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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鵬不搭理她，鐵面無私地提刀守在池邊。

皇帝陛下微微蹙眉，夾起一個綠色的魚丸塞進小貓嘴裏，將那撒嬌的聲音堵住。

轉眼到了臘月初八。

皇帝陛下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鮫人：「賜住碧霄宮。」

起初他猜測又是什麼奇異的食材，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深海鮫人——故事里的美人魚。這個世界遠比童話里要兇殘，蘇譽可不認為這裏的美人魚是會為了王子變成泡沫的善良人士，《山河圖鑑》里記載，鮫人兇悍，在深海獨霸一方。

西宮的四個寢宮，分為碧霄宮、紫霄宮、玉霄宮、夜霄宮，唯獨這碧霄宮無人居住，一直也沒有好好修繕。

嗯是什麼意思？蘇譽愣了愣。

鮫綃遇水而不濕，女子身上的衣裙完好，只是裙擺之下，雙腿遇水化作了魚尾，藍色的鱗片在明亮的宮燈掩映下熠熠生輝。

「我說什麼來著。」淑昭儀勾唇，與德昭儀相視而笑。

皇帝陛下不滿地瞪了蘇譽一眼。

蘇譽低頭，得到一個微涼的毛茸茸的觸碰，識海里傳來皇帝陛下的聲音：「嗯。」一個單音，便沒了下文。

這小家宴不比年三十的大宮宴，吃過臘八粥，就差不多可以散了。

「喵嗚……」穿著暗黃色小馬甲的皇長子殿下，從龍袍里鑽出來，四下看了看，衝著不遠處的蘇譽細細軟軟地叫。

皇帝陛下聞言，神色稍緩，期待地望著蘇譽。

蘇譽把搗碎的魚肉糜中拌入不同的菜汁，然後擠成珍珠大小，五顏六色的小小魚丸，乍一看倒是很像各色豆子。

眾妃嬪沒料想蘇譽竟這般直白，德昭儀被噎了個倒仰，奈何人家是臣子，她們也不能說什麼。轉而一想，蘇譽是侯爺，自然不必做這些歌姬舞娘才做的事情，原本因為出一把風頭而暗自得意的心情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也沒什麼稀奇的嘛。」房樑上，黑黃相間的斑點大花貓撇了撇嘴。

「……」皇上所謂的去碧霄宮看美人，就是帶著賢君去溜一圈。

蘇譽看不下去了，繞到前面與皇上並排站著。

凌王這次記得不吵鬧了，只是默默地張口咬住兄長的耳朵。

「呸呸，」凌王吐出嘴中的毛，「就長這樣啊。」虧他還期待著面紗底下是個魚唇呢，誰料想竟然跟凡人長得一模一樣。

這天寒地凍的，池子里的水還結著薄冰，雖說鮫人不怎麼畏寒，但摔在薄冰上也是很疼的。嬌弱的美人委委屈屈地看向高大是侍衛統領：www.hetubook.com.com「侍衛大哥，這是為何？」

「海中女見過皇帝陛下。」纖細的身影在大殿中央盈盈拜倒，柔美的聲音彷彿百靈鳥的吟唱，帶著幾分惑人心神的尾音，傳說鮫人的吟唱可以讓海中的船隻迷失方向。

後宮的妃嬪們各個豎著耳朵等消息，要確定皇上在碧霄宮就寢，她們才能安心睡去。

因為沒有外臣在場，家宴上的歌舞可以由妃嬪們表演，甚少見到皇上的妃嬪們，自然使出渾身解數，說什麼也要露露臉。

小太監點了點頭：「皇上和賢君一起回北極宮了。」

皇帝陛下一瞬不瞬地盯著緩緩向前走的鮫人，太后懷裡的小貓仰起頭，抽了抽小鼻子，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喵嗚？」

宮宴設在東暖殿，皇帝和太后坐在高位上，宮妃們則分男女坐在兩側。當然，摻使官只有蘇譽一個，於是他就自己孤零零地坐在左側，其餘妃嬪都擠在右側。

站在皇上身後的蘇譽，悄悄探頭出來瞧了瞧。

魯國公世子指著水池子，面無表情道：「皇上賜住的就是這個。」

蘇譽暗自鬆了口氣，今日在廚房，這傢伙就跟他念叨半晌，說景王送來一條大魚，不知形貌，讓他在宴會上莫要靠近。

鮫人半晌不見回聲，抬頭看向池邊的人。明亮的宮燈掩映下，皇帝陛下那挺拔的身姿更顯修長，無可挑剔的俊顏甚至比鮫人族的男子更勝幾分。今日在大殿上心中慌亂，沒有仔細瞧，這才發現，這凡間的帝王竟然如此俊美。

因為鮫人太過稀奇，太后聽說之後也想看看，恰好是今日抵京，皇帝陛下就讓人直接送到宮宴上來。

「快走，這會兒興許還來得及。」凌王說完，轉身就跑。

「這不是魚嗎？怎麼不能吃？」安弘澈蹙眉，看了看水中僵著一動不動的藍色大魚尾，不高興道，「不能吃景王送來做什麼？」

「啟稟皇上，景王的年節禮到了。」汪公公的回稟打破了東暖殿里有些尷尬的氣氛。

「那個，我回去看看菜譜，」蘇譽吞了吞口水，「看有沒有關於鮫人的……菜……」

碧霄宮的前院有一方水池，這水池不大，僅兩丈見方，料想原先是打算種睡蓮或是養金魚的。因無人打理，既沒有養魚也沒有種花。

女子身上穿的是淡藍色的鮫綃，清晰地勾勒出那曼妙的身材，輕紗這面看不清容顏，但僅從那露出的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便可和*圖*書看出，這是個難得的美人。長長的青絲沒有任何的裝飾，就那麼披散在身上，映著燭光，可以看到一層淡淡的藍色。

「閉嘴！」身邊黑白相間的大貓拍了弟弟一爪子，這會兒東暖殿里鴉雀無聲，一會兒被皇上聽到就不好了。

鮫人紅著臉游到近前，扒著池沿，輕輕擺動著藍色的魚尾：「奴本是海中人，在東海遇到了海怪，幸得景王殿下救助，如今能得皇上收留，小女……」

皇上去臨幸美人，怎麼還帶著賢君？摻使官雖然親密，也斷沒有臨幸後宮還帶著好兄弟的道理。

皇帝陛下向前挪了挪身體，把腦袋露出來，拍了拍蘇譽的臉示意他靠過來。

蘇譽抬頭，衝著小貓笑了笑，示意他乖乖的。

皇帝陛下吵著不願意吃豆子，但臘八粥還必須得吃，蘇譽無法，只能做些小魚丸充當豆子。

皇帝陛下已經坐回高位，恰好也看過來，朝他抬了抬下巴，垂目示意蘇譽上台來給他盛粥，魚丸粥已經喝完了，還想再來一碗。

蘇譽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了看挑釁的德昭儀：「我不獻演。」他又不會唱歌跳舞，難道要表演個汆水魚丸嗎？

從東暖殿出來，貓大爺就拽著他直奔碧霄宮，因怕鮫人像鯖魚那樣躥出水面咬人，皇上就把蘇譽護在身後。知道貓大爺長得好看，這女人看就看吧，怎麼還臉紅了？

皇帝陛下轉頭看向他，神情嚴肅地問道：「這個怎麼吃？」

「謝皇上。」那鮫人很是知情識趣，並不像是不通世事隱居深海的樣子，盈盈一拜，眼眸含笑地看向皇上。

鮫人垂目，掩去眼中的鄙夷，這些陸地上的男子果然都一個德行，看到美色就挪不動步，旋即略帶委屈地說道：「皇上讓奴住在這裏，緣何還讓一群侍衛看守？」這般說著，狀似不經意地露出了手腕上的紅痕。

皇帝陛下沒有回答鮫人的問話，依舊直直地看著她。

「呈上來吧。」皇帝陛下咽下最後一個魚丸，擺手道。

才人們獻演之後，便是昭儀們登場，這些大家閨秀，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基本上都有那麼一兩樣專長。

臘八節，宮中設家宴。這家宴，沒有親王宗室參加，只有太后、皇上和宮妃們，如果有皇子公主，也會參加。總而言之，這是個內宮的家宴，大家聚在一起喝碗臘八粥，圖個熱鬧。

皇帝陛下起身，走下高台，沒有讓鮫人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揭開面紗。」

hetubook.com.com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獨留下仿若被雷劈過的鮫人在寒風中凌亂。終於知道方才皇上為什麼不接她的話了，因為……她是食物！鮫人族也有這項規矩，不與食物廢話……

「喵咪嗚——」小貓已經三個多月，比起剛滿月的時候，如今會叫的聲音越發多。

安弘澈微微蹙眉，沒想到鮫人說話竟然如此清晰，他以為鮫人作為一條魚是不會說話的，頂多像嬴魚那樣叫喚兩聲。

隨著通傳，一陣細碎的鈴鐺聲從殿外傳來。

「賢君回北極宮了？」聽消息的人眼前一亮。

德昭儀彈完一曲七弦琴，看了看還在專心喝粥的蘇譽：「不知賢君大人要獻演什麼，嬪妾們可是好奇了好幾日呢。」

「外面好像下雪了。」蘇譽抱著懷裡的毛團，靜靜地聽窗外的雪花聲。

其他侍衛看著泫然欲泣的美人有些於心不忍：「頭兒，怎麼不讓她進去休息？」

皇帝陛下本想讓蘇譽坐在他身邊，但礙於太后也在場，讓蘇譽跟太后平座不像話，只得滿臉不高興地作罷。

殿中的所有人，包括蘇譽，都被這神秘的美人吸引了目光。

「這是聖貓的兒子。」太后笑著拿帕子擦了擦那沾了粥糊的毛毛。

厚重的大門迅速闔上，將寒冷擋在門外，徒留下一個身著薄紗的女子無措地站在門前。

方才一隊侍衛把她送到這裏，原想著會有奴僕伺候迎接，熟料那侍衛統領，也就是魯國公世子高鵬，什麼也不說，抓著她噗通一聲扔進了這水池裡。

德昭儀沒再打翻器皿，淑昭儀沒再扯帕子撕手巾，張昭儀也沒有第三隻腳可以崴，眾人一致地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想吃什麼？」蘇譽溫聲問道。

殿門打開，殿外的寒風瞬間吹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極淡的海腥味。

妃嬪們紛紛笑著誇讚兩句，直說這小貓長得精神，定然是捉老鼠的好手。蘇譽險些把臘八粥給噴出去。

鮫人抬頭看著俊美的皇帝陛下，緩緩抬手，覆面的輕紗瞬間掉落，露出了一張妖嬈的臉。

不過，讓鮫人住碧霄宮……蘇譽微微蹙眉，抬頭看向皇上。

「唔，吃海鮮面。」皇帝陛下走兩步不想走了，左右看看，見侍衛們沒有跟上，便掛在了蘇譽背上。

「嗯，」皇帝陛下應了一聲，又看了看水池裡的大魚尾，拉著蘇譽回北極宮去，「朕還沒吃飽。」左右今天吃不上鮫人了，那就吃點別的。

皇帝陛下卻是不耐地揮揮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示意侍衛把她帶走。

咔咔咔！鮫人動人的說辭卡在了喉嚨里。

「連那般的絕色都打動不了皇上，看來皇上是當真不喜歡女子。」回寢宮的路上，德昭儀憤憤地與淑昭儀說道。

皇帝陛下專註地在粥碗里挑魚丸吃，根本沒抬頭。

「若是不喜，怎會賜住碧霄宮？」淑昭儀不以為然。

「回、回去了……」小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蘇譽頭疼地朝皇上擠了擠眼，在擺上桌之前把臘八粥換成魚丸粥還好說，當著眾妃嬪的面再盛一碗，就容易露餡了。

大安皇室喜歡養貓，這是眾所周知的，故而妃嬪們看到太后抱著小貓也不覺得奇怪：「皇上這是養新小貓了？」淑昭儀笑著湊趣。

「啟稟大人，皇上確實去了碧霄宮了。」探消息的小太監回來稟報。

蘇譽抽了抽嘴角，這種隨口的答應，作為一隻貓就不必這麼苛求了吧！抬手，把頸窩裡的貓頭按進去，掖緊被角，睡覺！

「皇上去碧霄宮……是帶著賢君一起去的。」小太監硬著頭皮道。

幾個侍衛瞪大了眼睛，看看身後金碧輝煌的碧霄宮主殿，又看看這簡陋的水池子，頓時覺得，聖心難測。

「仔細噎到他。」太后不甚贊同地小聲說了皇上一聲，抬手把小貓抱過來。

「好，不過都這個時辰了，不能多吃，就吃一碗……」

蘇譽眨眨眼，被那暖暖的毛毛弄得痒痒，不僅身體癢，心裏也痒痒，忍不住把手伸到內衫里，摸了摸皇帝陛下毛茸茸的身體。這幾個月金色小貓的身體長得很快，似乎過了二十歲，身體就會像普通的貓那樣，在一年之內長成大貓。

宴席開場，幾個才人一起跳了一支綵綢舞，樂聲悠揚，綵綢飄飛，很是好看。大冷天的，幾個才人穿著單薄的綢衣，搖曳著窈窕的身段，賣力地試圖引起皇上的注意。

這，便是傳說中的深海鮫人。

入了冬太后怕他兩個男人照顧不好孩子，就讓皇長子晚上睡慈安宮，這倒是避免了大貓小貓晚上在被窩裡搶地盤的苦惱。

大殿中央，還在賣力跳著邀月舞的張昭儀頓時崴了腳。

暖呼呼的肉墊啪嗒一聲拍在他臉上，皇帝陛下不耐煩地又抵住他的下巴：「不是你說下雪了嗎？朕就應一聲。」

妃嬪們嘩然，碧霄宮那可是四妃才能住的地方，這新來的美人什麼也沒做，就直接住進去。嫉妒的同時又有些興奮，一直以來皇上都跟摻使官住，她們以為皇上不近女色，如hetubook.com.com今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德昭儀打翻了手中的杯盞，淑昭儀撕碎了袖中的帕子，正被人扶著往回走的張昭儀把另一隻腳也給崴了。

皇上被他摸得舒服，漸漸舒展開四肢，把毛茸茸的肚皮與蘇譽的胸口相貼，后爪蹬著他的小腹，前爪伸長，輕輕抵著蘇譽的下巴，把自己擺成個長條，方便蘇譽從頭摸到尾。

妃嬪們回過神來，自然注意到了皇上的反應，頓時如臨大敵。

德昭儀還待說什麼，忽而有小太監匆匆而來，低聲道：「皇上直接去了碧霄宮。」

皇帝陛下對於妃嬪們賣力的表演一眼也沒看進去，盯著面前的空碗瞧了片刻，冷哼一聲：「散了吧。」把偷摸著爬到他懷裡的毛球扔回給母后，三兩步走下高台，抓著正在往嘴裏塞點心的蘇譽轉身離去。

蘇譽看著皇上的反應，沒來由的心中一緊。

「再探！」眾人咬牙。

雪天路滑，貢品在途，只能緩緩前行。

蘇譽瞪大了眼睛，僵硬地轉頭看了看神色扭曲的鮫人，又看了看認真的皇帝陛下，乾笑兩聲：「這個……不能吃吧？」

皇帝臨幸碧霄宮，後宮頓時炸開了鍋，皇上終於開始寵幸後宮了！妃嬪們激動得睡不著覺，如今只有一個大皇子，還沒有太子，她們還有的是機會！

肅王回頭又看了一眼鮫人，也跟著跑了。

東海送來的薄魚，魚如其名，身體很單薄，且刺多，只能搗碎了做成魚丸。這種魚的魚肉看起來比較柔軟，汆入滾水后卻意外的有韌勁，不管多小的一塊都可以凝結成魚丸，吃起來滑嫩彈牙。

白日里，後宮的妃嬪們忙於排演晚間的歌舞，蘇譽卻忙著煮粥。

肅王也覺得有些無趣：「莫不如去安國塔。」先前蘇譽給國師送去一大鍋魚丸臘八粥，昭王殿下聽說之後就顛顛地跑去安國塔陪皇叔過節了，他倆因為好奇鮫人沒有去，如今卻是後悔了。

方才見皇上走下高台，就知貓大爺好奇心發作想要一看究竟，阻止不及，生怕鮫人暴起發難傷到這隻好奇貓，好在什麼也沒有發生。

「賢君呢？可是獨自回了北極宮？」聽消息的人掩唇輕笑。

如今，美麗的鮫人就泡在這一方清淺的水中。

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俊美男人，在池邊負手而立，面色冷峻地盯著池中的女子。

大喜大悲，急火攻心。

蘇譽抽了抽嘴角，已經不敢看水池中鮫人的表情了，眼看著貓大爺就要發脾氣，忙拉著他哄道：「我沒見過鮫人，興許……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