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嗯？何事？」

「規矩只是蠢人訂下，用來把聰明人變得與他們一樣愚蠢的東西嗎？少殿的說法，還真是風趣啊。」

相互之間的選擇，可以說要考慮的因素是相當複雜的。

泛黃的紙上，霍然是熟悉的筆記。

和尚滿不情願，但又不敢發作，只得走了進來。

看來那時候兄長應該是知道些什麼東西啊。

久秀栽倒在茶几上，居然醉了。

和尚立即掩著了口鼻，嚷嚷著倒退出去。

汎秀眯起眼睛，嘴角浮現出一絲蕭瑟的笑容。

盛上清水，沖洗乾淨面頰，原來的三四醉意頓時只餘下一兩分。

「大哥啊……」

推門進了館中，貫入眼中的，卻仍是大哥久秀與增田長盛兩人，分別坐在廳中的兩旁，彷彿是相言甚歡。

堆在最下方的書，終於有了想象中的，日記和隨筆一類的東西。

最開始看到的，是一些和歌文集，于上添加了許多政秀的個人見解，雖然不乏風雅精妙之語，卻是現在的汎秀無暇去欣賞的。

「承蒙主公照拂，免去了平手家三分之一的兵役，俸祿方面，可以說毫無問題的——不過貿然提出這種邀請，實在不妥。過一兩個月之後，我一定會向他提出的。」

沢義彥宗？這位禪師，在尾張頗具名氣，而且與政秀頗有來往，故而汎秀也曾見過幾面。觀感上，的確是位通達而智慧的高僧。

「久秀殿下的確是吩咐把這些埋葬掉，但是沢義禪師m.ｈeｔuｂｏｏｋ•coｍ.ｃoｍ卻說，這些東西要留下來更好，如果無心毀掉重要的書卷，那麼就是莫大的罪過了……」

前世雖然沒怎麼認真研究過史學，但關原之類的大事情，卻還是有幾分印象的。

「那麼接下來……」汎秀喃喃自語。

「等等！」

然而，事情的經過卻是毫無頭緒。

微顫著手，按照日期，尋索到最後的部分，也就是切腹死諫之前的那一段時間。

房間里除了茶釜，佛珠，繪畫，還有數十卷的書冊。

推算時間，此時應當已經接近先殿信秀卒去，然而眼中所見的文字，卻是絲毫未亂，甚至不時還會有調侃的語氣，而沒有一句抱怨和指責的話。

反覆詢問過寺僧之後，才知道還有一些書物留在偏廂的暗室里，一直不曾拿出來。

汎秀點點頭，向兄長笑了笑：「那麼，日後再到寺里去尋找吧。」

要問數年前的事情，應該如何開口呢？無論想怎麼旁敲側擊，都會顯得是有意為之啊。況且那封致命的書信，恐怕早已不在世間了。

「甚左，聽我說完！」久秀反常地高聲打斷了弟弟的話，「主公肯將沖村四十町的土地予你代管，足見信任有加。而我早已過了而立，卻尚無子息，與其被主公以此為由削去，不如……」

「啊……是。」

力透紙背，入木三分。

「屋島大臣，只是因為馬嗎？」

……

但是這種話題，m.hetubook.com.com實在難於出口啊。

「是啊，甚左當時尚未元服，所以沒有參与到葬禮的籌備當中。」

當今之世，非君擇臣，臣亦擇君，既有武田信玄兩貫俸祿登用山本晴幸而遭受重臣不滿的逸話，亦有明智光秀遊歷列國而不仕的故事。（當然，二者的真實性都不高。）

指定的殉葬？

「這次是，是甚左最喜歡的奈良酒啊。」

「重要的書卷」。

「近日閑來無事，翻動了父親遺下的書籍，卻發現許多卷宗有了遺失的部分。未知……」

「父親的書卷？」久秀顯然沒料到弟弟的話題會有如此的跨度，「從那古野城搬出來的時候，大多數都運回城中，還有少量的部分，則是存在寺中。」

一個汎秀萬分熟悉的人。

久秀原本是滴酒不沾的人，然而自從父親過世后，受了弟弟的影響，也漸漸開始習慣樽中之物的味道來。

反而是久秀，像是被這番話引起了情緒。

「殿下和村井殿那裡，就由我去負責好了。」

「大哥……」

話未出口，卻聽見一聲悶響。

「許久沒有外出，直到與仁右衛門的攀談，才總算知道了列國的新鮮事情。」

「啊……是，是……」

至少，數年來不斷翻閱著政秀留下來的書卷，卻從來未見任何蛛絲馬跡呀。

汎秀不願再想下去。

增田長盛，畢竟有著身在大阪卻內容德川的事迹啊！

「大哥與仁右衛門，倒像是頗為和-圖-書相得呢。」最終說出的，卻是這句無關的話。

以後世的眼光看來，清酒的度數極低，三巡之後，尚未有絲毫的醉意。

汎秀緊繃的眉頭不禁稍微放鬆了一下，然後突然又平添了幾分隱憂。

心裏壓著心事，腳程就很難快得起來，回到志賀城，已經過了午時。

總算是了卻了諸多雜事啊。

「佐渡大人啊，的確是存著私心。然而誰又是無私心的呢？整個尾張，大概只有熱田大明神吧。」

難道……

果然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才會在無奈之下選擇死諫嗎？

「如之奈何？」

汎秀揮手讓和尚出門去，席地坐在布滿塵土的地上。

真不愧是監物殿呢，我的「父親」。

「寺中？」

如果在之前看到這兩句話，並不會什麼想法，但現在看來，卻可以與蜂須賀提供的信息相互印證。

汎秀叫住意欲逃離的和尚。

這麼做，對於自從父親死後就日益消沉的大哥，應該是極大的幫助了。

「這……治理領內畢竟是繁重的工作。」

汎秀只能苦笑，叫來下人扶兄長進卧室。

「既然如此相得益彰，而仁右衛門又是尚未出仕的浪人，不如大哥收錄他為平手家正式的家臣吧？」

「是啊，雖然出身於流浪之間，不過反而是這種武士，才會了解更多的世事啊。」

草草翻遍了餘下的物品，如自己所料，並沒有新的線索。

似乎，又多一件足以憂慮的事情啊。

「林……難道可以說www.hetubook.com.com是正常的往來？」

這份用意是……

久秀收斂起笑容，鄭重地點點頭。

「扶持暗弱的少主，是為了竊取家宰的權力。權六大人是把老朽比作時政公嗎？如此高估我政秀的才能，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啊。」

「這些不是殉葬的物品嗎，怎麼會留在寺里？」

再往下翻下去，卻突然臉色大變。

暗室里只有一道天窗，塵封了數年，剛一打開，就只有滿室的灰塵，和刺鼻的腐敗味道。

汎秀突然停下杯子，凝神望著兄長。

「大哥和仁右衛門……還在傾談嗎？」

這次連通報都省去了，徑直牽著馬走進城中。下人們見到從前的少主心緒不寧，自然也沒有人上前找不自在。

隨即久秀也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從偏廂走出來，卻看見久秀依然端坐在大廳里，頷首思索狀。

此言一出，久秀愣住。

汎秀突然想起信長所說的「正經事」來。

汎秀霍然起身。

久秀從席上立起身來，微笑著汎秀點了點頭。而增田仁右衛門一直拜倒在地，卻不出聲見禮，唯恐打擾了汎秀。直到叫到他的名字，才告辭而去。而汎秀則是先去見了小平太，讓他們兄弟獨處。

汎秀恍若未覺，徑直走入。

最後的兩頁上，只剩下兩句偌大的嘆詞。

一念至此，汎秀不禁心生出異樣的想法。

「對了，盂蘭盆節就快過去，家裡卻還留著兩斗清酒，甚左不如陪我共飲吧。」

接下來還有一m.ｈeｔｕｂook.cｏｍ•coｍ些史書和文獻，之上並無政秀的個人筆跡。

「說起來，父親留下的書卷，我所讀過的，大概不及甚左的一半吧。」

不過反過來講，一生之中，即使只有這樣一個污點，也足以載入史冊，令人難以產生信任的觀感。這樣的想法，也未免太過於偏激了。以這個世界的法則來講，背棄弱勢而選擇強者，才是正常的事情，山中幸盛、大谷吉繼這類人，反而才是異類啊……

「豈能如此！」

汎秀的心立即劇烈跳動起來。

心念飛到別處，就開始神思不屬。

只能希望沢義禪師成全了。

汎秀不知如何回答。

「你可知我是何人！」汎秀面色一沉，手按著刀柄。

說完，給自己倒上了酒水，一飲而盡。

政秀寺在志賀城向東四五里的位置，眼見天氣漸晴，也未牽馬，徑直步行而去。

「與其找尋其他的借口，不如說我久秀，原本就沒有繼承父親的氣量呢……」

「猶記得當年，父親往生的那一晚，我和孫右衛門，只想著如何去逃脫殿下的怒火，卻根本不記得父親的遺願……」

看來和尚的道行並不深啊，對神佛的敬仰，遠不如對刀劍的畏懼。

於是移到室內。

「那是久秀殿下生前指定殉葬的書物啊，如果貿然翻開的話……」

汎秀請僧人打開房門，對方卻露出難色。

語句越來越短，字裡行間，也失去往日神韻，更令人起疑的是，信長、柴田和林都失去了蹤影，剩下的文字，都只指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