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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鴕鳥先生

作者:含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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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那年的情書 第九章 這是直線,還是個圓

第二卷 那年的情書

第九章 這是直線,還是個圓

她會記起顧銘夕,在那個冬天的早晨對著她的微笑,溫暖得可以灼傷人的眼睛,每每想起,她都會想哭。
她一離開,(7)班的人立刻就炸了鍋,幾個男生開始審問謝益,為什麼肖郁靜會到他家來看球。
顧銘夕心裏一動,點頭:「好啊。」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寫日記了,小少女時期的心事,就這麼被她直白地寫在了日記本里,現在看來,雞皮疙瘩都能掉一地。但是,這日記里的話又給了她另一個啟示,她想起了放學時羅馨寫給顧銘夕的那一封情書,無疑,這是很傻的一件事,但也是很勇敢的一件事,至少,讓顧銘夕知道了,有個叫羅馨的高一女孩,在喜歡著他。
她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后,爬下了床,走到顧銘夕的書架旁好奇地看,顧銘夕房裡的傢具幾乎沒變,就是他搬走前的樣子。他只帶來了他的書桌椅,那是定製的,別人也用不了。
離開前,龐倩說:「以後,我每天都幫你拍拍腿,也可以幫你按按腰,反正這屋裡就咱們倆人,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哪裡不舒服就和我說好了。」
——嗯,龐倩,我也喜歡你。
「呦,布魯諾!接著!」肖郁靜丟了個球出去,布魯諾和大福就一起竄了過去,兩條金毛搶著那個球,最後是大福咬在嘴裏,晃著尾巴回了肖郁靜身邊。
「嗨,你也來啦?」肖郁靜對他微笑,並沒有好奇顧銘夕為何來這裏,也不打算解釋自己為何在這裏。儘管,在旁人看來,她和謝益自從半年前的那次小提琴合奏后,就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
顧銘夕瞥她一眼:「我怎麼寫板書?」
「對。」
龐倩和顧銘夕的高二生活就這樣拉開序幕。
開學后,龐倩執意不肯去顧銘夕家裡做作業了,但是顧銘夕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她不來,他就背著書包去了她家。
鯊魚哈哈大笑:「哎呀,真是緣分啊,大家都是海產品呢!」
「怎麼刮呀?方便嗎?」
謝益半張著嘴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龐倩湊到他身邊,啪啪啪地鼓起了掌,說:「太精彩了!謝益!你和肖郁靜都拉得好棒!明年你們一定要再一起上!」
「我屬鼠的呀。」
顧銘夕低頭想了下,說:「雖然謝益聽過許多次,但是你卻是第一次說吧。」
龐倩瞅瞅他的背影,心裏對這封信越來越好奇,追在他身邊問:「你不看看那女生寫了些什麼嗎?」
謝益滿頭滿臉的汗,好像跑了個一千米似的,肖郁靜的鼻樑上也是一片小汗珠。到了後台,她立刻鬆開了謝益的手,走到了顧銘夕身邊,把琴放回琴盒,提起塑料袋說:「我去換衣服,麻煩你等我一下。」
他這樣講,龐倩當然不會再問,她又向著他坐過去一些,緊緊地挨著他,甚至伸出手,輕柔地擁抱住了他。
金愛華大怒:「你什麼意思呀龐水生?你是已經把顧銘夕當做你女婿了嗎?」
龐倩不明白謝益的動力是什麼,也許,是他想考一所特別好的大學?
他有些嚴肅地對龐倩說:「下個月開始,我繼續給你補習。」
她往後退了一些,臉微微地紅了起來,沒想到又有人擠過她身後,她一下子沒站穩,往前撲去,因為慣性,她的臉重重地撞到了顧銘夕的胸膛上。
在這樣的一個時刻,龐倩心裏突然想起了顧銘夕心儀的那個女孩,龐倩太了解他了,顧銘夕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唯一的一次緋聞還是和她傳的。
「這麼簡單?」
龐倩覺得難以置信,小聲說:「你自己吃嘛,在外面還要我喂啊?」
顧銘夕和龐倩一起出門,龐倩撐著傘,顧銘夕穿著雨衣走在她身邊。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傘上,恍惚間,龐倩想起小時候的那個大雪天,她和顧銘夕就是這樣一路玩鬧地去上學。
鍾老師說:「肖郁靜。」
龐倩像看怪物一樣地看他:「顧銘夕,你將來真的應該去做老師,你太有老師的范兒了。」
「唔……」顧銘夕掃了一眼龐倩,「龐龐,你確定你要考復旦嗎?你這個成績在我們班,應該還是倒數第一。」
「鴕鳥先生。」顧銘夕輕輕地笑了一下,「你忘了我高一軍訓時自我介紹的話么?」
秋風颳起的時候,期中考試來臨了。龐倩退步了一大截,只拿了全班第三十八名。
「嗯?」龐倩不懂,「什麼第一次說?」
金愛華心裏真替李涵委屈,越說越氣:「那女人明明曉得顧國祥有老婆有兒子,還是要扒上去。哼,顧國祥都四十五歲了,那女人還不到二十八呢,她圖他什麼呀!顧國祥個賤胚也就是看中了人家年輕的身子,想再生個兒子。呸!他要想離婚可沒那麼容易,房子、車子、票子,全都得留給阿涵,要不然,憑阿涵知道的那些,絕對能搞得顧國祥身敗名裂!」
黑暗中,顧銘夕回憶著龐倩跳舞時那張生動的臉龐,她搖曳的身姿,靈巧的雙手,還有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
顧銘夕看著她的樣子,又低頭看腳邊龐倩的幾份作業,他們不同班,作業很不一樣。火箭班的進度要比其他班快許多,老師們都說了,高二結束前就要把高三的課都上完,高三一整年就是複習迎考。而其他班顯然不能用這樣的速度。
說實話,這個時候的龐倩對高考還沒啥概念,她不像顧銘夕那樣被顧國祥科普過,她只知道本科和專科的區別。一中並不是拔尖的重高,在龐倩心裏,能考上本科都是很厲害的了。年級前一百五十名,她想都不敢想。
蛤蜊摸摸後腦勺,臉紅紅地說:「那個……我叫葛小壯,今年十九歲,身高174厘米,體重120斤,我在念自考大專,學機械,已經過了幾門課了。小螃蟹,咱們交個朋友唄。」
也許哪一天,她會變得越來越好,真正地蛻變成一隻天鵝。
「小學時,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每一年都會上台進行小提琴演奏,穿著很帥氣的小西裝,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很特別。」
「我是說這個英文。」
「不覺得啊。」顧銘夕淡淡地說,「聽謝益拉琴都這麼多年了,很早就知道他拉得好啦。」
龐水生皺眉:「嘖,銘夕哪裡需要人特別照顧了?再說了,銘夕還不夠寵倩倩啊?」
2002年是世界盃年,這一屆杯賽在日韓舉行,中國隊創紀錄地打入了決賽圈,對球迷們來說,不用日夜顛倒看球賽,又有中國隊的比賽,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饕餮盛宴。
肖郁靜扭頭看了他一眼,說:「不冷。」
想,當然想。
龐倩和顧銘夕一起下了看台,走出校門時,突然有人叫住了顧銘夕。
不知為何,龐倩總覺得謝益對肖郁靜的態度不太好,口氣有點兒端著,他說:「抱歉,沒有可樂。」
顧銘夕低頭盯著那豆腐乾大小的新聞看,圖片上是一個缺了一隻右臂的中年人,戴著一款右臂假肢,像骨骼一樣的金屬手指上拿著一個杯子,正在喝水。
龐倩撇撇嘴:「那你總沒有聽肖郁靜拉過咯。」
說完,他朝龐倩擠擠眼睛,手指甩著自行車鑰匙就愉快地跑了。
說完,她一溜煙兒地跑了,角落裡的幾個女生也跟著她跑了開去,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張望。
她的琴音完全壓制了謝益的琴音,龐倩總覺得,謝益試圖反抗,他也變得亢奮,偶爾也會顛覆之前帥氣的站姿,一邊演奏,一邊在台上走動。他本來沉靜的面容漸漸地變得扭曲,濃眉都皺了起來,也情不自禁地甩起了頭髮,琴弓拉得野性而癲狂。
聽他這樣說,顧國祥沒有再說什麼,吃完飯,他開車送顧銘夕回金材大院。顧銘夕下車后,顧國祥下來幫他背上了書包,問:「最近學習忙不忙?」
他無語:「是個男人都要長鬍子的好吧。」
有人問:「球王,你什麼時候和肖女神勾搭上的?」
然後,不顧他的反對,顧國祥已經把錢塞進了他的書包里。
龐倩就這麼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QQ號,只是,好友欄里只有顧銘夕一個人。
披上了謝益的外套,暖暖的還帶著他的體溫,龐倩心裏甜滋滋的,顧銘夕沉默地站在邊上,別開頭把視線移到了別處,突然,他眼前一亮。
顧銘夕凝視著龐倩的眼睛,突然問道:「龐龐,你也是個女孩,既然你覺得我這麼好,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呢?」
龐倩被嚇了一跳,信封已經被她拆開,見顧銘夕怒氣沖沖地瞪著她,她心裏有點怕,又有點懊惱,突然就拿著信朝著操場跑去。
顧銘夕:「……」
她進步得十分明顯,在(7)班得了第二十四名,年級排名也上升了許多。
生蚝和蛤蜊目瞪口呆,簡直要被那幅畫面閃瞎眼。
龐倩倒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對這個名次還挺滿意。顧銘夕當然不會這麼想,他對著龐倩已經十分有經驗,看過她的錯題就知道她的薄弱點在哪裡,哪個知識點根本就沒聽懂,哪個知識點是一知半解,英語有沒有背,是不是瞎猜的……他全部都知道。
龐倩睜開了眼睛,抬起頭羞澀地看著面前的男孩,說:「我說完了。」
「龐龐,你起得好晚。」那個少年穿一身羽絨衣,兩個鼓鼓的袖子垂在身邊,正倚在門框上對著龐倩微笑。
顧銘夕一個人坐在床邊發著呆,低頭看到自己身側兩條空蕩蕩的衣袖,突然想起了兩個星期前發生的一件事。
龐倩臉紅了:「廢,話。」
「咿——男人?」龐倩的語氣裡帶著揶揄,「你開始刮鬍子了嗎?」
顧銘夕和肖郁靜一起走出了教室,肖郁靜看到龐倩,對著她笑了一下,說聲「再見」就下了樓。龐倩與顧銘夕一起走,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走出教學大樓時,一個女生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在演出前一個星期,班主任鍾老師突然找到了謝益,和他商量一個事。原來,(1)班準備的一個節目也是小提琴獨奏,年級組長開會時覺得這樣子就重複了,於是找兩個班的班主任商量,讓兩個學生一塊兒練,挑個簡單的曲子,改成小提琴二重奏。
顧銘夕說:「你的外套呢?先披上啊。」
他有時候很酷,有時候又很可愛,就像《魔幻遊戲》里的鬼宿,是我們學校最特別、最帥的男孩。而且他的成績還非常好,甚至比顧銘夕都要好,但是他並不像顧銘夕那樣成天坐在教室里看書做題呀。謝益喜歡打乒乓球、踢足球、打遊戲,還會拉好聽的小提琴,這真的好奇怪,他成天都在玩,成績怎麼會那麼好呢?
龐倩和顧銘夕站在後車門邊,他側身靠著一根立柱站得很穩,眼睛一直看著窗外,隨著呼吸,他的嘴邊呵出了一團一團的白氣。她則站在他胸前,像以前那樣,一手抓著柱子,一手輕輕地摟著他的腰。
謝益眉毛一挑,反問:「你準備好了嗎?」
龐倩幫他放鬆完腿部肌肉后,又說:「你腳趾甲挺長了,我幫你剪一下。」
夜裡,顧銘夕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肖郁靜有沒有找你說謝益的事?沒有?從來沒有啊?他們都吵架了呢,肖郁靜還真沉得住氣。」
——我的家庭正在發生變故,從我失去手臂的那一天開始,我身後的這個「家」就開始緩慢地崩塌了。龐龐,你知道么?我最不願意想的事,就是你會不會覺得,我的殘疾,你有責任。小時候,我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去年春節,我生病的時候,你因為這件事而向我道過歉。雖然我說我原諒你了,可是實際上,我是真的,真的,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他說這句話時,居然意味深長地看了顧銘夕一眼,那眼神里有一閃而過的小敵意,但很快又恢復了平時的嬉皮笑臉。
她心裏突然浮起了一個朦朧的念頭,她已經高二了,離畢業只有一年。她的中學時光以這樣一場暗戀結束,是不是會留下遺憾?
她又抬起頭來,看著他,「顧銘夕,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討厭那些女孩因為你長得帥或成績好而輕易地說喜歡你。我希望的是,你喜歡的人能夠發自內心地發現你的好,從而了解你、喜歡上你。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知道你要是喜歡上一個女孩,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她。我就想,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她怎麼會不喜歡你呢?你明明那麼好,你瞧,還有高一小女生給你寫情書,那個女孩,她怎麼會不喜歡你!」
龐倩抿著嘴嗤嗤嗤地笑了,大著膽子對顧銘夕說了自己的一個計劃。
他突然打斷她,說:「好啊。」
他們一起上了公交車,結束了這個話題。
一天,放學后,龐倩去四樓找顧銘夕,站在教室外,她看到他正背靠在椅子上,雙腳收拾著書包,收完以後站了起來,彎下腰用右邊肩膀去夠書包帶。
他們去了重機廠,顧銘夕介紹龐倩和鯊魚認識,龐倩眨巴眨巴眼睛看鯊魚,小聲地喊:「鯊魚哥。」
「你穿得太慢。」龐倩看著他的鞋子,問,「顧銘夕,你穿單鞋會不會冷?」
我希望這個人會是你,但也不奢望這個人一定是你,因為人生中擁有太多的變數,一隻南美洲熱帶雨林中的蝴蝶,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后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所以,我想對你說,一切,我都不會強求。
我覺得,我喜歡謝益了。
龐倩抬頭愣愣地看著他,一會兒后就彎著眼睛笑了起來,點頭說:「好啊。」
李涵問:「如果考不到呢?」
再也沒有人在自習課上幫她講題了,龐倩真的很不習慣。
顧銘夕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邊,謝益的完美在她眼中映出的光彩,全都落在了顧銘夕的眼裡。
龐倩看到書架上擱了一個相框,是水晶的,8寸大,裏面放著的照片是半年前高一(2)班夏令營時的合影。
「怎麼退步這麼多!」顧國祥嘆了一口氣,看著兒子年輕英俊的臉龐,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髮,「明年就要高考了,你要努力。」
顧銘夕在火箭班,班裡集結了全年級最好和圖書的師資力量和最優秀的學生。他們的學習壓力大得難以想象,一天寫字下來,顧銘夕都覺得腳趾頭疼,腰都要直不起來。他不禁想,龐倩若是留在這裏,估計會越來越不開心。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他們的演奏。謝益先將琴架上了肩,右手持弓上琴,緩慢地奏響了一首樂曲的開篇。謝益練琴十幾年,算是比較學院派的拉法,他練得很嚴謹,不管是技巧、持琴握弓的手勢還是站姿,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李涵低頭想了一下,撿起顧銘夕搭落在床面上的空衣袖,手指把玩著他的袖口,說:「兒子,媽媽和你講,不要把一顆心完全地放在一個人身上,尤其是,那個人也許並不在乎你。在媽媽眼裡,你是個很棒的男孩子,但是不可否認,在別人眼裡,你是有缺陷的。你必須要學會保留一些,矜持一些,要不然,哪一天你受了傷,會痛不欲生。」
這下子,顧銘夕氣壞了,對著她吼起來:「龐倩!」
謝益問:「(1)班是誰拉琴呀?」
龐倩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他:「怎麼了?」
顧銘夕回頭一看,就看到一個金光閃閃的印度少女向著他跑來。
肖郁靜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對顧銘夕說:「我去換個衣服,你幫我看著我的琴,謝謝。」
顧銘夕回答:「她是非洲回來的女孩子,更適合原生態的東西。」
是鄰居,是兄妹,是同學,是朋友,是發小……
對於顧銘夕生活上的困難,她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話:「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和我說。你不說,我就當你沒問題。」
龐倩翻遍了自己的衣櫃,挑出了一條最漂亮的連衣裙,白底小碎花,裙擺還綴著荷葉邊。她換上裙子站在穿衣鏡前,翩翩地轉了一個圈,想象著這樣的自己落在謝益眼裡,算不算清純美麗。
「抱歉……」顧銘夕只是站在原地,沉著地開口,「我現在不會考慮這些。」
大概,全校只有他一個人會注意到那個挺鄉村的節目——八個女生跳的印度舞。
(7)班的學生來自高一時不同的班,剛開學時難免會有小團體,但經過了一個月,大家就磨合得很不錯了。尤其,班裡還有一個謝益,他簡直就是凝聚所有男女生的定海神針。
「嗯。」他有些不好意思,「颳了半年了。」
那個女孩就這麼靜悄悄地住在他的心裏,他一定很喜歡很喜歡她,會用一雙溫柔的眼睛去看她,用一副動聽的聲音去對她說話。在遠離龐倩的那個畫室,他大概會親昵地叫著那個女孩的小名,包容她所有的調皮搗蛋,忐忑又矜持地與她待在一起。
一輛自行車飛快地掠過他們身邊,車上的人很是醒目,因為他沒有穿雨衣,雨水打濕了他的頭髮,他也毫不在意,只是將車騎得飛快,一溜煙兒地就進了校門。
顧銘夕不知該怎麼接李涵的話,李涵站起來拍拍他的肩,嘆口氣后,離開了房間。
然後,顧國祥就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顧銘夕。
——我媽媽流產後的那天早上,我一個人去上學,回過頭看到你時,我也覺得像在做夢。你站在那裡對著我笑,當時,你已經很久沒對我笑了。我還記得你穿的衣服,是一條粉紫色的連衣裙,小小的一個人,背著一個很大的書包。雖然因為爸爸媽媽的事令我心情很不好,但是看到你的笑,我就好像什麼都不怕了。我知道我的龐龐又回到了我身邊。我想,我必須要再努力一些,在很多方面,我比不過別人,但我可以用功地念書,並且幫你一起念書。我爸爸說過,念書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改變人生的最公平的一條路,他自己就是很成功的一個例子。所以,我想,等我們長大,如果我想要給你一些什麼,那我現在就必須要更好地念書。
龐倩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搶,顧銘夕扭開頭時,嘴一下子沒咬緊,薄薄的信紙就飄了下來。剛好來了一陣風,卷著信紙將它吹到了看台下,落在了一片水窪地里。
那這一場喜歡,就不是空白的了。
那一天,他們鬧得有些不愉快,龐倩有點生氣,覺得自己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很早就回了家。顧銘夕心裏也很鬱悶,乾脆找了兩大套試卷,一直做到了後半夜。
顧銘夕點點頭:「嗯。」
謝益熱情地招呼著大家,見顧銘夕和肖郁靜在客廳里聊天,過來喊他們:「你們兩個高材生不要坐在這裏發獃,去花園裡吃東西呀。」
謝益對於要演奏小提琴表示萬分煩躁,對著龐倩抱怨:「從小學二年級,一直拉到了高中二年級,每一年都拉,你們難道聽不厭嗎?」
這一首小提琴二重奏深深地印在了龐倩的腦海里,一直到幾天以後,她在顧銘夕房裡做作業時,都忍不住要拿出來說一說。
「銘夕。」
羅馨抬頭看他,眼睛紅紅的:「學長,你先看過信再答覆我,好嗎?」
其次,是謝益教會了她打乒乓球,還讓她進入了乒乓球隊。初中時,謝益組織一些周末活動,比如溜冰啊,去遊藝廳打遊戲啊,爬山啊等等,都會叫龐倩一起參加。高中時,他甚至會邀請她去他家裡玩。
顧銘夕想不出龐倩哪裡值得誇,眨眨眼睛,說:「摸底考也做不得數,到時候期中考再看一下吧,龐龐,你要爭取進年級前一百五十名,這樣才有機會考一本。」
除了顧銘夕,沒有任何人捕捉到那一抹目光,將視線從顧銘夕臉上移開后,謝益又看向了他身邊的龐倩。
「吃不下了。」
顧銘夕一直低頭看著她,聲音低低地說:「你別抓我腳趾頭啊,髒的。」
蛤蜊一直對她關懷備至,狗腿地問她要不要吃這個,要不要喝那個,龐倩生平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男孩這般討好,很有些難為情,臉紅紅地不知該怎麼應付。
「小氣鬼!」
漸漸的,漸漸的……他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鄉。
顧銘夕只有年級第十二名,這樣的名次自然令李涵失望。龐水生見李涵不高興,心裏有些愧疚,對李涵說:「下個學期,小孩兒們學習更忙了,我去和我家丫頭說一聲,叫她別去打擾銘夕了。」
龐倩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邊上的謝益開了口:「我家養狗沒那麼講究,吃一小口香腸不會有事的。」
顧銘夕和龐倩臨走前,蛤蜊抄了張紙條給龐倩,紙條上是他的手機號和QQ號。他問龐倩要聯繫方式,龐倩紅了臉:「我沒手機,也沒QQ號。」
很多年後,龐倩會記起高二時的那一段歲月,彷彿時光倒轉,她與他又回到了原點。
第三次,是因為顧銘夕,謝益幫龐倩跟蹤顧銘夕到了鯊魚燒烤店,又回過頭去學校里接她。那天晚上,被顧銘夕氣得半死的龐倩,在謝益面前狠狠地哭了一場,謝益把她送回家,安慰她說,放心,原來的顧銘夕一定會回來的。
「不會,習慣了。」他站起來,龐倩又拿過旁邊的雨衣幫他穿上。見他們要走,李涵從廚房出來,叮囑著兩個孩子:「路上要小心,倩倩,在公車上照顧一下銘夕。」
「嗯?」
龐倩瞬時就變得愁眉苦臉。
龐倩說給顧銘夕聽的時候,眼睛里閃著光,語氣也是興奮異常:「顧銘夕,說不定過幾年,你就能用上這種假肢了!」
顧銘夕站住了。
那一天,龐倩來他家做作業,神秘兮兮地給他看一份E市晚報,有一個版面是國外新聞摘要。龐倩挨在顧銘夕身邊,指著報紙上一則小小的配圖新聞,對他說:「你看這個。」
「唔。」顧銘夕點點頭,「我聽到了。」
是啊,全世界都知道顧銘夕喜歡龐倩,只有龐倩自己不知道。
龐倩對QQ很感興趣,她看到顧銘夕的頭像是一隻老鼠,網名是:Mr.Ostrich,問:「這是什麼意思啊?」
鄭巧巧懶得去理她了。
她又捂住了臉:「不要了吧,好怪啊。」
下車后,他們買了一袋荔枝,一袋芒果,沿著一條僻靜的路走了十幾分鐘,終於到了謝益家所在的那個小區。
「笑笑也不行啊?」
謝益虛脫似的坐在了椅子上,搖著手說:「開玩笑,我要是再和她一起拉幾回琴,我壽命都要短十年。」
顧銘夕還沒開口,謝益已經捧著一箱子飲料走到他們身邊了。飲料冰鎮在冰塊里,都是進口的果汁、咖啡,他拿了一瓶橙汁遞給龐倩:「螃蟹,想喝什麼吃什麼就自己拿,顧銘夕,我就不招呼你啦,千萬不要客氣。」
顧銘夕一下子就笑開了,點頭說:「沒錯,就是她。」
她真的找出指甲鉗幫他剪了腳趾甲,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顧銘夕的腳擱在龐倩的大腿上,她低著頭,左手抓著腳趾,右手仔細地幫他剪著。
龐倩很無語:「你怎麼和肖郁靜一個樣,我都不能誇誇你們的東西了,隨便說個好的,都說要送給我,搞得好像我在問你們討東西一樣。」
「外套……鎖起來了,哎呀,太麻煩了。」
「謝益整天都在和我說呢,說本來覺得肖郁靜這個人成績好,很文氣,哪裡會想到她拉琴時居然那麼瘋狂,謝益說她那樣子只能去拉獨奏。」
高二開學,龐倩被分在了高二(7)班,教室在二樓的最東面,顧銘夕在高二(1)班,教室在四樓的最西面。
她好奇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刺刺的,顧銘夕歪著頭躲開,龐倩笑道:「呀,你長鬍子了。」
顧銘夕看她一眼,點頭:「好看。」
龐倩滿口答應:「我會的,阿姨。」
他的眼神是那麼溫柔,兩個人離得近,龐倩從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粘著顧銘夕。
龐倩見他那麼認真,也收起了自己嘻嘻哈哈的態度。其實,她並不反感學習,只是從小沒有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和學習態度,喜歡臨陣磨槍,投機取巧,還不愛去向老師提問題。
這是很難避免的事,從小到大,他的腿和腳不知抽筋過多少回了。龐倩站起來就把顧銘夕往床邊推:「你坐下,我幫你拍拍腿。」
龐倩看看顧銘夕,問:「你會去嗎?」
王婷婷和我說,邱麗娜喜歡謝益,趙琳喜歡謝益,夏嵐、章蔚都喜歡謝益。我經常會看到她們圍繞在謝益身邊,和他說話,每當這時,我的心就很不是滋味。我和顧銘夕是同桌,都沒有機會去和謝益說話。班裡的男生都很煩,總是說我和顧銘夕是一對,不知道謝益會不會也以為我喜歡顧銘夕。謝益,我明明喜歡的是你啊!唉……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你會喜歡我嗎?
龐倩手裡捏著那個空信封,腦袋垂了下來:「顧銘夕,對不起。」
顧銘夕也壓低聲音:「那是草狗,謝益家的狗品種好,的確不能亂吃。」
「好看嗎?」龐倩掂起自己的裙擺,給顧銘夕擺了一個印度舞里的經典姿勢,身子扭成了S型,顧銘夕怔怔地站在那裡,點頭說:「好看。」
龐倩奇怪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都聽不懂,我不喜歡吃肥肉。」
後來,她也是這麼貫徹執行的,除非顧銘夕開口向她求助,她二話不說就會幫忙,他要是埋頭自己搗鼓,肖郁靜就當沒看見。
龐倩獃獃地看著他,以前,她坐在他身邊時,隨手就會幫他一下,兩個人已經十分默契。而現在,她就看到肖郁靜站在了顧銘夕面前,幫他背上了書包,還把他被書包帶壓住的空衣袖拽了出來。
龐倩和顧銘夕一起站在看台上,愣愣地看著那片水窪,粉色的信紙一下子就被黑黑的污水浸透了,估計撈出來也不會剩下什麼。
天是陰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龐倩拿著雨傘出門上學,站在門口發了會兒呆,她去敲了502的門。
謝益又瞥了一眼肖郁靜,問:「你呢,你想喝什麼?」
換好衣服,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出門,往公交車站走時,她問顧銘夕:「喂,我今天好看么?」
過了一個星期,隔壁有人搬來了,那是一個周末,龐倩睡了個懶覺后,就聽到了隔壁搬動傢具的聲音,還有男人們嘈雜的討論聲。
「不臟啊。」龐倩低著頭看他的腳,「只是,顧銘夕,你腳上都有老繭了,以前都沒有的。」
龐倩趴在顧銘夕床上,翻著一本《卡通王》,嘴裏吃著牛肉乾,兩條腿在身後晃啊晃。她一直在說謝益的事,牛肉乾吃完了,她還舔了舔手指。
他很溫柔地說:「我不笑你,我可以指導你,告訴你,男孩子更願意聽到怎樣的話。」
龐倩立刻就笑了:「我就知道,顧銘夕你最好了!」
她的嘴唇變得鮮紅,襯著她白得耀眼的肌膚,鮮明的反差叫人根本就移不開眼睛。謝益發現自己沒法接下話去,默默地提起了自己的琴盒,和肖郁靜一起走去台邊候場,他們的節目是高二年級的第二個,就在蔣之雅的合唱之後。
龐倩知道自己是做得過了頭,她也沒搞懂自己剛才怎麼會那麼失控。她想看那封信,仗著顧銘夕寵她,她就大了膽子,以為他不會生氣。
龐倩羞澀地看著他,接過衣服說:「謝啦。」
「我說,好啊,我幫你練習。」顧銘夕的嘴角漫著微笑,語氣既認真又像是在開玩笑,真真假假的叫龐倩分辨不清。他說,「好歹,也有些女孩子對我表白過,我肯定比你有經驗。」
「我就幫你放鬆一下肌肉,你坐下。」她按著顧銘夕的肩,讓他坐在床上。
「謝……噢討厭……顧銘夕,我很喜歡你。」
他這樣講,龐倩反而退縮了:「噢!不行,你一定會笑我的。」
「那樣會好怪!」
龐倩驕傲地把分數報給他。
「我就是說說的。」龐倩莫名地有些急了,然後就開心地叫起來,「顧銘夕!我摸底考考了全班第三十二名!哈哈哈哈哈哈……三十二名呀!我們班有五十一個人呢!」
顧銘夕想,他得想辦法幫她計劃一下,現在補,還來得及。
龐倩帶完話就和*圖*書回了自己家,她心思很亂,因為之前在操場看台上發生的事。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著顧銘夕的那個問題,最後得出結論,顧銘夕一定是在開玩笑。
她偷偷扭臉看顧銘夕,那時,只比她高一點點的小男孩,現在已經長大了,足足比她高一個腦袋。
龐水生見她生氣了,趕緊安慰:「我就是打個比方。再說了,你瞧瞧我們女兒對銘夕,就她那個樣子,你覺得她有往那方面想嗎?」
「哪兒有時間呀?」龐倩不明白,「你白天那麼緊張,晚上我們又碰不到。」
2001年跨2002年的迎新年文藝匯演,(7)班準備了兩個節目,一個是謝益的小提琴獨奏,一個是八個女生跳的印度舞,龐倩和鄭巧巧一起入選,龐倩簡直激動壞了,從小到大,她還從來沒有表演過節目呢。
龐倩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怎麼補啊?」
顧銘夕不動聲色地幫她操作了一遍,等她心滿意足地離開后,他立刻登陸她的QQ,把蛤蜊拉到了黑名單。
「沒有忘,就是不認得這個單詞。」龐倩又看了一遍他的昵稱,悄悄地把單詞記了下來。然後她又開始煩惱,自己該取一個什麼網名。
龐倩就這麼閉著眼睛站在顧銘夕面前,緩慢地,投入地,說著她想對另一個男生說的話。那些青澀的、酸甜的過往,有許多,都是顧銘夕陪著她一起經歷過的。
「你周末一直都在學畫的呀,那個女生現在還在嗎?她是藝術生還是文科理科生?她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喜歡她嗎?」
她說:「顧銘夕,我打算向謝益表白了。」
很快的,輪到他們上台,龐倩拉著顧銘夕擠在台邊看,他們看謝益拉小提琴已經看了十年,實在是沒有新鮮感,這一次的看點是二重奏,還有肖郁靜。
龐倩氣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飯盒丟還給他,終於還是忍下了,說:「顧銘夕,你說兩句誇誇我會死啊!」
謝益不吭聲了。
當肖郁靜和謝益一起收了最後的一個音,台下一片安靜,幾秒鐘后,雷鳴般的掌聲響起,連著後台的一堆人都拍手不停。謝益主動牽起了肖郁靜的手,兩個人向著台下鞠躬,然後手牽手地回到了後台。
值得慶幸的是,龐倩和鄭巧巧分在了一個班,同班的還有謝益和其他幾個乒乓球隊的隊友,龐倩很自然地和鄭巧巧坐在了一起,兩個女孩分外投緣,做了同桌后,變得更加親密。
他們站在街邊,偶有行人、車輛經過,太陽很烈,顧銘夕額頭的汗順著臉頰滑了下來,他突然聽到龐倩說:「要麼,顧銘夕,你幫我練習一下?」
肖郁靜聳聳肩:「那就白開水吧。」
幸好龐倩的這些作業,顧銘夕在前些日子都做過,他發現了一個很嚴峻的問題,龐倩的數理化不是很跟得上進度,很多知識點她似懂非懂,又沒有大量的習題練習來支撐,長此以往下去,她的成績只會掉得更厲害。
他決定再生一個孩子,不管男女,生下來以後,他會給孩子的生母一筆錢,那個女人承諾永遠不會回來看孩子。顧國祥說,他會把孩子帶回家,由自己和李涵一起把他撫養長大。孩子的戶口就落在顧國祥和李涵名下,因為他們有生二胎的指標,只要有了這個孩子,顧國祥就保證再也不會犯以前犯過的錯。
龐倩追了下去,從他身後拉住了他的空衣袖:「顧銘夕!」
從教學樓正中的大門進去,左右各有一個樓梯,龐倩和顧銘夕一個向東,一個向西,連著上下樓都很難湊到一起。
龐倩也快十七歲了,早已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但是面對著顧銘夕的這個問題,她卻不知要怎麼回答。
看到謝益,龐倩突然想到了小提琴,想到了文藝匯演,想到了一件叫她興奮的事。她對顧銘夕說:「哎顧銘夕,你知道么?今年文藝匯演,我也要表演節目呢!」
顧銘夕說:「那放學后,我們一起去小集市坐一會兒吧,我請你吃東西,吃完了再回家。」
羅馨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回答,一時間愣在了那裡,手也忘了收回來。突然,另一隻手從旁邊伸出,拿下了她手裡的信。顧銘夕驚訝地扭頭看龐倩,發現她笑嘻嘻地對羅馨說:「我幫他收,放心,我一定會叫他把信看了的。」
龐倩又問:「你爸爸和你說了什麼嗎?」
蛤蜊和生蚝在網吧泡了一個下午,勾肩搭背地來上班,看到顧銘夕,都開心地蹦了過來。蛤蜊看到顧銘夕還帶來了一個小姑娘,笑嘻嘻地問龐倩:「小螃蟹,你是小顧的女朋友嗎?」
龐倩問:「你最近有沒有抽筋過啊?」
龐倩撇撇嘴,乾脆轉過身背靠著牆壁,不再看。
就在龐倩淪陷在謝益的琴聲中時,另一個琴音突然加入了進來。那個琴音和謝益的琴音完全不同,謝益是溫柔的,理智的,美妙的,涓涓細流型的,而另一個琴音是狂野的,炙熱的,摧枯拉朽的,極具爆發力的。
「難道銘夕以後就討不到老婆了?」龐水生問,「如果每個女孩的爹媽都像你這麼想,那那些殘疾了的小孩乾脆都早早出家算了。老婆,你看著,銘夕這孩子雖然沒胳膊,但是他將來會有出息的。」
龐倩覺得自己就像在看兩個瘋子,他們哪裡是在二重奏,他們分明就是在斗琴!但是,為何連她都被他們感染,身上每一個細胞都興奮了起來。龐倩覺得自己大氣都不敢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台上的兩個人吸引。
這是一條直線,還是一個圓?
顧銘夕有些不自在:「不用了吧,我現在沒事啊。」
顧銘夕回過頭來看她,眼睛黑黝黝的,問:「你就什麼?」
她知道顧銘夕喜歡她,但一直覺得是哥哥對妹妹的那種喜歡,他們一起長大,他對她完全是寵溺的、包容的、遷就的,不管龐倩對他做什麼,他都不會生氣。
肖郁靜走到顧銘夕身邊,放下塑料袋,提起了地上的琴盒,說:「顧銘夕,你在後台等我一下好么,我的節目很前面。」
他穿一身黑色西服,內襯白色襯衣,頭髮上抹了摩絲,腳上皮鞋鋥亮,整個人玉樹臨風,俊美非凡。
顧銘夕的臉早就變成熟透的番茄了,見她終於搞定,他忙不迭地把兩隻腳放下了地。
傻乎乎的龐倩,樂呵呵的龐倩,羞答答的龐倩,一無所知的龐倩。
「我以前和她提過一次,她不答應。」顧國祥似乎難以理解李涵的固執,「我和她講,孩子我是生定了,不管是和誰生,我必須要再生一個小孩。如果你媽媽能接受這個孩子,那我們一家四口就好好過,我也不會來虧待你,以後你要找工作、找對象,結婚需要房子,我都會幫你解決。但是你媽媽就是不能接受我的提議,如果是這樣,我和她就只能離婚了,離婚對我、對她、對你,都沒有好處啊!尤其是對你,銘夕,我和你媽媽說,她就算不為自己想,也應該為你想,離開了我,你將來該怎麼辦?」
李涵又問:「你們在談戀愛?」
他又在炫耀!
謝益立刻站起來:「我送你。」
還有人問:「謝益,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肖小妞了?」
轉過身,他眼裡的光彩瞬間黯淡下來,唇邊漫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最後只被發了一張好人卡、哥哥卡、朋友卡。
顧銘夕聽在耳里,回到金材大院后就讓龐倩去了他的房間,打開電腦幫她申請了一個QQ號,並且互相加為了好友。
她們排練得並不好,跳得也不整齊,顧銘夕的視線從頭到尾都跟隨在那個小個子女生身上。她赤著腳,很努力地舒展著身體,臉上一直帶著刻意的笑。
龐倩立刻變成了苦瓜臉。
顧銘夕站在路邊,看著父親的車匯入了街上的車流,很快就消失不見。
可他還是生氣了,龐倩訕訕地說:「對不起,我錯了,我下次不會了。」
龐倩說:「我知道了,爸爸,我以後不去他家做作業了。」
「我準備好了。」肖郁靜從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管口紅,也不照鏡子,原地站著就抹上了自己的唇,上下唇抿了一下后說,「可以上台了。」
「和你同校半年,我無數次地在角落裡悄悄地看你,現在,我再也不能忍受內心的煎熬,我必須要告訴你,顧銘夕學長,我……喂!」
肖郁靜是顧銘夕的新同桌,他們班的班主任依舊是戴老師,龐倩覺得,戴老師是怕顧銘夕再次「學壞」,所以乾脆找了個年級第一來監督他。
2002年的春節,李涵帶著顧銘夕回了她的北方老家Z城過年,顧國祥自然是留在E市。正月里,他一個人提著年貨來龐水生家做客,金愛華不想讓龐倩聽到顧國祥和龐水生的談話,拖著龐倩出門去逛超市了。
顧銘夕皺起眉:「你到底想問什麼?」
她把棍子上的羊肉撥拉到碗里,用筷子夾起來喂到顧銘夕嘴邊,左手還攏著接在他下巴下,說:「張嘴。」
他太高了,以前,她還能撐著傘和他一起走,現在,她實在是沒法兒幫他打傘。
龐倩嘿嘿地笑:「那是,我家顧銘夕一直都是個大帥哥。」
顧銘夕貼在龐倩身邊,卻搶不到她手裡的信,她故意把信紙舉得高高的,對著天空大聲地讀著,還在顧銘夕身邊左躲右閃,他就算追到她面前,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銘夕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一些,說:「對不起,我沒有手,收不了你的信。」
她有時候會想,自己對於謝益來說,是不是有些特別?
令龐倩和顧銘夕驚訝的是,肖郁靜居然也在。
李涵和龐水生一起去開家長會,回來時,李涵面色陰沉,龐水生紅光滿面。
他坐在換鞋凳上穿鞋,龐倩沒等他自己穿,已經蹲下來幫他把鞋子套上了腳。顧銘夕有些不樂意:「我自己能穿。」
顧銘夕歪著腦袋夾著飯盒,嘴裏咬著飯卡,肖郁靜走在他身邊,看到龐倩后,對著她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就先走了。
顧銘夕一本正經地說:「這些燒烤棍子太油了,我不想弄髒腳。」
顧銘夕躲著她,連連討饒:「抱歉抱歉,請你暫時換掉名字好嗎?這樣子我會笑場。」
龐倩撓撓腦袋:「可是我喜歡他好多年了,我想讓他知道,我不是一時腦袋發熱。」
這一個學期,龐倩發現謝益有了一些改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顧銘夕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味道,也不算是香氣,當然更不是臭味。就是那麼一種若有似無的氣息,令她閉上眼睛,也能知道身邊的這個人就是顧銘夕。
俗話說女大十八變,打小就不起眼的龐倩現在已經十六歲了,性格十分開朗陽光,大概相由心生,誰都能感受到龐倩的活力。她是個和「文靜」不沾邊的女孩,愛笑,愛鬧,愛吃,愛睡,每天都沒心沒肺地過著小日子,開開心心,簡簡單單,見到自己喜歡的男孩時,也會悄悄地紅了臉龐。
龐倩顛顛地跑去撿球,回來后挽著鄭巧巧的胳膊小聲說:「謝益今天好帥。」
「那你可以不說名字。」
顧銘夕看看她,沒有隱瞞:「嗯,一天下來,寫字的時間太多了,腰有點酸,腳也痛,大腿上的肌肉都有些麻。」
空曠的看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微風拂過他們的臉頰,龐倩看到顧銘夕的頭髮小小地飄動了一下,她再次道歉,聲音怯怯的:「顧銘夕,我真的知道錯了。」
很晚的時候,顧銘夕回來了,沒有回自己家,卻敲響了龐倩家的門。他來到她的房間,坐在了她的床沿上。
聽到這個問話,龐倩的耳朵豎了起來,謝益只是哼哼地怪笑,說:「我會看上她?開什麼玩笑。」
就是這樣的一個龐倩,現在俏生生地站在顧銘夕面前,只穿著一件金色的薄紗舞蹈裙,裙子上下分節,衣擺和裙擺都綴著許多叮叮噹噹的小亮片,胸、腰、臀線條畢露,纖細的腰肢若隱若現,肚臍旁似乎還貼了個亮閃閃的小裝飾。
聽著聽著,顧銘夕的眉頭皺了起來。
肖郁靜從更衣室走了出來,龐倩和謝益都隨著顧銘夕的視線轉頭看去。肖郁靜摘掉了眼鏡,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裙,裙子到腳踝,裙擺又大又飄逸。她的腳上是一雙銀色的小高跟鞋,身上沒有佩戴飾品,一頭短髮也沒有做任何裝飾,但是在龐倩的眼裡,這樣子的肖郁靜高貴又優雅,她甚至都沒有化妝,氣場就完爆了後台所有濃妝艷抹的小女生。
他永遠都不可能變成謝益,會拉小提琴,會打乒乓球。他連一點手臂殘肢都沒有,再是精妙的上臂假肢,對他來說都只是一種負擔,而不是幫助。
顧銘夕嘴唇抿得很緊,盯著她,臉色是蒼白的:「龐倩,你太過分了。」
顧銘夕:「……」
李涵覺得難以理解:「倩倩現在的學習並不差,銘夕,你不需要為她的成績負責吧。如果你能保證自己依舊在年級前五,媽媽也不會反對你幫倩倩補習,但是現在,你每天都是深更半夜睡覺,成績還掉出了年級前十!」
「你要不要把我的羽絨服脫……」顧銘夕話沒說完,就看到謝益已經換好衣服、化完妝走了回來。
「我說你碗里滿滿的肉不吃,非要盯著鍋里的肥肉。」
顧銘夕、龐倩:「……」
這樣高深莫測的話,十六歲的龐倩是不會懂的。
金愛華問:「那如果是銘夕呢?你就不在乎他沒有胳膊嗎?」
龐倩蹲在他面前,雙手就拍起了顧銘夕的腿,先拍右腿,從大腿拍到小腿,再往上拍。她用的力度不小,不然就沒有效果。拍完右腿,她又拍左腿,兩條腿都拍完,龐倩抓住了顧銘夕的右腳,幫他把腳背往上按,甚至還抓著他的腳趾,幫他活動放鬆。
顧銘夕眼睛里有小小的光亮在亮起,龐倩垂著腦袋,緩緩地說:「有時候覺得,你不介紹那個和你一起學畫的女孩給我認識,其實也挺好的。說不定,你介紹我們認識,我會很不喜歡她。到時候,說不定我會和她吵架,讓hetubook•com•com你為難。」
顧銘夕和龐倩回頭看去,顧國祥正站在他的車邊望著他們。
那是個超級豪華的別墅區,龐倩和顧銘夕提著水果找到謝益家時,謝益替他們開了門,他家的客廳很熱鬧,已經有許多同學到場了。
「沒幹嗎呀。」龐倩向著他揚揚手裡的信,「人家女生寫給你的,我幫你拿一下。」
龐倩也有這張照片,但是她並沒有將它擺出來,她拿起相框看了一下,說:「你這相框哪裡來的呀?好漂亮啊,亮閃閃的,還挺重。」
是可以毫無芥蒂地分享秘密的那個人,他喜歡一個女孩,她喜歡一個男孩,他們交換過心裏的小秘密,彼此保密。
可是,那個女孩不喜歡他,她喜歡另一個男孩。龐倩心裏為顧銘夕不平,偷偷地抬起眼睛打量他,他好帥啊,是和謝益截然不同的那一種帥。
龐倩噘著嘴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又閉上了眼睛,她醞釀了好久,緩緩地開了口,「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顧銘夕,我喜歡你。」
龐倩一下子有些懵,結結巴巴地問:「幾、幾點鐘?都、都有誰啊?」
顧國祥依舊住在金材新苑的那套大房子里,其實,龐倩已經從父母那裡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那就是,顧國祥和李涵分居了。
又來了,每一次她頗感興趣地問到「那個女孩」的事,顧銘夕都覺得頭疼,問,「幹嗎?」
她和顧銘夕一起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顧銘夕要她把所有的卷子都拿出來給他看。他側過身子,把兩隻腳都放在了椅面上,腳趾夾著龐倩的試卷一張一張地看過。
顧銘夕不太明白謝益的話,忍不住說:「肖郁靜人挺好的啊,平時話都不多的。」
她是個女孩,是個心思不夠敏感、不夠細膩的女孩,很多時候都是粗線條,一根筋。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是個傻瓜。
顧銘夕笑道:「可以啊。」
「呃……」龐倩撓撓頭髮,「你可以做家教嘛!一對一輔導那種,我媽以前想給我請個家教,一堂課兩小時,能賺五十塊錢呢……」
顧銘夕全程目睹事情經過,龐倩悶悶不樂地坐回他身邊,小小聲地說:「小狗不是都愛吃肉的么,曾爺爺養的旺旺,我喂它吃火腿腸時,它可開心了。」
一中也有班級調整制度。上學期期末考後,兩個文理快班各有幾名同學因為跟不上高強度的學習節奏,在期末考後被調整到了普通班。相應的,也有幾名普通班的尖子生因為成績優異,被調到了快班。
李涵同樣也找顧銘夕談了話,但是對於龐倩不再來他家的問題,顧銘夕堅決不答應。
聽她這樣說,顧銘夕怔了片刻,說:「也許你是對的,不管怎樣,都該爭取一下。」
街上車水馬龍,汽車的鳴笛聲時不時地傳進他們的耳朵里,行人走過他們身邊時,會往顧銘夕身上瞟一眼。這個少年穿著短袖T恤,有著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膀,還有一雙大長腿,但是他沒有手臂。他就像一棵挺拔的樹,站在那個年輕女孩的面前,看著她閉合著的纖長睫毛,聽著她心裏的故事。
龐倩搖頭:「不練。」
她裹上厚外套開了門,偷偷地打量對面,502的門開著,幾個工人模樣的男人正在搬傢具進屋,突然,有個人從門裡走了出來,龐倩看到他,差點嚇傻了。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呢?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知道,就算我們天天都坐在一起,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我都不會覺得膩。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想要時時刻刻看到你,有你在身邊,我心裏就很安心。當你質問我,是不是你做什麼都得遷就我時,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厭了,膩了。
這樣一來,連著粗枝大葉的龐水生都看出來了,顧銘夕對龐倩心思不一般。金愛華私底下有些擔心,和龐水生說到這個事,龐水生抽了一支煙,說:「倩倩以後找對象,我就三個條件。第一,對方要喜歡她,對她好;第二,倩倩也要喜歡對方;第三,男方要有上進心。這是最基本的三個條件,有一個滿足不了,我就不會答應。這三個都滿足了,其他一切好說。」
顧銘夕低著頭,不吭聲。
顧銘夕看了她一會兒,龐倩的神情很嚴肅,很緊張,顧銘夕最終垂下了眼眸,笑了一下,說:「對,是不一樣的。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誰叫你剛才搶我的信。」
而顧銘夕是一個從來都不會不耐煩的老師,他非常認真仔細地幫著龐倩講題,一遍又一遍。龐倩沒聽懂,會對著他撒嬌:「哎呀我真的沒聽懂,你再給我講一遍嘛。」
鄭巧巧往龐倩腦門上丟了個乒乓球:「別看啦!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是你自己先提議的。」顧銘夕低聲說,「你要是覺得奇怪,可以閉上眼睛。」
旋轉的時候,她屁股後面的假辮子高高地甩了起來,顧銘夕知道龐倩很快樂,這是她從來沒有嘗試過的事情。她是個喜歡嘗試新事物的人,喜歡吃新的零食,喜歡聽新的歌曲,以前,他帶著她第一次去坐火車、坐地鐵,她都特別特別高興。
看到郝海東,龐倩興奮地對謝益說:「我認得他,郝海東,中國最好的前鋒!」
——我親愛的龐龐,我一直陪伴著、也一直陪伴著我的女孩,我也很喜歡你。
元旦前,迎新年文藝匯演在區大禮堂舉行。顧銘夕和肖郁靜坐在一起,肖郁靜提著她的小提琴盒,還有一袋子演出服,她四下看看,對顧銘夕說:「一會兒,你陪我去後台好嗎?幫我看一下東西。」
肖郁靜和謝益一左一右地站在台上,他們自備的正規禮服在台下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畢竟,這兩個人在學校里都是大名鼎鼎,一個是年級第一,一個是校草,誰都搶不了誰的風光,兩個人都是光芒萬丈。
想到了鯊魚說的話,龐倩一拍腦袋:「不如我就叫螃蟹小姐吧!」
龐倩不解:「你說什麼?」
而龐倩在(7)班,卻過上了近乎神仙般的日子。
他會回歸家庭,一心一意地對待妻子和孩子,再也不會有二心。
「誰讓你幫我拿了!」顧銘夕雖然有些不高興,但還是不會對龐倩說重話,他繼續轉身往外走,「走了,回家。」
「龐龐……」他慢慢地開口,「別問我了,好么,我只是不想回家,讓我在你這兒待一會兒吧。」
那就打消這個念頭吧,他想。
到了公交車站,龐倩幫顧銘夕脫下雨衣,折好后塞進了塑料袋裡。顧銘夕搬回來以後,龐倩理所當然地放棄了騎自行車,每天與他一起坐公交車上學。她覺得自己就是顧銘夕的一雙手,幫他穿脫雨衣、刷公交IC卡、在車上護著他,做這所有的一切,於她來說都是自然而熟悉的。
雖然高一時她在班裡吊車尾,但是她一直被顧銘夕監督著,成績很穩定,可是現在升高二才半個學期,完全沒有人管她了,龐倩就變得老方一帖,顧銘夕看過她的卷子,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初中時,我和你同班,你不知道當時的我有多高興。你考了年級第一,那麼厲害,我好像比你都驕傲。後來我坐到了你前面,你還手把手地教我打乒乓球,對我來說,就像做夢一樣。」
顧銘夕說:「還行。」
六月,球賽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龐倩在球館里練球時,一直心不在焉,她的視線總是往不遠處的謝益身上瞟去。謝益穿著一身中國國家隊的白色球衣,真是白衣似雪,襯得他眉目如畫,俊雅無雙。
吃午飯的時候,龐倩拿著飯盒站在教學樓門口,無數的學生從她身邊經過,她的視線越過人群看到了向她走來的那個人,立刻就揮起了手:「顧銘夕!」
龐倩受寵若驚,剛想點頭答應,顧銘夕開了口:「太晚了吧,看完都快十一點了,女孩子這麼晚回家不安全。」
龐倩噘起嘴,聲音低低的:「我就有點兒不高興。」
龐水生把這件事說給龐倩聽,龐倩終於意識到,自己肯定拖累了顧銘夕。每天晚上最黃金的兩、三個小時,他基本都是在給她講題,很少見他忙些自己的事。
肖郁靜似乎一點也沒生氣,她自顧自地玩著,站在烤架前給自己烤了幾片培根,在自助餐桌旁取了兩片吐司,煎了個半熟的雞蛋,抹了點沙拉醬,給自己做了個大大的三明治。
龐倩略有些尷尬,忍不住說:「我叔叔家養的狗也吃狗糧的,他們平時也會喂狗吃點肉骨頭,小狗都喜歡吃肉的呀。」
「真的嗎?」龐倩猶豫地看著他:「現在?在這裏?」
門打開了,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顧銘夕正在準備出門,看到龐倩,對著她挑挑眉毛,說:「龐龐,早。」
龐倩高興極了,一會兒后又像個猴子似的蹦了起來,抱著自己的手臂說:「我也覺得很好看,就是太冷了。」
他轉身就往看台下走,龐倩看著他的背影,此時是四月初,冬天已經過去,他穿一件薄款的運動外套,階梯很高,每跨一步,他的空袖子就在身邊重重地晃蕩一下。
顧銘夕眼神沉沉地看著龐倩,問:「你這是幹嗎?」
他讓龐倩喂他吃飯。
顧銘夕說:「那我陪你去好了,我不放心你晚上一個人回來。」
龐倩心裏有點難過,長長的一天,她只有午飯時會和顧銘夕在一起,她總是嘰嘰喳喳地和他說著話,他則是微笑著聽。午飯以後,他們又要回到各自的教室,連著放學后都不再見面。
「看什麼啊?」顧銘夕嘴角一撇,問道。
龐倩並沒有意識到,顧銘夕是不是有自己的作業要做,他的作業比她只多不少。但是當時的龐倩真的沒有想到,大概是因為顧銘夕看起來太從容不迫了。
顧銘夕一直看著她低垂的臉,還有那兩副長長的睫毛。除了李涵,只有龐倩替他剪過腳趾甲,這在別人看來應該是挺奇怪的一件事,但是龐倩從來都做得很自然。
「謝益天天都好帥。」鄭巧巧拍子指指場外,「喏,你家顧銘夕也好帥。」
謝益臂上挽著自己換下來的羽絨外套,看到龐倩在那裡凍得跳腳,立刻就把外套丟給了她:「穿這麼少,小心感冒,趕緊披上。」
他說:「如果考不到,我就再也不給龐倩補習了。」
顧銘夕點點頭,顧國祥低頭間又看到顧銘夕身側那兩條空垂的衣袖,彷彿被刺痛了眼,狠狠地別過了頭去。
她離開后,謝益走到顧銘夕身邊,看著肖郁靜擱在地上的琴盒,說:「神啊,我終於要熬出頭了,再也不用和這個女瘋子有瓜葛了。」
後來,顧銘夕真的回來了,因為這件事,龐倩感覺自己和謝益的關係又進了一層,兩個人同班以後,聊的話題越來越多,謝益和肖郁靜練琴時吵架的事,他都會說給她聽。
「就是和他說,我喜歡他咯。」龐倩笑吟吟的,「反正,都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和他說過這樣的話了,多我一個,也沒什麼。」
龐倩和顧銘夕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穿著優雅長裙的肖郁靜,拉起琴來簡直投入得叫人心驚,她歇斯底里地甩著頭髮,琴到濃時,甚至不管不顧地在台上走來走去,她飄逸的裙擺在腳下飛揚,表情沉醉,眼神虔誠。
「不用,現在還早,我自己出去坐車就行。」肖郁靜的眼神和語氣都不容拒絕,謝益愣愣地看著她,她很快地收拾了自己的包,對大家說聲再見就走了。
聽到謝益幫自己,龐倩心裏好感動,肖郁靜卻是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看了謝益一眼,淡淡地說:「隨便你,反正不是我的狗,當我多管閑事好了。」
她在班裡沒有要好的同性朋友,明明蔣之雅和其他幾個同學也要表演合唱,肖郁靜也沒想要找她們幫忙。
龐倩想想也有道理,就不再說什麼,默默地喂顧銘夕吃起了東西。
肖郁靜坐在他身邊,她話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做題,偶爾空下來,會雙臂交疊趴在桌上,發會兒呆或是小睡一會兒。
顧銘夕,龐倩,謝益,肖郁靜
從晚上七點到九點,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龐倩覺得效率要勝過在學校里的一整天。當顧銘夕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時,龐倩居然有一種「啊,這就結束了?」的感覺。
「有些啰嗦。」顧銘夕回答,「其實,你只要告訴他,你喜歡他,就可以了。」
「要麼,你先試著叫我的名字?」顧銘夕試探著說,「到時候,把名字換一下就行了。」
顧國祥點起了一支煙,又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擱在桌上,看著桌對面的顧銘夕,真的已經是個英俊的大小夥子了。顧國祥捏一捏鼻樑,說:「爸爸當然想回家,爸爸也捨不得你和你媽媽。只是現在……爸爸希望你能幫一個忙,回去勸一下你的媽媽,只要她能答應這件事,爸爸以後就會一直陪在你們身邊,從前的事,我們一筆勾銷,再也不提。」
顧銘夕疑惑地問:「什麼事?」
顧銘夕和龐倩一起大聲回答:「不是!」
她討價還價:「五分鐘太少了,十分鐘吧。」
男生們都殷勤地為女生們烤著食物,謝益的手藝不錯,幫龐倩和顧銘夕烤了一大堆雞翅膀、香腸、肉串、甜蝦……龐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一天的謝益對她格外得噓寒問暖,照顧有加。她受寵若驚,一顆心怦怦亂跳。
龐倩從口袋裡掏出蛤蜊給她的紙條,對顧銘夕說:「你幫我把蛤蜊也加為好友好不好?」
「顧銘夕,你怎麼了?」龐倩發現他不對勁,坐到他身邊擔心地問。
龐倩說:「要不,我幫你看?」
她長大了,有了越來越多的朋友,也有了越來越多的興趣愛好,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地與他在一起了。
謝益家有一個小花園,他真的搞了一個草坪上的露天燒烤派對,架了兩個烤架,準備了一大堆吃的東西。臨近期末,大家本來都忙著學習,很少有這樣的機會放鬆,趁著這次看球,幾個男生女https://m.hetubook.com.com生都玩得很開心,在烤架邊吃吃喝喝,打打鬧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其實知道龐倩是好意,但是看著她那期盼的眼神,他的心不可避免地就往下沉,一直沉到了冰窟里。
顧銘夕沒有對龐倩說顧國祥找他聊了些什麼,他說不出口,因為那實在是太屈辱了。他放任自己躲在龐倩的小房間里,享受著她沉默的關心和擁抱,儘管知道這個擁抱與情慾無關,顧銘夕也甘之如飴。
大傢伙兒練完球,謝益走到場邊收拾東西,看到龐倩在幫顧銘夕背書包,突然說:「螃蟹,周六晚上中國打巴西,你到我家來看球啊。」
「可樂。」肖郁靜的語氣很平靜。龐倩吸著橙汁悄悄地看她,肖郁靜穿一身白色T恤、牛仔熱褲,頭髮修得短短碎碎的,戴一副大眼鏡,整個人瘦瘦小小,五官清秀,眼神靈動。
龐倩蹦跳著在看台上躲閃,顧銘夕覺得這實在很危險,他不敢再逼她,又實在受不了她把這樣的信讀出來。
她陪著顧銘夕去食堂打飯、吃飯,吃完后又拿著兩個人的飯盒去水槽邊清洗。洗完以後,她和顧銘夕一起往教學樓走,進了大門,她看看左邊的樓梯,說:「我幫你拿到四樓吧。」
龐倩掩著嘴笑了一陣子,顧銘夕臉越來越紅,口氣硬硬的:「你笑什麼啊?」
那是一則來自美國的新聞,說是美國正在研發一種適合上肢殘缺者使用的假肢,現在正在試驗階段。如果能開發成功,這款假肢可以最大程度地代償人手的各種功能,原理是利用人體自身的腦電信號、神經電信號和肌電信號進行假肢控制。
龐倩釋然地笑起來,拍拍胸口說:「呼……嚇死我了,你不生氣了吧?剛才的事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最後,就是只屬於龐倩和謝益的那一點點小秘密了。
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小孩,什麼都不懂,儘管那一場意外讓我的整個人生都變了樣,但是我並不覺得我的未來有多灰暗。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太過偉大的理想,我只希望,我能憑自己的努力,自力更生,擁有一份小小的事業,然後,與我愛的人一起組建一個小家庭,生一個小孩子,平淡溫馨地度過一生。
顧銘夕瞪她:「惡補。」
顧銘夕疑惑地看著他,謝益已經背起了包,說:「那就這麼說定了,螃蟹認得路,到時候早點來,我在院子里搞個燒烤派對,吃飽了晚上一起看球。」
他笑了:「你也好久沒和我一起做作業了,到時候你會更不習慣的。」
他陪著肖郁靜去了後台,謝益已經在那裡了,手裡拎著一套黑色的西服,看到肖郁靜時,那眼神簡直能用苦大仇深來形容。
紅暈爬上了他的臉頰,他不吭聲了。
她也曾經懷疑過顧銘夕對她的感情,有無數的人問過她,顧銘夕是不是喜歡她。初中時,大家都朝著他們起鬨,到了高一,連不認識顧銘夕的鄭巧巧都問過龐倩,她與顧銘夕是什麼關係。
只是,到那時,她還會看到他嗎?
顧銘夕本來正低著頭、腳趾夾著筷子專心吃飯,聽到顧國祥的問題后,他抬頭看他,問:「爸爸,你願意回家嗎?」
說完,她轉身回了客廳,看起了電視。
「學長,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去年五月初的區優秀團員頒獎現場,我得知你在一中念書,義無反顧地就將中考志願填了一中。我想要與你……哎呀你別撞我呀!」
——只要是你的夢想,我都願意傾盡所有力氣幫你達成。你想去上海,我陪你去;你決心考重高,我幫你輔導;你想和謝益去打球,我放你去,絕對不會絆著你;你成績下滑,我搬回你身邊,發誓一定要讓你把成績升上來。你說你喜歡上海,想要考復旦,那個真的有點難。但是我想,經過我們共同的努力,我們一起考去上海,考一所一本大學,應該還是可以實現的。
吵吵鬧鬧間,車子到了站,龐倩和顧銘夕一起下車,他們還得走一段路,她又幫他把雨衣穿上。
顧銘夕看著她微紅的臉龐,鼻樑上的小汗珠在太陽下閃著光,他聽到龐倩小聲地開了口:「謝益,我想告訴你一件……」
他不容許龐倩有任何的敷衍,絕對不能不懂裝懂。顧銘夕說:「我不是老師,你不用在我面前不好意思。你要是不懂,就直說不懂,我會給你講。講過了你要是還不懂,我就繼續給你講,總之一定要讓你真的弄懂為止。進度慢一點沒有關係,前面的基礎打得紮實,你後面會更容易聽懂。」
謝益看到肖郁靜裸|露在冷空氣里的肩膀和手臂,不禁問:「你冷么?」
有人從龐倩背後擠過,使她不得不貼到了顧銘夕的身上,她的上身幾乎與他的前胸緊貼在一起,仰起頭,她便看到了他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
謝益被叫去化妝,顧銘夕守著肖郁靜的琴站在角落裡。正在這時,一個歡快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呀,顧銘夕!」
「換掉名字?」龐倩說,「可是,我本來就是要對謝益說的呀。」
顧銘夕的心事被突然說破,想否認都否認不了,臉頰上的紅暈已經泄露了一切。
晚上的中巴之戰,中國隊毫無懸念地被巴西隊蹂躪,凈吞四個蛋。十幾個年輕人圍坐在謝益家的客廳里,吃著爆米花,喝著冰飲料,大呼小叫個不停。
「還記得那年暑假的漫展嗎,為了能去上海見你,我和爸爸打了一個賭,說我期末要考進全班前十,後來,我真的做到了。在上海見到你,和你一起玩,我真的很開心,你和我的合影,還有那些漫畫家的簽名畫,我都很好地保存著。」
龐倩搖搖頭:「沒什麼,就是好久沒和你一起上學了,好不習慣啊。」
她與顧銘夕是什麼關係?
「對,我把你當成謝益,把我想對他說的話,先對你說一遍。」龐倩羞澀地說,「其實我在家裡已經對著鏡子練習過好幾次了,但是如果面對真人,肯定還是會緊張的……」
是謝益。
他奇怪地看著她:「練習?」
其實,早就應該猜到的。
他們沒有離婚,兩個人對於離婚都有些排斥。也許在潛意識裡,那份感情還是在的,可是,他們實在無法再一起生活。顧國祥回到家,李涵要麼不和他說話,一說起來就是夾槍帶棒冷嘲熱諷,有時候他忍不下去,也會針鋒相對地刺她幾句,於是,一場家庭大戰再一次打響。
他還是沒有回頭,龐倩知道自己真的惹他生氣了,心裏莫名地有些慌。她咬咬牙,乾脆就說了實話:「顧銘夕,我知道你心裏有喜歡的人,我心裏也有喜歡的人。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有其他女生喜歡你,我、我、我就……」
「噗。」顧銘夕突然笑出了聲,龐倩睜開眼睛懊惱地瞪他,還伸手往他腰上擰去:「你說了你不會笑我的!你又笑!」
顧銘夕腳趾放下筆,站起來在房裡走了兩個來回,他扭著自己的腰,又壓了壓腿,抬起右腳晃了幾下,軟軟的毛衣袖子就在身邊晃來晃去。
「這樣說可以嗎?」
不怪龐倩要多想,謝益要是對所有女生都這樣好也就算了,關鍵是,龐倩一直和顧銘夕、肖郁靜在一起,而謝益,對肖郁靜始終是不冷不熱的,有時候對她說話,語氣里還帶點兒刺。
「別扯開話題。」顧銘夕右腳夾著一支筆去敲了下龐倩的腿,「過來,我繼續給你講。」
她負著手跳躍著回到顧銘夕身邊,仰著臉說:「謝益期中考是全班第一,成績考得特別棒,我覺得下個學期他很可能會調整到你們班去。到時候,我就和他不是一個班啦,而且高三生都不需要去球隊練球了,我和他就沒什麼機會碰面了,就算他拒絕了我,也不會多尷尬。我只是想,喜歡了他這麼多年,總得給自己一份交代吧。」
龐倩的長頭髮在腦後綁成了麻花辮,還用黑色的粗毛線接上了一段假辮子,一直垂到了屁股上。她的腦後披著一塊薄紗,臉上化著濃妝,厚重的眼影下,她的眼睛里透著濃濃的欣喜雀躍。
顧銘夕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問道:「龐龐,要是謝益拒絕了你,你真的不會傷心嗎?」
一邊說,她已經一邊拆起了信。
「哈,大福好棒。」肖郁靜盤腿坐在地上,大口地咬著三明治,布魯諾和大福一直粘在她身邊,繞著她轉圈圈。她揉著它們毛茸茸的腦袋,說,「乖,這是我吃的,不是你們吃的呦。」
「能夠和你念同一所高中,還進了同一個班,我覺得這是我和你的緣分。謝……顧銘夕,也許下個學期,我們又不能同班了,你現在那麼用功,我也一直在努力,我不知道你將來想考哪裡的大學,也許我們以後會失去聯繫,但是現在,我還是想把我的心裡話告訴你。」
從小到大,喜歡謝益的女孩如過江之鯽,龐倩只是裡頭很不起眼的一個。
首先,她與他一個小學、一個初中、一個高中,就與他做同學這一點來看,在他身邊所有的女生里,龐倩是時間最長的一個。
他站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顧銘夕真的氣得不輕,他實在討厭龐倩因為他沒有手臂而欺負他,儘管知道她只是開玩笑,沒惡意,但是不經過他同意就拆開信的行為,簡直叫顧銘夕失望又寒心。
他的父親居然理直氣壯地認為,李涵會願意撫養他與外面的女人生的小孩,只因為他願意回家。在顧國祥的思維里,他和李涵之間還有感情,在有了一個延續他血脈的健康小孩后,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既往不咎。也許這真的是男權思想在作祟,顧銘夕看著自己父親毫無愧疚的面容,他侃侃而談,口若懸河,似乎還覺得這個辦法完美又合理。
龐倩在他床上翻了個身,還伸了個懶腰,噘著嘴說:「讓我再休息一會兒嘛,在學校里練舞都累死了。」
蛤蜊說:「我周末去網吧幫你申請一個QQ吧!以後我們可以在網上聊天!」
中場休息時,肖郁靜對謝益說:「我先回家了,一會兒沒公交車了。」
剪完腳趾甲,龐倩又從自己包里掏出一支護手霜,擠了一點幫顧銘夕的雙腳抹勻、搓熱,她笑嘻嘻地說:「你今年沒有長凍瘡耶。」完了以後,她居然還低頭嗅了一下,「唔……好香。」
龐倩一下子覺得自己土得掉渣,臉上的妝就像猴屁股一樣,她不由自主地去看謝益和顧銘夕,兩個男生都是定定地看著肖郁靜,其實不止是他們,後台的人都在看肖郁靜。
顧國祥用的開場白是:「銘夕,你想讓爸爸回家嗎?」
龐倩正在收拾自己的書包,看到他的樣子,問:「你是不是很累啊?」
「那……你喂我吃吧。」
謝益一直站在花園裡看著她的身影,濃眉深深地斂起,一會兒后才低頭呼喚布魯諾和大福,把它們趕到了邊上。
「不看。」
十二月初,住在龐倩隔壁502的一對小年輕搬走了,他們都是金屬材料公司新招的員工,在502住了將近一年,每天清早和金愛華一起趕廠車上班。據說,因為他們表現不錯,公司要把他們安排住到廠邊上的金材新苑去。
顧銘夕:「……」
情侶之間的喜歡才不是這樣的呢,龐倩想起自己對謝益的心情,扒在書架柜子前找出了自己初一時的一本日記本,翻了幾頁,就找到了當時寫的一篇日記。
那時的筆跡工整而幼稚,語句更是傻得令龐倩恨不得掐死自己:
說罷,他真的張開了嘴,龐倩本有些鬱悶的心情一下子就舒展了,忍著笑把香腸塞進他嘴裏,笑道:「顧大福,好吃嗎?」
他對龐倩真是太了解了。她是那種典型的、在高壓和監督下才能學習的學生。
龐倩接下了顧銘夕脖子上的飯盒,又拿下了飯卡,有點裝腔作勢地說:「其實你也可以和肖郁靜一起吃飯的嘛。」
顧銘夕有點感動,可接下來顧國祥對他說的事,匪夷所思,直接令他寒了心。
顧銘夕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然後,他就做了一件很牛逼的事。
只是對顧銘夕來說,眼睜睜看著父母決裂,他的心裏還是十分難過。
她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和謝益養的兩條金毛玩了起來。
李涵盯著顧銘夕看了很久,試探著問:「兒子,你是不是喜歡倩倩?」
顧銘夕用身體的力量將龐倩逼在看台角落裡,他快速地往上跨了一階,張嘴就從她手裡咬下了那張信紙。
「上學期期末考年級第幾?」
顧銘夕跟著李涵搬回了金材大院502,對外,他們用的理由是,顧銘夕住在城西,上下學實在不方便,到了高三還要晚自修,還是住在市區便利一些。
「放心,我不會騙你的。」顧銘夕誠懇地說,「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別人也是可以感受到的。」
見兩條狗很饞的樣子,龐倩拿了一串烤香腸跑到肖郁靜身邊,興沖沖地想去喂兩條金毛吃,肖郁靜立刻就阻止了她:「螃蟹!別喂!這狗吃狗糧的,別給它們吃這些!」
顧銘夕低下頭:「十二。」
顧銘夕看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對龐倩說:「你到現在還在介意我沒有手么?」
雨天的公交車很擠,車上濕答答的很是潮濕。車廂外面冷,裏面熱,窗玻璃上就漫起了一層霧氣。
「謝益快被肖郁靜氣死了,他說他們兩個真的練不來二重奏。」
顧銘夕反問:「你想去嗎?」
龐倩咯咯咯地笑,搖頭說:「聽不厭聽不厭,你拉得好聽嘛。」
你長大了,我不會再執著於一定要留在你的身邊。當然,我現在依舊陪伴著你,也願意一直陪伴下去。我只是想,當有一天,我發現你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你已經擁有自己的人生時,我想,我會心甘情願地離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拿上去。」顧銘夕對她笑笑,抬抬右邊肩膀,示意龐倩把飯盒放到那裡。
李涵看看他,沒有吭聲,算是默認。
龐倩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說:「肯定會傷心的呀。但是如果和_圖_書不去試一下,我怕我會後悔。」她踢一腳地上的小石頭,「我也不敢奢求謝益會喜歡我,我只想讓他知道,我喜歡他,這樣就可以了。」
金愛華不高興:「我想讓倩倩嫁個健康的男人,被人寵被人疼,被人照顧、呵護,我可不想倩倩一輩子去照顧別人呀。」
顧銘夕問:「爸爸,為什麼你要來找我?為什麼,你不直接去找媽媽呢?」
顧銘夕點點頭,肖郁靜又轉頭看謝益,問:「你準備好了么?」
龐倩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心裏很糾結,謝益立刻說:「那顧銘夕你一起來吧,看完了,我讓我家司機送你們回家,你和螃蟹是住一個小區的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承認了:「有過幾次,寫了幾小時字,腿就抽筋了。」
他對床上的龐倩說:「別躺著了,過來,我給你講這幾道錯了的物理題。」
顧銘夕快十八歲了,站在龐倩的面前,高高大大的一個男孩子,有著一張俊朗的臉。他的眼睛很好看,漆黑的眼珠,深深的眼神,彷彿可以望進她的心。
謝益:「……」
顧銘夕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說:「我沒有這個意思,這個相框是我爸爸從法國帶回來的,本來是擱在他們房間里的,擺的是他們的合影。收拾東西回來的時候,我看我媽媽都把照片拿出來了,我就問她把相框要來了。」
來看球的大部分都是高二(7)班的學生,也有幾個謝益在乒乓球隊的好朋友,除了顧銘夕和龐倩,肖郁靜一個都不認識。
顧銘夕微笑著說:「好。」
龐倩想了許久,很認真地組織著語句,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我喜歡你的呀,顧銘夕,只是,不是那種喜歡。你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最親的哥哥。但是你知道的,我喜歡謝益挺久了,我就告訴了你一個人,我也沒打算讓他知道。你說你喜歡那個女孩的事,我也沒和別人說過。顧銘夕,你喜歡那個女孩,但我相信你也喜歡我,只是這兩種喜歡是不一樣的。」
龐倩也去湊過一回熱鬧,和顧銘夕說起這件事時,她眉飛色舞,顧銘夕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差。
不管是肖郁靜和謝益的服裝,還是他們倆傲人的氣場,或者是他們演奏時的狂熱狀態和呈現出的驚人效果,都令龐倩津津樂道。
「龐龐。」顧銘夕喚回了龐倩的思緒,「十分鐘到了,我給你講題。」
優美的曲調從他的琴弓下傾瀉而出,龐倩遠遠地看著他,只覺得在那曼妙的音色下,一身黑衣的謝益像是在演一出唯美的MV。龐倩聽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覺間雙手就揪住了自己身上的外套,那是謝益的外套,她看著遠處的那個俊美少年,覺得老天怎麼會對一個人如此慷慨,把一切的美好都給了他。
顧銘夕瞅瞅她,說:「真的?那我明天和肖郁靜一起吃飯了。她是和我說過,如果你沒空,她能幫我打飯。」
他的身體輕微地顫抖著,在她的擁抱下,他漸漸平靜下來,身子倚靠在她的懷抱里,閉上了眼睛。
聽他說到顧國祥和李涵的事,龐倩的心情就有些沉重。畢竟,她是見過顧國祥夫妻恩愛甜蜜的時期的。只是現在,早已物是人非。
顧銘夕聲音低低的:「還行,就和刷牙一樣,用腳拿著刮鬍刀,沒什麼問題。」
她站在顧銘夕的面前,穿著小碎花的連衣裙,背上背著一個帆布雙肩包,腳上是一雙白色涼鞋。她的長頭髮在腦後挽了一個髮髻,插了一根筷子似的發簪,顯然,算是經過了精心的打扮。
龐倩已經溜到了操場邊的水泥看台上,吭哧吭哧地往上爬了好幾個台階,她丟下書包,快速地把信紙從信封里拿出來,「刷」地抖開,大聲地念了起來:「顧銘夕學長,展信好!」
肖郁靜說:「這個香腸很咸,布魯諾和大福的狗糧里已經含了足夠的鹽,如果喂它們吃了香腸,也許會加重它們腎髒的負擔。而且對這樣的金毛來說,最好不要給它們養成吃零食的習慣,尤其是我們人類吃的東西,很多並不適合它們食用。」
「媽的剛才都快憋死我了,叫都不敢叫,總感覺喊一聲『他媽的』都會難為情。」胖子摸著自己的胸,「年級第一的肖女神,我還從來沒和她那麼近地接觸過哎。」
「我不覺得她拉琴有什麼特別的。」顧銘夕看著龐倩,慢條斯理地說,「我覺得,打鼓時的肖郁靜,要比拉琴時的她,更特別。」
第一次,是她對他說,想聽他拉小提琴,謝益本來都不打算參加文藝匯演的,卻因為她而決定登台。
合上日記本,龐倩羞得滿面通紅,趴在床上把腦袋鑽進了被子里。
顧銘夕也已經丟下了書包,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了看台,跑到龐倩身邊,她還在讀信:「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吧,我是高一(4)班的羅馨,今年十六歲……」
顧銘夕真的幫龐倩惡補了一個多月,幫她講數理化,監督她背英語,甚至將火箭班的一些卷子拿給龐倩做。一個多月的高壓政策雖然叫龐倩叫苦不迭,但在期末考試時還是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顧銘夕沒料到她居然會跑,立刻也拔腳去追,他的書包只是掛在兩邊殘肩上,這樣一跑起來,書包自然會往下掉。他不得不停下來調整了一下,改用單肩背書包,聳著一邊肩膀向著龐倩追去。
聽完這樣的一番話,顧銘夕只給了顧國祥這樣一個回答:「爸爸,對不起,這件事,你還是自己找媽媽談吧。我尊重媽媽的意見,只要她答應,我不會多一句話。」
龐倩獨自回到家,敲開502的門,對李涵說顧國祥接顧銘夕去吃晚飯了,李涵的面容一直淡淡的,聽完以後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倩倩。」
他幫她修改網名,選了個小牛做頭像,又用腳趾在空格里輸下了英文單詞:Miss Crab
顧銘夕沒有反對,和肖郁靜一起走到了花園裡,龐倩在那裡和鄭巧巧說著話,見顧銘夕出來了,立刻跑去他身邊,小聲問:「你想喝什麼?我幫你去拿。」
謝益是漂亮,五官精緻,皮膚細膩,看著就像個富家公子。而顧銘夕要比謝益英氣一些,他有著一張輪廓鮮明的臉龐,眉眼深邃,唇薄鼻挺,離得那麼近,龐倩甚至還看到了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
李涵和顧銘夕回到E市時,已是正月初八,顧銘夕給龐倩帶來了媽媽家的一些特產做禮物,並讓龐倩幫忙拎一些禮物,陪他去一個地方。
龐倩體會了一下,點點頭:「有道理。」一會兒后,她又問他,「顧銘夕,你現在還喜歡那個女孩嗎?」
顧銘夕忍:「那再休息五分鐘。」
顧銘夕點頭:「對,現在,在這裏。」
顧銘夕乖乖張嘴把肉吃進去,龐倩拿紙巾幫他擦擦嘴角的油,顧銘夕對著她一笑,眼神溫柔得要命。
顧銘夕不為所動,乾脆許下承諾:「我還會繼續幫龐倩補習,我們約好了以後考同一所大學。至於我自己的成績,媽媽,我向你保證,下學期期末,我一定考到年級前五。」
肖郁靜看看外面的院子,站起來說:「顧銘夕,出去坐坐吧。」
他現在和一個年輕的女人在一起,並不是之前他鬧過出軌的那個女人。現在的這個女人大學畢業后應聘到金材公司上班,是辦公室的文秘,跟著顧國祥赴了幾次應酬,經常要喝酒,也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就好上了。
這是什麼意思啊?顧銘夕對她的表白?怎麼可能!
「為什麼?」龐倩問。
龐倩表現得很乖巧,慢慢地套著母親的話,金愛華覺得女兒大了,有些感情上、婚姻上的是非觀該讓她知道,也就和她說了顧國祥的事。
「小心啊。」他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清朗的音色,溫柔的語氣,龐倩又一次抬頭看他,伸手摸摸自己撞痛了的鼻子,小聲說:「知道啦。」
第二次,是上海漫展,謝益熱情地帶龐倩去找那些漫畫家玩,還請她們幫龐倩畫簽名畫,他與她合影時,還曖昧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周六下午,面對攤了一床的衣服、裙子,龐倩的腦子始終處在亢奮的狀態。
「你難道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她長一張娃娃臉,臉色紅得像一個大蘋果,扭扭捏捏地走到顧銘夕面前站定,龐倩往後一望,發現還有幾個小女生躲在角落裡探頭探腦地張望。
顧銘夕嘴裏塞得滿滿當當,一邊嚼,一邊懊惱地瞪了她一眼。
一年沒有和顧銘夕一起做作業,龐倩發現自己真的很不習慣了,他好嚴好嚴好嚴,真的比那些任課老師都要嚴。龐倩承認,有些知識點她是真的沒弄懂,做題目時連蒙帶猜扯幾個公式也就糊弄過去了。但是這招在顧銘夕這裏絲毫不管用,他要求龐倩給他講她的解題思路,龐倩磕磕絆絆地講著,到了後來自然講不下去,顧銘夕立刻就知道她哪裡不懂,然後腳趾夾過課本,從最基礎的地方給她講起。
晚上和父親單獨吃飯,顧國祥掏出一個信封,說:「銘夕,爸爸不在你身邊,這裡是一萬塊錢,你要是想吃點什麼,玩點什麼,就自己去買。你長大了,爸爸照顧不到你,你自己要懂得照顧自己。」
「那現在也沒辦法了呀,都答應鐘老師了,謝益也不好退出,就硬著頭皮練嘍。」
他突然意識到,他的父親,也許再也不會回家了。
「那我這香腸怎麼辦,丟了嗎?」龐倩手裡還拿著那串烤香腸,油水順著棍子流到了她的手上。顧銘夕說:「你自己吃了嘛。」
但這樣也不是辦法,顧國祥正在事業的上升期,絕對不能因為婚姻、作風問題而讓人詬病,影響前途。於是,在李涵提出要帶著顧銘夕住回金材大院的要求后,顧國祥立刻就進行了安排。他還想辦法幫李涵辦理了因病內退,讓她可以更好地照顧顧銘夕。如此一來,兩個人暫時分開,不用每次見面都大吵或冷戰,彼此都覺得輕鬆了許多。
「對一個男生說『我喜歡你』。」
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父親了,從他和李涵搬回金材大院,顧銘夕就沒有與顧國祥見過面。再次見到,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龐倩問父親,那502會有誰來住,龐水生對她擠擠眼睛,說:「到時候你就知道啦。」
聽到這個問題后,龐倩心裏的第一個反應是:誰說我不喜歡你啊?
女生的雙手一直負在身後,突然,她拿出了一個粉紅色的信封,雙手捏著遞到顧銘夕面前:「我是高一(4)班的羅馨,學長,這個給你。」
謝益幾乎是一呼百應,在他的帶動下,連班裡原先不打乒乓球的同學都開始買拍子練球。謝益是個體育迷,中國男足衝擊2002年世界盃的十強賽,他場場不落。每天都在教室里和幾個男生討論不停,有時候還叫上同學去他家看球,因為他家房子大。
「不行!」
「我是想問,嗯……你瞧,我都打算向謝益表白了,不管死活,也就瘋狂這一回。」龐倩伸手攬上了顧銘夕的肩,與他一起繼續往前走,她踮著腳尖,掛在他身上蹦蹦跳跳,「顧銘夕,你是不是也該勇敢一下,試著向那個女生表白呢?不管她有什麼回應,好歹你也是努力過了呀。」
「沒有。」
「龐,倩。」鯊魚眯著眼睛抽了口煙,說,「小孩,這小丫頭就是你說過的螃蟹姑娘吧?」
謝益報了幾個班裡男女生的名字,說:「晚上八點半。」
「沒有!」顧銘夕立刻否認,聲音又變得很低,「我們什麼都沒有。」
顧銘夕看她低落的樣子,問:「今天下午你練球嗎?」
顧銘夕在等龐倩練完球一起回家,正低著頭在背英語,鄭巧巧佩服得五體投地,轉頭看看龐倩一臉無知無覺的樣子,咬牙說:「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顧銘夕抿了抿嘴唇,輕聲說:「我會有辦法的。」
更讓龐倩高興的是,開學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試,她也就是隨隨便便地一考,名次出來后,竟是班級中游。這簡直讓她欣喜若狂,做了整整一年的全班倒數,從來沒有出過倒數第十,龐倩簡直是夾著尾巴、灰頭土臉地在過日子,分班以後的這個成績大大地增強了她的自信心,讓她知道,原來自己並沒有那麼垃圾。
謝益似乎對此產生了興趣,突然開始發奮學習,連著每天必去的乒乓球館都改成了一周二練。他告訴龐倩,他要用一個學期的時間衝上火箭班。
羅馨神色複雜地看了龐倩一會兒,咬了咬唇,說:「謝謝學姐。」
顧銘夕搖搖頭,笑道:「不生氣了,走吧,回家了。」
龐倩腦子裡「轟」的一聲響,天啊!這是什麼情況?是表白嗎?漫畫里的那種表白?!她體內的八卦細胞開始蠢蠢欲動,等待著顧銘夕的反應,自己似乎比他都要緊張。
一邊剪,她還一邊說:「好久沒給你剪趾甲了,你的腳變得好大呀。」
「啊,對啊。」龐倩終於紅了臉,飛快地用手捂住了臉頰,「噢,顧銘夕你好討厭啊,你這樣說,我都緊張了呢!」
但是,顧銘夕卻很少就此發表自己的看法,龐倩問他:「你不覺得謝益和肖郁靜很厲害嗎?」
龐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她真的閉上了眼睛。
顧銘夕問:「你打算,怎麼表白?」
顧銘夕和龐倩留在鯊魚店裡吃晚飯。鯊魚聽說龐倩愛吃肉,親自幫她烤了一大堆的羊肉串、雞翅膀、羊小排,吃得龐倩雙手冒油,大呼過癮。有了好吃的,龐倩不那麼拘束了,話也多了起來。
謝益瞪他一眼:「等下她拉琴時,你就知道了,她簡直就是個神經病。」
相看兩相厭,幾次以後,顧國祥回家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
龐倩進了門,跑去和幾個女生打招呼,顧銘夕也不認得那些人,很自然地就坐到了肖郁靜身邊。
「爸爸走了,你和媽媽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說完以後,他上了車。
「多少分?」
顧銘夕說:「你要嗎?送給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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