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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調

作者:墨寶非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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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那一夜,命犯桃花 第八章 再生難

第一卷 那一夜,命犯桃花

第八章 再生難

我心驟然一緊,皇姑祖母竟也愣了一下,說:「發生何事了?」
她忙躬身行禮,起身後卻又定定地看著我,似還有話說。我看著她,笑道:「你發上的簪子看著精巧,可是皇上賜的?」她忙道:「是上官姑娘賞的。」我道:「來,走近些,讓我瞧瞧樣子。」她幾步上前,悄然從袖中摸出一張折好的字箋,塞給了我。
「隆基,」李成器聲音微有些暗啞,緊盯著我,道,「放開她。」
長生殿內溫暖如春,我卻仍覺地牢內的陰寒覆身,冰冷刺骨。
我被她一路拽著走,聽了這話已心神大亂,轉而拉著她往外走,步子越邁越快:「為什麼皇姑祖母會信?為什麼每次都會信別人說的話,不相信自己的兒子!」
身後的婢女上前換了杯熱茶,我端起茶杯捂在手中,像是失了心,所有那些歡聲笑語,春日暖陽都離的遠了。茶是燙的,喝入口舌尖瞬間發麻,這才算有了些感覺,再也不顧上那麼許多,只猛地抬頭去看他。
自這趟祭祀大典后,皇姑祖母將會常住洛陽太初宮,我自然也不再回長安。一年前初來洛陽的新奇早已沒了,只覺得大明宮中到處是孤魂,搬來太初宮也好。
我又豈會不知她的心思,默了很久才勉強笑了笑,對她道:「衡陽郡王今日未伴駕,」我看她黯淡的神色,頓了一頓,才道,「待過了今年,我會把你送到東宮的。日日在宮中卻不得見,我看著也不忍心。」
想到此處,我恨不得立刻就能到那裡,卻覺得眼前的路似乎永遠都走不完,越發心慌著急,卻不敢有任何表現,只能跟著皇姑祖母的腳步,待到尚醫局時卻已周身被汗浸濕。
婉兒掃了我一眼,見我妥當了才輕嘆口氣,帶著我又隨來俊臣去見了太子。在太子石室內,婉兒草草說了兩句,便帶著我告退了。她其實比誰都清楚,皇上遣她來問話,不過是聊表做母親的姿態。
婉兒點點頭,帶我坐上馬車后,才低聲道:「這幾日各宮都暗中有人守著,皇上自然會知道你出宮,記住我的話,我帶你來是看臨淄郡王的,其餘的話你千萬不要說。」我點點頭,早沒了說話的力氣。
沈秋恭敬道:「臣已儘力而為,若是此人當真誠心可鑒,自然能活過來。」皇上冷冷看他,道:「你是說,若是他能活,朕就是冤枉了太子?」深秋不卑不吭,道:「臣只是太醫,只對宮中人的康健關心,其餘事臣不敢妄加評論。」
皇姑祖母與韋團兒正低聲說著話,見我上前行禮才笑道:「快去坐吧。」我起身走過太子和諸位子嗣的案幾前,始終沒敢抬頭看上一眼,匆忙走到僅空著的案幾后坐下,才見身側隨侍的宮婢竟是鳳陽門前的舊識。
我正怔忡著,婉兒已念到了狄仁傑的奏章,大意是狄仁傑所在的彭澤正是乾旱無雨,營佃失時,百姓無糧可食,故而他請求朝廷發散賑濟,免除租賦,救民于饑饉之中。
暗處有一張木板床,李成器正斜靠在牆上,靜靜地看著我們。他身上是簡單的棉布衣衫,雖單薄卻還算乾淨,只是手指能看到些細微的傷口,已被擦去了血,留下了鮮紅的痕迹。
皇上靜了片刻,才道:「起來吧,朕已沒力氣再去責罰誰了。」我起身立在殿中,沒敢抬頭,就聽皇上對婉兒道:「太子如何說?」婉兒忙道:「太子殿下不肯認罪。」
過了一會兒,他才放開手,示意我離開。我呆坐在他身前,深深看著他的眉眼,沒有動。婉兒忽然出了聲,道:「多謝郡王,婉兒定會將所說的話都一字不落地奏稟皇上,」她說完,頓了一頓,又道,「郡王保重,婉兒告退了。」
從那日宴上,到今日,我和他已有數十天未見,卻未料到竟是在此處見面。我也深深地看著他,再挪不開視線。婉兒放開我的手,輕聲道:「此處無窗,我在門口等著你,過去吧。」
幾個認罪的活口,我緊緊拉著身上的袍帔,緊緊咬著下唇,控制自己不去看四周。
皇姑祖母淡淡「嗯」了一聲,道:「沈秋的醫術了得,讓他多花些心思。」
賜婚,他雪山上承諾的,天牢中讓我忘記的,竟以這樣的方式降臨了。到處是恭賀聲,皇姑祖母笑著看我們,道:「都起來吧。」李隆基起身,一把扶起了我,眉眼中晶亮的都是笑意,我只定定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認了,都認了,難道這一次真是最後一面?……
皇上靜立了片刻,才轉過身,自語道:「朕自己的兒子,卻要別人剖心證明清白。」她掃過在場眾人,在我這處略停了一下,我忙垂了眼。
過了很久,皇姑祖母才看向太子,溫聲道:「成器的病還沒好嗎?」太子忙起身,道:「這一場病雖來得兇猛,不過卻已無大礙了,兒臣已囑咐他務必在明日抵洛陽,向母皇請安。」
宜平應了聲,匆匆自黑暗中跑走,我站在石階一側靠著牆壁,努力將心思沉澱下來。還能有什麼事呢?如今已經是最壞的境地了,禁足東宮,連兩個亡妻都不能弔唁,凡是見面動輒腰斬棄屍。到了如今,還能有什麼比這再羞辱再難堪的?
來俊臣聽后也沒猶豫,將我們拐過幾條暗路,停在了一個石室前,示意人開了門才躬身道:「姑娘請,永平郡王在里處,若有任何需要喚一聲就行。」婉兒點點,道:「既然皇上吩咐我來問話,就請大人不要守在門外了,以免你我日後都難做。」
他指間冰涼滲入我手中,我緊緊盯著他,怕他有任何反映驚動了宮門外守著的人。他也緊盯著我,聰明如他,只要這一句話怕是將一切都想明白了,那雙溫潤的眸子不再有任何生機,竟在剎那間布滿了絕望和瞭然。
皇上聽后沉吟片刻,才道:「狄仁傑所到之地,百姓皆受福澤,婉兒,照他所請的批複,即刻就辦。」婉兒應了是,執起硃筆批複。
進了長生殿,已暖融融坐滿了人。
她低頭又默了片刻,才道:「奴婢想求郡主一件事。」我瞭然看她,道:「我知道是什麼,你不用和圖書說了,今晚我去婉兒房中討杯茶喝。」她忙要跪下叩謝,我伸手拉起她,道:「好了,快些收拾一下。」
我又將她手攥得更緊了,深喘了口氣才隨她下了馬車。
這一切都來得極快,我只木木站著,不敢相信此事竟能如此了結。鋃鐺入獄的突然,峰迴路轉的結果,都是皇姑祖母一念之間的決定。在劫後餘生的狂喜中,手心卻仍是冰冷的,腦中儘是天牢中他溫和的笑,和他的話。
他身上的衣裳極單薄,甚至能透過布料觸到深淺的傷口。絕不能哭出來,來俊臣就在門外,看到我紅著眼定會秘奏皇上,雪上加霜……越是這麼想,我越忍不住,只能狠狠將手攥成拳,指甲深扣在肉中,卻沒有半點作用。
我走出長生殿時,暖日籠罩著整個殿前。
來俊臣笑了一聲,說:「姑娘別急,多添件兒衣裳,下邊有些冷。」他說完不等婉兒說話,就對身側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忙抱著兩件厚實的袍帔提給我和婉兒,婉兒也沒說什麼,替我穿好,自己收整完才又看了他一眼。
婉兒笑了笑,說:「你問我就說,可聽了就能好嗎?」她邊說著邊坐到我身邊,道:「忘了吧,記性太好不是好事。」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晚膳時,宜平總是心不在焉的,時而將菜落在桌上,時而碰歪了茶杯,我伸手穩穩按住茶杯看她眼底慌張,道:「出什麼事了?」
我本以為皇姑祖母要說些什麼,竟閑聊起幼時的事。我陪著她說了很多話,大多是如何被謝先生責罵,手抄詩經的往事,皇姑祖母偶爾聽得笑出聲,卻大多時候沉默著,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才揮手讓我退下了。
他緩緩伸出手,緊攥住我的手腕:「永安。」只說了這兩個字,再沒有任何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告訴我,你都知道什麼。」我仍舊笑著,說:「王爺指得是什麼?永安不是太明白。」他又上前了一步,機會要貼上我,我忙向後退了一步。
她咬唇半晌,搖了搖頭,閃爍的躲過我的視線,道:「沒什麼。」我越發覺得不對,拉住她的手腕道:「你下午才去了內教坊,回來就心神不寧的,到底怎麼回事?」
我忙道:「早不知扔哪裡了,」邊說著邊對宜平,道,「隨便些。」
我接過那紙,塞入袖中,笑道:「婉兒的眼光歷來獨到,是好東西,」我看了她一眼,接著道,「去吧,皇上那處還等著謝恩呢。」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才轉頭喚茶,婉兒忙遞上茶杯,她喝了一口將茶杯遞迴給婉兒,深嘆了口氣,道:「婉兒,旦可還好?」婉兒忙回道:「來俊臣沒用重刑,飲食也還算過得去,表面上看還算好。」
春日正好,皇姑祖母從長生殿內出來,在御花園亭中批奏章。牡丹開得正盛,整個御花園亦是萬物吐芳,寒冬蕭瑟盡數散了個乾淨。
「婉兒。」我忙輕聲叫她。
床邊的沈秋忙起身繼續,我遠見床上人滿身鮮血,正被身側的太醫合住傷口,沈秋則舉針刺了數處,接過身後人的遞來的桑皮線,開始縫合傷口。他緊抿著唇,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沾滿鮮血的手卻非常輕,謹慎地穿過皮肉,漸將傷口閉合了起來。
皇上快走上前兩步,俯下身,道:「你可聽得見朕說話?」
待到晚膳后,我才摸出那張紙,打開對著幃帳中的燭燈細看。那早已刻入骨中的字跡,觸筆的力道卻極重,只有短短十六個字:
宜都忙躬身退出,皇上也站起身,對婉兒道:「婉兒,隨朕和沈太醫去尚醫局,」她說完,又看了我一眼,道:「永安,你也隨朕去。」
此時,神宮之庭已奏起鼓樂,在殿內看出去,庭中密密麻麻站了九百人,均是依著這「神宮大樂」起舞,陣勢磅礴,竟有氣吞山河之勢。
仍舊是溫和的笑,眼中卻沒有了半分笑意,夾帶著淺淡的痛和堅定,只這一眼,我再也挪不開視線,眼中火辣辣的刺痛著,卻沒有半點淚水。
簡短的問話后,皇上又陷入沉默,神色竟漸黯然下來。
內里不僅冷潮,四處還瀰漫著一股腐肉的臭氣。我壓抑著胸口湧上的酸痛和噁心,跟著婉兒的腳步,走在泛黑的石板路上。四周牢房內都有一叢叢的黑影,卻都動也不動地蜷縮在黑暗中,安靜的只聽見瑟瑟的草動聲響。
那人似乎再說不出話,只呻|吟了兩聲又陷入了昏迷。
皇上點點頭,正要再說話時,宜都卻忽然入內,跪下道:「稟皇上,天牢處來了人。」
夜色下,面前的獄房燃著巨大的火把,像是要將所有陰寒都驅散,十幾個帶刀侍衛肅穆立在一側,來俊臣正袖手而立,目光陰沉沉地自我身上掃過,才看向婉兒,道:「上官姑娘怎麼來了,這等地方怕會嚇壞了姑娘和郡主。」
她見我如此也不再多說,只看了一眼宜平,道,「你回去吧,任何人問起,不要說郡主去哪了。」說完就拉起我的手向宮門處走去,直到走出了數十步,我才尋回了稍許心神,看她道:「他在宮外?」
她掃了我一眼,笑得蒼白無力:「我至今也忘不掉詔書上的每個字,連提筆的感覺都還記得清楚,卻還要日日陪在你皇姑祖母身側,整日笑著算計著每個人,」她怔忡了片刻,又道,「這麼一晃都快十年了,不還活的好好的?走吧,永平郡王也到了,正在殿中陪著呢。」
李成義在他身側,似乎發覺我在看著那處,抬眼看我,用肩膀輕撞了他一下。他這才回了頭,淡淡地掃過我這處,沒有任何停頓便低頭和李成義說了句話。
李隆基低頭笑著喝茶,我這才敢去藉機看李成器,他神色平淡,眼中卻帶了幾分笑意,掃了我一眼才又拿起書卷細看。我看著他,竟又想起了天牢內的事,那一日危難時,他讓我忘了賜婚的事,而如今萬事已消,他可還會記得自己說的話?
來俊臣笑著躬身,道:「這是自然,姑娘請放心,此處人還沒有那個膽子敢聽。」
我傻看著她,待暮然反應過來,心大力一抽,徹骨和_圖_書刺痛已滿布全身。
沈秋又上前探看了一下,低聲吩咐身側人備葯,他起身時若有似無地掃了我一眼,整夜緊繃的面容終於松下來,帶著淺淺的笑。
我心頭微酸脹著低了頭,所有歡聲笑語都像隔了一層水霧,再聽不分明。
她又默了片刻,才道:「當年賢的廢詔是我親自寫的,就是那一旨詔書將他推上了絕路。」
做完這些,身側人忙端上水為他凈手,他草草洗凈擦乾,又執起銀針繼續刺了幾處,低聲吩咐身後人準備傷葯后,才長出了一口氣回身行禮道:「五臟已歸位,一切就看明早了。」
李隆基本是要說話,卻被李成義一把拉出了宮門。宜平早已將宮婢都帶了出去,空蕩蕩的廳內只剩我和他,離得如此近。我看著他眼中的陰沉,昨天的話不停撞入耳中,亂嗡嗡的一團,只下意識扯唇對他笑了笑。
她隱晦笑著,替我添了茶。
婉兒冷冷看著他,肅聲道:「皇上遣我來看看殿下和諸位郡王,大人既然知道我兩個不適合在此處多呆,就請快些帶路吧。」
帝王心不可測,每一個微小的暗示都能在朝堂中掀起軒然大|波。單這祭祀一事,叔父武承嗣自被罷相后的陰霾便一掃而空,面帶喜氣地與眾臣談笑。
我悶了一下,瞪了他一眼。
皇上靜了片刻,道:「朕就在此等他醒。」
這一夜過得極漫長,除了沈秋不停替他換藥施針外,沒有人敢挪動半分,都陪著皇姑祖母靜候著。皇姑祖母也始終沒再說一句話,只看著床上人沉思著,神情難以捉摸。
皇姑祖母移開視線,看著婉兒道,「立即停止追查太子謀逆一案,將太子左右家臣、諸位郡王公主、侍役盡行釋放!」婉兒忙躬身應是,匆匆走了出去。
皇姑祖母的話如針錐刺骨,每個字都深扎入心中。這一步步走來,她看到的是我對李隆基的回護,對李隆基的算計,對李隆基的掛心,可卻不知這後邊的種種。這看似突如其來的賜婚,是皇姑祖母早有的決斷,謀逆案后對東宮和李姓舊臣的安撫,以三弟的賜婚恩寵來打壓太子長子,還有所有那些我想不到的因由……
皇上似乎極疲憊,只草草吩咐兩句,便帶著我們離開了尚醫局。進長生殿時,韋團兒依舊是笑著迎上來,替皇上換著衣裳,待皇上靠在卧榻上才掃了她一眼:「你下去吧,讓為安陪著朕。」韋團兒愣了一下,忙躬身退下。
婉兒掃了我一眼,道,「再告訴你,如今太子宮中下人都已認罪畫押,你再做什麼也是徒勞無功的,我只想讓你見他最後一面,若皇上日後問下罪,你只說你要去看看臨淄郡王,記住了?」
皇上蹙眉看他,道:「朕要他活。」
婉兒忙躬身行禮,笑道:「婉兒恭喜永安郡主和臨淄郡王了。」隨著她,那些在一側伺候的眾宮婢太監也忙躬身行禮,齊聲道賀。
我正想著,就見石階上下來個白色人影,剛想要避開卻發現竟是婉兒。
我沒說話。
婉兒攥緊我的手,道:「是,在來俊臣那裡。兩日前你叔父和韋團兒一唱一和,說太子雖表面不說兩個妃子的事,其實背地早已懷恨在心,暗中部署謀逆帝位。月前太子私見內侍奉已讓皇上起了疑心,如今兩個人這麼說,她自然忌憚。」
婉兒哼了一聲,道:「帶我看看太子殿下,還有永平郡王。」
待我們隨他走入木門,才知道他所言不假。
待到初八,父王遣人送來生辰禮,我才恍然發現已過了十三歲。
我驚得站起身,卻被她一把按住肩,笑道:「別急,讓宜平拿件兒厚實的衣裳。」她說完將門外宜平喚了進來,親自吩咐著裝扮,我對著銅鏡看著宜平將一個個首飾比著,正想讓她隨便些,婉兒卻先出了聲:「我記得你有個翹翠玉搔頭,怎麼許久不見你戴了?」
皇姑祖母揮去龍輦,一路疾行。我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般,耳中只充斥著越來越快的心跳聲。看皇姑祖母現在的神情,似乎也頗為震驚,她既然已下令醫治那個人,又親自去尚醫局,就說明她有了猶豫,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皇上點點頭,示意我去坐下,我待坐定時才見李隆基笑眯眯看著我,竟像是當年初見時的模樣,不禁心裏一松,對他笑了一笑。不管他是佯裝還是真的放下了,既然仍是皇孫,仍要日日陪著,如此才是最好的。
尚醫局內的人正忙著救治床上的人,見皇上親來,都立刻跪了下來。
我們就這麼相對站著,他絲絲入扣地緊攥著我的手腕,我也緊緊按著他的手。
李隆基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了皇上面前,皇上看著他,道:「朕把這個侄孫兒交給你了,待到你年滿十四,即刻完婚。」皇上說完,又看回我,道:「還不去和隆基一起給皇姑祖母磕個頭?」
臨近婉兒住處時,我忽然停了步子,對宜平道:「去看看,韋團兒在不在屋裡。」
醒了!我看著床上人,喜得與婉兒對視了一眼。
我緊盯著她,她越說的鎮定,我越覺得不安。
婉兒也出聲喚我,道:「郡主還不快謝恩?大郡王尚未賜婚,皇上便先為三郡王賜婚,那可是天大的恩寵了。」我僵著身子,終於退後兩步跪在了李隆基身側,拼了周身氣力,才顫抖著將頭叩地:「謝皇姑祖母。」話一說出口,周身再沒了力氣,只直起身子定定地看著皇姑祖母。
我忍著眼中的水霧,點點頭坐在了他身邊。
她猶豫了片刻,才輕聲道:「東宮中的人,已經好幾日沒去內教坊了。」
我點頭,她始終沒有鬆開我的手,我也反手握著她的,待到馬車停下才輕聲道:「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嗎?」她堅定看我,低聲道:「沒有,來俊臣已將所有供狀都交給了皇上,如果有半分轉圜餘地,我都不會冒死帶你來。」
皇上說完,婉兒立刻退了出去,吩咐跟隨的宮婢做準備,待回來時才輕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笑,我亦看她,勉強笑了一下,又立刻去看床上的人。在一切都已走入死局的時候,竟然和-圖-書能有此人出現,就是天意,只要他能醒,太子一案就一定有扭轉的機會。
皇上揮手,道:「都起來,儘力醫治,朕要親自問他話。」她說完,婉兒已搬來椅子伺候她坐下,拉著我立在了皇姑祖母身側。
婉兒沉吟片刻,道:「認罪的我就不看了,太血腥,怕做噩夢。」她言語的諷刺極露骨,來俊臣卻仍舊嘴邊掛笑,道:「姑娘放心,能讓姑娘見的,都是已經收整乾淨的。」
婉兒點點頭,帶我走了進去。
「永安,」太平公主忽然側了頭,在震耳的鼓樂中對我道,「看你臉色還是不好,太醫如何說的?」我忙放了茶杯,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說還要養上半月才能徹除余寒。」
宮婢在身側收整著,我聽著玉器碰撞的聲響,只覺得手心漸漸發涼,再也坐不住,起身接過宜平遞來的袍帔披上,立刻出了門。
我竟有那麼一瞬的猶豫,不敢邁出步子,卻被婉兒握住手,攥的手指生疼。我一步步跟著她走了進去,石門在身後悄然關上,只有輕微上鎖的聲響。
可即便如此,宮內仍有掌管掖廷、宮闈的宦官私見了太子,此事被韋團兒告知皇姑祖母后,那兩個人立刻被扔到了鬧市腰斬示眾。皇姑祖母在殿內直接傳口諭,太子及其子嗣不得再見公卿以下官員,自此後人人自危,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我猛地看向皇姑祖母,她略沉吟片刻,才對沈南蓼道:「若是剖心,可還有的救?」沈南蓼忙道:「若是醫救及時,或能撿回一條命。」皇上又靜想了片刻,起身道:「你弟弟既是藥王的弟子,就該有這個本事,」她對宜都道,「立刻傳話,務必救活他。」
我始終恍惚著,直到隨著她走出牢門,才見宜都已守在了門外,她見我立刻躬身行禮道:「皇上召郡主回宮。」我驚看她,又和婉兒對視一眼,她輕點了下頭對宜都道:「長生殿還有誰在?」宜都忙回道:「皇上微恙,只有韋團兒和沈太醫在。」
他半靠著牆壁靜靜看了我片刻,才道:「忘了賜婚的事吧。」我心中一下下痛著,卻仍恍惚笑了笑,說:「好。」他笑了一下,說:「外邊人都已經認罪了?」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自他被禁足,那日日不能見的焦灼,我刻骨銘心,對她的心思也自然感同身受。
自來了太初宮,她倒是勤快了不少,從前在長安時每每逃掉課業,如今倒比任何人都要上心。如今太子及諸子嗣被禁足,也就僅有些宮婢可在內教坊出現,或許偶爾閑話能聽些李成義的飲食起居,便能讓她安心了。
宜平啊了一聲,臉有些微紅,愣了片刻才道:「郡主未婚嫁,奴婢怎敢逾越。」
婉兒陪我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此次我出來,是皇上怕來俊臣刑訊逼供的太厲害,讓我去看看實情,你只需隨我進去,我會給你尋個時機見見永平郡王。」
過了一會兒,他才微微笑了起來,對我道:「過來吧。」他的笑意自唇邊蔓延到眼中,終於牽起了我心中的刺痛,我走上前兩步,蹲下握住他的手,盯著深紅和深紫的傷口,努力了很久才道:「來俊臣用刑了?」他反握住我的手,道:「坐到我身邊來。」
她應了聲去喚人收拾,我卻坐在案幾后,心一下下地揪著,越來越慌。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各宮內遇到事情多的時候,經常有宮婢會逃了內教坊的課業,可一與東宮有關,我就覺得不踏實,這一次感覺更加強烈。
我又呆坐了會兒,宜平低聲問是否要準備晚膳了,我才收回神,點了點頭。宜平又像想起什麼,忙道:「長生殿處賞了菜來,郡主可要見見送菜的人,給些賞賜?」我側頭看她,見她眼中閃爍不定的,便點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宜都起身,道:「有人拚死闖入天牢,以刀刨心表明心跡,求證明太子殿下清白。」皇上聽后臉色微變,道:「竟有人如此做?那人現在如何了?」宜都忙道:「已被陛下派去監察來俊臣的陳大人送到尚醫局,陳大人特命人來請示,此人該救該殺?」
太初宮內,東宮早已是禁地,除皇姑祖母召喚,閑雜人等一概不能接近。
直到歌舞起了,皇姑祖母才不去看他。
自這句話后,婉兒沒再說什麼,直到將我帶出宮,對早已在宮門外候著的侍衛點點頭,便將我拉上了馬車。我坐在馬車內,隨著車搖晃著,只麻木著盯著漆黑的街路,此時已是宵禁,除了凄冷的月色,再無任何人行走。
她說完這話,婉兒沒敢接話,我聽得更加絕望。
就因為他是長子,他是被廢的太子,所以理所應當要受著忌憚。能文擅武是錯,受人擁戴是錯,少年義氣是錯,韜光隱晦也是錯,或是生下來本就是錯?我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避開他的目光,低下了頭。
皇上又聽了幾個奏章,便示意婉兒停下。忽而笑意盈盈地看著我,道:「永安,到朕身邊來。」我忙起身走到龍榻旁,皇上伸手握住我的手,道:「你入宮也有四年了,朕總在思量你的婚事,總想著從幾個皇孫中為你挑個好的。如今看來,無需朕挑了,朕只要點頭成全就好。」我愣了一下,心中暮地一震。
我聽她半是自語地說著,竟一時堵住,接不上話。
他身側的長子位是空著的,僅有李成義和李隆基陪著。
我看他如此,想起平日他晶亮的眼睛,已痛的不能再痛的心,又一次被揪了起來,像是看到了德妃被賜死前的眼睛,不忍再看,退了兩步隨婉兒離開了。
「我母妃和德妃還活著嗎?」他壓低了聲音,聲音啞得像是被打磨過。
他轉身快步走出了宮門,低聲和外頭人說了幾句,便帶著兩個弟弟離開了。宜平進來時,我依舊傻傻站著,看著空蕩的宮門,沒有理會宜平說的任何話,直到她驚呼了一聲,我才發現自己早已軟坐到了地上。
皇上忽而咳嗽了兩聲,對身側沈南蓼道:「朕這幾日心火太盛了。」沈南蓼忙道:「皇上無需太過憂心,臣已命尚醫局煎藥hetubook•com.com,稍後就會送來,只消三兩日便會見效的。」
我忙躬身應是,跟著皇姑祖母出了長生殿。
回到宮中時,宜平幾番想問我什麼,見我臉色都靜了下來。
李隆基抬了抬下巴,我不解看他,他又指了指茶杯,我這才反應過來,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竟是瓊花茶。
皇姑祖母如此痛快,給了狄仁傑做下政績的機會,狄仁傑再入朝之日絕不會遠。
我聽她的話,知道再也不能拖了,低下頭抹了下眼角,起身道:「郡王保重,永安告退。」說完緊咬著牙,狠心起身向門口走去,再不敢回頭看一眼。
原諒我。
石室內燃著一盞燈燭,還有簡單的木桌上擺著未動的飯菜。
我深吸口氣,點點頭,視線已有些模糊。
皇上又盯了他片刻,才嘆了口氣,道:「和孫思邈一個脾氣,罷了,有才之人必然有些臭脾氣,」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你剛才說一切要看明早,也就是說朕要等一夜?」
忽然,沈秋輕聲說了句話,卻是對床上的人。
皇上又看我,道:「你可見過隆基了?」我愣了一下,才回道:「回皇姑祖母,永安見過郡王了。」皇上點頭,道:「他可說了什麼?」我猶豫了一下,才道:「郡王沒和任何人說話。」
到長生殿時,果真如宜都所說,僅有沈太醫和韋團兒在,沈太醫卻非沈秋,而是他哥哥。
元月躬身退下后,我呆坐了半晌也沒有動。
他伸手替我系好袍帔,低聲道:「找個機會離開皇祖母身邊。」我又點點頭,感覺他冰冷的手擦過我的下顎,頓了一下才撫上我的臉頰,接著道:「不要再和李家有任何關係。」我大力點著頭,卻再壓不住鼻中的酸澀,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祭祀后,皇姑祖母似乎心境大好,宴席上屢屢開懷,將來賀使臣的賀禮賞賜給了我父王和諸位叔父。我陪坐在太平公主身側,遠看著太子仍舊是神色淡漠,只在身旁人搭話時才會回上一句,似乎皇姑祖母的一切動作都與他毫無干係。
不用我告訴她,到明日這太初宮中便會人盡皆知。皇姑祖母對太子三子的寵愛,既不會讓諸位叔父太過憂心,又一定意義上安撫了朝中李家舊臣,怕是不止這宮中,連朝中都會傳遍,成為熱議之事。
皇上似乎留意到我的異樣,笑著道:「這是隆基特為你討得,說春日天干,怕你又有內火。」我愣了一下,忙對李隆基笑道:「多謝臨淄郡王。」李隆基微彎起漂亮的眸子,道:「本王是怕你又臉上胡亂長東西,嚇到皇祖母。」
他的病還是宜平隨口說起的,說是尚醫局內私下傳出來的,那時我正病得昏天黑地的,只隱約聽入耳中,痛上加痛。後來沈秋來了卻沒有提起半個字,診脈開方都出奇的安靜,我屢次盯著他想問,卻終也沒問出半個字。
「郡王別再這麼盯著郡主了,」婉兒忽而一笑,道,「女兒家畢竟會不好意思的,你看郡主此時還沒回過神呢。」她說完,幾步上前扶住我,緊緊攥著我的手臂將我帶回了案幾后。
我被她的話牽扯的,麻木漸退散,痛得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已經賜婚了,只是要四年後才能完婚。」宜平徹底傻住,呆看了我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皇上賜了誰?」
過了片刻,宜平帶進來個宮女,竟是那個元月。宜平留了她在屋中,,借口將正在收整的宮婢都喚到了外間。
他嘆了口氣,將我攬在了懷裡。
我與婉兒行禮時,皇上緊盯著我,對婉兒道:「婉兒何時也敢抗旨了,今夜朕可曾讓你帶永安去?」我不等婉兒說話,立刻跪了下來,道:「是永安求婉兒的,請皇姑祖母不要為難婉兒,一切責罰永安一人承擔。」
我來時,亭中已有李成器和李隆基,還有幾個年紀尚幼的李氏公主相陪著。婉兒在一側讀著奏章,皇上閉目聽著,不時添上兩句,便已做了批複。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鬆開手,冷冰冰道:「郡主身上很燙,稍後請太醫來看看吧,」他深看了我一眼,又道,「事已至此,我不能再求皇姑祖母賜婚了。」
太平又說了些話,我都隨口應付著,待到宴罷便回了太初宮。
我身子僵了一下,想退卻再也挪不動腳步,面前是他,身後卻像是無盡黑暗,心中的恐懼一股股湧上來。不用我說任何一句話,他早就能猜到一切,可為什麼要來求證呢?他明知道一切,就該知道我不能說,哪怕是半個字都能讓所有人走上死路。
那人含糊地應著,皇上點點頭,又道:「你既剖心明智,朕就親自來聽聽你能說什麼。」那人安靜了很久,似乎在忍受著身上的劇痛,過了一會兒,才又口齒不清地對皇上說了幾句話,似是很急,皇上只靜聽著,神情莫測。
從小到大,這兩個字被無數人喚過,只有今時今刻,讓我不知如何去應聲。我深吸口氣,像是受了蠱惑一樣,伸出手緊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去的很快,沒有痛苦。」
皇姑祖母猛然站起身,道:「可是醒了?」沈秋又與那人說了一句,似乎在試探他的意識,過了會兒才道:「臣替他喂碗湯藥后,他可清醒片刻,皇上若要問話請儘快。」他說完,身側人已遞上玉碗,沈秋接過替那人餵了下去,待一切完畢忙躬身退離了床邊。
我聽在耳中,卻邁不出一步,只盯著他,連呼吸都不敢。
皇上笑著去看身側,道:「隆基,起身聽旨吧。」
她停了步,回頭看我,眼中難得有幾分驚異:「你來找我?」我點點頭,她看了下四周忙走到牆壁這一側,在黑暗中盯著我看了半天,道:「找我做什麼?我現在急著出宮。」我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道:「是不是東宮出事了?」
我看了看她,低聲道:「你叫什麼?」算起來相識了一年多,卻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頓了一頓,才悄聲回道:「回郡主,奴婢叫元月。」她說完,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果真與東宮有關。我勉強笑笑,道:「莫非真是那一杯茶,將你的心都潑給和-圖-書東宮人了?」我雖知道一切,卻是初次提及此事,她慌地看了我一眼,垂頭良久才道:「請郡主恕罪。」我認真看她,道:「沒什麼恕罪不恕罪的,只是怕你擔不起這個心。」
我端起杯,佯裝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眾人。到太子身側時,才略停了一下,李成器依舊是微微笑著,因大病初愈顯得有些單薄,皇姑祖母似是極關心他,不停問著用藥和醫囑,他都極恭敬地一一回應著,沒有半分瑕疵和不妥。
我苦笑看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終是作罷,只輕點頭說:「郡王保重身子。」
宮婢們正忙著準備早膳,見我都匆匆行禮,我看著殿前想起一年前那個雪夜。不過一年,卻已是幾番生死,在他跪在殿前的雪夜,我以為最痛不過如此了,如今看來,那真的僅是最輕的責罰。而過了這一劫,皇姑祖母真的就不會再忌憚了嗎?
沈秋點頭,道:「明日寅時,若能醒便能活。」
晚膳時婉兒來,說是皇姑祖母忽然來了興緻,讓我們都去陪著看胡人歌舞,熱鬧熱鬧。
我聽著心頭髮苦,端起茶杯,卻正撞上李隆基的目光。他晶亮的眸子中沒有半點生氣,只直直看著我,看得我一陣發慌,忙避了開。
李隆基手驟然握緊,又緩緩鬆了開,扭頭去看李成器。李成器從宮門口走向我們,緊抿著唇不發一言,直到走到我面前,才道:「你們都出去。」他話雖是對李隆基說,卻只看著我,我恍惚地看著他,不敢躲也不能躲。
我恍惚地看著皇姑祖母,不願兩個字卡在喉嚨里,卻再也說不出來。我能說什麼?說我心裏記掛的只有他的哥哥,說我早與永平郡王私定終身,說我早在未見到他時,便已心中有他?什麼也不能說,說出來只有死,拒絕就是抗旨,可抗旨的後果不止是我一個人的命,還有父王,還有他。
我接了他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
直到門再次被關上,來俊臣才自不遠處拱了拱手,道:「姑娘辛苦了,請。」
不怕念起,唯恐覺遲,既已執手,此生不負。
我抱著暖爐看她,猶豫了片刻才道:「我不想去。」婉兒細端詳我,道:「過了快半個月了,你怎麼還不見好轉?」我知道她說的不是這場病,而是那件事,心中一窒,低聲道:「忘不掉,我已經忍著不去問你了。」
皇上沉聲,道:「朕既怕他認,卻又怕他不認。認了,朕斷然不能輕饒,不認,就是不將朕放在眼中,仍是執迷不悟。」
此時,宜平恰好跑了回來,見了婉兒忙躬身行禮,退了幾步替我們顧看著四周。我見婉兒轉身要走忙拉住她,道:「姐姐,告訴我實話,是不是東宮出了事。」婉兒回過頭,定定看著我,道:「是。你立刻回宮,不要打聽任何有關東宮的事。」
我因隔著遠,一句也聽不清,只緊張地盯著皇上的臉色。只有這一個機會了,皇姑祖母若是肯信他,永平郡王就能活命,皇姑祖母若是不信……
皇姑祖母這話,就是已認定太子有反心。狄仁傑被誣謀逆時,永平郡王尚能告訴他認罪保命,以求日後證明清白,可真正到李家皇子皇孫時,卻是認罪是死,不認罪也是個死。堂堂的皇子,享萬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卻在自己母親眼中命如草芥,早沒了生路。
原來還有最壞的境地,只是我不敢想,也不願想。
待從太子處出來,婉兒又特意吩咐來俊臣帶我們看了看臨淄郡王。我和她並沒進去,只與我在石門開時,掃了一眼。臨淄郡王躺在床上,背對著石門,聽見門響似乎動了一下,卻沒有出聲,只冷冷背對著門沉默著。
我僵住身子,過了很久才緩緩伸出手,環住了他。
豈料,她還沒走出十步就猛地轉了身,又走到我身前,盯著我看了很久,才深嘆了口氣:「跟我一起走吧,我不想讓你見不到他最後一面。」
元月對我行禮后,笑了笑,道:「皇上晚膳時見菜色好,就指了一盤給郡主。」我點頭,道:「有勞了。」說完示意宜平給了她對翠玉的耳墜。
太平點點頭,道:「這幾日病得人不少,崇簡也是高燒不退,都不能隨我來洛陽。」我聽她說小兒子也病著,忙道:「郢國公也病了?可嚴重?」太平笑了一聲,說:「不嚴重,他和你一樣,每逢冬日就要病上一場,我都習以為常了。倒是成器,雖是生得單薄了些卻從沒生過大病,聽著讓人擔心。」
太子忙應了一聲,才又躬身落座。
她搖頭,說:「你別多想,快回宮去。」
那天過後,我始終高燒不退,足足五日才有了些好轉,卻即刻隨著皇姑祖母去洛陽祭祀。萬象神宮落成已有五年,皇姑祖母是頭次決定親自主持祭祀大典,宴請群臣,並令叔父武承嗣為亞獻,武三思為終獻,而正式的太子李旦卻被冷落到了一旁。
我根本不知道和他說什麼,我們之間除了那賜婚的承諾,根本沒發生過任何事,明知道在沒有迴旋的餘地,明知道這是最後一面,可卻沒有話說。
她說完,抽出手轉身就走,我想拉住她卻慢了一步,只覺得手有些發麻,用不上力氣。
宜都抬頭看了一眼殿內眾人,不敢直說,皇上又道:「據實說。」我緊張地盯著她,心知此事必然有關太子,否則宜都絕不會如此貿然奏稟。
殿內眾人不禁看得入了神,漸隱去了歡笑與寒暄。
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原來那個帶她走宮中小路的人,她口中疼愛永平郡王的人,那個讓她跪在蓬萊殿中不顧生死求情,歷經多年還不肯忘掉的人就是李賢,一個頂著謀反的罪名最終被賜死的皇子。
兩日,已經兩日了,來俊臣那裡呆了兩日,不死也已去了半條命。
「姑娘想先見見誰?」來俊臣微微笑著,道,「太子殿下和幾位郡王在里處,並未用過重刑,前邊牢房內是東宮的幾個認罪的活口。」
皇上又喚了我一聲,道:「怎麼?對朕的孫兒不滿意?你既能冒死入天牢探看他,便是心中有記掛,朕又怎會看不出?」
「皇姑祖母。」我上前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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