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旭日之章
第六十章 名醫
並不是因為織田家已經富餘到可以用六七千石的俸祿來養一個閑人，而是因為他病了。
「不過您若不避諱的話，老夫倒可以用針灸之法試一試。」
趁著這個機會，也能夠明目張胆地藉著求醫的幌子，招待路過的雲遊僧（這個時代很多醫師都是僧人），尤其是連續見了好幾個三河一向宗的和尚，旁敲側擊出不少信息來。
「已近知天命之年。」
汎秀聞言，啞然失笑。這名醫的辭鋒，倒也十分犀利啊。
永田德本微微一笑，答到：
這句話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問了出來。
PS：永田德本，號知足齋，有「扶桑醫聖」之稱，生平記載以野史傳說為主，真實歷史存在與否尚是疑問。作為穿越者，將來顯然需要建立一支專業軍醫部隊，於是就找上他了。
「那就算是我的一點私心吧。」平手汎秀誠懇地說到，「請讓我派遣十個年輕人跟隨你，若他們能學到什麼東西，到時候就可以回來為我效力了。」
永田德本捋須而笑，又接著說到：「世上等著醫師救命的人不知有多少，本來這種小疾老夫是不願花心思的，然而……」
「方才在田畝間，已經聽聞了您的善政。若是您能夠取下更多土地，對於天下百姓，想必是一件幸事。」
與此同時，內外的消息不斷傳來，比如三河的松平家又打下了幾座城池，同時收繳了幾間寺社的地產，織田信長用平手獻的計策讓眾臣對遷到小牧山城表示支持，乃至關東和西國發生了什麼戰事等等。然而幾個月下來，鎮
和圖書守沓掛城的汎秀卻似乎被忘掉，一直沒有接到任何徵調。依然與其他人醫師所言無二致，汎秀略有些失望，正要叫人給些錢財送客，對方卻又加了一句：
「就沒有考慮過安居下來么？」
十六文先生應了一聲，從背上的木箱中取出一套針具，又吩咐下人生火併取來艾草等物。
「大人過謙了。」
汎秀頓時感到一陣由表及裡的酸麻腫脹之感，雖然有些疼，但卻非常舒服，有一種挑動沉痾的感覺。
「若是多教出幾個徒弟，也是一件善事。」
對於安閑度日的平手汎秀來說，瀧川被外派並不是十分值得注意的話題，反倒是誰來接替其位置，更為令人關心，不過這方面倒是沒有明顯跡象。
「連續行針五日，日後就算碰到陰雨也不至於如此。不過想要痊癒，卻還有些困難。」永田德本如此說道。
「在恩師門下研習二十余年，出師之後，又已是二十年了。」
永祿五年（1562年）春夏，陰雨連綿，旬月不絕，汎秀突然覺得渾身乏力，關節處酸疼難忍，彷彿是遭了重病一般。叫醫師前來檢查，卻說並無大礙，只是身上舊創太多，陰雨天氣血運轉不暢，就難免疼痛。此疾只可緩緩調養，並無藥石可醫。
緊接著，重臣瀧川一益就被派遣到西向的海部郡去擔任城主，再聯想到他以前乃是統領「左近眾」擔任偵察和刺殺之類的任務（當然這是具有一定級別的內部人士才知道的信息），不難猜出這是要為將來的攻略打下基和-圖-書礎了。這時候的瀧川雖然已然頗受重用，俸祿也不低，但更多還是作為特種部隊，正面戰場的作為尚且不多，故而信長認為調離他也不會影響攻略美濃的強度。
所幸上次推掉築城的任務后，暫時也沒有接到新的工作，於是徹底安閑下來，有空就教女兒說說話，看兒子學走路，才二十齣頭就過上了頤養天年般的生活，也終於有了機會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雖然身體有恙，但憑藉過硬的專項技術，應付家裡那兩個嬌娃倒還不成問題。
回想起十年以來，歷經多次合戰，屢次衝鋒陷陣，雖然馬上取下不少功名，前後斃敵至少數十，但大小傷口合計恐怕也有將近半百之數。於是只能感慨，果然猛將這份工作，並不是正常人可以勝任的。比如柴田勝家那虎背熊腰的傢伙，征戰半生自然不會沒受過傷，卻從未聽說有這類煩心事。
醫術尚且不談，這份品行卻是值得欣賞。汎秀心下好奇，就令人將此人帶過來。
……
「能夠有些好轉，已經出乎意料了。」汎秀輕輕一笑，忽而又道：「賤內和犬子一向身體欠安，勞煩先生也一併看看。」
「此疾藥石無解，只能靜待休養。」
「如何呢？」汎秀倒是沒有因對方的出言而惱怒，有才之人，略有些恃才傲物自然也可以理解。何況這人的確是仁善之輩。
「元服數年就有如此舊創，想來您定然是一位猛士了。」
「恩師名諱是田代，號三喜齋。」
「那就麻煩您了。」
「大約兩刻鐘。」
「需要留針多久呢？」
沓掛城本來是尾張邊境上的哨所，然而自清州會盟以來，尾張的東部就開始漸漸安定了，雖然上上下下還有些人對松平家的誠意有些懷疑，不過知曉後事的汎秀卻知道松平元康反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是以東線的防備工作好像已經不需要了。
「老夫只願如此行走天涯，為百姓治病，實在不願只做哪家武士的御醫。大人您既然施行仁政，善待百姓，想必一定是心有戚戚焉？」
永田德本猶豫了片刻，最終沒有拒絕。
對話的功夫，醫師迅速點燃了艾草，熏灼在各個傷口處，又小心翼翼地把針扎在穴道上。
「診金只收十六文，老夫是不會破例的。」永田答道。
「而今先生你恐怕也不年輕了吧。」
醫師突然又發問了。
「前年才及弱冠。」
永田也沒推託，立即就跟人進去，一番望聞問切之後，開下兩張藥方，只說是堅持一年之後會有效果。
「不知令師是……」
「這才是所謂杏林國手啊！的確不該只為一家一姓效勞。不過有份心意還請您務必收下。」
「不錯，其他醫師，亦是如此說的。」
還未曾切脈，就已經如此推斷出來。
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彷彿是後世戰國遊戲中經常出現的形象。
「噢，老夫是三河人，永田德本。」
行針結束，醫師起身鞠了一躬，又說道：「還請您靜待
和_圖_書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織田信長派出丹羽長秀負責築城，林秀貞回訪三河順便交流感情，而接替領內行政工作的居然是柴田勝家，他把一系列工作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這也令有心人看到了這個粗豪大漢全面的能力。雖然沒有戰事，但武家的忙碌生活卻依然在繼續。
「然而……剛則易斷啊，望您日後多加註意。」
永田德本顯然也不是太了解政治的人，只是呵呵一笑，恭維了一句，沒有接過這段話來。
這個問題沒什麼值得隱瞞的。
「永田先生也太高看我了吧！」汎秀習慣性地謙道，「只能為治下百姓略盡心思罷了，若是談及天下，此刻還言之尚早。」
「大人，您還未至而立之年吧！」
「永田先生，遊歷行醫已經多少年了呢？」
兩刻鐘的功夫一瞬而過，取下了針具之後，汎秀試著活動四肢，果然有了一定好轉。
汎秀點了點頭。
「那就謝先生勸諫了。」
「是古河神醫田代三喜齋啊！失敬失敬。」
翻開汎秀的衣襟，胸腹就有兩道幾寸長的傷口，四肢上更是傷痕纍纍。
醫學一道，只靠老師言傳身教，至少需要十數年才能出師。這樣的安排雖然長遠來看是有一點私心，不過更多的卻是為協助這個妙手仁心的名醫。
「針灸？這有什麼避諱的呢？」汎秀奇道。
一時四境皆無狼煙，彷彿天下太平。不過但凡對清州城那位殿下有點了解的人，就知道他是絕對閑不下來的。果然沒過幾天就有傳言聲稱，織田家的探子正在與北伊勢接壤的地帶游弋，和*圖*書時刻有可能開戰。大部分人都認為，對抗齋藤尚未取得戰績，在此同時開闢第二戰場是不理智的——然而那位殿下做過的不理智的事情還少了么？
「看來是您舊創太多，到梅雨時節，氣血不暢所致。」
又令人取出診金支付，永田德本卻依然按照規矩，只收了十六文錢，把黃金退了回來。如此風節，令在俗世中奔波了十余年的平手汎秀大為咨嗟。
汎秀的這份驚訝並不全是作偽，田代三喜齋這個名字，的確非常響亮，他是把明代醫學引入扶桑的重要人物，後世被稱為經方派始祖的曲直瀨道三，亦是出自他門下。富士川游《日本醫學史》有雲：「我邦名醫雖多，但如古來鑒真者唯田代三喜也。」把他與鑒真相提並論，這是自古醫師未有的尊譽。
那個「十六文先生」鬚髮皆已半百，顯然年事已高，不過身形健碩，目光清朗，不亞於壯年，背著一個二尺長的大木箱，卻絲毫不見佝僂。進城之後，也並不慌張，只是輕輕一禮，繼而上前。
不過到了五六月份的時候，手下的家臣，倒是果真找出一個叫做「十六文先生」的名醫來。說是那人騎著大青牛路過，到了村裡坐下休息，就順手給農人診治。病人倘有餘財，就收取十六文診金，若病人無力支出，也不索要，故而得名「十六文先生」。
「這個稱號，倒可以愧領。」
「唉，以前中土針法未曾大成，多有施針不當而白費功夫，甚至加劇病情者……不過而今明國已有了《針灸四書》，《針灸大全》，此法已經完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