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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養寺經世拋出這個信息，也就是暗示說：剿滅六角並非只是淺井的事，也與織田的利益息息相關。

沉默片刻之後，突然聽到嬰兒的哭聲，原來是赤尾清綱的女兒醒來了。

需要應付的仍是淺井賢政的家臣，言語之中，明顯可以看出，安養寺經世最熱衷於與織田結盟，淺井玄番態度是中立，遠藤直經卻有所疑慮。

「來自之前，已經見過了少主。在下……一向是贊成與織田結盟的。」

行至寺中，由僧人引到一處偏殿，頓時傳來一陣念誦聲音。隨即有兩名侍女迎出來。

嬰兒手腳吃痛，哭聲越發響亮了。

泛秀微微頷首。

尾張相對於近江而言，自然是東方了。

「赤尾殿春秋正盛，當是建功立業之年。」泛秀自嘲道，「至少不會像我等懵懂少年，貪戀春宵，至於耽誤了晨間……」

進門之後，只等了半刻鐘的時間，老僧掙開了雙眼，默念了一句佛偈。

殿外是三四十個僧侶齊聲頌經，一個發須皆白的老和尚獨坐在殿中的位置，身邊還有一座籃床，想必就是赤尾清綱的女兒了，半天也不見響動，大概是熟睡了。

泛秀謙虛了兩聲，繼而嘆息：

正在腹誹之時，突然覺得一道目光傳來。

「正是如此。阿菊小姐將來的緣法，當時來自東方。」

「公子是被佐和山城的大人叫去遊獵了。」一人答道。

六角與齋藤聯合？

「令千金的命數，是有驚而無險。歷經三劫之後，福緣將至，澤被天下，蔭及後人。」

「新兵衛呢？」赤尾清綱問道。他口中的新兵衛，正是其子赤尾新兵衛清冬。

「這位遊歷的大人，或許正是赤尾殿下的契機。」

這個抱著女兒的動作，實在是滑稽，赤尾清綱平伸出雙臂，分別握住嬰兒的頭和小腿，像是抱著箱子一樣。

「那麼……」泛秀低吟兩聲，「不如就如此約定吧，倘若三年之內，織田不能應付今川在東線的侵擾，今日之事，就當做不存在吧。」

下定決心？是決心與六角決裂，還是決心遣送回自己的妻子呢？

泛秀不知該如何htｔｐs://wｗｗ.ｈｅｔuboｏｋ•coｍ.coｍ回應。昨天見到的安養寺經世乃是名副其實的外交僧，一言一語都要深思熟慮，而這位赤尾清綱，卻也太過率直了。

這樣的人物，倒也算是別具特色了。

「本家的匡扶之心，從未動搖，對於犯上作亂的逆賊，絕無妥協之理。」

「赤尾殿的意思是……」

不過話說回來，淺井賢政自己本就打定心思聯合織田對抗六角，真正需要注意的倒是海北綱親和赤尾清綱那批態度尚未可知的重臣。

自上洛以來，就未得閑憩，早已疲憊不堪，於是帶著滿腹心思，沉沉睡去，至於淺井家特意派過來服飾的美貌侍女，暫時是無暇理會了。

赤尾清綱手足無措，抬頭想招喚侍女進來，又看了看老和尚，只覺得不妥。

片刻之後，又說道：

說到幼|女的時候，赤尾清綱不禁露出黯然之色。

「狩獵這種事情，都是他們年輕人的事情。若是平手殿有雅興的話，不妨陪老夫到敏滿寺一游吧。」

「海北大人，就未必贊成此舉。」赤尾抬頭說道，「畢竟東海還有今川家與貴家為敵……倘若貴家並無確實的承諾，恐怕在下也很難說服海北大人啊。」

「平手殿大人高義，令人自慚形穢。」安養寺作恍然狀，點了點頭，「倘若天下武家皆如平手殿所言，何愁亂世不平呢？」

「然而赤尾殿不是一早就來到佐和山了嗎，相較之下，實在是……」

老僧輕輕搖搖頭，雙手合十，閉目撫起念珠。

這一天……似乎是要見海北綱親和赤尾清綱啊。

兩廂坐定，安養寺經世迫不及待地念出開場白：

赤尾忍不住問道。

泛秀如此想著，起身整理衣物，推門而出。

來者輕巧地進門，道明來意。

甫一出言，就是如此直接。

「如何？」

「在下的確就是如此華而不實之輩，軍政一無所長，也只能唬唬人了！」

「平手殿的確高見，然而猜度之言，恐怕無法服眾啊。」

還不到二十歲，就已經不被當作年輕人了么？泛秀如此想著，面上卻ｈeｔu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還是微笑：「那就有勞赤尾殿帶路了。」

「力不能敵，無奈之下，唯有屈身事賊，的確是本家之恥。」安養寺如此說著，臉上也顯出複雜的神情，「不過，鄙上已經下定決心……」

「讓我來吧。」

大廳里的兩個侍女連忙向泛秀施禮，還來得及未回話，門口就突然出現來客的身影。

赤尾不禁瞠目，盯著泛秀掃了幾眼，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嘆了一聲。

老僧恍若未聞，仍是盯著泛秀，隨後突然伏身下去，對著泛秀施禮：

泛秀正要開口，準備將與安養寺經世所說的內容再複述一邊，赤尾清綱卻先開口了。

「備前大人真乃忠義之士。」

出門之時，赤尾清綱身邊有五六名侍衛，於是泛秀也帶上了丸目長惠和河田長親。

一席舉動，令赤尾清綱和平手泛秀各懷心思，一下居然靜了下來。

如此，終於要進入正題了么？

赤尾亦隨之一笑：「近江的湖景別有風趣，平手殿想來不會虛度此行。」

「據聞，六角還勾結了逆賊齋藤義龍……」

藍衫的中年武士，身材頎長魁梧，動作卻十分小心。

赤尾略有些意動，隨即搖頭：

到來之前，已經探聽清楚，淺井賢政最親近的三人，就是遠藤直經，安養寺經世，淺井玄番亮。遠藤擔任軍事指揮的任務，淺井玄番負責內政，安養寺則是外交方面的重臣。

「果真有此事？」

未幾，啼聲止下，女嬰睜大眼睛，好奇地盯著面前的人。

赤尾清綱急不可耐，走上前去。

赤尾不免啞然失笑。

方才與淺井賢政一席交涉，基本確定了淺井協助織田攻略齋藤的立場，如今需要談的，就是淺井家宿敵六角的事情，輪到織田做出承諾了。

泛秀心下一緊，面作疑惑狀：

接下來，平手泛秀被安置了佐和山的山腰，一處僻靜的宅院之中。負責接待的，是淺井賢政的另一個家臣，安養寺經世。而淺井賢政則是借故走開。畢竟他是堂堂淺井少主，需要顧及禮數。

泛秀忍不住上前接過赤尾手上的女童。

「不知大師看到了什www.hetubook.com.com麼呢？」

「是在下的幼|女，喚作阿菊，自出世以來，身體就甚是孱弱，是故每月都虎前往近江敏滿寺還願……」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時代的男人，而且是武家出身，帶孩子的事情，是跟他們毫無關係的。

敏滿寺地處佐和山城東，是北近江最大的廟宇之一，除了侍奉神佛之外，也時常接待四下的職人。

泛秀知道後世的歷史，織田與六角之間必有一戰，是以也毫無忌諱，空口許諾，安養寺經世卻以為織田信長的授意，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謝君吉言。」赤尾輕嘆了一聲，隨即又轉而笑容滿面，「露此兒女姿態，真是令平手殿見笑了。」

赤尾清綱皺了皺眉，對著泛秀尷尬地笑了笑：「這個不成器的逆子，整日只知道嬉戲玩樂……」

老和尚突然問了一句。

「安養寺大人何須如此客氣呢？」泛秀輕輕一笑，隨即直起身，面色肅然，義正言辭，「武家門第皆是盡忠於朝廷和幕府，為天下大義而戰，雖然相隔千里，操守卻是無二，本家亦不過是恪守其職，又何足謬讚呢？」

「令嬡……」

泛秀欠身回禮，再抬起頭，赤尾清綱眼中已有些猶疑之色。

大內，今川，朝倉，乃是戰國時代最具風雅，與公家關係最接近的三家大名，也都曾經是興盛一時的豪強。然而眼下，大內已然衰滅，今川的變故也在年內，至於朝倉，也不過只有十數年了。

這句話無頭無尾，泛秀疑惑之餘，卻也不敢全然不顧。六合之外，存而不論，鬼神之說，焉知信邪？

「尾張守（織田信長）遠在東海，卻心念淺井家，實在令人感佩不已。」

該說他來得太早，還是自己起得太晚呢？

尚未有所反應，赤尾又說道：

泛秀微有些驚詫。

於是賓主盡歡，相談甚晏。傍晚時分，又被邀請至夜宴，直至午夜。期間不免斛觴交錯。

整夜下來，縱然是強打精神，最終也並無太大的收穫。

「那麼如今，只是第一次劫難了？」

赤尾家這種門第，也沒秉持家風的說和圖書法，況且只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女嬰……

「大師所言，在下定會謹記於心。」

「弓馬之道本就是武家之本，狩獵亦不能只算是娛樂啊。」

「六角氏素來與淺井不睦，齋藤亦是織田宿敵，所謂遠交近攻，兩家聯手，正是理所當然之事。」

和尚倒還未覺出什麼，泛秀卻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

扶著嬰兒，讓她坐在自己左手上，右手環住她的肩膀，在背上輕輕拍著。

尷尬了一瞬，立即調整姿容，端坐到赤尾清綱的對面，同時屏退了那兩個侍女。

「可惜淺井氏門內，並非人人都有這樣的見識。」

既然是赤尾清綱的女兒到此還願，自然是要專門劃出一塊區域，由寺中的高僧誦經祈福。

泛秀聽著二人的對答，只覺得有些好笑。這個所謂的高僧，說起話來怎麼卻像是街頭騙人的神棍一般。

果然如此。

「噢……在下是為了替小女還願，才順路叨擾平手殿了。」

「南近江六角家……」安養寺只說了幾個字，就停下來，徑直看著泛秀。

「閣下尚屬壯年，何足言老呢？」

這份說辭，可真是擔當不起……

泛秀暗中試探遠藤的口風，卻只覺得對方心思縝密，並非言語所能打動。

所謂的緣法，就是指的平手泛秀？

「噢？願平手殿賜教。」

「六角家近年來不尊幕府，屢次擅動刀兵，甚至還……」

「是啊！」安養寺也煞有介事地感慨了一聲，「心懷叵測的豪強，又豈止齋藤一家呢？甚至連百年名門，幕府石柱，亦深懷異心。」

「君不見昔日大內家否？」

赤尾清綱撫須一笑。

……

「貧僧懇請施主日後善待佛門。」

「噢？老夫年已過不惑，的確是虛長几歲，縱使是倚老賣老，也算是有些資本吧！」

以泛秀再後世的記憶，淺井賢政最終捨棄了賢字，改名。

「平手殿，老夫赤尾清綱。」

「可惜，當今卻是逆賊當道，如美濃齋藤之類……實在令吾輩有心無力。」

「這位是來此遊歷的客人。」赤尾清綱似乎並不想公布泛秀的身份。

「憐子如何不丈夫，赤尾殿實乃真性情。」hｔtｐs://ｗwｗ.hｅｔuｂoｏk.ｃoｍ.ｃｏm泛秀復又恭維了一句，才起身正色。

泛秀隨口恭維了一句，安養寺亦欠身回禮。

「這個……」赤尾面色疑慮。

「大師，不知小女……」

「赤尾殿高見，在下亦是深以為然。六角義賢已然年老，齋藤義龍身患絕症，而他們的子嗣，卻都是無能之輩，數年之後，東海與近江，必是織田與淺井的天下。」

「果然是物以類聚。」

「那麼殿下的意思是……」

如果只是擔心這個，那倒是不妨事。

「這位大人可是來自東方？」

「沉迷風雅，對與武家並非幸事。況且今川已經近十年未有大戰，繼承人的氣量，恐怕無法得到足夠的鍛煉。」

有了這句話在，淺井家等於是全無風險，然而以今川家的實力，區區織田可能在三年之內佔據優勢么？

這麼快就進入正題呢？

「平手殿既然有如此的氣量，那麼本家自然無話可說。」

「備前大人，不是邀請閣下狩獵嗎？」

赤尾清綱不置可否，伸手請泛秀入內。如此寶相莊嚴的位置，侍女和家臣自然是要留在外面較為合適。

……

「然而，淺井與六角是姻親的關係啊……」

只在一兩年前，淺井還屈服於六角，淺井賢政名字中的「賢」字，正是六角義賢所賜，他的正室夫人，也是六角家老平井定武的女兒。

正事說完之後，就開始談及餘事。

一直安定沉著的高僧也面露難色，伸手從赤尾手裡接過孩子，不過情況並無絲毫改變。

赤尾清綱乃是淺井家最具人望的重臣，言語之中，雖然算不上風雅，卻自由一番親和近人的氣質。

「家臣亦具有如此的氣量，那尾張守大人又是如何風采呢？織田的崛起，果然並非偶然。」

泛秀輕笑一聲：「東海第一弓取，但卻深埋隱患。」

「吉人自有天相。」泛秀出言撫慰到。

……

抬頭看去，只覺得那老僧的眼色純明通透，毫無濁色，不由自主就令人收起幾分輕視的心思。

「春眠難曉，又豈是平手殿一人呢？」

這對尾張倒真不是好消息。

雖然答非所問，但至少是有意義的內容。

赤尾連忙走上前，抱起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