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點心
金色的小貓嘴巴鼓鼓地嚼著蝦肉，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哼，除了朕，誰也別想吃。隨即發現自己被蘇譽拎著後頸，頓時不幹了，揮舞著四爪，蠢奴，快把朕放下來！
中央擺著一方矮桌，用的乃是上好的紫檀木，周遭擺著幾個柔軟寬大的蒲團，因著夏日炎熱，蒲團上還鋪了一層白玉涼席。
蘇譽將蝴蝶蝦擺在紫檀木矮桌上，慶幸自己找了這麼個白玉盤，不然都不好意思往這桌上放。
「國師也研究美食之道？」蘇譽接過蜂蜜舀了一勺攪拌在茶中，倒進玉杯中，恭敬地遞了過去。
蘇譽識相地趕緊給那杯盞又添滿：「是，皇叔。」
「你又來作甚？」國師今日穿了一件淺藍色的廣袖紗衣，看起來比之前一身雪白的樣子真實了一些，只是依舊仙氣逼人。
「翻了，」林姑姑笑著道，「皇上一向恭孝，太后讓翻牌子定然會翻的。」
蘇譽搖了搖頭，這岑家小姐看來是真缺心眼。一次兩次陳昭儀也許會顧忌她的家世對她禮讓三分，長此以往，定然要想辦法整治她了。想想自己當初收下長春侯世子的那一千兩銀子，答應幫他照料一下妹子，如今看來，這錢還真不是好掙的，不如找機會把這銀子還給岑小姐，讓她拿去買冰片好了。
賢君一個月的月例還算豐厚，單說吃食上，每月有羊肉十五盤，雞鴨共十隻，米面、白糖、醬醋、香油什麼的都足夠用。還有些東西是按日供給的，每日可得豬肉九斤，鮮菜十斤，魚一條，雞蛋四個，豆腐兩斤，麵筋四兩，時令水果一斤。在這些之外的吃食，就要自己掏銀子了。
皇上說國師不耐繁文縟節，那就不能說是去請安的，就說是去喝下午茶？
滿意地拍了拍手，蘇譽轉身去換衣服，剛走兩步，聽到身後傳來「嘎嘣嘎嘣」的咀嚼聲，趕緊回頭，就見渾身金色的小貓正蹲坐在白玉盤邊，津津有味地嚼著蝴蝶蝦。
「昭儀娘娘還真是下得去手，連我這小小才人的份例也剋扣。」不遠處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聽著有些耳熟。
「就你那點份例，你當本宮稀罕！」陳昭儀氣得面色鐵青，她雖是個昭儀，但她住的春華宮沒有妃，雖然住偏殿，也算是一宮之主，比其他昭儀地位要高。這岑才人自打進了春華宮，就沒一天消停的。
「鯖魚，以內勁去腥血，滾水去毛……」去毛？蘇譽看ｈetｕbｏoｋ•ｃoｍ•ｃoｍ得一頭霧水，殺魚怎麼還帶去毛的，這鯖魚又是個什麼東西？看看左側的配圖，蘇家祖先畫了個奇形怪狀的魚，上面長著一團亂七八糟像是鱗又像是刺的東西。
「瞎折騰。」安弘澈嗤笑一聲，將蟹棒一端含進口中。
蘇譽自然樂得清閑，而沒有蘇譽在場的慈安宮，卻依舊不得安寧。
「哎呦，你還當你在侯府呢，一個小小的才人，份例里哪有冰？」陳昭儀簡直要被氣笑了，冰庫里的冰何其珍貴，別說才人，就是她的份例里也沒有冰。
蘇譽暗自捏了把汗，打開食盒遞了上去：「上不得檯面的小食，還望國師莫要嫌棄。」
「加些蜂蜜可以去辛辣。」國師吃下第二隻蝴蝶蝦，遞給蘇譽一小罐蜂蜜。
高興地放下了手中的殺魚刀，蘇譽把砧板上正驚恐萬分地瞪著他的魚放水缸里，少做一頓飯能省下不少銀子呢。吃完御膳房送來的菜肴，難得空閑的蘇譽叫了楊公公來盤算自己的花銷。
「啪！」皇帝陛下一巴掌扇飛了蘇譽手中冒著熱氣的蝦，眼中滿是怒火，該死的蠢奴，竟敢給朕吃地上撿起來的東西！
長條形的蟹棒被皇帝陛下含在唇邊，看起來像是叼了一根香煙，很是帥氣，只是想到這是蟹棒，蘇譽實在忍不住抿唇笑起來。
因為不用請安，無所事事的蘇譽想要找醬汁兒來玩，結果尋了一圈也沒找到。
「你今日去安國塔做什麼？」皇帝陛下倚在軟榻上，用兩根修長的手指捻起一根蟹棒把玩。
黃金蝴蝶蝦盛在白玉托盤之中，色澤越發鮮亮，一看便知美味可口。
茶具乃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晶瑩剔透，甚是精美，只是比起拿杯盞的那雙手，卻又要遜色幾分。國師的膚色很白，大概是常年不見陽光的原因，那白皙的指尖看起來幾乎是透明的，比玉還要美上三分。
「嘶——」尖利的爪子勾到了蘇譽的手背，劃了一個淺淺紅痕，蘇譽條件反射地收回手，吹了吹傷口。
內勁？蘇譽想起皇上扔出去的那根銀筷子，莫非殺這種魚還需要內功？這也太扯了！
正吃得起興的皇帝陛下一愣，爪子抱著的蝦「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隨即，掙扎著跳回桌上，危險地眯起眼睛，蠢奴，有膽你再說一次試試！
苦思冥想了半晌，蘇譽把鮮蝦去頭開背，用蝦須前後捆綁hetubook.com.com，入鍋炸透，做出了一盤精緻誘人的「黃金蝴蝶蝦」，又讓楊公公找了一個雪蓮狀的白玉托盤盛裝，雖然依舊是上不得檯面的油炸小吃，至少……不會被仗斃了吧。
實在看不下去的蘇譽把菜譜扔到了一邊，起身去廚房做零食，順道想想怎麼完成下午的請安任務。
國師沒再理會他，徑自捻起一隻蝴蝶蝦，優雅地咬了一口，見蘇譽還愣在原地，便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手邊就是煮茶的炭爐。
「醬汁兒！」蘇譽趕緊把小貓抱起來，拽了拽被它抱在爪中的蝦，「小壞蛋，不許偷吃，這是我給國師做的。」
「方才還在北極宮呢，這會兒不知去哪兒了，」汪公公眼都不眨一下地胡說八道，「等它回來了，老奴就給娘娘送去。」
「皇叔最不耐繁文縟節，你說你去請安，他定然不待見你。」安弘澈想了想，把一條修長的腿放到了蘇譽的腿上，唔，遇到難事知道來詢問朕，應該獎賞，既然這般想親近朕，就滿足他一下好了。
正在殺魚的蘇譽眨眨眼，這麼快就吃膩了？想想也是，皇上說讓他做一日三餐，不過是一時興起，哪有人頓頓吃海鮮的，御廚做的才是正經飯食。
蘇譽被突然伸過來的腿嚇了一跳，見皇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好脾氣地給他捏起了腿。
皇帝陛下蹙眉，這蠢奴，當著這麼多太監宮女的面，笑得這麼勾人，是想做個媚上的佞臣嗎？
安國塔屬於前殿，從後宮過去要穿過御花園。後宮的車輦不能到前殿，在御花園要下來換車，蘇譽嫌麻煩，索性走著過去。
已經吃掉了三隻蝦的國師，單手接過玉杯，輕抿一口，溫度和甜度都恰到好處，抬手一飲而盡：「你可隨皇上，喚我皇叔。」
「月例銀子扣了也就扣了，我們長春侯府也不缺這點錢，只是這大夏天的，該給我的冰片一分都不能少。」岑小姐囂張道，天氣炎熱，她這幾日快熱昏了，不說降溫的大冰塊，就是想喝個冰片湯。
「坐。」國師看了一眼對面的蒲團，示意蘇譽坐過去，隨即拿出了一套茶具。
皇族以外的人是不允許踏上安國塔二層以上的，如今國師允許他上樓，可謂是極為難得，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於是在石階下的素衣宮女示意可以跟上的時候，蘇譽便毫不猶豫地跟著上樓了wｗw.ｈetｕｂoｏk.cｏm•ｃｏｍ。
薄薄的貓耳已經徹底紅透，安弘澈覺得自己耳朵上的毛都要燒起來了，猛地從蘇譽懷中掙扎出去，滿眼怒火地瞪著蘇譽，該死的蠢奴，你給朕等著！
蘇譽摸了摸下巴，別的不說，這裏面「魚、豆腐、麵筋、雞蛋」都可以直接把材料要過來，不用御膳房做，起碼這每日的「一條魚」可以解決了。但是蝦、蟹、貝類還是得買，要是他做什麼皇上吃什麼也就罷了，那傢伙還會自己點菜，來之前先交代今天想吃什麼，還專吃那些個貴的。
「哎呀，怎麼扔了，」蘇譽把掉在地上的蝦撿起來吹了吹，見上面沾了些灰塵，就把沾灰的地方掰掉，剩下的又遞到小貓面前，「吃吧，這一個就夠你吃了。」
且不說他本身對國師的存在充滿了好奇，單說太后布置的任務，要求他每天去請安，若是不去肯定不合適，但是去了又被轟出來也很尷尬。
用過晚飯，蘇譽端出了形狀正常的蟹棒給皇上做飯後點心。
惆悵地收起裝銀票的盒子，蘇譽看看天色，該是去給國師請安的時辰了。
沒有貓，蘇譽只得回夜霄宮去研究菜譜。
皇帝陛下下朝回來聽說汪公公說這蠢奴找他，作為一個勤政的帝王，不好大半晌的找摻使官玩耍，就變成貓過來瞧瞧他在做什麼。看見他乖乖地給自己準備吃食，帝心甚慰。
「這……不合規矩……」蘇譽一時有些受寵若驚，普通摻使官只算是內臣，王君是皇家養子，摻使官只有封了王君才能喚這些親王作皇叔。
沒有想象中的香爐祭壇、黃紙經書，這裏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宮室，擺著幾樣奢華大氣的桌椅軟榻，幾根巨大的柱子支撐在八方，上面刻著奇異的紋路，似乎是什麼圖騰。
聳聳肩，蘇譽看了看盤中的蝦，每個上面都被咬了個豁口，有的還沒咬掉，掛著一塊肉要掉不掉的。想想宮中的物價，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蘇譽抽出一把小刀，仔細地把貓咬過的地方切掉，統一切成月牙狀，重新回了一下鍋。
「哎，醬汁兒！」蘇譽沒抱住，懷中的小貓就跑掉了。想想方才自己的力道，跟摸也差不多，應該不會拍疼它，估計是鬧彆扭了。
蘇譽抱著食盒，跟著國師一步步走上黑色的旋轉石階，眨了眨眼，這算是……成功了？
「啊？」蘇譽下意識地接住罐子，打開蓋子，一股淡淡的薑糖味飄
和_圖_書散出來。二層與一層一般大小，只是房頂沒有那麼高，與普通房間的高矮無異，看起來就顯得不那麼空曠。八面牆壁都是通透的大窗，很是明亮。
國師又將杯盞遞迴去，美目輕闔，「本座的話就是規矩。」
振翅欲飛的蝶翅上帶了一勾新月，看起來也很是文雅。
「嗯，翻了便好。」太后滿意地點點頭。
「您說得是。」蘇譽嚇了一跳，心道國師莫非會讀心術？不敢再瞎想，老老實實地煮了一壺薑茶。
國師在一方蒲團上坐下，姿態並不如在大殿時那般端正，但美人終究是美人，即便是隨意地席地而坐，依舊是那般的清冷高貴，讓人不敢直視。
皇帝陛下被拍了屁屁，整條尾巴上的絨毛立時炸開了。蠢、蠢奴，竟敢，竟敢……該死的！
《蘇記菜譜》第一章里的內容都很好理解，以蘇譽夢境中學到的經驗揣摩一番，能猜個差不離，基本上都是他認得的食材，只是到了第二章，就有些難懂了。
「國師似乎並不喜歡臣去請安。」兩人之間的氣氛比之前輕鬆了不少，想起自己以及是皇上最緊密的近臣，有事也應該商量一下，蘇譽便放下手中的賬冊，打算問問皇上的意見。
在第一章就了解了自家祖先那慘不忍睹的畫畫技能，蘇譽也不指望能從圖裡看出什麼來，只是關於這鯖魚的美味，蘇家祖先還重點描述了一番，說吃起來像烤乳豬一樣香嫩，使人慾罷不能，特別提示，一定要用內勁去腥血，否則做不出此等美味。
清冷的美目微動，國師緩緩站起身來：「隨我來吧。」
蘇譽正坐在軟榻邊看楊公公剛整理出來的私產單子，聞言抬頭道：「太后囑咐臣每日去給國師請安。」
午間汪公公使人傳話過來，說今日中午不必送飯了。
路貴妃撕著手中的帕子，暗自咬牙，一次可以說是累了，她就不信，明天太后還能不在意。
該死的，朕就知道，一有機會就對朕動手動腳！現在是人形，不好一爪子拍過去，皇帝陛下哼了一聲，面無表情地把口中的蟹棒嚼了個一乾二淨。
「你會沖薑茶吧？」國師把一個小罐子推到蘇譽面前。
「可皇上昨夜還是去了夜霄宮。」路貴妃滿臉委屈地說，其餘妃嬪也是憤憤不平。
背對著蘇譽的岑小姐還在叫嚷，陳昭儀卻不再理會她，只是看著蘇譽離開的背影，冷冷地勾唇一笑。
就在這時，金色的小和-圖-書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白玉盤中擺成蓮花狀的蝴蝶蝦挨個咬了一遍，展翅欲飛的「蝴蝶」頓時變成了破破爛爛的蝦球。
「臣今日做了些小點心，想來討杯茶水喝。」蘇譽斟酌著詞句，面對著高高在上的國師，又要省卻繁文縟節，就得盡量既文雅又接地氣，說出來的話不免有些怪異。
蘇譽回頭看了一眼，竟是老熟人岑小姐。
蘇譽撓了撓頭，喝茶總不好空手去，那就帶些點心吧。可惜他並不擅長面點，頂多會做些海鮮小吃，想想如仙人一般的國師吃骨頭蟹棒的場景，蘇譽禁不住抖了抖，國師一定會以「不敬神明」的罪名把他仗斃的。
「醬汁兒！」蘇譽這下真生氣了，一把將小貓拎起來。
「或許是昨日累了。」太后不甚在意地說。
國師聞言，睜開輕闔的美目，片刻后才緩緩開口：「來安國塔喝茶，你倒是有心。」悅耳如古琴的聲音輕緩悠揚，聽不出是誇讚還是嘲諷。
每月吃穿用度之外，還有八十兩的零花，單這兩天已經花了將近十兩銀子了，這樣下去定然是個入不敷出的狀況。蘇譽數了數自己的家當，皇家給的都是珠寶錦緞，沒有現銀，長春侯世子給的一千兩銀子在袁先生手裡，從牧郡王手裡黑過來的三千兩銀票倒是還在，只是都是些大額的銀票，在宮裡也花不了。
「皇上翻牌子了嗎？」太后微微蹙眉。
次日，楊公公告訴蘇譽，太后那裡可以不去請安，三日去一次就足夠了，只要及時去給國師請安便可。
「哎……」看著這小小的一團張牙舞爪的毛球，終究不能真發什麼脾氣，蘇譽無奈地嘆口氣，把小貓抱在懷裡，輕輕拍了拍那毛茸茸的小屁股，「小壞蛋，真拿你沒辦法。」
「河海鮮物乃屬寒涼，自然要喝薑茶。」國師單手支著額頭，似乎知道蘇譽在想什麼，淡淡地望著他，慢慢悠悠地嚼著蝴蝶蝦。
蘇譽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二樓除了他倆再無旁人，認命地拽過炭爐來煮薑茶。果然美人烹茶什麼的純屬幻想，高貴的國師是不可能伺候他喝茶的。只是……用這上好的玉杯喝薑糖茶，總有一種用水晶高腳杯喝可樂的違和感。
他的眉眼本就長得溫潤，這般微微地笑，頗有幾分賞心悅目。
這般優雅的國師定然精通茶道，蘇譽期待地看著國師，料想他定會拿出上好貢茶和天山冰泉水，沖泡一壺高端優雅、仙氣逼人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