找來的，手藝也不錯，但短時間的培訓成效不大，要做《蘇記菜譜》上的那些菜肴還需要些時日，目前主菜還是得蘇譽一個人做，而且在沒有冰箱的古代，海貨存放也是個大問題。

蘇譽看了一眼只有十六歲的小廚，嘆了口氣。心道，孩子，不是你師父我不想賺錢，是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待袁先生離開，昭王左右看了看，蹙眉道：「貓呢？」這一人一貓每天都黏在一起，怎麼今日不見了？

昭王老老實實地把油紙包上貢，待那人轉身，便自覺地站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自家兄長拆開紙包，露出了一面香脆可口的仙貝餅。

蘇譽站在樓梯上往下看，很快就發現了混在人堆里的昭王，此刻的昭王殿下正擠在人堆里，樂呵呵地跟著眾人領魷魚圈。

昭王掏了掏耳朵，這酸不拉幾的話他這兩天聽得多了，只是這話從安弘濯的嘴裏說出來倒是罕見，瞥了一眼牧王那比常人狹長的眼睛，太窄了看不出有沒有眼紅：「這是在東大街買的，嘗個新鮮，皇兄若是喜歡，明日我讓人給你送幾斤。」

幾日後，昭王府。

「皇上重返朝堂，我自然也就得空了。」來人穿著一身墨綠色常服，二十五歲上下，乃是牧王安弘濯。

蘇譽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左右跟他也沒什麼關係。

從醬汁兒消失已經過了近一個月，最開始他很是擔心，那個兇巴巴的暗衛那麼粗暴，恐怕照顧不好他的貓，直到昭王告訴他在宮裡見到醬汁兒了，而且那傢伙還過得不錯，這才稍稍放心。只是當蘇譽問起醬汁兒是不是護國神獸的時候，昭王的表情有些奇異。

昭王回到王府，就見王府門前的hetubook.com.com侍衛神色緊繃，看到他立時跑過來低聲道：「王爺，皇上來了。」

蘇譽把明日要用的材料腌上，又清點了今日的進項，便收拾東西離開了鮮滿堂。后廚門外的小巷裡空無一人，走在路上能聽到自己的腳步的回聲。

「王爺，我有事跟您說。」蘇譽看了一眼袁先生，關於貓的事，昭王交代過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談論。

「聽說東大街開了個海鮮小館，賣的東西與別家很是不同，想必這就是那家做的吧？」安弘濯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蘇譽把早上的事快速講了一遍。

「哈哈，皇兄想去，為弟的自然奉陪。」昭王笑得一臉誠懇。

「王爺的意思是……」蘇譽眨了眨眼。

「是啊……」昭王一邊吃一邊點頭，他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廚子。

「臣弟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昭王快步走過去，跪地行禮。

「唔……」昭王咽下口中的蝦肉，又伸手剝下一個，「這裏的醬油跟別處不同，蝦肉只有蘸了這個才好吃。」

那是蘇譽用鮮貝肉和麵粉炸的小吃，每個都做成指肚大小，方便醬汁兒的貓嘴吃，嚼起來嘎嘣作響。

「您拿好嘞，過號重排。」小二熟練地提醒道。

「不知道，」袁先生推著蘇譽上樓，示意樓下的鑼鼓改調，「快去揭匾。」

忙碌一整天，蘇譽回到家裡，盯著木床發獃，覺得心裏空蕩蕩的。習慣性地尋找被子上的毛團，通常它都會在正中間睡得四仰八叉，直到蘇譽過來，才會施捨一般挪開一點點，一副「看你可憐賞你個位置」的大爺樣。

安弘濯作為先帝的長子，卻沒有得到皇位，心中一直很是不甘，此次特意去鮮滿堂，怕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安弘濯見他這般作為，唇角掛起一抹冷笑。

昭王暗自翻了個白眼，這話說得，好像皇上不上朝的時候他有多大功勞似的，面上還是樂呵呵地讓他坐下。

「近來京中都傳遍了，說東大街開個鮮滿堂，很是別緻，我倒有心去嘗個新鮮。」安弘濯似笑非笑地看著昭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鮮滿堂因為座位太少，去了往往還要排號，但昭王作為大東家，在後院是有雅座的。

「交出來。」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到了昭王面前。

「誰？」身後hetubook.com.com一道黑影掠過，蘇譽猛然回頭，卻什麼也沒發現，不由得有些失落，自言自語道，「醬汁兒，你也不回來看看我……」

「後院地方太小，把我原本的雅座給拆了曬魚乾用。」昭王低聲解釋道，笑得一臉憨厚。

只有兩間房的小館子，擺了十張方桌，三面牆都開了大窗，無窗的一面擺櫃檯。蘇譽租下了後面民居的小院做后廚，原先的那個小樓梯間反著打通，剛好做傳菜用。

難吃你倒是給我呀！昭王看著自家兄長一個接一個地往嘴裏扔，不由得撇嘴：「你若想吃新鮮的，不若去看看他。」

安弘濯也不坐，捻起一片魷魚乾瞧了瞧：「皇弟最近得了不少好東西呀。」

「統統退下。」太監朗聲吩咐，帶著下人們魚貫而出，很快院中便清了個乾淨。

關於早上那個神秘的男人，昭王似乎不願多談，催促著蘇譽快去做菜。

用過飯，牧王以公事繁忙為由，跟昭王就地分開。昭王看著安弘濯下樓，慢慢悠悠地喝完最後一杯薑糖水，這才起身往後廚走去。

「你要是選上了，說不定會被皇兄指派去照顧醬汁兒。」昭王趁蘇譽不注意，聞了聞手上的油紙包，一股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剛吃飽的昭王頓時覺得又餓了。

昭王府那個能幹的清客姓袁，王府里的人都叫他袁先生。蘇譽剛擠進人堆，就被忙得腳不沾地的袁先生一把拽住：「蘇少爺，你可來了。」

鮮滿堂是他昭王的店，這在京城勛貴圈裡不是什麼秘密。因為蘇譽的經營方式太特別，打從一開張就引起了各方勢力的注意，稍一打聽，得知幕後的大東家是昭王，那些個打著歪心思的人就消停了。這也是蘇譽當初一定要找個靠山的原因，沒有昭王這面大旗，憑他這個小蝦米根本開不成酒館。

蘇譽笑了笑，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他：「正要去王府找你，這個是醬汁兒喜歡的零嘴，勞煩王爺給帶去。」

聽完弟弟的彙報，安弘澈沉默了片刻：「加派人手，若是蘇譽出了事，就拔光你的毛！」

安弘濯在用飯期間問東問西，奈何昭王看見美味就什麼都忘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還前言不搭后語，說著說著就開始誇這菜好吃，斷了話題。

「那就等等吧。」昭王在門前的長www.hetubook.com.com板凳上坐了，招手讓大皇兄也過去坐，絲毫沒有開後門的意思。

皇上歸朝，恰好是及冠的日子，八方來朝，上供了不少稀奇物件，昭王仗著臉皮厚，前日家宴向自家兄長討要了一堆好玩意兒。

用生薑、冰糖、陳皮、桂圓熬制的薑糖水，七文錢一杯，十八文一壺，很受歡迎，幾乎每桌都會點。

蘇譽趴在床上蹭了蹭，想起早上的那個奇怪的男人，昭王的意思是那人會把貓帶回皇室，難道是皇家的暗衛？那暗衛為什麼會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睡覺呢？

第一次擁有自己的酒樓，饒是蘇譽兩世為人，也不免有些激動，只是此刻心裏惦記著別的，這種心情被沖淡了不少，表面上看著就顯得穩重而老成。袁先生看著暗自點頭，朝敲鑼的打了個手勢，並示意蘇譽講話。

但凡開個飯館，酒水都是最掙錢的，因為吃有些海鮮不能喝酒，為了安全蘇譽只能放棄在鮮滿堂賣酒的打算，但飲料還是可以賣的。

京城有宵禁，過了晚飯時間，東大街也漸漸冷清下來。

難道醬汁兒是什麼護國神獸？蘇譽一邊把早就準備好的材料入鍋，一邊胡思亂想。那隻貓聰明得不正常，說不得真的是什麼靈物。

為了節省材料和體力，蘇譽索性規定，每天只供兩種高品級的菜肴，其他的菜例如燒烤、海鮮面、海鮮粥則不限量，還有「白灼大蝦」這種只要煮一煮蘸醬油就行的菜，也是每日都有的。

「師父，今日開張應該把咱的好菜都給做一遍，怎的只供兩種菜呀？」對於蘇譽規定一天只做兩種菜的行為，小廚有些不解。

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會兒急也急不來，只得接過袁先生遞過來的杆子，和著鑼鼓的節奏，一把掀開牌匾上的紅布。剎那間鞭炮齊鳴，眾人紛紛抬頭看去：「鮮滿堂」三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兒的薑糖水很是好喝，我每次一壺都不夠喝。」兩人坐下，小二就把薑糖水和麻香魚端了上來，昭王忍不住先喝了一杯。

王府花園正中乃是一方水榭，通往水榭的小橋上每隔三步站著一個侍女，各個頷首低眉，不敢多言。水榭之上，一人錦袍玉冠，負手而立。

「這倒是個有趣的地方，想必皇上也會喜歡這裏。」安弘濯意有所指地說。

前面有人等不及ｗｗw•hｅｔｕｂooｋ•cｏｍ•coｍ選了外帶，沒過多久就輪到了他倆。

昭王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皇兄捻起兩片，扔進嘴裏，吃得津津有味，厚著臉皮湊過去：「哥，好吃不，賞我一個。」

「好嘞，您請坐。」掌柜記好菜單，示意他們入座。

「好！」混在人群里的昭王大聲叫好，眾人回過神來，紛紛跟著叫好。鑼鼓又起，有好美食者已經率先踏上了旋轉梯，人群蜂擁而上。

嘆了口氣，蘇譽再次看了看周圍，轉身離開，瘦削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越發寞落。在他走出小巷之後，一抹金黃從濃密的樹葉中鑽了出來，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宛如琉璃，靜靜地看著蘇譽的背影漸行漸遠。

「王爺來了，怎的不在後院吃？」蘇譽做完了中午的菜，正洗了手準備出門。

那人轉過身來，劍眉星目，俊美非凡，赫然就是那日出現在蘇譽房中的男人。瞥了地上跪著的昭王一眼，也不說讓他起來，微微擺手，身邊的太監立時會意。

「有什麼好看的，」安弘澈吃完一整包小魚餅，擦了擦手，瞥了一眼弟弟，「安弘濯今日來做什麼？」

昭王聽完蘇譽的描述，慢慢又坐了回去，乾咳一聲道：「啊，不必擔心，既然是他，那便沒什麼了。」

「皇兄日理萬機的，還知道這些？」昭王心中打了個突，這貨突然提及鮮滿堂做什麼？

「我去樓上看看。」袁先生識趣地站起身，去前面招呼客人。

「唔，估計是回他原來的地方了，」昭王含糊道，「這貓對皇家極為重要，你且安心，以後定還能見到他的。」

「大菜各上一份，再來半斤白灼蝦，一盤麻香魚，一壺薑糖水。」昭王點好菜，順手把錢遞給掌柜，這幾個菜下來，花了近四百文錢。

「難吃，做了這麼久還沒一點長進。」安弘澈冷哼一聲，看了看手中的小食，竟然還用模子做成了小魚的形狀，真是幼稚。

大伯正坐在中庭納涼，看見蘇譽進來，輕咳一聲道：「譽兒，你過來，大伯有話跟你說。」

「大皇兄，」昭王放下手中的魷魚乾，笑著迎了上去，「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鑼鼓在他講話的瞬間驟停，人群出現了片刻的靜默。

不過這些時日，關於酒樓如何經營，蘇譽提出的種種想法都讓人驚嘆，饒是見多識廣的袁策也大為嘆服，今日看到海鮮樓的生意這和-圖-書麼好，他終於明白王爺所謂的「事關重大」指的是什麼了，就是指蘇譽這個人才！

櫃檯上擺著個大木牌，上面寫著今日的大菜是「蒜蓉開邊蝦」和「炭燒小黃魚」，菜譜則刻在櫃檯上，連價錢都刻了上去，十分詳盡。

在這個惶恐未知的異時空，醬汁兒他來說，是個精神寄託，就這麼突然被搶走，連個道別都沒有……

「王爺呢？」蘇譽左右瞧了瞧，急急地尋找昭王的身影，關於醬汁兒的事，也只有昭王能給他解惑。他知道這隻貓對皇室似乎很重要，昭王明確表示過不能透露這貓的消息。

進得屋內，大堂里有兩個傳菜小二，穿著與門前那個一模一樣的褐色短打，背後綉了個圓滾滾的簡筆畫魚。兩間房的大堂三面開窗，沒有窗的一面乃是一個長長的櫃檯，掌柜坐在櫃檯後面，笑盈盈道：「王爺您來了，吃點什麼？」

蘇譽每天忙於鮮滿堂的事，沒工夫理會家裡這些瑣事，都是每日晨定的時候聽趙氏說的，大多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這袁先生，本名叫袁策，乃是王府中最得力的謀士。此次昭王說有重大的事項交給他處理，袁先生懷著為皇家效忠的心情勤勤懇懇地埋頭苦幹，至今也沒有發現除了開酒樓之外的其他深意。

「暗衛值夜班也挺辛苦的吧……」

鮮滿堂的旋轉樓梯上已經站了不少人，兩個王爺上到頂端，就見那圓頂亭下站了個白凈的小二，手裡拿著一疊小竹片，見兩人上來便遞上一個道：「兩位客官，裏面位置滿了，在這兒用飯得排號，您要是不想等，可以選擇外帶。」

「今日小店開張，除茶水之外，所有菜品都是半價。」蘇譽挺直了脊背，朗聲說道。

「今早有個人突然出現在我房裡，把醬汁兒抓走了。」蘇譽急道。

「這蘇少爺定非池中物，王爺果然慧眼識珠。」袁先生坐在昭王對面，低聲說道。

昭王接過竹片，上面寫了個「柒」字，意味著他的前面還有六桌人在等位。

蘇家的宅院中依舊冷清，雖然近來蘇譽掙了不少錢，也沒有再給家裡添置下人，畢竟作為一個現代人，他根本用不著。大房那邊日子似乎越發緊巴了，連著辭了兩個老媽子，聽說大伯母還想把大伯的通房丫頭給賣了，很是鬧了一出。

「帶了個混飯的，領到後面不好算賬。」昭王撓了撓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