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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調

作者:墨寶非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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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那一旨,終是錯嫁 第十四章 四品媵妾

第二卷 那一旨,終是錯嫁

第十四章 四品媵妾

我迎著他的目光,在這和風旭日下,背上漸起了寒意,他話中所指的,是我不惜一死掩蓋下的隱秘。
李隆基本是面帶喜色,此時已僵在臉上,自內侍手中奪了傘,大步走來。李成義拉著李成器說了幾句話,李成器靜看著我這處,點點頭,也向著我這處而來,雖不及李隆基快,卻也斂去了笑容,雙眸幽深,喜怒難辨。
我被她盯得心驚肉跳,剛要讓眾人退下,已被她上前扣住腕子,低聲道:「皇上傳你去長生殿。」我見她欲言又止,知道此處人多,她不方便說什麼,也顧不上讓宜喜拿袍帔,快步跟著她出了門。
待用過晚膳,他又與我擺了一盤棋,不緊不慢地品茶下棋,直到夜極深了,才被我連輸帶哄的趕走。我正收拾著殘局,就見婉兒衝進來,面色青白著看我,宮婢內侍忙躬身退到一側,大氣都不敢出。
此時巧言善變都是掩飾,只有認罪,或還有辯解的機會。
我見她困頓,走到一處坐下,正琢磨她是餓還是困時,就見遠處叔父疾步走過,面帶隱怒,他看到我,腳步頓了一頓,竟中途折了道,向我這處走來。
我望著她的笑意,竟有一瞬的恍惚。
他倒了杯茶,走到床邊,遞給我,道:「若是累了,先睡吧。」我笑笑看他,接過茶,一口口喝著。他顯然有些手足無措,坐又不坐,站也不知如何站,默了片刻才嘆氣,道:「若是不累,就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他始終不停著,明白他有意如此,卻不知如此去勸,只好起身滅了燈,又去吹滅了兩隻喜燭。
他見我不語,笑嘆著道:「隆基最是年少風流,風頭更甚當年的成器,兩者如今相較,竟有些不相上下之勢了。」
他沒再多說,伸手替我摘著髮髻上的梳篦,髮釵,越摘越亂,不禁低聲嘆道:「本王可是頭一回做這種事,看來,宮婢也是個手藝活。」我一動不動地盯著喜紅的高燭,任他擺弄著,過了好一會,他才算摘完,一個個擺在掌心,走到妝台放好,又替我換了杯茶。
他也是個聰明人,見那兩個人就該能猜到七八分,也沒再繼續追問。此時,李成器正走進亭子,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見我裙鞋盡濕,微蹙了眉。
如此抗旨之罪,皇祖母僅降了李成器一個封號,顯見偏袒李家之心。而對於他,又多了分忌憚,少了個籌碼,絕無壞處。
皇上沒有急著說話,只看著我。我低頭看著地面,飛快地想著一切最壞的結果,能令婉兒大驚失色,永泰孤身跪在殿中的,必是皇姑祖母已知道了張九齡的事。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自永泰口中聽到了多少,而又自行想了多和*圖*書少。
到兩個少女進了亭,齊齊抬頭看我,眉目精巧可人,竟是生得極相像。我見這兩個裙衫有些南方的特色,又梳著反挽髻,頗有清河古韻,漸明白了她們的身份,起身行禮,道:「武氏見過兩位夫人。」
殿中瀰漫著醉人心神的香氣,卻有著令人窒息的安靜。
我心中微酸著,含笑行禮,道:「王爺。」
那兩個對視一眼,大些的那個笑了聲道:「原來是弟弟的新寵。」
我深吸口氣,穩住心神道:「永平郡王再好,心中卻無永安。自那夜遭郡王嚴詞厲絕後,永安一心只有臨淄郡王,再無他人,今日只為那夜魯莽求皇姑祖母責罰。」
若未有那夜事,此話說出來她或許可信我。可永泰說起那夜,我與永平郡王共處一夜,卻不派人去宮中告知,必然不肯再信我。這宮中數年點滴,她只需藉由此事細想過一遍,必然會猜到八九分,而這最後一分,不過是在等著我來招認。
那內侍猶豫了下,低聲道:「小人們無妨的,夫人們不要淋雨就好。」小崔氏對我一笑,道:「那隻能委屈妹妹了。」
武三思任永惠握著手指,道:「區區一個來俊臣,本王就隧了他的心愿,」他看了我一眼,眼中隱有鋒芒,「算是聊以慰藉他的不如願。」
念及至此,我不敢再有僥倖,猛地跪下,低頭道:「孫兒叩請皇姑祖母責罰。」
他愣了下,半笑不笑地,夾帶了一絲無奈:「永安,記得我對你說的嗎?若你當真嫁了我,無論我為父兄,為李家娶多少女人,無論她們出自哪個望族,都不會有人能欺負你。」我聽他一字一句重複當初的話,早沒了笑得力氣:「我信,不過你也不能為我得罪瞭望族,畢竟你眼下再得寵,也是個被架空的郡王。」
皇姑祖母先是看了一眼跪地的永泰,道:「賜永泰下嫁周國公武承嗣之子,武延基。」永泰猛地抬頭,想要說什麼,卻被皇姑祖母冷冷的目光駭住,只能不停流著淚,肩膀顫抖著伏地謝恩。
武三思揮去身側人,將永惠接過去,逗弄著,道:「好在避開了,否則真會被嚇到。今日御前,諸大臣自請降罪,如今長生殿外跪了一地人,哪裡還有笙歌曼舞。」我心頭一跳,詫異道:「使臣自蒼山洱海而來,我朝中臣卻在此時打擾,不知是何大罪,要挑這個時候求死?」
我緊攥著手心,身上每一處都因這巨大的壓抑而疼痛著,輕搖頭道:「永安願為此事受任何責罰,卻不願嫁給永平郡王。永安心中只有臨淄郡王,不管為奴為婢,是生是死,此一生都只求在臨淄郡王身側。」此話出口https://m.hetubook.com.com,我只覺得心都被掏空了,所有過往如潮般湧來,寂靜無聲地沖走了最後的希望。
她笑中夾著細密的棉針,刺得我暗自苦笑。五族七姓自古聯姻,李成器新納的這一對崔氏姐妹,聽說正是王寰的表妹,如今聽這話中的味道,果真不假。
這幾日宮裡因昆明來朝,皇姑祖母心境大好。
她淡淡地道:「怎麼說得好好的,就跪下了?永泰來求朕,你也來求朕,朕倒有些糊塗了。她求得是成全姻緣,永安,你求得是什麼?」
我早料到如此,只笑著道:「無妨,看她們也淋得濕透,還是避一避的好。」她的品階在我之上,又是望族之女,就是讓我站到雨中淋著,我也不能說什麼。
他停了步子,待到漸適應了黑暗,才走到我面前,低聲道:「今夜你睡床,我睡榻。」我點點頭,走到床側放下帷帳,聽著他睡下的聲音,才躺了下去。
皇姑祖母想了想,溫和笑道:「只是朕有些事不大明白,朕只知你與隆基自幼相識,卻不知你竟是早與成器相熟。」我笑了笑,鎮定道:「狄公拜相時,永安就見過永平郡王,后又因向郡王討了字帖臨摹,說過幾次話,也不算太過相熟。」
我搖頭,笑道:「永惠還小,我怕在人多的地方嚇到她。」
我聽他這一說,才想起今晨送來的木雕,卻未料到背後還有此事,只笑了笑,沒有應話。
他一走近,我就隱約覺得不妥,示意夏至和冬陽離遠了些,起身行禮,道:「王爺。」武三思斂眸看我,道:「小侄女好興緻,竟在眾人陪著使臣時,來此處閑走。」雖是笑著,卻難掩面上的戾氣。
武三思就勢坐下,道:「不是求死,而是趁此求生。周國公為了一個舞姬,害人滿門,此事若追究,還不是要追究到來俊臣頭上?一再徹查下,滿朝中怕有半數是來俊臣的親信。眾臣齊奏,若依附來俊臣,不過是孤身一死,若違了來俊臣,便是九族盡誅,是以委曲求全而保族人性命。皇上當即令人拿了來俊臣,七日後鬧市問斬。」
河上有浮舟來,遠見了兩個內侍撐著傘,快步將兩個年輕的少女迎上岸,身後有四個宮婢都被淋得濕透,卻毫無遮蔽,想來是遊玩時沒有準備,只能任雨淋著。
回宮的路還長,永惠又睡得沉,我怕吵醒她,索性吩咐冬陽去命人準備茶點,在臨河的暖亭里停下來,將她又抱在懷裡,坐著陪她。
他頷首,淡淡地道:「起來吧。」
明晃的宮燈下,殿內的宮婢內侍都已退下,只有永泰跪在正中,低聲抽泣。
李隆基年紀尚小,不過只有王氏一個正妃和兩個自www.hetubook.com.com幼的侍妾,我被安置在朝顏殿,洞房花燭夜,不過點了幾盞喜燈,該有的賞賜倒是一個不少。
他既已此為把柄,倒不如盡數點破。當日殿中唯有我和永泰,連婉兒也是擬旨時才得以入內,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求證,倒不如給他落了實處,只需他將信將疑,再去細想那聖旨,必會覺得蹊蹺。
皇姑祖母似乎並不意外,平淡道:「你的意思是,朕賜婚賜錯了人,你如今與永泰一樣,求的是讓朕成全姻緣?」
他頷首,掃了眼永惠:「又是個美人胚子,臨淄郡王好福氣。」
外頭有幾個眼生的內侍候著,見我二人忙躬身行禮,亦步亦趨地跟著。
「你這是在和誰鬥氣?大雨天的站在亭子外做什麼?」李隆基拉住我的胳膊,低斥道,「還不去快進去!」我本是沒什麼氣,卻被他呵斥的惱火起來,瞪了他一眼。他被我瞪得怔住,摸了下我的手,聲音柔了下來:「冰的嚇人,先進去再說。」我本是想走,見他如此也不好堅持,只能隨他入了亭。
皇姑祖母蹙眉看著她,見我入內請安,才疲憊道:「永安,來。」我一見永泰就隱隱猜到了幾分,心一下下猛跳著,強笑著走過去,立在了皇上身側。
「永安,永泰被朕驕縱慣了,總不及你懂事,」皇姑祖母出聲,道,「有些話朕聽她來說,倒不如親自問問你。」我點點頭,抬起頭直視她,她嘆了口氣,接著道:「張九齡年少風流,永泰待他另眼相看也在情理中,只是有些時候鬧得過了,未免難以收場,此事還是你想得周到,顧及了皇家的臉面。」
次日黃昏,我便被送到了東宮,李隆基所住之地。清晨的旨意,讓所有該知情的都已瞭然,宮中大多人卻在猜測著,我一個受寵的武家郡主,究竟是為何能受此重罰,堂堂一個臨淄王妃,竟一夜間降為了四品媵妾。
崔氏姐妹還半行禮著,他掃了二人一眼,道:「起來吧。」說完,接過我懷裡的永惠,道,「我替你抱上一會兒,你先在暖爐處緩緩身子。你倒是給她裹的嚴,自己穿那麼少。」
皇姑祖母端詳了我片刻,眸中笑意盡去,只剩了冰冷。她沉聲對殿外道:「婉兒,進來。」本是在外候著的婉兒忙快步走入,面色如常地行禮道:「奴婢在。」皇姑祖母不再看我,冷冷地吩咐道:「研磨,朕要下旨。」
他蹙眉看我,道:「你以為本王連幾個女眷都管不好嗎?」我搖頭,道:「該有的尊卑總不能破的,否則落到旁人眼中也是麻煩。」他凝視我,過了會兒才道:「這宮中無人不知我待你的心思,我在與她完婚那夜去找你,就為防著m.hetubook.com.com日後她欺你。」我對他笑笑,道:「我知道。」
武三思屈指,彈了彈被壓皺的衣袖,道:「蒼山洱海盛產木雕,皇上今日將最出奇的千瓣蓮雕賜給臨淄王妃,卻聽說被隆基送到了你宮裡,怎麼?還未見到嗎?」
我聽到此處,漸瞭然他的怒氣所在。
我重重叩了個頭,低聲道:「永安雖被賜婚臨淄郡王,卻對其兄心生愛慕,求皇姑祖母責罰。」我說完此話,感覺到永泰直勾勾的目光,不禁苦意更甚。再有謀算在先,也阻不了她的莽撞,如今張九齡如何早已不能預計,只求對李成器不會是殺身之禍。
待一切說完,她才深嘆口氣,道,「朕欠隆基一個武家郡主,只能由你妹妹補上了。」
皇姑祖母冷冷地道:「抬頭看朕。」我依言抬頭,撞入她幽深的眼中,她打量我片刻,嘆了口氣,道:「你若當真心有成器,嫁給他也算是朕的孫媳,只是可憐隆基待你的心思。」
我拍拍身側,道:「坐下說吧。」他長出口氣,坐下道:「你還笑得出來?」我默了片刻,側頭看他道:「我和皇祖母說,我心只有你,不管為奴為婢,是生是死,此一生都只求在你身側。若是不笑,豈不令人猜測?」
我站起身,走到暖爐旁,剛才所有的平靜都已不復,才發覺這是我自嫁入東宮后初見他,此時彼時,竟已過了十數日。
皇姑祖母靜看著我,喜怒不辨。
多年等待的賜婚,此時觸手可及,若非是在這種境況,我一定會控制不住地叩頭謝恩,可皇姑祖母何其多疑,只要我輕一點頭,就等於推翻了剛才所有的話,我的一廂情願都會變成我與李成器的暗渡陳倉,成為置他于死地的罪名。
長生殿在設宴款待使臣,我則偷了閑,抱永惠出了東宮,一路向著傾陽湖走去。永惠偎在厚厚的皮裘里,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四處打量著,沒有半分怕生,毫不像當年我初入宮時的局促,果真如義凈大師所說,是天生富貴相。
我示意夏至撐傘,走到亭外的亭檐下,將暖亭讓給了他們。
我心知她仍是半信半疑,卻終是放過了我們,只靜靜地叩了一個頭,恭敬道:「永安謝皇姑祖母成全。」
約莫過了會兒,天已下起雨來,還有漸大的勢頭。
過了半個時辰,雨勢卻沒有小上分毫,我怕永惠忽然餓醒,正苦於如何回去時,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叫我,抬頭才發現是幾位郡王,估摸是因大雨散了跪地的眾臣,他們才得以回宮。
臨近僅有這一處可避雨的暖亭,不過片刻,她們就已走到了亭外。
崔氏姐妹微怔愣下,立即跪倒在地上,眼帶畏懼。
她靜了片刻,接著道:「永平郡王恃寵而驕,不顧hetubook.com.com禮法,降封壽春郡王。永安郡主欺君罔上,念其多年侍駕無錯,僅削去封號,自武家宗譜除名,賜予臨淄郡王為四品媵妾,臨淄郡王側妃王氏系望族所出,溫良恭順,封正妃,」婉兒手頓了下,皇姑祖母又道,「恆安王之女武永惠,生有大貴之相,賜婚臨淄郡王為側妃,年滿十三即完婚。」
我見他句句提點,知他不肯放過此事,默了片刻,道:「永安明白叔父當年有意偏護,掩蓋多年,只是這宮中事又怎能逃過皇祖母的眼,如今永安早已幡然醒悟,惟願珍惜眼前人,過去事早已忘了。」
李成器看了一眼熟睡的永惠,才轉而去看崔氏姐妹,沉聲道:「跪下!」
崔氏姐妹是他的姬妾,若有錯,總會牽連到他。
婉兒走到一側案幾處,斂袖研磨,提筆靜候。
兩個人又互看了一眼,年紀小些的掃了我一眼,吩咐身側人,道:「讓外邊的都進來吧,如此淋著雨也不大好。」外頭拿著傘得內侍愣了下,草草看了我一眼,這暖亭本就小,將將能容下五六人,此時我和夏至在,又添了這兩人,外頭卻立著六人,怎麼夠站?
先有狄仁傑回朝,下一個就直指來俊臣,朝中半數重臣伏地認罪,若非有李家人撐腰,絕不會如此犯天子之怒。面上損失的是一個酷吏來俊臣,他真正惱怒的,只怕是李家能不動聲色地牽動半數朝臣,撼動了武家一直以來的地位。
我笑了笑,沒接話。
夏至低聲詢問,是否要表露小郡主的身份,讓她們讓出亭子。我搖了搖頭,沒說話,長生殿處正是天翻地覆,此地更該小心謹慎,宮中無處不是皇祖母的耳目,此處稍許紛爭傳入長生殿,就不知會被人說成什麼。
我手心冒著細密的汗,聽她緩緩說著,不敢動上分毫。
他笑意如常,點頭道:「你若如此說,本王倒也了卻了心事。」我瞧著他,輕聲道:「終歸都是嫡親的孫兒,落到皇祖母那處最多一句年少風流罷了,」我見他不再說什麼,看了眼累得合眸的永惠,行禮道:「王爺若無事,永安就告退了。」
亭中眾人此時才注意到來人,一時間儘是此起彼伏的請安聲。
婉兒始終不發一言,只緊緊攥著我的手,抿著唇,待到入了長生殿門時,才得了機會輕聲說了句:「進去便是九死一生,句句小心。」我點點頭,快步走入殿內。
此時,永惠忽然依依呀呀地,伸手要我抱,我忙伸手笑著接過,道:「叔父也別太動氣了,不過是個外姓人罷了,聽聞昆明使臣送來不少貢品,可有什麼新奇的?」
我坐在喜床上,直到喜稱挑開了一室光亮,才見李隆基緊抿著唇,將喜稱扔給了一側婢女,揮去了所有內侍宮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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