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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龐倩笑得很壞，「我從小就看你，都看厭了，我那時候一直和厲曉燕爭呢，她說你帥，我非說是謝益帥。」

「你以前還問過我，會不會覺得你丟臉。」龐倩抻了抻顧銘夕大衣的衣袖，抬頭看他，「顧銘夕，你自己都說，你不覺得你有哪兒丟臉的。」

這不是一份高端的工作，也沒有優越的薪水，辛苦、繁瑣、壓力大，有時還會碰到不講理的家長。但是，這份工作能給千百家庭帶來希望。做一個負責任的老師，就有機會改變無數個像豆豆那樣的孩子的命運。

「嗯。」厲曉燕點頭，「你不知道我們單位呀，沒有碩士學歷基本很難升職。我和汪松結婚以後，念在職最快一年半就能拿到畢業證了，我是打算生孩子以前把書給讀了，要不然以後有了孩子更沒時間了。」

汪松在市勞動局工作，是一個小公務員，厲曉燕在一家事業單位上班，兩個人已經裝修好了婚房，準備結婚了。

龐倩掩著嘴咯咯地笑了。

龐倩傻乎乎地和顧銘夕一起看了房，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小趙詳細地為她講述這套房子的優點，以及現在合適的價位。

也不知是什麼液體，待捲髮女人亮出打火機，漂亮女人已經嚇得崩潰了，直接跪在地上給捲髮女人磕起了頭，求她饒命。

龐奶奶摸摸他的腦袋，連聲說：「好孩子，好孩子，這次回來就別走啦，我聽水生說你媽媽沒有了，哎呀，阿涵是個好人啊，怎麼那麼命苦呢。不過你回來了就好，就好。」

龐倩上下打量他一番，翹起了大拇指，又給了他一個鼓勵的表情，她推開包廂門，探進一個腦袋，問：「我們到啦，都有誰在呀？」

捲髮女人在那裡哈哈大笑，圍觀的人躲的躲，逃的逃，還有不少人拍下了視頻。捲髮女人丟掉了打火機，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的女人，冷冷地說：「這是水，你死不了。方蕙，我知道你以前也勾過其他男人，還不止一個，我好心提醒你，給你女兒積點德吧，她才七歲呢！你以為人人都像我心腸這麼軟啊？哈哈，小心哪天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龐倩知道他心中的困惑，只是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解他，正在這時，顧銘夕突然坐直了身子，望向車窗外，問：「小集市還在？」

龐倩和龐水生都認為，肯定是寫顧銘夕的名字呀，以後結婚了，再把龐倩的名字加上去。顧銘夕卻說：「寫龐倩的名字。」

第二年、第三年在三亞，他的身邊多了豆豆，家裡也有了電視機。他和豆豆一起吃了年夜飯，再一塊兒看春節聯歡晚會。

吃過晚飯，龐倩拉著顧銘夕去自己房裡聊天，有些悶悶不樂。

「《武林外傳》吧，應該挺好笑的。」

有一種微妙的情愫在他們心中滋生，酥酥痒痒的，有點危險，卻叫人慾罷不能。

「是啊，最近年底，你知道的，大家都很忙。」龐倩對著他微笑，「你放心，我不會弄到很晚，最多就是十點十一點，一定到家了。」

顧銘夕看著面前的一對中年男女，他們都已年過半百，頭髮白了，肚子發福了，皺紋多了，連著個子似乎都矮了下去。

顧銘夕笑了：「別聽他胡說，我只是一個小學老師，偶爾在網上貼點兒漫畫。」

顧銘夕還沒回答，龐倩先插了嘴：「媽，我和他會一起存錢買房子的，這個你就不要操心了。就算買不了大房子，買個小戶型總沒有問題的。」

大年初一，龐水生給了顧銘夕一個厚厚的紅包，說是見面禮。金愛華站在邊上說：「不可以欺負我們倩倩，知道嗎？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可饒不了你！」

說到底，他們都已經脫離了單純青澀的學生時光，這樣的認知令龐倩心中十分難過。

謝益的神色有點僵，和他平時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但只是一會兒工夫，他也笑了起來，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臉的表情，說：「挺好的，你呢？」

車子到了盛世北城，龐倩把車停好，又背又抱地拿著一大堆禮物下車。顧銘夕看著這個陌生的小區，六、七幢高層住宅圍著中間的一個公園。公園裡有一個小湖，湖邊種滿了常綠植物，還有一組兒童滑梯和供人鍛煉的健身設施。

龐倩還是為難，顧銘夕突然腰腹用力，坐了起來，彎下腰吻了下龐倩的額頭，說：「難道，你會騙我嗎？」

龐水生已經大步地迎了上來，就像幾年前最後一次見面那樣，給了顧銘夕一個大力的擁抱。金愛華站在龐倩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顧銘夕，饒是她之前對他心存不滿，這時候看到他，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一會兒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個問題：「顧銘夕，你後悔退學嗎？」

「大院拆了，曾爺爺住到哪裡去呢？」顧銘夕問。

龐倩一愣，想起自己的確和厲曉燕聊過讀研的事。她們都是本科畢業就參加了工作，後來不約而同都起了考研的念頭。龐倩看了顧銘夕一眼，發現他也正扭頭看著她，目光里有一絲疑惑。龐倩笑著對厲曉燕說：「暫時沒有計劃。」

周楠中哼哼怪笑：「小螃蟹，瞧你倆這膩歪勁兒，是不是好事不遠啦？」

她就笑了：「嗯，顧銘夕，新年快樂。」

「應該的。」顧銘夕笑，「我就是擔心一會兒你不好拿，得叫叔叔下來幫個忙。」

顧銘夕當然不會同意龐倩結婚的提議，哪有人交往一個月就結婚的呀，但是龐倩嗤之以鼻：「一個月？我怎麼覺得我和你都談了二十多年戀愛了。」

「……」

他們在鯊魚家裡，鯊魚做生意，有點兒迷信，買了五千塊錢的煙花爆竹說要放得來年紅紅火火。

龐倩笑道：「媽，你不是可愛看《少年包青天》么，一直說男人黑點兒更有味道呢。」

說著，她用腳踢了踢門，顧銘夕一路在和她說話，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還未來得及緊張，門已經打開了，龐水生和金愛華一起站在了門口。

小姑姑抹著眼淚說：「銘夕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回來了就好。」

豆豆給顧銘夕打拜年電話。小傢伙說：「顧老師，新年快樂！」顧銘夕問他在媽媽這裏待得開不開心，豆豆的聲音就低了下來。

厲曉燕和龐倩隔著桌子聊起了天，她問龐倩：「螃蟹，你現在和顧銘夕在一起了，還打算去讀研嗎？」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手指沿著他下顎的輪廓慢慢游移，到了下巴上，她用指腹蹭著那一點點的小胡茬，覺得痒痒的，十分有趣。

龐水生把金愛華拉到邊上，悄悄地數落她：「你瞧瞧你，提什麼房子房子，銘夕一定是想把三亞的房子賣了做首付。這房子快要三百萬呢，兩個孩子負擔按揭多吃力啊！」

蛤蜊一身西服領帶，看到顧銘夕后激動得要命，指著顧銘夕對女朋友說：「知道這是誰嗎？這可是現在紅透半邊天的……」

龐倩大叫：「我哪有啊！」

他幾乎沒有穿得這麼正式過，因為這樣的衣著不方便他抬腳做事，平時的顧銘夕穿得比較寬鬆休閑，但是想著要面對龐倩的朋友，他還是希望以最精神的樣子陪伴在她身邊。

龐奶奶一時沒反應過來，龐爺爺在邊上提醒她：「老太婆，倩倩說，她和銘夕在處對象。」

她沒有很快地回答這個問題，一會兒后才說：「近期應該不會去。」

小嬸嬸說：「銘夕怎麼黑了這麼多？不過還是很帥呀，黑一點更有男人味。」

買完東西，龐倩說要去看電影，兩個人到了樓上電影院，春節期間的電影院裝飾喜氣，音樂歡快，人頭攢動，龐倩和顧銘夕正在影訊海報處討論看什麼電影時，身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是啊。」

「討厭！誰急了呀！」

當然不會！

龐倩立刻反對：「我給你的錢不會多的！撐死三、四十萬，我不是為了要加名字啊！」

他扭頭看了一眼龐倩，她的手依舊搭在他的腿上，顧銘夕繼續說，「我的情況，很難辦理銀行貸款。以前在三亞買房子，因為我開不出像樣的收入證明，又是個殘疾人，銀行一直都不肯幫我辦按揭，後來還是我的老師替我做了擔保，才把按揭辦下來。那一次貸款還不足五十萬，就那麼嚴苛了，這次要貸一百多萬，結果可想而知。寫龐龐的名字就不一樣了呀，她工作好，收入高，還有公積金，貸款利率都能低許多。所以，我覺得只寫她一個人的名字是最省事、最合理的辦法。」

她把毛絨玩具砸到他身上，顧銘夕笑著躲開，龐倩順勢就抱住了他。她的手攏在他肩膀的位置，這些日子，她已經很熟悉他身體的缺失，她一下一下地隔著毛衣撫摸他的殘肩，輕聲說：「顧銘夕，你別想太多，真的，咱們還年輕呢，我一點兒也不急。」

龐倩愣了一下，顧銘夕淺淺地笑了起來，說：「那是我們的房子啊，你剛才也說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所以這個房子，是你的，就是我的。我想把它作為我們以後的家，你要是不答應，我一個人買不了啊。」

厲曉燕說：「我倒是打算讀在職研究生了。」

鯊魚哈哈大笑：「傻小子要去見丈人丈母娘，今天白天叫我陪他去買禮物呢。」

他有些訝異：「沒必要？」

肖郁靜回頭看向謝益，微微一笑，說：「謝益，挺久沒見了，你好嗎？」

「那時候還小，不懂事。」他有些無奈，「我自己是沒什麼的，但今天要見的是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們在見到我后，背地裡說你的閑話。」

「你別臉紅啊。」龐倩咬著他的耳朵，口中呼出的熱氣弄癢了顧銘夕，她在他耳邊喁喁細語，「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包括你身上的一切，全都是我的。」

漂亮女人凄慘地尖叫起來，賴在地上又哭又鬧，眼鏡男在邊上不停喊她們住手，有路人上前去勸，捲髮女人開始大聲地哭訴。

龐倩去小賣店買了一瓶水給謝益喝，她站在他身邊時，肖郁靜悄悄地走了開去，龐倩回過頭，就看到她走到了不遠處顧銘夕的面前。

方蕙的臉已經腫了起來，臉頰上都是指痕，鼻子、嘴角也被打出了血。她的絲|襪被扯得脫了下來，甚至能看到她短裙底下的內褲，外套也早被脫掉，毛衣扒了一半，胸罩帶子都露了出來。她全身濕淋淋，一個人坐在地上喘粗氣。

一群人如夢初醒，紛紛站起來表示歡迎，肖郁靜一一與他們打過招呼。周楠中對顧銘夕說：「顧銘夕，你面子可夠大，肖女神今年難得回來過年，我們約她吃飯，她說沒時間，後來吳旻說你也要來，女神才答應哦。」

這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每次和他拌嘴，都會來這一句，顧銘夕好笑地搖起頭來：「賣吧賣吧，你把房子賣了，我再回三亞去，教書，畫畫，住我的小小海景房，然後再找個姑娘處對象……」

龐水生說：「不是我們不相信倩倩，而是……這種事，叔叔阿姨見得多了，為了一點錢，一套房子，夫妻、兄弟姐妹、父母與子女，都是會反目成仇的。雖然倩倩是我們女兒，但是叔叔一直是把你當兒子看的，你要買房出那麼多錢，房證上肯定得是你的名字。至於倩倩，你們現在談結婚還太早，以後等你們登了記，再把倩倩的名字加上去不遲。總之我是肯定不會答應只寫倩倩的名字的，你媽媽要是在，她也肯定不會同意的。」

他眼神沉沉地看著她，嘴唇緊抿著，沒有說話。

他們的確好些天沒見面，龐倩怎麼都沒想到，幾天後，顧銘夕神神秘秘地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念書對顧銘夕來說，本來已經成為一個逝去的夢，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校園，這時候聽到龐倩的話，實在有些難以消化，說：「可是，就算我考上了，我畢業的時候，也已經三十二了。」

緊接著是汪松，也給了顧銘夕一個大力的擁抱，他拉過厲曉燕，對顧銘夕說：「兄弟，我和曉燕五月結婚，到時給你和小倩發請柬，記得一定要來喝喜酒！」

他哪裡還會搭腔，閉上眼睛，就送給了她一個悠長繾綣的吻。

肖郁靜也不惱，笑道：「第一，別叫我女神啦，第二，我在北京時還和吳旻吃過幾頓飯呢，不信你們問他。」

回到E市以後，顧銘夕所有的衣物都是龐倩買的，顧銘夕嫌貴，龐倩一邊幫他整理大衣的衣領，一邊說www.hetubook.com.com：「我是把這些年的都給你補上，以後啊，你的衣服都歸我買，我單位同事都說我品味可好了。人靠衣裝，何況我男朋友這麼帥，穿好點兒，這叫錦上添花。」

龐倩覺得自己在聽天書。

顧銘夕曾經提過和龐倩換一個位子，龐水生還沒答，渾身濕答答的龐倩就喊起來：「不行的！你又抓不住，坐後面很容易摔下去的！」

這時，顧銘夕問：「龐龐，你和厲曉燕說過，你打算讀研？」

金愛華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心虛地說：「我就是隨便說說，我也沒讓他立刻買房呀，更沒想叫他買這麼大的房子，哪怕買得地段偏點兒，面積小點兒，也行的嘛。」

龐倩心中一頓，說：「曾爺爺早就去世了，大院拆遷以前，他就沒了。」

連著戴老師都已經不在E市一中任教了，她被調去了五中，升職成了副校長。戴老師點了幾個菜后，把菜單拿給蔣之雅，讓他們繼續點菜，然後，她笑著問謝益：「是不是還有一個人沒來？」

龐水生是真的高興壞了，準備了一大桌子菜，拉著顧銘夕一起喝起了小酒。金愛華總是想打聽顧銘夕的經濟情況，龐倩就告訴她，顧銘夕在三亞買了一套60多方的小房子，金愛華眼睛一亮，問：「銘夕，倩倩和我說你打算回E市發展啦，那你那邊的房子怎麼辦呢？」

「呃……一個網路名人。」

「E市新聞網，還有E市百姓論壇。」

肖郁靜面上笑得更開了：「周楠中你幹嗎？今天的主角是顧銘夕才對吧，怎麼都衝著我開炮了。」說罷，她又看向顧銘夕，還有他身邊的龐倩，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顧銘夕，螃蟹，看到你們終於在一起，我真的好開心。」

「愛華……」

可是現在站在大家面前的肖郁靜，已經將頭髮留到了腰際，她化著淡妝，容顏清麗，身穿墨綠色的大衣，腳上踩著一雙胖鼓鼓的雪地靴，完全是一副都市麗人的形象。這真的很顛覆眾人心目中對「女博士」的定位，大家都知道肖郁靜不怎麼愛打扮，想當然地認為，現在的她該是戴副眼鏡、素麵朝天的女學究模樣。

龐水生攬住她的肩，說：「誰瞪你了呀！老婆，幹得漂亮！」

龐倩從海南回來以後，金愛華一直在她耳邊嘮叨，說自己不能接受龐倩和顧銘夕談戀愛，龐倩思來想去，給金愛華看了《我的螃蟹小姐》。

最後出現在顧銘夕面前的是戴老師和謝益，戴老師早就哭了，走上前溫柔地抱了抱顧銘夕，說：「你現在好不好？顧銘夕。」

一句話把一切都挑得那麼明，顧銘夕眼睛里的笑意一點一滴地溢了出來，他轉頭看了龐倩一眼，她正抱著抱枕擋住自己的臉，顯然是在害羞。顧銘夕低聲對龐水生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龐倩的。」

她原本以為他會說後悔的，起碼也會考慮一下再回答這個問題。哪知他卻是快速地說：「不後悔。」

「這兒怎麼樣？」龐倩問他。

汪松投降：「我沒說，我就是告訴了我媳婦兒。」

龐倩笑著說：「爸爸，你不要擔心啊，我還有點積蓄呢，拿給他增加首付比例，以後按揭不會很吃力的。」

龐倩往顧銘夕碗里夾了幾片牛肉，說：「媽，我喜歡那個房子，海景房呢！現在都不太買得到了，我才不讓他賣呢。」

周楠中拍著汪松的肩搖頭嘆氣：「看到沒有，學霸們都是自己抱團玩的，不帶咱們，你就別自找沒趣了。」

豆豆還小，看不懂節目，沒一會兒就睡著了。顧銘夕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張燈結綵，歡聲笑語，心裏不禁想到了那些千里之外的人。

蛤蜊不服氣：「小顧都快二十七了呀！這怎麼能算黃念頭！男人憋久了要出事的！哎小顧，你不會還是個處吧？」

謝益喝了半瓶水，龐倩問他：「你有沒有好一點？」

他搖頭：「沒有。」

龐倩懵了，懵了很久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米色的加絨襯衫，利落地扎在黑色長褲中，腰系黑色皮帶，腳蹬黑色皮鞋，再穿一件淺灰色的短款羊毛大衣，整個人英俊得叫龐倩一顆心怦怦亂跳。

龐倩看著濃濃夜色中，顧銘夕閃亮的眼睛、微顰的眉頭，突然試探著問：「顧銘夕，你有沒有想過，再繼續念書？」

肖郁靜坐下來，戴老師和她寒暄了幾句，問了問彼此的近況，其他人都默契地沒有插嘴，末了，戴老師朝著她的身後努努嘴，說：「有個人一直在等你打招呼啊。」

他們到了東華大酒店，走到包廂門口，聽到包廂里傳來了男男女女聊天的聲音，顧銘夕叫住了龐倩，問：「龐龐，我看起來怎麼樣？」

「嗯，明年年底1號線就能開通了，我家邊上就有一個站。」龐倩笑道，「你都是哪兒看的新聞？」

「人家說的啊……」顧銘夕眼神灼灼地看著她：「那你覺得呢？」

「你居然來教訓我？」謝益直起了身子，支著手臂撐著樹榦，一張臉紅通通的是酒氣，眼睛裡帶著玩世不恭的表情，「螃蟹，你自己等了顧銘夕多少年？」

很老套的故事，一對結婚二十年的夫妻，共同奮鬥了十幾年，才把家裡的生意做得上了軌道，可是這時候，丈夫卻出軌了。

十個人的大圓桌，唯一的空位在戴老師和謝益中間，肖郁靜走過去放下包和圍巾，俯身擁抱了一下戴老師，說：「戴老師，好久不見了，您最近好嗎？」

他當然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顧銘夕嘴角翹了起來：「一中的校草不是謝益么？」

「那怎麼辦啊！」琳琳想了想，說，「叔叔，你可以去買兩隻手。」

顧銘夕倒抽一口冷氣，終於站起身來，搖頭說：「我沒事，謝益和我鬧著玩的，你別擔心。」

「好啦，我會注意身體的。」龐倩抬腕看表，「一點多了，我真的要走了，晚上電話聯繫，拜拜。」

堂姐掩著嘴咯咯地笑：「有啊有啊，倩倩會搶銘夕的零食吃，搶他的漫畫看，還會搶他作業抄呢。小的時候，我還看到她打他呢。」

顧銘夕想買，龐水生反對，金愛華不敢發表意見，只是說：「不是說了銘夕和倩倩的事他們自己會做主么，我不搗糨糊。」把龐水生氣得吹鬍子瞪眼。

顧銘夕在一邊笑眯眯，龐倩心裏氣不過，往他腰上狠狠一擰：「你還笑！」

「但是……」顧銘夕還是覺得像在做夢，龐倩的手撫上他皺起的眉頭，柔聲說：「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顧銘夕，你不會是一個人去念書，我會陪你一起去，我讀研，你念本科，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啊？」

零點前，顧銘夕和龐倩一起守歲。

「不。」顧銘夕搖頭，面上漸漸地綻開了笑，「龐龐，我一直沒和你講，來E市以前，我把我兩本書的影視版權賣掉了，其中一本……」他看了小趙一眼，乾脆湊到了龐倩耳邊，小聲說，「我們的故事，連續劇、電影、小說改編，加起來一共賣了一百一十萬，還有我以前的一本繪本，賣了影視版權四十萬，所以，首付是沒有問題了。」

「顧銘夕你簡直帥爆了！」龐倩幫他系著皮帶，又為他拉拉衣領，眼睛里冒著愛心，見顧銘夕一臉的不自然，她笑著問，「你是不是很緊張呀？」

龐倩也笑了：「我也覺得，不能比。」

鬧了一陣子，兩個人一起沉默下來，公園裡沒有了他們的聲音，就變得格外安靜。頭頂的法國梧桐只剩下了枯枝殘葉，風一吹就沙沙地響。偶爾，會有汽車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顧銘夕轉頭看龐倩，她正縮著脖子搓著手，他說：「你要是冷的話，就靠過來，我身上熱。」

顧銘夕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目光漸漸地變得堅毅，他明白，他的鬥志已被點燃，他沉睡了多年的夢想，已然蘇醒。

一場鬧劇結束，駐足的人群紛紛散去，只有顧銘夕依舊站在那裡，看著地上的女人。

凜冽的寒風中只剩下了顧銘夕和龐倩。龐倩走到他面前，輕輕地抱了抱他，仰頭說：「我們也走吧。」

「為什麼？」

「嗯。」

但是「如果」這個詞本就很殘酷，現在的顧銘夕就是這樣的一副身體，註定了他無法從事大部分的工作，這份遺憾是終身的，不可逆轉的，但顧銘夕還是有機會小小地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

顧銘夕眨眨眼：「啊……」

走過顧銘夕身邊時，她看了他一眼。

「淘寶！」琳琳開心地說，「媽媽說了，淘寶上，什麼東西都有的買的！」

她吻了下他的唇，抓著包急匆匆地離開了。

「你也知道哦。」龐倩抱了抱他，「那就說定了，明天晚上，我早點兒下班來這裏接你。今天晚上我大概要加班，就不能和你見面了，到家了我給你打電話。」

龐倩知道母親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也是為她好。龐倩工作四年多，的確有些積蓄，如果要買個小戶型，首付的錢還是拿得出的。但是顧銘夕初回E市，沒有工作，出版繪本也不知能賺多少錢，龐倩也不是不能一個人負擔按揭，但是她覺得這樣子會給顧銘夕很大的壓力。

顧銘夕一直在聽他們鬥嘴抬杠，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他已經有八年沒見這些同學們了，聽著他們的聊天，他的記憶飄向了遠去的學生時光，那些永遠都做不完的習題、吵吵鬧鬧的乒乓球館、黑板旁的高考倒計時牌、與龐倩一起做作業的日日夜夜，還有人頭攢頭、菜品單一的食堂……

「抱歉，我還是不爆馬甲了。」顧銘夕說，「我叫顧銘夕，你可以喊我小顧，在這裏，我只是鯊魚哥和蛤蜊的好朋友，沒其他身份。」

「嗯，晚安。」

「龐龐，你不要怕，不要怕。」嘈雜的鞭炮聲中，他的聲音卻格外清晰，龐倩被他溫柔的語氣所蠱惑，一顆慌亂的心漸漸地平復下來。

龐倩很無語：「媽……」

第二天晚上，龐倩下班后趕到鯊魚家裡，打算接顧銘夕回家吃飯。

他「嗷」地叫了一聲疼，臉上卻笑得更開懷了。

眼鏡男的臉色變得灰白一片，捲髮女人說完以後，突然從包里拿出一瓶水，擰開瓶蓋就澆在了那個漂亮女人身上，把她的頭髮、衣服淋得濕透。

顧國祥忍住氣：「不是……愛華你聽我說，有老同事告訴我，看到銘夕和倩倩一起在新世紀廣場玩，是不是真的？」

蛤蜊的女朋友問：「你網名叫什麼呀？」

「不是親戚，是我幾個朋友。」龐倩嘿嘿地笑，「他們想見你，我就同意咯。」

顧銘夕才剛回來，與她父母吃的第一頓飯，就讓他直面這麼現實又殘酷的問題，她心中很有些過意不去。

顧銘夕也轉過了頭，眼神柔柔地看著她。龐倩嘴角勾了起來，說：「你那時候，說你喜歡一個一起學畫的女孩，你和我說，你很喜歡她很喜歡她，你還記得嗎？」

龐倩鬆了手，又幫他揉揉耳朵，顧銘夕委屈地看著她：「你媽媽還叫我不要欺負你，你讓她看看，她寶貝女兒就這麼欺負一個沒有媽媽的小孩，還是你奶奶、堂哥堂姐有先見之明。」

金愛華說：「你那房子要是不賣，回來以後住哪裡呢？難道租房子嗎？」

「新世紀廣場。」龐倩回答，「喏，看到那邊那幾幢咖啡色的高層了嗎？那兒就是原來大院的地方。」

顧銘夕：「……」

「媽媽和叔叔有弟弟妹妹了，他們比較喜歡弟弟。」豆豆問顧銘夕，「顧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三亞？到時候你會接我回家嗎？」

「我也挺好的，就是課題有點忙。」她說。

龐水生鬆開了懷抱，抬頭看顧銘夕：「銘夕真的長大了呢，唉……我們怎麼能不老。」

「唉……」他嘆氣，「你早點說，我就不用穿成這樣了，這個褲子這麼緊，這樣子吃飯很吃力的。」

「討厭！」龐倩瞪他，「你再說！信不信我把房子賣了捲款私逃？」

餐桌上有兩個沉默的人，一個是顧銘夕，在大家面前，他本來就話少，加上他一直面帶微笑，別人也就沒有在意。

「那……你這趟過來，想和他見面嗎？」

顧銘夕說：「寒假結束前老師會回去，到時你媽媽會把你送回來的。」

蔣之雅幫龐倩出氣：「周楠中你好意思說螃蟹以前笨？你別忘了高考時螃蟹可是比你高了4分的！」

結果，顧銘夕和她一起走進了小和*圖*書區門口的一家房產中介，他找到一個房產經紀人，說：「小趙，前天你帶我看過的那套房子，能不能再帶我去看一下。我想讓我女朋友看看，問問她喜不喜歡。」

「貧嘴！」金愛華瞪她，又對著顧銘夕說，「沒事兒，海南太陽大，曬著容易黑，銘夕回來以後捂一捂就會白回來了。」

龐水生人緣好，在金材公司朋友不少，有些人都還沒退休，這樣一來，龐倩和顧銘夕就不方便待在家裡了。午飯吃完，她就拖著顧銘夕出門去逛街。

「兩百七十萬哎。」龐倩呵呵地笑，又問小趙，「房東是不是可租可賣？」

過了好久，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邊上路過的人都看好戲似的看她一眼。方蕙想要整理下衣著，卻發現再整也整不好了，乾脆脫下了高跟鞋，拎在手裡，一瘸一拐地往門口走去。

顧銘夕苦笑：「結束以後，你的春節假也放完了。」

掛下電話，顧銘夕心裏有些酸澀，兩年多的相處，他和豆豆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知道豆豆對他的依賴，同時也知道，在豆豆的後續撫養問題上，他已經變得力不從心。

龐水生大驚：「倩倩！」

「就欺負了就欺負了！怎樣？」蔣之雅不但不鬆開，還更緊地抱了抱顧銘夕，才依依不捨地鬆了手臂，「顧銘夕，你現在怎麼這麼黑啊，都快比周楠中這個哥倫比亞民工都要黑了！」

龐倩看著他的眼睛：「我們，和你們不一樣。」

——想。

顧銘夕笑了一下，說：「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看房子，以你家為圓心，半徑五公里地看，最後還是覺得，買在你爸爸媽媽的小區會比較好。因為……」他的笑容有些羞澀，「我是考慮到以後，比如有了孩子，或者老人生了病，住得近容易照應。」

「哈哈！」金愛華樂了，「你知道顧銘夕是你兒子呀？你找兒子怎麼找到我們家來了？你兒子回沒回來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你的兒子，我們還要負責幫你找啊？」

「蛤蜊現在混得好嗎？」

顧銘夕撇撇嘴：「你念書的時候，穿衣品味可讓人不敢恭維。玫紅色的上衣，配草綠色的紗裙，還臭美地問我好不好看……嘖嘖。」

顧銘夕沉吟了一下，再次搖頭：「不想。」

龐倩皺眉瞪眼：「說不定的呀，也許哪一天，我就把房子賣了，拿錢跑了，到時候你怎麼辦？」

顧銘夕又一次看向鏡中的自己，他動了動肩膀，肩頭的皮膚、骨頭就怪異地聳動起來。從小到大，有很多人都說顧銘夕可惜了，他有聰明的頭腦，也有優秀的外表，還有不錯的家境，如果沒有發生那場意外，他應該會成為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在某一個領域取得不凡的成就。

厲曉燕說：「是啊，我也勸他念，但是他說丟下書這麼多年了怕拾不起來，我就說那我先去念，反正男人不用生孩子，晚幾年也沒關係。」

龐倩大喊：「顧銘夕你瘋啦？」

金愛華一邊在沙發上嗑瓜子，一邊問：「銘夕是誰？」

這次的聚餐很愉快，沒有隔閡，沒有冷場，大家暢所欲言，說到了許多念書時的蠢事兒，還聊到了各自對未來的憧憬。

她一直陪著謝益站在樹旁，兩個人都沒有再回頭看，更不會去聽。街上車水馬龍，聲音嘈雜，他們一點也聽不見身後幾米外那兩個人輕輕的談話聲。

說罷，她就狠狠地掛了電話，退休女工可完全不怕顧國祥，金愛華「哼」了一聲，扭頭看邊上的龐水生，說：「你別瞪我，我就是替阿涵抱不平呢。」

龐倩四下張望，看到了那棵法國梧桐和那張長椅，拉拉顧銘夕的衣袖，說：「去那裡坐。」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顧銘夕面上綻開了笑，一點都不緊張了，低聲地喊著：「叔叔，阿姨。」

「太俗氣了！太俗氣了！」周楠中一臉的義憤填膺，「小螃蟹以前明明就是個陽春白雪的小姑娘，多單純啊，現在學了金融就一身的銅臭味兒，咱們關係這麼好談錢多俗氣！」

他的話，讓龐倩一家人難以反駁，龐水生買房子時也貸過款，知道銀行按揭有門檻，龐倩身處金融行業，更是十分清楚，像顧銘夕這樣的工作背景和身體情況，幾乎沒有可能辦下一百多萬的貸款。

「可是我想和你聊聊天。」

「處對象？倩倩和銘夕在處對象？」龐奶奶如夢初醒，趕緊掏紅包，「怎麼不早點和奶奶說啊，奶奶好給銘夕準備一份見面禮！」她把一個紅包塞到顧銘夕的衣袋裡，又拍拍他的肩，「銘夕，奶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把倩倩交給你，奶奶很放心。」說著，她又看向了龐倩，說，「倩倩，奶奶先和你說好了，你和銘夕處對象，可千萬不能欺負他啊！你要是敢欺負他，奶奶和你沒完！」

蔣之雅見周楠中一副聽天書的樣子，笑道：「哎，你不是也在國外的么？怎麼聽力一點兒也沒練起來？」

顧銘夕「嘖」了一聲：「龐龐，別意氣用事，咱們說好了以後，得趕緊和房主簽合同了。」

顧銘夕正色道：「我從來沒有通宵工作過。」

他還記得年輕時的龐水生，有著濃密的黑髮和結實的身體，會幫他改造自行車，還會和木匠一起定做他的課桌。小學時碰到大雨，龐水生會騎一輛28寸的大自行車來學校接兩個孩子回家。顧銘夕坐在他胸前的杠子上，整個人遮著龐水生的雨衣，幾乎不會淋到雨。而龐倩坐在自行車後座，每次都被淋成落湯雞。

他在她耳邊說：「龐龐，新年快樂。」

「說實話，我後來見過很多很帥的男人。」龐倩的語氣緩了下來，「我的客戶和朋友，有些是混血兒，有些是白種人，金髮碧眼，身材高大，氣質出眾，真的是很帥很帥。那種帥，是謝益都比不過的。還有我公司里的幾個同事，也都是帥得要命，比如我的領導，公司里花痴他的女孩子一大把，但是，那又怎樣呢？」

他聳聳肩，歪著頭對她微笑：「我現在很黑，穿黃色不好看。」

他的話令龐倩心中巨震，她想，是啊，為什麼她要堅持不答應呢？顧銘夕相信她如同相信自己，她龐倩又何嘗不是這樣！難道她還怕自己以後會坑了他嗎？

周楠中怒：「哥倫比亞是說西班牙語的大姐！」

「當然。」她仰起臉龐笑吟吟地看著他，「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曾經是E市一中的校草候選人嗎？」

顧銘夕看她一眼：「沒說么？但我看他們的女兒好像挺急的嘛。」

從機場出來，顧銘夕坐上了龐倩的車，是一輛紅色速騰，車裡的後視鏡上掛著一個灰太狼，座椅靠墊用的是米老鼠圖案，駕駛台上還粘著一對悠嘻猴，鮮明的女生風格。車子開起來，那對小猴子就不停地搖頭晃腦，顧銘夕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兒，默默地笑了。

房子三室一廳，裝修得很簡單，一看就是常年出租的，但還是能看出，這套房子的朝向、戶型、採光、得房率都非常好，看著要比龐倩家那套109方的房子大上許多，並且還贈送一個8平米的露台。

龐倩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噘著嘴說：「我不是和你說過么，以前是想過讀研，但是現在工作好忙，越來越覺得沒必要了。」

顧銘夕只是看了一眼，嘴唇就抿起來了，眼神也變得靦腆。

連著戴老師都來神補刀：「我記得你們畢業那年武大在我們省錄取是小年，分數線壓得比較低，周楠中運氣好，換到前一年或后一年，他很有可能落榜呢。」

顧銘夕的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想了想，說：「我都快忘了，曾爺爺要是還在，也該有八十多歲了。」

「知道。」

這個人！這個人！這個人真是越來越厚臉皮了！龐倩拎著兩大袋男裝哭笑不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會兒后，一起「噗」地笑了出來。

他身上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羽絨服，是龐倩幫他買的新衣服，明快的色調令人覺得溫暖，只是，黃色會讓白皮膚的人顯得更白，也會讓黑皮膚的人看起來更黑。

大家在餐桌邊坐下，龐倩幫顧銘夕脫掉了大衣，謝益把菜單拿給戴老師點菜，其他人已經七嘴八舌地聊了起來，顧銘夕靜靜地聽著，知道了這些老朋友們的現狀。

顧銘夕挨著她坐下，說：「沒什麼，我就是想和你說，別擔心。」

「我還能和你住在一起嗎？」

「啊？」龐倩抱著毛絨玩具，扭頭看他一眼，「怎麼了？」

小樂羞得離了席，蛤蜊的女朋友都聽不下去了，拉著他的耳朵說：「閉嘴啦！你真是喝多了！」

當時在座的人，兩個博士在讀，三個碩士，四個本科，還都是好大學好專業，獨獨一個顧銘夕，只有高中文憑。

生蚝說：「你啥時候和小螃蟹結婚呀？到時給哥哥打個電話，我一定過去喝喜酒。小珠老是在說，不知道小顧和螃蟹後來怎樣了呢。」

「啊，去年年中，我回來才一年多啊。」

「哎呀，我們這行，熬通宵都是常有的事啊。我有一次，三天都沒有回家呢，在公司里忙到昏天黑地，困了就去沙發上睡幾小時，醒了就繼續做事。」

周楠中在邊上拍蔣之雅的肩：「喂喂，蔣主播，你把不把人家螃蟹放在眼裡啦，這樣子抱著人家男朋友是什麼意思啊，欺負顧銘夕推不開你哦。」

龐倩看顧銘夕：「顧銘夕，這是什麼意思啊？我不懂啊。」

當天晚上，龐倩和顧銘夕還在外面約會，龐水生的老朋友們前腳剛走，顧國祥的電話後腳就來了。電話是金愛華接的，顧國祥開門見山地說：「愛華，我是國祥，我聽說，銘夕回來了。」

對於這個問題，龐倩暫時想不出辦法，她不想動顧銘夕在三亞的房子，那是他辛辛苦苦掙下來的，哪能說賣就賣。

眼看著還有幾天就要過年，龐倩一家三口外加一個顧銘夕開了一個小小的家庭會議。會議主要討論兩個問題，第一，這套盛世北城的房子該不該買。

龐倩咬牙切齒：「鯊魚哥，你太過分了！你眼睜睜看我找他這麼多年！你心裏就不會內疚呀！你就不會去和他說，我一直都在等他嗎？！」

「不打算再去上海了嗎？上海的發展空間應該更大。」

在小公園的梧桐樹下，龐倩告訴顧銘夕，吃晚飯的時候，她找戴老師私聊了一下。戴老師在五中做副校長，每一年都有新老師入職。戴老師說，五中是重高，高中部的老師大部分是研究生畢業的，初中部就沒有那麼嚴苛了，師範本科生就可以。

龐倩的堂哥哈哈大笑：「倩倩你就不要耍賴了，咱們都是看著你和銘夕一塊兒長大的，你怎麼沒有欺負他？你根本就是欺負了他很多年嘛。」

第一個問題算是達成共識，金愛華心中竊喜，緊接著大家討論起第二個問題——房子寫誰的名字。

顧銘夕愣愣地望向周楠中，他的確是黑了好多，還胖了一些，看來哥倫比亞太陽很烈，伙食也是不錯的。周楠中走上前來，給了顧銘夕一個男人間的擁抱，用拳頭敲敲他的背，說：「好久不見了，兄弟，這些年你都跑哪裡去啦！」

他搖搖頭，卻沒有那麼堅決，龐倩笑道：「是因為要見我的朋友嗎？你不用緊張的，他們都是挺好的人。」

「當然可以。」顧銘夕實在不忍心說出口，他只會在三亞待半年了，他說，「豆豆你乖乖的，老師給你帶禮物回去，好嗎？」

顧銘夕覺得真有趣，笑著說：「叔叔，阿姨，你們是不是太不相信龐倩了呀？」

龐倩知道自己瞞不過他，不禁噘起了嘴：「顧銘夕，他們大人真的好煩。說實話，我現在一年下來積蓄也不少，慢慢的收入會越來越多，我們一開始買不了房又沒關係，拼幾年，什麼都會有的呀，他們怎麼就是不懂呢。」

龐倩坐在顧銘夕身邊，細心地為他夾菜、盛湯、倒酒。他們熟知彼此的口味，她給他夾的菜，都是他愛吃的。

顧銘夕心疼極了：「這樣子身體怎麼扛得住呢，龐龐，你這樣太辛苦了。」

周楠中震驚了：「這是笑話嗎？！」他坐在顧銘夕左邊，對著他吐苦水，「顧銘夕，你瞧瞧你家媳婦兒，以前多笨的一個姑娘，現在講話還懂得明嘲暗諷了，到底是成天和美元港幣打交道的。你以後可要小心，以前都是你治著她，以後啊，估計得是她來治著你。」

顧銘夕說：「沒有問題，錢ｈｅtｕｂoｏｋ•cｏｍ•ｃom都已經到賬了，就是扣了點稅，加上我本來的積蓄，我可以拿出一百三十萬的首付。」

龐倩停了車，和顧銘夕一起往小公園走去，公園裡人不多，但是過年的氣氛很濃，他們沿著小徑一直走到公園的腹地，那裡是當年攤販們集中擺攤的場所，只是現在，這裏一個人都沒有。

顧銘夕心中感動，他面前的這對老人，明明是龐倩的父母，卻是真心誠意地在為他考慮。他笑了一下，說出了他的想法：「我很相信龐龐，真的，叔叔，我很相信她。」

龐倩噘嘴：「你和我還客氣呀。這幾天我有點忙，白天都沒法子陪你，周末咱倆一起過，好么？」

東華大酒店的菜肴精緻美味，龐倩將一塊鐵板牛裡脊夾到顧銘夕的碗里，輕聲說：「小心燙。」然後又為他盛來一碗雞湯，還不動聲色地往裡擱了一個雞腿。顧銘夕抬眸看著她，很想對她說，其實，他真的很懷念和她一起頭碰頭吃食堂飯的那段歲月。

顧銘夕臉色有點兒臭，龐倩好笑地看著他，又說：「可是呀，找不到你以後，我才發現，你比誰都好看。哪怕你來上海找我時，邋遢得不像樣子，我還是覺得，你最好看。」

龐倩傻眼了。

有一種家的氣息從敞開的門裡流瀉出來，溫暖的室溫、燈光明亮的客廳、廚房裡抽油煙機轟轟的聲音，還有空氣里飯菜的香味……

龐倩還是氣惱：「你居然那麼不了解我，我要是看了信，我會不來嗎？」

龐倩：「……」

兩天後，顧銘夕和龐倩一起與那套房子的房主簽下了房屋買賣合同，購房者的名字，只有一個龐倩。因為要過年，所有的手續等年後再辦，顧銘夕將首付款劃到了中介公司的監管賬戶，買房子的事，算是塵埃落定。

「嗯，你好好工作，我有空就飛過去看你。」

「可是你的老師告訴我，近幾年，你一直是和兩個男孩一起學畫的，沒有哪個女孩和你排過一期。」龐倩的聲音低了下來，「我當時就覺得，顧銘夕真傻，他怎麼會這麼傻呀。」

說罷，她低下頭去吻他，他終於閉上了眼睛，專心致志地享用起了她美味的嘴唇，覺得比冰淇淋要好吃千萬倍。

眾人：「……」

龐倩仔細地看那些包裝，兩瓶酒，兩條煙，兩盒保健品，一箱水果禮盒，居然還有一盒首飾。她看著邊上神情靦腆的顧銘夕，抱怨道：「買這麼多東西幹什麼呀，多費錢啊！」

他居然帶她去了盛世北城，龐倩覺得莫名其妙，這不是她的家么？

顧銘夕搖頭，眼神溫和：「不會還了。」

顧銘夕點頭：「好。」

「沒有。」他別開頭，還嘴硬。

顧銘夕問：「你經常要加班嗎？」

看著他有些忐忑的樣子，龐倩哪裡還會說他，關上車門后，她嘻嘻地笑著：「毛腳女婿要上門，顧銘夕，你是不是很緊張？」

鯊魚往他後腦勺「啪」地拍了一下，蛤蜊硬生生吞下了後半句話，女朋友好奇地問：「紅透半邊天的誰呀？」

龐倩四歲的小外甥女琳琳跑到顧銘夕身邊，好奇地看著他，拉拉他的衣袖，問：「叔叔，你的手呢？」

蛤蜊在邊上聽到這話就興奮了，大聲說：「小顧小顧，你有沒有把螃蟹吃干抹凈？」

他對女兒說：「倩倩，你勸勸銘夕，這樣貴的房子不要買了，買房子又不急在一時，我們做父母的沒有這麼高的要求。你看，我和你媽媽結婚時也沒有房子，後來分了個小三房，不是也好端端地過了二十多年么，你們一開始也可以先買個小戶型過渡一下的。」

龐倩又想了想，說：「那就買吧。」

吳旻和顧銘夕高中三年一直在競爭年級第二的名次，那時候龐倩已經不關心肖郁靜的成績了，因為誰都追趕不上，她總是去打聽吳旻考了幾分，然後為顧銘夕可惜，抱怨他只差了2、3分又沒追上吳旻。

「比起大院呢？」

顧銘夕看著她狼狽的背影，知道，她已經不認得他了。

吳旻笑著點頭：「這倒是，她去美國前，我們吃過幾次飯，也去對方的學校玩過。」

「有什麼不一樣？」

他們到了新世紀廣場，那裡有個大大的商業中心，電影院、真冰溜冰場、商場、超市、奢侈品專賣店都齊全，還有大大小小的飯店、茶樓、咖啡館。龐倩拉著顧銘夕轉了好幾家男裝店，幫他買了不少衣服，冬裝、春裝都有，價格都挺貴。

她哭哭啼啼地說：「我們倩倩現在條件那麼好，打扮一下多少漂亮啦，她工作好，工資高，什麼樣的男朋友不好找呀！那個小俞，條件多好，我是怎麼看怎麼喜歡，他怎麼會比不上銘夕？」

龐倩瞪大眼睛：「喜歡什麼？」

周楠中喊：「哎哎哎，那兩個誰，在說什麼悄悄話呢？說給大家聽聽。」

「哦。」顧銘夕回過頭，「你想看哪本？」

龐倩揚著下巴說：「周楠中你這人真八婆，非禮勿聽你不懂嗎？」

「那又怎樣？」龐倩的眼睛閃著光，「現在高考年齡沒有限制了，誰規定只有十幾歲的人才能念書啊。你看新聞沒，前兩年還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爺爺參加高考考上大學了呢，你才這麼年輕啊！」

「顧銘夕，想什麼呢？」龐倩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她看著他，笑道，「明天年初六，晚上有最後一場聚餐，結束以後，就解放啦！」

感謝謝益，他的眼淚終於徹底地忍住了。

龐倩看到鯊魚真是氣得要命，前些年在上海，她曾經到浦東找過幾次鯊魚，每一次都是向他打聽顧銘夕的消息，但是鯊魚矢口否認自己和顧銘夕有聯繫，說自己也是很多年沒見他了。

「顧銘夕！呀——真的是你！」顧銘夕低下頭，就看到了蔣之雅嬌媚的臉龐，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她短髮，一下子差點沒認出來。

另一個卻是謝益，他向來是會活躍氣氛的人，可是這天晚上，他幾乎沒有說話，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們喝的是紅酒，沒有人喝多，可是，謝益卻在大家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喝醉了。

方蕙剛剛受過驚嚇，眼神里儘是驚恐和羞憤，一張臉又白又紅，她只是看了顧銘夕一眼，就繼續往前走了。

吳旻走到顧銘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還記得我嗎？老對手。」

顧銘夕喝了酒，臉本來就有點紅，這下子紅得更厲害了。

顧銘夕回頭看她，笑著搖頭：「不能比。」

龐倩拉拉顧銘夕的衣擺：「看什麼呢？走啦，買票去了。」

「啊？」

顧銘夕與鯊魚許久沒見面，聊了整整一個下午。晚飯時，蛤蜊帶著女朋友趕了過來，他已經拿到了自考大專文憑，在一家大眾4S店做銷售，因為長一張娃娃臉，嘴巴甜，人熱心，業務也是做得風生水起。

「真好養活。」龐倩爬到床上，從他身後抱著他。她太喜歡抱他了，好像能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地汲取熱量，緩解她的皮膚饑渴症癥狀。

顧銘夕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龐龐，我畢竟沒胳膊。」

當吳旻和肖郁靜聊起天來后，所有人都崩潰了。吳旻向肖郁靜打聽美國的幾所學校，他們專業相近，肖郁靜耐心地回答著他，甚至具體到了某個學校的實驗室、博導、挂鉤科研所的情況。她有時會冒出幾句英語，這真不是她在作秀，對肖郁靜來說，英語幾乎可算是她的母語，加上在美國待了幾年，對吳旻表述美國的情況，她腦子裡一時間會沒有翻譯的意思。好在吳旻的英語也是很好的，兩個人溝通得一點障礙都沒有，只是苦了剩下的幾個人。

坐電梯上樓時，龐倩發現顧銘夕在照電梯門上的鏡子。

「不會的！」龐倩捧著他的臉頰看他，「我將來，還要帶你去參加楊璐和盛峰的婚禮，會見到我很多大學同學，我還要帶你去參加我們公司組織的聚餐、郊遊，我們公司活動很多的！甚至，我還會帶你去參加我客戶舉辦的婚禮、酒會，因為你是我男朋友啊，以後還會是我的丈夫，我希望你能融入我的社交圈，認識我的朋友們，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汪松調侃道：「女神，你這話不對吧，我們哪一個，你畢業以後見過了？」

過年期間，公園裡掛著許多紅燈籠，也亮著景觀燈，看起來熱鬧又喜氣。龐倩問：「時間還早，要不要進去逛一下？」

會嗎？會嗎？！

顧銘夕有點驚訝：「你的朋友？」

說完，她扭頭就走，另幾個人也立刻尾隨而去。那個眼鏡男站在那裡呆了一會兒，看看地上狼狽的女人，又看看圍觀者鄙夷嘲笑的目光，轉頭去追她的妻子了：「老婆，老婆，我錯了老婆……」

顧銘夕哈哈大笑，龐倩和他鬧累了，與他一起並排躺下，喘了會兒氣后，她側過身子，手肘支床，手掌托著臉頰仔細地看他。

謝益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一股怒意，他惡狠狠地瞪著龐倩，龐倩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著他。

重機廠區域還沒有拆遷，龐倩和顧銘夕到了鯊魚家。鯊魚已經和小樂結婚了，還有了一個兩歲多的女兒。他們從上海回來過年，一家三口和鯊魚媽媽一起住在老房子里，二樓的房間還空著，剛好留給顧銘夕住。

謝益的面色不太自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正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了，龐倩和顧銘夕回頭看去，看到一個長發披肩的清秀女孩站在門外，她一邊摘著手套、圍巾，一邊抱歉地說：「對不起，我遲到了。」

如果她只是一個人，的確會選擇買一套小戶型，但是她對未來的計劃里是包含著顧銘夕的，正如顧銘夕對未來的計劃里不僅包含了她，還包含了一個小孩子一樣，龐倩覺得心裏暖暖的，她知道，顧銘夕想要的，是一個家。

龐水生趕緊往顧銘夕碗里夾菜：「銘夕，吃菜吃菜，我們不說這個。你和倩倩都是年輕人，事業都才剛起步呢，房子車子票子以後都會有的，我們不急，不急。」

汪松面色有些不自然：「這事兒再說吧，不急。」

「明天晚上不是能見面么，你趕緊去洗澡，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呢。」

那套房子和龐倩家不是同一幢樓，但是離得很近，房子位於二十二樓，建築面積138方，房東急賣，單價要比同類地段來得低，但總價不便宜，要兩百七十萬。

顧銘夕又一次咬住了她的耳朵：「龐龐，我是想說，如果你喜歡這個房子，我們就把它定下吧，錢……你不用考慮，我能掙回來。」

龐倩搖頭：「沒有，我覺得你現在很帥啊。」

「我是在想……」顧銘夕眨眨眼睛，盯著擋風玻璃前面車燈閃爍的大街，「我這輩子，是不是只會帶這麼一個畢業班。」

顧銘夕抬眸看著她，金愛華說：「現在房價那麼貴，你們兩個一起存錢？那要存到什麼時候去啊！要我說，銘夕三亞的房子還是賣了的好，是不是也能賣一百多萬？」

顧銘夕看了龐倩一眼，對金愛華說：「我本來是打算賣掉的，但是龐龐說她很喜歡那個房子，以後去三亞度假可以住，所以，暫時就不打算賣了。」

他問龐倩：「什麼時候買的車？」

說著，她打了一個哈欠，顧銘夕說：「龐龐，你累了，早點睡吧。」

龐水生笑道：「你覺得，在倩倩心裏，有哪個男人能比得上銘夕？要是真有，她也不會單身這麼多年了。」

準備一年，二十八歲的人再去參加高考，這是不是一個天方夜譚？

龐倩又笑了起來：「可是後來，我越來越覺得，真正的傻瓜，是我才對。」

「下周一是情人節。」

龐倩很驚訝：「真噠？你決定了？」

顧國祥還未開口，金愛華突然像想起了什麼，說：「哦，對了，你千萬別到我家來，我們不歡迎你來做客。」

「就當是我送給你的好了。」顧銘夕用臉頰去磨蹭她的臉頰，「我媽媽已經不在了，龐龐，現在，你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我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心，還有其他的一切，全都是你的。如果我連你都不相信，那我大概連自己都不用相信了。」

龐倩捧著手機在床上打滾：「好吧，那我去洗澡了，你也早點睡。」

她坐在顧銘夕身邊，手搭在他的腿上，問：「你的資金真的沒有問題嗎？」

「我還沒畢業呢。」肖郁靜笑道，「我的導師還希望我博士畢業后，繼續進行博士后的科研工作呢。」

顧銘夕隨著他們一和*圖*書起去了飯店。他從小和龐倩是鄰居，龐倩家的親戚都認得他，也知道他家裡的情況，多年不見，一個個看到他都很親熱。

肖郁靜對著一桌子呆愣的人笑了起來：「怎麼啦，不認得我啦？」

蔣之雅被調到了省台，目前在做一檔新聞欄目，再也不是氣象預報小姐。

謝益沉默著點點頭，和龐倩、顧銘夕說了再見后，與肖郁靜一起坐上了一輛計程車。

去買票的時候，他又一次回頭，已經沒有了方蕙的身影。

顧銘夕見龐倩有心事的樣子，柔聲叫她：「龐龐。」

龐倩與他一起在長椅上坐下，笑嘻嘻地問：「是這裏嗎？」

龐奶奶以前經常照顧顧銘夕，他觸高壓電的那一天，就是龐爺爺和龐奶奶在照看兩個孩子。顧銘夕截肢的時候，龐奶奶哭得昏了過去，她覺得是自己的責任，沒有好好照顧這個孩子，害了他一輩子。後來，她每次來龐倩家，給孫女兒帶些吃的玩的，都不忘給隔壁的顧銘夕也準備一份。

龐倩問如果是小學呢？戴老師說，一般的小學，本科生就行，大專生也有，有些老師甚至不是師範畢業的，但大學專業對口，成績優秀，也會招入。

金愛華一瞪眼：「我怎麼是搗糨糊呢？我這不是、這不是在為他們考慮么！現在E市房價那麼高，我們這個房子，買來時七千多一方，現在都漲到兩萬了，一套房子兩百多萬呀！你那些老同事拿了小回遷房的都要悔死啦！銘夕想要回來發展，不管是工作還是結婚，房子肯定是要考慮的嘛。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們倩倩嫁老公，沒有房子我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顧銘夕想了想，說：「待在家裡吧，其實我喜歡和你一起待在房裡，聊聊天，聽聽音樂，看看電影，這樣就很好了。」

謝益不用說，直接在美國讀完研究生，回國創業，影視公司打理得風生水起。

她的臉頰埋在他的肩窩中，顧銘夕側過頭來親了她一下，問：「明天晚上是你們家什麼親戚吃飯呀？」

龐倩走到奶奶身邊，說：「奶奶，我現在在和顧銘夕談戀愛呢。」

顧銘夕笑著說：「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啊，我和龐倩才……才剛在一塊兒呢。」

「好。」豆豆猶豫了一下，說，「顧老師，其實沒有禮物也沒關係的，只要你回來就好。」

龐倩和顧銘夕忍不住回頭，就見一個中年捲髮女人帶著三、四個人沖向了一對男女。那對男女中的男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微胖，戴副眼鏡，打扮得倒還清爽，女人三十歲出頭，面容姣好，體態婀娜，這麼冷的天還穿著短裙薄襪，踩著高跟鞋。

「晚安。」她隔著電話吻了他一下，「顧銘夕，明天見。」

龐倩的目光隨著他的視線望去，他們去重機廠，會路過E市一中，也就路過了一中邊上的社區小公園。

「誰看到的，你去找誰。」金愛華冷冷地說，「反正我是沒看到。說實話我還真想見見銘夕呢，問問他這幾年過得苦不苦，問問他，他媽媽去世以後，他一個沒胳膊的小孩，孤孤單單的，是怎麼熬過來的！」

「要死啊！顧銘夕你討不討厭！討不討厭！」龐倩聽到顧銘夕說謝益，羞憤難當，丟下冰淇淋就撲到了他身上。

鬆開嘴唇后，顧銘夕低低地說：「龐龐，答應我，用你的名義買下那套房子吧。」

熱菜上了桌，大家動筷，邊吃邊聊，面對這一桌子人，顧銘夕是真的一點壓力都沒有了。他的右腳擱到桌上夾起了筷子，又湊到龐倩耳邊說：「你幹嗎不早點告訴我是和老同學吃飯啊。」

顧銘夕失笑：「去哪裡買啊？」

「工作都是這樣的呀。」龐倩伸手揉亂他的頭髮，又摸摸他的臉頰，「我就不信你趕稿子的時候會不熬夜。」

「蔣主播，你是個主播，需要的不是念書，而是整容。」周楠中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氣得蔣之雅拿起一顆小番茄就衝著他丟過去。

「這套房子啊。」

吳旻考上了清華的研究生，目前在碩博連讀，之後還要作為交換生出國進修兩年，他說自己以後就是從事科研工作了。

「和你一起過完情人節，我就要回三亞了。」他說話的聲音緩緩的，還有點啞，「這個學期是畢業季，我會很忙。我頭一次帶學生畢業。」

他受傷二十年了，長長的二十年，又是短短的二十年。

龐倩氣得跺腳：「你們幹嗎老是要說我欺負他呀！以前說，現在還說，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他啦！」

顧銘夕笑著點點頭。龐倩坐在他身邊，又問：「你什麼時候去我家吃個飯？我和我爸媽說你回來了，我爸爸喊你去吃飯呢。」

他低著頭，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零點鐘聲敲響，漫天煙花絢爛，鞭炮聲震耳欲聾，顧銘夕轉過了身，低頭看龐倩的臉。煙花的光影一閃一閃地映照在她的臉上，他能看到她有些驚恐的眼神，還有緊抿著的嘴唇。顧銘夕笑了起來，身前的女人將他抱得很緊，他用下巴去蹭蹭她頭頂的發，又低下頭來，與她額頭相抵。

顧銘夕想了想，說：「明天晚上吧，我也很久沒見他們了，叔叔阿姨一直挺照顧我的，這麼多年沒和他們聯繫，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顧銘夕對著鏡子打量著自己，轉了轉脖子，還動了動肩膀，然後便看到了鏡子里身邊女人似笑非笑的神情。

厲曉燕對於汪松的出賣很不滿：「幹嗎呀！你又沒說不能和別人講，我和螃蟹逛街的時候就當笑話說給她聽啦。」

鯊魚幫顧銘夕往龐倩車上裝了許多東西，龐倩看得一愣一愣的，問：「這是幹嗎呀？這都是些什麼啊？」

「你敢你敢你敢！」她擰他的耳朵，公眾場合，顧銘夕實在不敢慘叫，低聲叫道：「疼疼疼疼……」

幾個人擁著顧銘夕進了屋，龐倩在心裏鬆口氣，她最擔心的就是金愛華會對顧銘夕態度不好，如今看來，是她多慮了。

「顧銘夕，你能不能說點兒我聽得懂的。」她有些無力，「兩百七十萬呀，你是打算把三亞的房子賣了做首付嗎？」

「外面冷，快進屋說。」金愛華眼淚汪汪，忍不住埋怨道，「銘夕啊，你怎麼曬得這麼黑啊，以前白白凈凈的多好看。」

龐奶奶已經有些老糊塗了，有時候會認不得人。但是很奇妙的，看到顧銘夕后就喊起來：「銘夕！這不是銘夕嗎？銘夕回來啦！」

車子經過金材公司的舊址，顧銘夕看著窗外陌生的廣場，問：「這叫什麼廣場？」

他不吭聲了。

周楠中武大研究生畢業後進了一家工程公司，直接被發配到哥倫比亞去建電廠，這還是第一次回國過年。

見他的眉頭還緊皺著，她伸手撫上他的眉峰，說：「顧銘夕，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以前，要比現在有自信得多。」

顧銘夕的心情總算平復了一些，笑著點頭：「當然記得了。」

肖郁靜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和厲曉燕、龐倩討論起來，她很支持她們繼續讀研，說得蔣之雅都心痒痒了。

她正色回答：「哪裡都不一樣。」

顧銘夕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默默地笑了一下，低下頭吃起了菜。

第二天出門前，龐倩幫顧銘夕挑衣服，他原本對穿什麼都挺無所謂的，可是這一天，他提了一些意見。

聚餐結束，周楠中和吳旻順路，一起打車回家。汪松喝了酒，由厲曉燕來開車，順路還搭上了戴老師。蔣之雅要去台里加班，自己開車走了。最後，只剩下了龐倩、顧銘夕、肖郁靜和一個醉醺醺的謝益。

他不是不會念書，他也不是不愛念書，只是，陰差陽錯的，鬼使神差的，不可抗拒的，他就這麼遠離了校園。

「人家都說女人讀了博士就成了滅絕師太，會找不到對象。我表姐研究生畢業，現在找男朋友都有點困難。」蔣之雅托著下巴說，「可是我看肖郁靜很漂亮啊，說出去誰會想到她是一個博士啊。」

「我對你們的行業不熟。」他低聲說，「我只是覺得，念書總不會有壞處。龐龐，如果你要念書，不需要顧慮我，哪怕是出國讀研都沒有關係。如果你覺得經費上有困難，我可以賺錢供你念書。」

顧銘夕站在龐倩身後，只聽見包廂里響起一陣尖叫聲，然後包廂門就被「刷」地拉開了，好些人衝著他跑了過來。他愕然地看著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抱了個滿懷。

那聲音又響又脆，龐倩聽得心驚肉跳的，心想一定很疼。結果這還沒完，三個女人已經開始動手脫起了那漂亮女人的衣服。

龐水生也說起了金愛華：「銘夕和倩倩的事兒，他們自己會做主，你就別搗糨糊了。」

——你想繼續做老師嗎？

龐倩對著他露齒一笑，立刻就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貼在了他身上。顧銘夕的身體的確很熱，還透著一股淡淡的酒香。龐倩抱著他，把雙手插在他的衣服兜里，真是很暖和。

「傻子。」她實在忍不住，又去擰了他一把，「傻子傻子傻子！」

周楠中怒視汪松：「你這個都和螃蟹說！」

圍觀的人都同情那個捲髮女人，她眼睛通紅地指著那眼鏡男：「你要離婚，可以！我成全你！但是家裡的房子、車子、公司、股票、存款，你一毛錢都別想拿到！你可以試著和我打官司啊，看看你有沒有命活到開庭！還有兒子！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別想再見到兒子！」

顧銘夕笑了：「其實，我覺得阿姨說的挺有道理的，我要回來定居，房子肯定是很重要的，有哪個丈母娘會喜歡一個一無所有的女婿呢？你媽媽也是怕你吃苦嘛。」

「我很好，戴老師，真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是真的不想哭的，可是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顧銘夕拚命地忍下眼淚，謝益已經走到他面前，依舊耀眼奪目，一張臉精緻得毫無瑕疵，再配上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真是說不出的英俊倜儻。

他仰躺在她的床上，龐倩拿著枕頭「噗噗」地打著他：「不要再提謝益啦！」

龐倩沒有喝酒，並且知道謝益的家庭地址，提出要送他。肖郁靜說：「我來送吧，我剛好有話對他說。」

「沒事的話，我掛了。」

連著金愛華也不淡定了：「銘夕啊，你拿出一百多萬啊，怎麼能只寫倩倩的名字？」

「就算我混出那張本科文憑，我也很難從事相關工作。我無法在這個行業做到平均線以上的水平，龐龐，不是說我學習成績好，就真的什麼都學得了、做得了。」他的語氣很誠懇，「如果我當年學的是英語、法律或金融，也許我都會堅持下去，但是計算機……」他緩緩地搖頭，「大概我在這方面真的沒有天賦吧。」

其實，吃飯的時候，這個話題開始以後，龐倩就感受到了顧銘夕情緒上的低落。儘管他一直都笑眯眯地在聽他們說話，她還是知道，他心裏總是有一些在意。

「你就根本不該提房子！」龐水生思考了一下，說，「不行，銘夕都還沒回來發展呢，我得勸勸他，買房子不急，到時還是落實工作要緊。」

東華大酒店的門口，冷風一吹，謝益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跑到路邊手撐著樹榦就狂嘔起來。肖郁靜站在他身邊幫他拍背，又拿出紙巾替他擦嘴。謝益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狼狽，他幾乎沒有這麼失態過，但這個時候，他實在沒有辦法繼續保持冷靜。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半，顧銘夕才接到龐倩的電話，她剛剛到家，聲音里透著疲憊。顧銘夕告訴她，晚上他和鯊魚、蛤蜊聚餐了，龐倩一聽就來了精神：「哎呀！你們太壞了，趁我加班不帶我玩兒，我不管，下次讓鯊魚哥再把蛤蜊叫出來。」

龐倩也壓低了聲音，說：「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聽到他說到「女婿」、「丈母娘」，龐倩又樂了：「顧銘夕，你是誰的女婿呀？我爸爸媽媽可什麼都沒說。」

顧銘夕笑著說：「二十多年？我怎麼不記得了，我印象里，你喜歡謝益都喜歡了好多年啊，你還抓著我練習對他表白呢，這怎麼算？算你戀愛期間出軌嗎？」

哄堂大笑，龐倩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呀？我不是天天都在陪你么。」她依偎在他身邊，「明天晚上在東華大酒店吃飯，白天你是想出去逛逛呢，還是待在家裡？」

戴老師微笑：「我很好啊。」

顧銘夕看了一圈，點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挺不錯的。」

第一年在海南，他婉拒了鯊魚讓他回E市的邀請，獨自一人留在三亞灣的房子里過年。那時候他的房子才剛裝修好，甚至沒錢裝電器。顧銘夕看不來春節聯歡晚會，只是給自己煮了一碗速凍餃，煮好以後又端不出廚房，他乾脆站在灶台邊，左腳踩地，彎著腰、抬著右腳，就著鍋吃完了餃子。

「市中心單價兩萬以下的房子，真的不大找得到啦。這套房子中意的人很多，只是因為馬上要過年，大家都想再觀望一下，所以我是建議，喜歡的話，下手要快。」

金愛華看完后，坐在被窩裡直掉眼淚，龐水生給她遞紙巾，說：「銘夕是個好孩子，這麼多年了，他對我們倩倩都是一心一意的。雖然他現在條件不是很好，但是我始終相信，他會有出息的。我先表個態，只要倩倩說喜歡，我是肯定支持他們兩個的。」

這時，酒水熱菜上了桌，三桌子人其樂融融地吃起了團圓飯。除了幾個小孩子沒見過顧銘夕，其他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對於他用腳吃飯也早就習以為常。

謝益意味深長地看著顧銘夕，也用力地抱了抱他，抱完以後，他突然神色一變，「砰」地往顧銘夕肚子上揍了一拳，還用了點力道，疼得顧銘夕忍不住彎下了腰。大家都嚇了一跳，龐倩慌地叫起來：「謝益你幹嗎呀！」

顧銘夕搖頭：「不，阿姨，不是寫兩個人的名字，我的意思是，就寫龐倩一個人的名字。」

龐倩微笑：「哎呦，是誰告訴我，當初倆公司都要某人，一個是去北京做白領，一個是去哥倫比亞做民工，唯一的區別就是民工掙的錢比白領多，某人二話不說捲起鋪蓋就上了飛機去支援南美人民，真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大好青年啊！」

小趙搖頭：「不不，不租了，急著賣。」

兩個人待在龐倩的屋子裡，空調打得暖暖的，龐倩捧著一大杯冰淇淋，自己吃一勺，又挖起來喂顧銘夕吃一勺。

顧銘夕二十七歲了，已經不算太年輕。這些年風吹日晒，他的臉看起來要比同齡人更滄桑一些，比如謝益依舊唇紅齒白，細皮嫩肉，可是顧銘夕的眼角都有了些細紋了。

春節假期，龐倩徹底放鬆，每一天都和顧銘夕賴在一起。年初一在自己家吃飯，年初二去外公外婆家吃飯，年初三去舅舅家吃飯，年初四，龐水生、金愛華的老同事們要來他們家吃飯。因為這些叔叔阿姨要來，龐倩問過顧銘夕：「這些年，你和你爸爸有過聯繫么？」

顧銘夕心中感動，他發現，這麼多年了，還是有不少人在惦記他的。

「叮——」電梯到了十七層，龐倩和顧銘夕一起走出去，站在1702的門前，她回頭看顧銘夕，說，「顧銘夕，那些人長得再帥，在我眼裡，也不如你。」

幾分鐘后，肖郁靜走了回來，問謝益：「你好些了沒？可以走了嗎？」

顧銘夕笑：「沒問題。」

龐倩點頭：「就是啊，咱們都奔三了。」

龐水生本以為龐倩一定是支持他的，因為她應該比任何人都不願意給顧銘夕壓力，沒想到，龐倩卻是一副沉思的表情。

「怎麼不會呢？」顧銘夕有點委屈，「我以為，你被我嚇到了啊。」

龐倩和顧銘夕在鯊魚家裡吃了午飯，飯後，她把顧銘夕的行李提到客房，幫他換上了乾淨的床單被套，又想幫他整理行李時，顧銘夕喊住了她：「我自己來就行了，你不是說你下午還要回公司嗎，趕緊去吧，已經耽誤你一早上了。」

鯊魚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螃蟹，真的不是我不告訴你，我也替你急呀，實在是小顧這榆木腦袋怎麼都不開竅，你自己去問問他，我勸了他幾年！」

金愛華不吭聲了。

「你去Z城以後，我不是找不到你么，我想，也許你會和那個女孩聯繫，所以我讓爸爸去找你爸爸打聽了你學畫的地方，我去那裡找到了你的老師。」

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星期，龐倩是真的很想多陪陪顧銘夕，無奈她的工作實在是太忙，到了後來，她乾脆死了心，對顧銘夕說，她欠他的陪伴，全部在過年時補上，這段兒，她就集中精神好好工作，請鯊魚多照顧顧銘夕了。

顧銘夕穿著厚羽絨服，鼓鼓的袖子塞在口袋裡，一衝眼不太看得出他的殘疾。

顧銘夕問她：「龐龐，你喜歡嗎？」

顧銘夕笑著說：「叔叔小時候生了一場病，兩隻手都壞掉了，只能被醫生叔叔拿去啦。」

「醫生叔叔會還給你嗎？」

但是她實在做不到這樣子「欺負」他，語氣不禁帶上了一些執拗：「不行，我還是不答應。」

顧銘夕回到鯊魚家，獨自進了衛生間，準備洗澡時，他突然又想到了龐倩的話。他已經脫|光了上衣，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發獃。

鯊魚在家門口放鞭炮時，龐倩一直躲在顧銘夕身後，抱著他的腰偷偷地往外看。這麼多年了，她依舊怕火，怕火藥燃燒的味道，怕空氣里那種燒焦的氣息。顧銘夕知道，她的這種害怕是始於他六歲時的意外。

龐倩對顧銘夕說：「你想繼續做老師嗎？如果想的話，我們就一起努力一下。戴老師聽我說了你在三亞的經歷，她說如果你真的能拿到本科文憑，到時候找工作，她也可以幫忙。」

龐倩開車帶著顧銘夕行駛在E市的街道上，發現身邊的男人一直都沒有說話。她沒有去打擾他，從機場開到鯊魚家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龐倩留給他足夠的空間，讓他仔細地體會這久別的城市這些年發生的變化。

顧銘夕蹲在老淚縱橫的龐奶奶身邊，仰著臉龐喊她：「奶奶，是我，銘夕，我回來了。」

肖郁靜聞言也看向了顧銘夕，顧銘夕已經站了起來，嘴角帶笑地看著她，肖郁靜的神色倒是很平常，說：「抱歉抱歉，我這趟回來時間的確很趕，不過想著高中畢業以後就沒見過顧銘夕，他好不容易回來，自然是要來見一下的。」

龐倩一邊拉顧銘夕走，一邊拿出手機報警，她真的害怕那是汽油之類的東西，卻發現顧銘夕的神情很是凝重，連著腳步都不太邁得開。

年三十的晚上，龐水生兄弟姐妹四個在酒店訂了三桌年夜飯，陪著老父母一起團圓。

她開車送他回鯊魚家，顧銘夕喝了點紅酒，面色微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龐倩說著話：「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了？」

顧銘夕臉上燙了一些，龐倩倒是臉皮厚：「跑不離今年明年啦，你放心，結婚請柬一定寄給你，你要是還在哥倫比亞，允許你禮到人不到。」

顧銘夕一直注視著她的眼睛，漸漸的，他的眼睛彎了起來，連著嘴角也在往上翹，說：「龐龐，我自己一個人，真的是怎麼樣都無所謂的。只是現在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想做得好一點，再好一點。我不害怕別人背後說我閑話，這些事我從來不在乎。我害怕的，是別人因為我而在背後說你的閑話，尤其這些人還是你的朋友。你別否認，你和我在一起，遲早會碰到這樣的狀況。肯定會有人來對你說，龐倩，你條件這麼好，怎麼找了這麼個男朋友？也許人家並沒有惡意，但是你聽了以後，心裏一定會不開心。說實話，我也想不出辦法來解決這樣的問題，我不可能一直躲在家裡不見你的朋友，所以……我是想說，你和我在一起，將來要面對的問題很多，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他站直了身子，看著面前石化了的女孩，說：「另外還有一本在談，暑假里我會有新書上市，新書的故事，琪姐和影視公司的人都在跟進，基本上，一開始簽合同，就是全版權簽掉了。」

龐倩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對不起嘛，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要求……穿成這樣。」

在顧銘夕的示意下，龐倩打電話叫來了龐水生和金愛華，讓他們也看一看房子。龐水生和金愛華如同龐倩一樣懵懂，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圈房子后，顧銘夕告訴他們，他想把這套房子買下，兩夫妻當場就驚呆了。

顧銘夕點點頭：「剛好讓我散散酒氣，喝得頭有點暈。」

「真的嗎？」

周楠中簡直要哭了：「戴老師……」

汪松和厲曉燕的外表都沒怎麼變，只是略微地成熟了一些，顧銘夕看著他們，好半天嘴裏才吐出一句話：「恭喜，我一定去。」

「你這個人……難道你就沒猜到我壓根兒就沒看到那封信嗎？」她語氣抱怨，顧銘夕很是無奈：「我哪裡知道你會弄破手指啊。」

龐倩：「……」

顧銘夕一張臉已經紅得能烤肉了，低下頭，尷尬地咬著吸管喝起了啤酒。

一個女人尖銳凄厲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這對狗男女！姦夫淫|婦！這次總算被我抓到了吧！」

龐倩「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顧銘夕，小心我賣房子啊，你這時候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嗎呀？趕緊走了，都快要遲到了。」

事態發展得很快，捲髮女人帶來的人顯然是早有準備，兩個男人快速地架住了那個眼鏡男，三個女人則把那個漂亮女人圍在了中間。那女人想跑，卻被扣住了手臂，她一個人怎麼掙得脫三個人，捲髮女人已經站在她面前，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地甩了她七八個耳光。

顧銘夕把蛤蜊的現狀講給龐倩聽，她說：「真沒想到啊，早知道我買車時就找他了，說不定還能打個折。」

「我替你揍他的！」謝益挑著眉毛，對龐倩說，「你肯定不捨得揍他，對不對？這小子消失這麼多年，揍一拳算是輕的。他在三亞曬太陽看比基尼小妞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啊！」

鯊魚罵蛤蜊：「你小子滿腦子都是這種黃念頭！你以為小顧是你啊！」

謝益點點頭，龐倩幫他順著背，嘆氣道：「你這是幹嗎呀，都這麼多年了，何必弄得自己那麼不痛快。謝益，這真的很不像你你知道么？」

這些年，龐倩對房地產也有點研究，她一直在存錢，想給自己在市中心買一套小房子。雖說現在房價漲得很離譜，城郊的新樓盤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價格都被炒到了萬元以上，但龐倩覺得，房價還遠遠沒到頂。哪怕財經新聞一直在講國家對房價的調控，會出台限貸、限購的政策，也許會使房價下降，龐倩依舊認為，這對市中心的房子影響不大，價格只會漲，不會降。

「你覺得有必要嗎？」

顧銘夕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好好地吃年夜飯了，這幾年的春節，他曾經在Z城過，也曾在S市過，更多的就是在三亞過。

「人家都說你比謝益帥，你不知道呀？」

顧銘夕皺起了眉：「十點十一點還不晚嗎？」

因為大家許久不見，晚飯時就喝得有點多，蛤蜊醉醺醺地給生蚝打電話，生蚝已經回老家發展，自己開了一家燒烤店，他聽到電話里顧銘夕的聲音，居然激動地哭了起來：「小顧！真的是你！」

龐水生也是刷刷搖頭：「不行，絕對不行！」

沿路有著許多工地，使得路上有些堵，顧銘夕說：「這是在造地鐵吧，我看新聞了，說E市也快有地鐵了。」

周楠中問汪松：「你呢？你去念嗎？你們單位也很重學歷的吧。」

就如同顧銘夕從沒見過蔣之雅留短髮、差點認不出來一樣，所有人都沒見過肖郁靜留長發。在大家的記憶里，肖郁靜始終是一個一頭短髮、身材瘦小、戴副大眼鏡的女孩。她有一張小小的瓜子臉，五官文靜秀氣，看似恬淡的眼睛里，藏著一抹靈動的光。

「謝益！」龐倩又氣又急，托著顧銘夕的背問，「你沒事吧？」

顧國祥語氣誠懇又嚴肅：「愛華，別開玩笑，我兒子，顧銘夕。」

E市的道路已經拓寬了許多，縱橫交錯的高架橋一環一環地架了起來，市中心的棚戶區紛紛拆遷，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龐倩低著頭噘著嘴，一隻手在他腿上划來划去，半晌，她突然抬頭看他，說：「要不，顧銘夕，咱倆結婚吧。」

金愛華忍不住插嘴：「三、四十萬也不是小數目的，倩倩，以後按揭你們肯定要一起負擔的，應該寫兩個人的名字。」

「他們知道我的情況嗎？」

堂哥問堂姐：「哎你說有沒有？」

金愛華是看著顧銘夕長大的，和李涵又是好朋友，這時候心裏也是覺得顧銘夕這些年很不容易，但要她真的心甘情願把女兒交給他，又實在過不了自己的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