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我的鴕鳥先生

作者:含胭
我的鴕鳥先生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卷 我心似海洋 第十八章 人生無常,不棄不散

第四卷 我心似海洋

第十八章 人生無常,不棄不散

「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啊!」
顧銘夕試著安慰她:「龐龐,是我不好,你先不要哭了,小心哭壞身子。」
涌動的潮水推著他的身體,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他規律地踢著腿,漂浮在水面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面前的浩瀚星空。在無垠的宇宙面前,人類顯得特別渺小,顧銘夕看著那片清晰可辨的銀河,就像一條飄渺的薄絲帶,跨越了整個夜空。他依著記憶,認出一顆又一顆的星星。
顧國祥和顧奶奶走到宴會廳門口,一對新人正在那裡迎賓。這一天的龐倩格外漂亮,妝容精緻,穿一身潔白的曳地婚紗,頭髮鬆鬆地盤在腦後,一雙眼睛亮如晨星,滿面笑容地迎接著陸續趕到的來賓。
他任由她抱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到了後頸上痒痒的,顧銘夕回過身去,看到龐倩手裡拿著一根白色的羽毛。
顧銘夕呆了一會兒,眼睛里的小火苗又燃燒起來,他再一次吻住她的肩,沉聲說:「老師說了,做過的功課,最好再檢查一遍。」
「謝謝您,可我們真的不需要。」龐倩也喝了不少酒,雙頰飛紅,眼神有些迷濛,說話倒還是清楚的,「您不收我就給您寄回去。」
龐倩和顧銘夕站在新華書店的暢銷書展櫃前,不時地有人過來拿起《小川》的樣書看看,有大人,有小孩,甚至還有老年人,很多人最後都會拿書去收銀台結賬。
龐倩也轉過頭來,看到顧國祥后臉色僵了一下,視線移到顧奶奶身上后,面上又綻開了笑,甜甜地喊了一聲:「奶奶。」
龐倩饒有興緻地問:「你怎麼說?」
「不是,那是銘夕認的大哥。」龐水生笑道,「他姓沙,我們都喊他鯊魚,這些天他都忙壞了,銘夕和倩倩的婚禮基本都是他在調度。婚車啊,鞭炮啊,喜煙喜酒啊,都是他幫著準備的。」
李涵嘆氣:「傻孩子。」
「亞洲女人的身體情況和歐美女人不一樣。而且這個事,完全是個體差異,一百個人沒事不代表你一定沒事,我不希望讓你冒一丁點的風險。」顧銘夕對那一年李涵的流產心有餘悸,他無法想象龐倩會經歷這樣的事情。對於照顧一個孕婦,他的確有些力不從心。想了許久,他甚至提出去復旦大學邊上租一個房子,每天由他來回坐地鐵上學,但立刻就被龐倩否定了。
他低著頭,肩膀輕微地顫抖著,龐青青微微一笑,向著他走了過去。
他們在操場上拍下了最後一組照片,夏末季節,天氣晴朗,藍天白雲下,龐倩和顧銘夕並肩坐在操場的看台上,閉著眼睛溫柔地接吻。微風吹起了龐倩腦後的白紗,也吹起了顧銘夕的空衣袖,他聽到她在耳邊說:「顧銘夕,你知道么?十年前,我在這裏愛上了你。」
「我的兒子長大了呢。」李涵輕輕地笑著,「銘夕,媽媽要走了。」
谷小川是個七歲的小男孩,故事講述了他為了尋找離家出走的媽媽,誤闖進神秘的八角小鎮,認識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人,碰到了很多驚險的事。故事的結尾是為了畫《小川2》埋下伏筆,出版公司打出了這樣的廣告語:
「不嘛不嘛,我就想吃滷雞爪!」龐倩在屏幕里撒嬌。
「哪兒像?」
「真沒有?」
顧國祥一直以為顧銘夕的婚禮一定是壓抑的,簡單的,甚至是被人當笑話看的。除了金材公司的員工,他幾乎不認識別人,他會不自覺地去看那些來賓的眼神,揣測著他們有沒有取笑顧銘夕。
一桌子人哈哈大笑,紛紛開始回憶大院往事,坐在他們鄰桌的顧國祥面色沉沉,中老年人的大嗓門把曾經的故事一件一件地送進他的耳朵里,他默默地拿出香煙點燃,再也沒有胃口吃飯。
「顧銘夕……唉……」龐倩又揉揉肚子,「寶寶啊,你以後可別學爸爸,喜歡誰就直接說,搞得那麼曲折,害得你爸爸媽媽錯過了好些年。」
他不顧身體的劣勢,找歐陽打了一架,在一個雨天,兩個人在地上滾成了兩隻泥猴,配上煽情激昂的音樂,畫面極具衝擊力。尤其是,方小鴕無法用手去擊打歐陽,只能試著用腳去踢他時,一下子就被歐陽放倒,歐陽揮拳要揍他,方小鴕也躲不了,只是在雨中怒視著他。
顧銘夕心裏安慰,慶幸豆豆碰到了一個好繼父。
顧銘夕詳細地問著她的飲食起居,對於金愛華的照顧,他當然是放心的,但覺得自己作為丈夫,卻不能陪在懷孕妻子身邊,他心裏還是很愧疚。
「嗯,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往影廳走時,顧銘夕笑她:「你想要這個冰箱貼,我去幫你要,要一箱子都沒問題。」
這時候的龐倩,肚子已經大得很明顯,人也微微地胖了一些,她躺在檢查床上,顧銘夕則坐在她身邊。
她扒著顧銘夕的耳朵問:「你那天,等我的時候,真的哭了嗎?」
——幸好,她一直在等他。
懷孕頭三個月,龐倩的孕吐反應有些嚴重,變得很挑食,又容易吐,和顧銘夕視頻的時候,她開始抱怨:「老公啊,我想吃你做的番茄牛肉湯。」
顧國祥攙著自己的老母親走在婚宴大廳之外,寬闊的走廊上,豎著一排易拉寶,都是顧銘夕和龐倩的大幅婚紗照。每隔幾米就有一個鑲著鮮花的指示牌,上面寫著:
龐倩眉飛色舞地扳起了指頭:「喏,你們說,希臘,馬爾地夫,斐濟,澳大利亞,這四個地方哪裡好?」
「嗯,最想去希臘,上回公司組織歐洲游,就是英國義大利法國那些國家,沒有希臘。」龐倩好遺憾,「顧銘夕說了,春節的時候我們出去度蜜月,這幾個月我剛好選地方,哎呀想想就激動。」
「顧銘夕,顧銘夕。」
哭了好一會兒后,龐倩才停下來,依舊噘著個嘴不理顧銘夕,顧銘夕挨到她身邊去和她說話,她甩手推他,就是不搭腔。
紅……娘?
龐倩還帶豆豆去隔壁樓父母家吃飯,豆豆很懂事,爺爺奶奶叫得可歡,吃過了飯幫著金愛華收拾碗筷,手腳那個麻利,看得金愛華心酸,直接給他封了個小紅包。
顧銘夕有點頭疼:「老婆,現在禽流感很嚴重,雞爪就不吃了啊。」
龐倩怪怪地看著他:「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龐倩知道他要趕稿,也不會抱怨什麼,周末下午,顧銘夕幾乎就是坐在畫室里度過,龐倩有些無聊,就和吳飛雁、楊璐去逛街。
顧銘夕在邊上安慰她:「沒事的,老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住寢室或是租房都可以。」
龐倩把左手伸給她們看,無名指上的鑽戒閃閃發光:「什麼男朋友呀,人家現在可是有證的人士。」
「算了,我去和他們說一聲。」
顧銘夕的眼神深沉得就像他腳下的這片海:「對,我來和你告別,謝謝你這二十二年來的陪伴,但是以後,我不再需要你了。」
男人右手食指戳戳自己的心臟位置:「我就是你。」
星夜,海邊。
龐倩招呼引路的伴娘鄭巧巧帶客人進去,鄭巧巧手裡拿著座位分布圖問顧國祥:「請問您是男方這邊的客人,還是女方這邊的?」
羽毛不算小,中間是一根粗硬的羽軸,龐倩笑嘻嘻地將它拈在手裡,細軟、輕柔的羽絨就飄動起來,很是有趣。
豆豆點點頭,老氣橫秋地說:「顧老師,我這次過來,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你要是過得不好,咱們就再回三亞去,我陪你一塊兒住學校。我現在已經學會洗菜、切菜了,我可以幫你的忙。」
「銘夕,你現在好不好?」李涵問,「媽媽很挂念你。」
龐倩陪著顧銘夕入學報到,辦理了一系列的手續,還一起辦了上海的新手機號。徐雙華的朋友在學校做老師,受了徐雙華委託,來幫顧銘夕安排寢室。
身後傳來了聲音,他回過頭去,就看到了換好衣服的龐倩,她穿著一件與他同款的白襯衫,底下是深藍色的牛仔短裙,腰身纖細,露著一雙又長又直的腿,腳上同樣是一雙白色球鞋,像個活力四射的女學生。龐倩笑得像花兒一樣燦爛,薄薄的白紗披在她的發上,告訴大家,她是一個新娘。
掛下電話,他冷靜了一會兒,終歸還是不放心,拿著車鑰匙站了起來,對董源說:「舅舅有事先回去了,你等下送外婆回家。」
顧國祥:「……」
龐倩拿羽毛掃掃他的臉頰,說:「我也不知道,是肖郁靜夾在紅包里的。」
「耶?顧老師你有爸爸?」
「噗!」龐倩笑得一口飯都差點噴出來:「幹嗎叫你老顧啊!」
男人又說:「後來的那些年,我們時常見面,不是么?在Z城,在S市,在三亞……甚至,那一年,在上海。」
傅勤豐回頭看他,見他站在那裡沒動,問:「老顧,怎麼了?」
其實,他就是不想讓顧老師費錢。
顧銘夕真的開始收拾箱子里的東西,為了方便,他一腳一腳地把箱子踢進了主卧,坐在地板上,把裏面的東西一袋袋取出來。衣服、泳裝分門別類地裝進收納袋后,他坐到床上,抬高雙腳夾著袋子放進衣櫃里。
大熒幕上出現了一個長鏡頭,80年代的街道、廠房、宿舍,穿著燈芯絨外套、白色喇叭褲、梳著翻翹頭的青年男女一幕一幕呈現,滿大街飄著小虎隊《青蘋果樂園》的歌聲。
「我很好,媽媽,你放心。」他說,「我和龐倩在一起了,我們結婚了,你看到了嗎?」
「我哪有要好看啊。」他挑挑眉毛,「說起來,今天班裡還有小姑娘來問我要手機號呢,好幾個問我有沒有女朋友。」
見不上面的時候,龐倩就和顧銘夕打電話,有時還視頻。
「爸爸話很少,從來不打人,做菜也很好吃。」豆豆趴在床上,兩條腿在身後晃啊晃,絮絮地對顧銘夕說,「媽媽喜歡弟弟,但是爸爸更喜歡妹妹,他們說不生小孩了,養三個,有兒有女,剛剛好。」
拍照的時候,王婷婷笑話龐倩:「小時候問你,和顧銘夕是不是一對兒,你還嘴硬說不是,現在這算怎麼回事呀?」
「沒什麼。」他搖搖頭,隨即就低頭含住了她的唇,龐倩推他:「沒刷牙呢!」
與你分享生命之中
國慶假期結束以後,龐倩和顧銘夕回到上海。龐倩研一的課程很重,排課非常緊,幸好鄒立文提前給她打過預防針,她勉強能應付這忙碌的學習生活。
顧銘夕走到床邊,在床沿上坐下,龐倩說:「把你的腳擱上來。」
豆豆和顧梓玥同年,但是在龐倩看來,這兩個孩子完全沒有可比性。
顧銘夕心疼龐倩如此披星戴月地上下學,但是她覺得這沒什麼。對龐倩來說,每天晚上開車回來,與顧銘夕一起吃一頓熱飯,飯後在學校里散個步,然後她做作業,他畫畫,睡覺前聊一聊這一整天彼此的見聞,哪怕只是上了什麼課吃了什麼午餐聽到了什麼笑話……都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了。每個夜晚,與顧銘夕依偎在一起進入夢鄉,龐倩就覺得身體上所有的疲勞睏倦都會消失不見。
「他們都是十八、九歲的小孩啊,不叫我老顧叫什麼?」顧銘夕也笑了,「傅勤豐說他考了三年才考上本科,以為自己二十二歲才念大學,肯定是班裡年紀最大的學生,說實在沒想到這兒居然還有一個二十八歲的。」
耳邊傳來一個女孩熟悉的聲音。
「想吃滷雞爪。」
這天晚上,顧銘夕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三亞。
「沒錯。」顧銘夕的聲音低了許多,但只是一會會,他又堅定地說,「但是,那都已經過去了,全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
龐倩笑嘻嘻地抱著龐水生的胳膊直撒嬌:「知女莫若父,爸爸萬歲!」
顧銘夕哭笑不得,龐倩自己也是樂得不行,顧銘夕說:「要是生個女孩,就叫顧蘭芝。」
「老師也想你。」顧銘夕低下頭,用殘肩去碰碰豆豆的後腦勺,溫柔地說,「睡吧,豆豆,老師陪著你呢。」
龐倩瞪大眼:「你怎麼記那麼清楚?」
女生小王羡慕地說:「我以後找男朋友,一定也要找老顧這樣的,溫柔體貼,個子高,長得帥,還會做飯。」
男生小劉揶揄地說:「你咋知道老顧溫柔體貼呀?」
「拜託!」龐倩夾起一筷子絲瓜塞進他嘴裏,「你那是在三亞曬的,你瞧瞧謝益,簡直就是不老傳說,換身校服去高中絕對能唬住高中小女生。行了,趕明兒我去給你買些護膚品,真沒看出來啊顧銘夕,你還挺要好看。」
豆豆趴在他身邊,蜷著身子閉上眼睛:「顧老師,我總是做夢夢到我們在三亞的時候,有一次夢著夢著,我就哭起來了,還是被媽媽叫醒的。」
「嗯,才兩個月。」厲曉燕紅著臉點點頭。
顧銘夕盯著那婚紗照看了許久,看著看著,笑了起來。
這真的是個問題,龐倩想了想,暫時也想不到辦法,說:「到時回上海再說吧,試試看唄,我以前一個英國女客戶,懷孕了還成天來上海出差呢,我看她一點事都沒有啊。」
龐水生陪顧國祥一起抽著煙,慢悠悠地告訴他,除了鯊魚,那兩個一直在忙碌的年輕人,也是顧銘夕的好兄弟,一個姓葛,一個姓郝,都和顧銘夕認識十來年了;那個相貌普通卻神情淡漠的中年男人,是國內著名的油畫大師,他和他周圍的幾個人,都是顧銘夕的老師;那個三十多歲、容貌娟秀的女人是顧銘夕的伯樂,現在是他工作上的合作夥伴;那邊那一桌是龐倩的同事和_圖_書,帶頭的那個姓鄒,在上海幫了龐倩和顧銘夕許多忙,他們都認得顧銘夕,因為倩倩經常帶他去參加同事組織的活動;那一桌子年輕人,還帶著個小男孩的,是顧銘夕在三亞教書時的同事;還有那兩桌小孩,是顧銘夕現在在上海的同學,聽說他結婚,非要來喝喜酒,把備桌都佔滿了……
「對,我一直陪著你,陪你一起長大。」男人也微笑,右手玩著打火機,姿勢很瀟洒,「我一直都對你說,不用那麼辛苦,你和別人不一樣,不需要用那麼嚴格的要求來對待自己。」
顧國祥震驚于顧銘夕和龐倩從照片中透露出來的那份甜蜜和默契,更震驚于,他們的婚紗照,竟分毫都沒有掩飾顧銘夕的殘疾。
「顧銘夕,你要做爸爸了。」龐倩的手依舊按在他的腳背上,手指撫過他腳上的一些陳年舊疤,輕聲說,「好神奇啊。」
龐水生和金愛華在場內滿面紅光地招呼著來賓,都穿著新衣服,左胸別著禮花,逢人就笑哈哈。來的客人很多都是金材公司的老員工,和龐水生、金愛華、李涵是幾十年的好朋友,算是看著龐倩和顧銘夕長大的,來喝這頓喜酒都是特別開心。
顧銘夕想了想,說:「一月七號。」
面前的大門緩緩打開,宴會廳里的光線都暗了下來,落在龐倩眼裡的,只有晃個不停的追光燈,還有紅毯前方那個明亮的舞台。
他們買了飲料和爆米花進了影廳,影廳里觀眾坐了八成滿,對這樣一部文藝小清新電影來說,這樣的上座率已經很不錯了。
顧銘夕下了床,才發現自己的記憶似乎斷了檔。前一晚的婚宴,他喝多了,最後的記憶是那群混蛋來鬧新房,又把他一頓猛灌。他失去意識的時候,好像還是穿著襯衫西褲,打著領帶,可是現在,他已經換上了一身舒適的睡衣,身體也是乾乾淨淨的,顯然是被清理過了。
「應該是。」他小聲地回答,「對普通的演員來說,兩隻手很難藏起來的,編劇這樣處理也挺好。」
在一個體育場上,顧銘夕穿著襯衫仔褲坐在台階上,眉頭緊皺,一臉無奈的表情,龐倩卻是一身同款休閑裝,站在他身後,壞笑著扯著他兩個耳朵。
龐倩接過吳飛雁遞來的捧花,站在顧銘夕身邊,說:「你可要想好了,咱們要走的可不是這條紅毯,而是一輩子。」
徐雙華做了他們的證婚人,致完證婚詞,他擁抱了顧銘夕,對著話筒說:「銘夕,老師送你一句話,烈火試真金,逆境試強者。老師知道你並不會妄自菲薄,但還是要在這裏鼓勵你一句,你,絕對是一個很優秀的人。老師祝你和龐倩新婚快樂,有空就帶著她到S市來,咱爺倆很久沒一起喝酒聊天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顧銘夕有微微的失落,龐倩手搭在他的腰上,問:「你怎麼了?」
「啊……」龐倩清清嗓子,看著邊上微笑的顧銘夕,一本正經地說,「其實啊,我和他是訂的娃娃親,指腹為婚,沒得選擇。」
龐倩瞪他:「民工別管我們城裡人的事。」
龐倩一邊聽他解釋,一邊翻著手裡的書。小川是個活潑的小男孩,有一頭毛茸茸的頭髮和一雙黑黑亮亮的眼睛,會令她想到小時候的顧銘夕。
萬事俱備,只欠登機,可是老天卻和他們開了一個小玩笑。
「嗯?」他乾脆就坐到了床上,雙腳踩著床面,問,「做什麼?」
顧銘夕微笑著點頭:「我準備好了,顧太太準備好了嗎?」
顧銘夕、龐倩、汪松、厲曉燕:「……」
「老公,早安。」她把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輕言細語。
——幸好,並沒有太晚。
方小鴕的媽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時候,影廳里已經有女孩子小聲地啜泣起來。龐倩又把腦袋湊到顧銘夕身邊,喂他吃了一顆爆米花,輕聲說:「改成這樣,是不是因為,截肢很難演啊?」
可以溫柔卻有力量
顧銘夕心裏卻在擔心另一些事:「龐龐,你懷孕了還能上學嗎?」
豆豆很得意,睫毛上還掛著眼淚,咧開嘴給顧銘夕看:「我九歲了呀!顧老師,你看我換牙了!」說罷,他又伸手摸摸顧銘夕的臉,說,「顧老師,你好像變白了。」
龐倩念叨了幾遍:「海川,顧海川……挺好聽的,這名字有什麼意義嗎?」
他想當然地認為來賓們都是龐倩這邊的親友,顧銘夕應該少有客人,後來才發現,他想錯了。
鏡頭從他們痴纏的臉頰慢慢搖高,追尋著一隻紅色的氣球。
「顧老師,這是你以後小寶寶的房間嗎?」豆豆有些拘謹地問。
「哦,好。」顧銘夕剛想說送送他,被紀秀兒推了過去:「顧老師沒喝完別想跑!」
顧銘夕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亮。陽光透過窗帘縫隙灑進房間,他迷迷糊糊地睜了睜眼睛,翻了個身,肩膀抵著床頭慢慢地坐了起來。
顧銘夕皺眉:「你是哥哥,你和弟弟打架贏了也沒面子啊。」
只要真心相待,殘缺就不再是殘缺,遺憾也不會是遺憾。
有幾個男生很調皮,吵著要去顧銘夕家裡蹭飯,說要嘗嘗嫂子的手藝,龐倩羞得臉都紅了,顧銘夕笑著說:「行啊,都來吧,吃火鍋怎麼樣?」
十年前,一個炎熱的夏天,夕陽西下的學校操場,並肩而坐的他和她。
方小鴕從始至終都在方媽媽的身邊,但是他沒辦法扶住梯子,也沒辦法接住媽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媽媽摔到了地上。
歡迎各位來賓參加顧銘夕先生與龐倩小姐的結婚典禮。
楊璐笑道:「你不是和你老公都同居一年啦,二人世界還沒過夠?」
他站在後排窗邊,怔怔地看著角落裡的那張課桌。那是一張普通的雙人課桌,桌面上塗塗畫畫了許多痕迹,桌子抽屜里也遺落著一些書本。靠牆的那半邊桌子底下,還有一雙足球釘鞋,顯然,是屬於一個高個子的男孩子的。
龐倩對顧銘夕說:「這小男孩的演員選得真好看。」
月亮掛在海平面上,點點星光灑滿夜空,海岸邊滿是熱帶植物,迎面吹來的微風都帶著海的氣息。顧銘夕光著腳踩在細膩的沙灘上,白天時這沙灘被太陽曬得很燙,光腳走會有些灼人,可是在夜裡,他只覺得腳下溫溫的,很是愜意。
「我喜歡馬爾地夫!」楊璐說,「我以後一定要去馬爾地夫度蜜月。」
「怎麼了?」顧銘夕看她臉色不對,連忙過去問,「哪裡不舒服嗎?」
他們在這邊聊著天,其他的觀眾卻一直在哭泣,整個影廳里悲傷一片,龐倩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我們的愛一直成長
顧銘夕說:「那我周六去買蝦。」
龐倩打開包,「刷」地掏出三份請柬,眉開眼笑:「紅色炸彈!十月二號在E市,有沒有人願意給我做伴娘呀?」
「能啊。」龐倩說,「醫生說預產期在十月份,我剛好六月把研一的課上完,暑假回來休息,九月開學就不去了。生下寶寶后,在家做一年全職媽媽,明年九月我繼續回校念研二,到時候就能和你一塊兒畢業了。」
「誰走了?」
龐水生和金愛華陪著小夫妻一起去了上海,在復旦大學邊上租了個小房子,周一到周五,金愛華陪龐倩住在復旦旁邊,龐水生陪顧銘夕住在松江大學城。到了周末,龐倩和顧銘夕去過二人世界,金愛華和龐水生則樂悠悠地在上海轉悠著玩。
出去買菜的時候,豆豆主動要求提袋子,在超市裡逛,龐倩對他說想吃什麼就拿,他也只是乖乖地走在顧銘夕身邊,從來不會提要求。要是龐倩給他拿點兒吃的,他立刻會去看標價,然後說:「螃蟹阿姨,我不愛吃這個。」
「不害怕!飛機上的阿姨一直都在照顧我的。」豆豆好開心,「螃蟹阿姨,我第一次坐飛機呢,飛機上還有雞肉飯吃!可好吃了!」
「沒有!」大家紛紛叫起來,另一個女生說,「嫂子,給我們說說你們的戀愛經歷唄。」
「顧老師,我可想你可想你了。」
電影有結尾,生活卻還要繼續,美好的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顧銘夕笑得肩膀抖個不停:「我真的挺期待那誰誰看到時的反應的。」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顧銘夕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而龐倩,在聽到他的請求后,居然直接翻了臉,這令顧國祥一直心裏有氣。
龐倩絕望了。
女人對自己的身體是很了解的。龐倩平時規律的例假這一次晚了七天還沒來,她就覺得,可能是中獎了。
龐倩非要把整理好的行李都拿出來,東西各歸原位,箱子也要放進小儲藏室。顧銘夕哪裡肯讓她收拾,見她彎著個腰從箱子里往外取衣服,他好言好語地勸她,龐倩不聽,顧銘夕的口氣就嚴肅起來了。
「真沒有。」
「噗!」龐倩一口飲料都嗆了出來,「歐陽承業?我去!誰取的名字啊!」
他想起婚禮前,肖郁靜發給他的一封電郵,郵件里講了一個她小時候的故事,在末尾,肖郁靜說:鴕鳥先生,新婚快樂。
董源和小梁往龐倩身邊一站,顧奶奶站到了顧銘夕身邊,攬住了他的身子,顧國祥繃著臉默默地站到母親身旁,攝影師立刻就拍下了一張合影。
顧銘夕的新書終於在次年一月中旬交稿,完成了大強度的工作,他足足在家睡了兩天才緩過勁來,然後就被龐倩興緻勃勃地抓著看旅遊論壇,在第一學期結束以前,定下了蜜月的目的地——斐濟。
汪松笑起來:「成交,戴老師作證。民工,你可以去訂位子了。」
十天里,顧銘夕和龐倩時常帶著他出去玩,去兒童公園、水上世界、博物館、書店、海洋館……他們陪他吃西餐,看動畫電影和兒童話劇,每天晚上都去超市散步納涼。
她轉身跑了回去,一襲火紅的裙子,妖嬈得像一團火,只留下一個顧國祥在酒店門口,兜里揣著那張銀行卡,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顧銘夕,顧銘夕,顧銘夕……」
回家的車上,豆豆和顧銘夕坐在後座,他打開雙肩包,迫不及待地拿出帶給顧銘夕和龐倩的禮物——兩盒廣式榴槤酥,一袋廣式臘腸。他還拿出三份考卷給顧銘夕看:「顧老師你看,我門門都上95了!」
龐倩每天都心情巨好地泡在旅遊論壇上,看著網友們的攻略,和顧銘夕討論去了斐濟要怎麼玩,怎麼吃。顧銘夕聽到她和幾個閨蜜打電話,開心地說著:「是啊,春節去度蜜月呀,去斐濟,到時我給你帶禮物啊!」
「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龐倩很鬱悶:「我領導也叫我讀研期間把孩子生了,這真的靠譜嗎?」
獻給所有熱愛生活的人們,祝你們都能找到生命里的螃蟹小姐或鴕鳥先生。
開學前的最後一個周末,龐倩和顧銘夕回到E市,他們約好了在這天拍婚紗照。拍完內景,又去景區拍了兩套外景,一行人去了最後一站——E市一中。
方小鴕從小幫龐青青輔導功課,終於幫助她考上重高,可就在這時,方小鴕的父親出軌了。
「不會吧!」一群年輕人都驚呆了,「都什麼年代了,嫂子你騙人!」
他的腳趾夾著筷子,用筷子虛點眼角給龐倩看。
休息的這一會兒時間,她已經把很多事都想好了,但是顧銘夕還是擔心:「可是,咱們住的地方離你的學校太遠了,我不放心你自己開車去上課。而且,起得那麼早,你睡眠時間也不夠啊。」
回到家,看到客廳里已經收拾好的行李和房間里另一個裝了一半的旅行包,龐倩就掉起了眼淚。她一邊哭,一邊打電話退機票,一邊哭,一邊又上網和中介商量能不能退酒店,知道最多只能退一半錢后,她哭得更傷心了。
「我交稿那天,你例假剛完,所以……」他溫柔地笑,「怎麼了?例假來了?到了斐濟頭幾天就游不來泳了,不過後面幾天還是可以下水的。」
方小鴕的雙手神經受了嚴重的損傷,雖然保住了手,卻無法自如地活動,從那以後,他無奈地開始了以腳代手的生活。
她很糾結。
龐倩嘻嘻地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
「周末你過來,我做給你吃。」顧銘夕看著屏幕里的龐倩,她居然一點都沒胖,反而還瘦了一些,他看著都心疼了,「老婆,你另外還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那就再買新的嘛。再說了,我喜歡你胖一點呢。」顧銘夕知道她準備了許久的蜜月游,突然泡湯心裏一定不開心,只能溫柔地勸她,「你聽話,去床上躺著休息,別折騰了,想吃什麼嗎?要不要我給你煮點點心?」
周楠中拍著胸脯勝券在握:「賭一餐飯,聽者有份,旋轉餐廳自助大餐怎麼樣?」
「我媽媽,還有另一個我……」
顧國祥答:「嗯,今天晚上你姑姑要帶她去學琴。」
吳飛雁問:「對了對了,你現在和你男朋友怎麼樣?」
龐倩看他一眼:「叔叔,我得回去敬酒了,再見。」
「你行不行啊?」
顧銘夕像是睡在草地上,夏天的夜晚,四周一片空曠,微風吹得身邊的草葉索索作響。各種不知名的蟲兒在草叢裡唱著歌,他的鼻息間縈繞著身邊人熟悉的香氣,彷彿帶著鎮定心神的功效,他滿足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是真的想笑,看著那個傻傻的少年方小鴕,可憐兮兮地在雨中大哭,龐倩簡www.hetubook.com.com直要笑暈了。
年過半百以後,對於逝去的前妻,顧國祥心裏的愧疚越來越重,而對於失去聯繫的顧銘夕,他也漸漸地挂念起來。
鄭巧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請跟我來吧。」
他能否認嗎?
顧銘夕笑了:「她對我很好,你放心,你剛才也看到了呀,老師和螃蟹阿姨在一起很開心。」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我還想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呢。」龐倩噘著嘴,「我們才剛剛結婚哎。」
屏幕上打出最後一行字:
「沒有。」龐倩反問,「難道你沒聽說過,蘭芝是棒子國的一個化妝品牌子嗎?」
龐倩咬著牙想了一會兒,搖頭:「不行,我答應你會和你住一塊兒的,咱們租房,以後我每天往市裡跑就是了。」
而顧銘夕——顧國祥覺得自己都快要不認得自己的兒子了,他身材高大挺拔,頭髮打理得清爽又時尚,濃眉下,是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顧銘夕溫和的眼神和唇邊淺淺的笑意,正好中和了他略顯硬朗的臉部輪廓和英氣的五官。他穿一身質地精良的深色西服,內襯粉色襯衫,領間系一條棕紅相間條紋領帶,腳蹬鋥亮的黑色皮鞋,整個人丰神俊朗,氣度非凡。
「顧銘夕你不想活了!」龐倩擱下筷子啪啪地打他,「你說實話吧顧銘夕,把你往一堆十八、九歲青春貌美的小姑娘堆里丟,你是不是心裏美得冒泡啊?」
他獨自一人站了許久,又一次往海里走去,走到齊腰深的海水中時,他蹬了一下腳,整個人便躍進了水裡。顧銘夕屏住一口氣,在海水中翻了個身,用仰泳的姿勢慢悠悠地遊了起來。
「我可以的。」他放低了一些身體,用肩膀去推她,「去床上,乖。」
那語氣里隱隱的挖苦諷刺,顧國祥怎麼會聽不出來?
正說著,戴老師和蔣之雅一起到了,戴老師高興地對顧銘夕說:「小顧,小龐,恭喜你們啊,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他說的是實話,顧銘夕的眼神黯了下來。
「那要是生個女兒怎麼辦?」龐倩說,「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難道叫顧有容嗎?還是……顧乃大?」
「什麼不懂事,就是故意的。」龐倩一想起來就氣得要命,「弄花牆也就算了,還把顧銘夕七、八張新畫稿都弄髒了,害得他要重新畫。這批稿子他十二月前要交稿的,明年春節新書上市,現在可好,他又要沒日沒夜地加班了。」
只有龐倩和顧銘夕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喝飲料,也沒有吃爆米花,她的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兩個人用一種近乎虔誠的方式,慶祝著這重逢一刻的來臨。
「天啊!」小文驚呆了。
龐倩呆了一會兒后,「刷」地轉頭,瞪著邊上已經呈痴獃狀態的男人:「都怪你!顧銘夕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電影在此時進入高潮,觀眾們的情緒達到了頂峰,整個影廳里哭聲一片。但是與之前悲傷的哭泣不同,這時候的觀眾們,都是喜極而泣。
龐倩聽得津津有味:「然後呢?」
「不用,就是坐太久,走一下就好了。」
「我們哪兒會那麼倒霉啊。」龐倩笑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但是人嘛,一輩子哪裡會沒個磕磕碰碰,不管我摔了哪兒,你都不要自責。這些話,我覺得我不用和你多說,你心裏應該都明白的。」
龐倩拉過厲曉燕問:「你懷孕啦?」
我要陪著你不棄不散
說完,他擠出人群,一邊點煙,一邊往大廳外走去。
「你也太小看我們的寶寶了,他才不會呢。」龐倩停下腳步,側著身子抱了下顧銘夕,「小孩子很聰明的,你放心吧,爸爸媽媽這麼愛他,他是最感受得到的,他會以你為傲,就像我一樣。」
女孩顧自想了想,說:「你說這隻是一部電影,但是看到剛才那一對,我就相信,現實里也是有這樣的故事存在的。他們看起來好恩愛,希望那個男生也能像鴕鳥先生一樣,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只是,他的西服衣袖就那麼醒目地垂在身體兩邊,隨著他的動作而微微晃動。顧國祥站在那裡久久沒有移步,因為他發現,顧銘夕已經不是他記憶里那個有著執拗眼神的沉默少年了,他成熟了許多,穩重了許多,英俊了許多,也——陌生了許多。
不停付出不再隱藏
龐倩笑著反問:「他沒和你們說嗎?」
龐倩拜託他在上學期間照應一下顧銘夕,主要是食堂打飯、上廁所、提畫具、撐傘、午間休息這些事,傅勤豐點頭應下:「放心,包在我身上。」
「也許。」顧銘夕笑了,「小時候,用腳寫不好字、吃不好飯,晚上就會見到你。被小朋友欺負、走路不小心摔跤時,會見到你。被很多學校拒收、被別人嘲笑、看不起時,也會見到你。」
「哈哈哈哈,他會吐血吧!」
他們提前一個多星期過去,開著車,帶著行李,準備在顧銘夕的學校邊上租一間房子。雖然事先也做過了解,但龐倩和顧銘夕還是沒想到,他們倆的學校會離得那麼遠。復旦大學在楊浦區,顧銘夕要念的學校卻在市區外的松江大學城,龐倩試著開了一下車,從復旦開到松江大學城,居然超過了50公里,足足費了她兩個多小時。
話音剛落,男人的煙抽完了。隨著火星在他指間熄滅,他整個人漸漸變得透明,臉上神情一片釋然。海潮又一次湧上沙灘,海水碰到了他的腳,就像氣泡被戳破,只是一瞬間,他就不見了。
我想要大聲歌唱
——用了九年時間,他的火車,終於開回了正軌。
顧銘夕說:「話雖如此,但其實,我並不想要見到你。有那麼幾年,我很少會想起你。」
顧銘夕閉上眼睛,笑著應道:「媽媽。」
顧國祥沉默地傾聽著,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脫離了兒子的生活。
顧銘夕說:「你自己看動畫片都能哭,還好意思說人家。」
他是真心地給建議,不知怎麼的,竟堵得顧國祥心口疼。
他一張臉陰沉沉的,還看到了遠道而來的李純一家人,李純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只是作為顧銘夕的親屬,與金愛華熱絡地聊起了天。
開學以後,經過一家人的商量,龐倩和顧銘夕的煩惱圓滿解決。
龐倩:「對不起對不起。」
龐倩這才不情不願地爬到床上去。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哭泣了,當所有的苦難過去,大家都在回味遲來的甜蜜時,電影院里,只有一個人像個孩子似的大哭不已。她絲毫不壓抑自己的聲音,任由別人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她,只是一張接一張地抽著紙巾。
從清晨到正午,從正午到日暮,從日暮到深夜,行人和車輛不停地在龐青青身邊穿梭,她只是固執地站在那裡,手裡捏著要送給方小鴕的螃蟹鑰匙扣,到了最後,空曠的街道上只剩下了她纖細的身影。
很早以前,顧國祥就想象過參加顧銘夕婚禮時的情景,當時的他在公司里已經有了一定的地位,朋友、客戶遍布全國,就算在E市,也有許多政界、商界的合作夥伴。在人前,顧國祥氣質儒雅,專業知識過硬,待人處事八面玲瓏,人人都道他前景一片光明。可那些人都不知道,他的光鮮背後,卻有一個重度殘疾的兒子。顧銘夕始終是顧國祥心裏的一根刺,一個瘤,一道疤,不想提起卻又割捨不下。
他嘆口氣,扭過頭親吻妻子的額頭:「我難以想象因為我沒有手,而讓你受傷會是怎樣的情景,我想,我真的不會原諒自己。」
「今天是初五,十四號。」顧銘夕知道她過年過得昏頭了,「龐龐,你怎麼了?」
顧銘夕一臉幽怨地看著他,謝益絲毫未覺,又說:「顧銘夕,說起來你也太不給面子了,我和你什麼關係?你怎麼一本書都不肯簽給我們拍?你說說,這是為什麼呀?」
他突然淺淺地笑了,龐倩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他也赤著上身,肩寬腰細,身上肌肉勻稱,還有一雙結實健美的手臂。走到顧銘夕面前,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香煙和打火機,熟練地點燃,眯著眼睛吸了一口,輕輕地吐出了煙圈。
只是,當時的那種痛苦,現在已經不太想得起來了。即便偶爾憶起一些往事,也只是覺得那時的自己幼稚得可笑。
在上海的一個星期,他們形影不離,一起拾掇著小屋子,添了一些傢具和日用品。龐倩還約吳飛雁、薛雯雯和楊璐吃飯,這一次,楊璐終於來了。
她撫上他的右腳腳背,示意他用腳去碰碰她的肚子:「來摸摸寶寶。」
「我我我……我……」她臉都白了,結結巴巴地說,「顧銘夕,我可能……只是可能啊,不確定,我……我猜,我懷孕了。」
影廳里已經從一片小小的抽泣聲演變成了一片不算壓抑的哭聲,在這些哭聲里,有一個聲音特別突兀,那就是龐倩的笑聲。
龐水生聽了以後哈哈大笑:「那個廳最多擺二十四桌,你那些朋友,就等梓玥結婚時再請好了嘛。」
「顧老師!」看到顧銘夕后,豆豆簡直是撲過來的,顧銘夕蹲在地上,豆豆抱著他又哭又叫,眼淚都沾濕了顧銘夕的臉。
顧銘夕一直在龐倩身邊,她走去哪兒,他就跟去哪兒,她在哪兒坐下,他就站她身旁。到最後,龐倩沖他喊:「你跟著我幹嗎?你這個混蛋!我討厭你!」
顧銘夕看著她手裡的書,書上的小川正在奔跑,笑著說:「龐龐,如果我們有了一個男孩,我想給他取名叫顧海川。」
三個女孩都驚了:「啊啊?螃蟹你登記啦?」
蔣之雅笑道:「不知道汪松和顧銘夕誰會先做爸爸呢。」
喧囂熱鬧喜慶歡樂都隔在了那扇門后,顧國祥正要往停車場走,身後突然傳來龐倩的聲音:「顧叔叔!」
謝益悲憤地進了大廳。
顧銘夕看著碩大的熒幕,愕然發現取景地就是他和龐倩重逢的那一間露天咖啡館。他知道,這一定是姜琪的建議。
顧銘夕一愣,立刻搖頭:「腳下力道大,我怕弄傷你。」
她抹著眼淚,反正家裡沒人,正好可以大聲地控訴他的罪狀:「都怪你!就是那一次!洗澡洗一半就非要做!你就那麼急啊!你趕火車哪!這麼一會兒都熬不住!這下好了!我都還沒度蜜月呢!我的斐濟……嗚嗚嗚……」
顧銘夕點頭:「是啊。」
龐倩撐著扶手站起來時,覺得腰很酸,她搭著顧銘夕的肩,說:「我撐著你走,坐太久了,骨頭疼。」
龐倩和顧銘夕走到了外面,龐倩一手撐著他的肩,一手扶著自己的腰,扭著大屁股走得緩慢,走到一排專賣店的位置,不知哪家店裡飄出了歌聲,她笑著說:「顧銘夕,你聽,是這首歌哎。」
顧銘夕平靜地回答:「因為你們公司報價太低。」
司儀嚇壞了:「哎呦喂,這麼猴急的新娘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啊!」
在得知顧銘夕回到E市、並與龐倩談戀愛后,顧國祥心中除了驚訝,更多的是不解。他不明白顧銘夕為何回來了卻不與他聯繫,他知道自己對不起李涵,但並不覺得自己有對不起兒子,他養育了顧銘夕近二十年,已經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了不是嗎?
「老顧。」他很認真地回答。
「親爸爸?」
拍完照,顧銘夕輕聲問了一句:「爸,梓玥沒來?」
龐倩問:「豆豆,一個人坐飛機害怕嗎?」
有一個外表敦厚的男人一直在舞台前忙碌著,滿場調度,時而還與龐水生湊在一起商量幾句。顧國祥坐在位子上疑惑地看著那人,直到龐水生過來遞煙。
顧銘夕:「……」
顧銘夕額頭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回過頭,看到龐倩正靠躺在床上看他。之前他整理東西的時候,她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他的身影,顧銘夕衝著她笑起來,問:「肚子餓嗎?想吃什麼?」
她搖搖頭,突然向他伸出手:「顧銘夕,你過來。」
在一家人齊心協力的努力下,懷孕六個月的龐倩順利地結束了研一的課程。四個人收拾東西回到E市過暑假,龐倩按照之前的預約,去拍了胎兒的四維彩照。
顧銘夕笑笑,說:「我不否認我有過那樣的想法,但是你也不能否認,最近幾年,我幾乎沒有這麼想過了。」
顧國祥盯著她:「龐倩,你別隨便替銘夕做決定。」
龐倩:「那要麼……叫顧蘭蔻?」
高考結束以後,經典的送相框情節上演。
楊璐再也不是那個死心塌地愛著盛峰的傻姑娘了,她變得很漂亮,很自信,看到顧銘夕后笑著說:「上次沒來吃飯真的抱歉,飛雁告訴我說螃蟹的男朋友帥得要命,我還不信呢,如今一見,真是名不虛傳。」
顧銘夕好無辜:「我該記得什麼嗎?」
龐倩貼到顧銘夕身邊:「你老實告訴我,那個時候,你有沒有想揍謝益?」
龐倩指著地上的箱子:「東西還沒理完呢,我看著這些礙眼!」
顧銘夕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根羽毛,心中瞭然。
他原本以為攝影師肯定會幫著遮掩一下的,但是每一張照片上,顧銘夕的空衣袖都是毫無遮擋地顯露,哪怕西服袖子挺括,那空無一物的袖口還是會令顧國祥覺得刺目。尤其是那組休閑裝的照片,顧銘夕居然還穿著短袖襯衫,他的空衣袖被風吹得飄了起來,顧國祥死死地盯著那些照片看,那種久違了的羞恥得難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見人的感覺,又瀰漫在了心間。
「沒有。」
任何人都不能阻擋
「那我睡這兒,好像不太好。」豆豆抓抓頭髮,「我可以睡外面沙發。」
汪松不疾不徐地說:「民工,你打賭顧銘夕?賭什麼?輸了怎麼說?」
「真的是顧國祥他小女兒弄的?」龐水生難以置信,「小姑娘九歲了吧,還這麼不懂事?」
顧銘夕回過神來:「啊,沒什麼。」
周末時,十幾個學生真的去了他們的出租屋,簡直像是一群餓狼,顧銘夕和龐倩準備了許多火鍋食材,全部被他們掃光,最後不夠吃,還是顧銘夕親自下廚炒了一大盆蛋炒飯才把他們餵飽。
顧國祥沉聲說:「我是新郎的爸爸。」
龐倩大喊:「你懂什麼!我是孕婦!孕婦情緒容易失控的你不知道啊!」
顧銘夕陪龐倩去醫院的時候,一直繃著個臉,龐倩卻在擔心第二天的旅途能否成行,機票倒是可以退,酒店退不了啊,那可是很多很多錢啊,美金啊!
男人想了想,有些無奈地撇撇嘴:「是這樣沒錯。但是……顧銘夕,你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了嗎?」
男人真的很帥,有著寬闊的肩膀,發達的胸肌,勁瘦的小腹上是壁壘分明的腹肌,說話時,他的兩隻手隨意地做著手勢,整個人氣定神閑,目光凌厲。
「……」
送走豆豆以後,龐倩和顧銘夕開始準備去上海的事項了。
顧國祥猶豫了很久,顧奶奶一直念叨著要喝孫子的喜酒,顧國祥想,就當是為了滿足老人家的心愿吧,最終還是決定和母親、董源夫妻一起去參加兒子的婚禮。
顧國祥走去那鬧哄哄的一桌旁邊,連著謝益和蔣之雅都已經湊過來助陣整新人了,一群人玩得不亦樂乎,顧銘夕也被灌了不少酒,一張臉紅通通的,正在和陳老師討價還價想少喝幾杯。
「誰臭美,誰嘮叨,誰愛打人啊!」龐倩嘴裏這麼說,心裏卻是甜滋滋的,「我現在還能冒充一下小姑娘,以後三十多歲、四十多歲的時候呢?像我媽媽那樣變成水桶腰、大屁股,你哪裡還會這麼說。」
顧銘夕和龐倩去了電影院,因為是E市的首映日,片方搞了小活動,情侶買票看電影,在活動場地親個嘴,就能拿一款螃蟹或鴕鳥的冰箱貼。
顧銘夕笑著問:「那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汪松和厲曉燕手牽手地過來,伴郎之一周楠中見到他們就叫起來:「還說要來幫忙的,結果居然來這麼晚!等會兒罰酒三杯!」
微風吹過,他的襯衫衣擺飄蕩了起來,連著頭髮也被風吹得凌亂。
「不行,醫生說了,孕婦不能吃蟹。」
漫長的分離,苦盡甘來,電影里出現了一幕神奇的場景。
因為方小鴕雙手殘疾,所以家裡的一些重活都要方媽媽來做。方媽媽踩著梯子裝燈泡時,沒站穩,摔了下來。
「我哪有!」
顧國祥在等待被敬酒時,接到顧國英打來的電話,說是顧梓玥又在家裡發脾氣摔東西了,吵著鬧著要去找媽媽,顧國祥一陣心煩,對著電話吼道:「你讓她自己給她媽打電話!她媽媽要是肯接她過去我們明天一早就送!」
三天後,丁健康小朋友享受了航空公司「暑期託運小孩」的服務,從廣州飛到了E市,顧銘夕和龐倩去機場接他,很快就看到被地勤人員帶出來的小男孩。
「水桶腰、大屁股,也是我的小姑娘。」顧銘夕眼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還希望你能胖一點兒呢,以前多愛吃的一個人,現在只吃一點點就說飽了,人那麼瘦還說要減肥,對身體不好。」
方小鴕是個聰明漂亮的小男孩,有一雙特別明亮的大眼睛,笑起來時眼睛底下有兩道卧蠶,比小姑娘都要好看。龐青青只有方小鴕一個朋友,但方小鴕卻有數不清的好朋友,龐青青站在角落裡偷偷地看方小鴕和別的小朋友玩耍時,眼睛裡帶著失落。
有時候龐倩沒課,還會陪著顧銘夕去他的學校,一起到食堂吃頓飯,或是去圖書館看看書。碰到他有幾個班合上的公共課,龐倩也會偷偷地去蹭課,顧銘夕班裡的學生都很有趣,他們真的喊顧銘夕為「老顧」,見到龐倩,就親熱地喊起了「嫂子」。
龐倩瞬時嚎啕大哭:「媽媽呀!我懷孕了……嗚嗚嗚嗚……」
「哦,好。」他應下,與傅勤豐一起往教學樓走去。
謝益無語:「一個是我的,一個是吳旻的,一個是肖郁靜的,他倆都在美國呢,過不來,應該都和你們說了吧?我只是個人工快遞。」
九十分鐘的喜怒哀樂,濃縮了他與她近三十年的人生。對別人來說,這隻是一部電影,一個故事,但是對龐倩和顧銘夕來說,這卻是他們真實的生活。
顧銘夕參加完開學典禮后,晚上回到出租屋,吃飯的時候,和龐倩聊起了白天的事。
「謝謝。」龐倩接過紅包,推著顧銘夕往邊上站了一些,熱情地招呼道:「奶奶,董源,我們拍照!」
他們話里透出的親密令台下許多人都看向了顧國祥,顧國祥簡直芒刺在背,卻只能繃著身子坐得筆挺。
「嗯,都走了。」她應著他,吻了吻他的額頭,「你喝多了,早點睡吧。」
「有什麼好哭的呀?」她小聲說,「不就是部電影嘛。」
顧銘夕看著他修長漂亮的手指,香煙在他指間燃燒,沉默不語。
在機場與顧銘夕分別時,豆豆堅強地沒有哭,他背包裡帶著顧銘夕買給他家三兄妹的新衣服、新文具,用力地朝著顧銘夕揮手。
龐青青走上了樓梯,站在這一邊,向著露台望去。
「看來你還是不夠喜歡我啊。」
客人們一撥接一撥地趕到。孫明芳挽著男朋友的手來到會場,胡添力、簡哲、劉翰林都到了。王婷婷拖家帶口地來了,她已經是個兩歲女孩的媽媽,肚子里還懷著一個二寶。
「有一點你說錯了,你從來都不是我的終極理想。」顧銘夕平靜地說,「你只是我的臆想,是我無助時腦袋裡幻想出來的烏托邦。我現在明白我的理想是什麼,所以,沒錯,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顧國祥原本以為自己會生氣的,可卻發不出火,只是低聲說:「銘夕結婚買房子,我什麼都沒給你們,這裏錢不多,也就十萬塊,你們收下,可以還一點房貸。」
幾張木頭咖啡桌邊,只坐著一個人。
顧銘夕笑了起來,低頭吻了下龐倩的額頭:「謝謝你,老婆。」
顧國祥看著一張張婚紗照——
春節期間醫院人不多,產科有門診醫生值班,龐倩挂號驗血,一小時后,醫生告訴她,她懷孕了,但是孕酮有些低,這些天要注意休息。
「你把我叫出來,是來和我告別的,對嗎?」男人問。
龐倩咯咯直笑,顧銘夕回到E市一年多了,戶外活動要比在三亞時少許多,膚色自然就白了一些。
《小川》的銷量比計劃要來得好,網上的口碑也很不錯。甚至有多家童裝品牌來和顧銘夕接洽,想要在服裝中使用小川的形象。顧銘夕開始籌備《小川2》,和姜琪約定了年底交稿。
顧銘夕問:「這是什麼?」
傅勤豐是個有些內向的男孩子,看到顧銘夕后也不多話,幫著龐倩一起搞起了寢室衛生,還幫顧銘夕整起了床鋪。
龐倩已經提前和學校做了預約,有值班老師幫他們開了教室門,是當年高一(2)班所在的那間教室。
「我說,女朋友沒有,家裡母老虎倒有一隻。」
身後傳來接二連三的聲音:「顧老師,那是你爸?」
「怎麼殘疾?」
豆豆搖頭:「不是,我是給顧老師剝的。」
顧銘夕點頭:「我也不喜歡。」
「你的意思是,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是嗎?」男人的眼睛裡帶著笑意,「顧銘夕,不要逞強,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每個人都渴望著自己永遠都得不到的一些東西。在你的心裏,我才是你最完美的模樣,是你的終極理想。雖然你從來不和別人說,但我就是你,你任何想法都瞞不了我。我知道你時常會想,如果你能像我這樣,那該有多好。」
龐倩眼淚都笑出來了,揉揉大肚子,看一眼邊上另一個眼淚汪汪、正瞪著她的女觀眾,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一下子沒忍住。」
豆豆眨巴眨巴眼睛,又問顧銘夕:「顧老師,螃蟹阿姨對你好不好?」
2013年的春節,是龐倩和顧銘夕婚後的第一個春節,年三十到年初三,一家子人跑來跑去胡吃海喝,年初四,龐倩把爹媽送上飛機,讓他們去那個暖洋洋的海島住半個月。
幾天後,龐倩也開學了,研究生的寢室是二人間,她與一個姓文的女孩同住,龐倩對她說,自己已婚,很少會住寢室,大部分時候都要回家。
電影為了達到煽情的效果,將方媽媽的去世安排成了一場意外。
他恍惚了一下,隨即便感到無比的安心,在她的懷抱里,他喃喃道:「他們都走了。」
「胖。」
他出生在七夕,從小到大,對銀河有著一種特別的感情。
「不會的。」她抓著他的腳,顧銘夕遲疑了一下,右腳輕輕地放到了龐倩依舊平坦的小腹上,整條腿做著虛勁,只用腳趾的位置去碰了碰她。
顧國祥分開人群擠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顧銘夕回頭,約摸是喝了酒,有些口齒不清,一下子沒叫出來。顧國祥說:「銘夕,我有事要先走了。」
「……」
「別笑了,人家都在看你了。」顧銘夕喊她。
「我討厭這個改編。」沉默了一會兒后,龐倩說。
回家以後,豆豆不願意坐在客廳看動畫片,總是想溜去廚房幫忙,被顧銘夕趕出來后,他又到衛生間拿抹布,趁著龐倩在收衣服,撅著屁股跪在地上擦起了地板。龐倩看到后簡直要給他跪了,好說歹說才讓他在沙發上坐下來。
顧銘夕想起他曾經短暫的大學生活,遙遠的Z城,以理工科聞名的B大,他曾經在那裡待過一年。
周楠中嘿嘿壞笑:「我打賭是顧銘夕!人家是久別重逢,阿汪都老夫老妻了,嘖嘖嘖,久旱逢甘露和鐵棒磨成針能一樣么!」
屬於我們的挫折希望
他背對著她,穿一身白色的襯衣,有一頭烏黑的頭髮。
「媽媽看到了。」李涵笑了,「我兒子真帥,倩倩也是美得要命。」
「早安。」顧銘夕依舊看著窗外,「老婆,今天天氣很好呢。」
顧銘夕想要睜開眼睛去看看她,又害怕睜開眼睛后,身邊什麼都沒有。他只能強忍著點頭,依舊閉著眼睛:「媽媽,我不會辜負她的。」
寒假結束以前,顧銘夕的新書上市了,書名叫《那個叫小川的男孩》。
海邊一個人都沒有,但他並不覺得奇怪。他赤著上身,全身只有一條沙灘褲,當海水漫過他的腳背,顧銘夕彷彿能體會到那種沁人心脾的舒爽感覺,他有些燥熱,急需這舒適的海水來為他降溫。
顧國祥以前很頭疼顧銘夕的婚禮,他去參加過許多達官顯貴子女的婚宴,送出了不少紅包,這些紅包怎麼收回來真是一個大問題,因為,他實在不想讓他的朋友們知道,他有一個這樣特別的兒子。
他和傅勤豐一起走在校園裡時,會有一瞬間的怔神。身邊來去的學生有著稚嫩的面孔,穿著時髦的衣服,他們都是年輕的90后,有人溜著滑板,有人背著相機扛著三腳架,有人燙著獅子一樣的黃色爆炸頭,也有人走在路上就旁若無人地接起吻來。
隨著開學季的來臨,上海松江大學城熱鬧起來,原本空曠的街道、人跡稀少的校園主幹道,漸漸的變得人來人往。
楊璐撇嘴:「秀恩愛真討厭,說的人家也想結婚了。」
晚上,龐倩貼心地讓顧銘夕去陪豆豆睡覺,讓他倆說說話。豆豆很興奮,顧銘夕靠坐在床上,與他聊起天來。
說到蜜月,話題立刻轉移,吳飛雁問:「打算去哪兒度蜜月?」
「我沒替他做決定,是他叫我來追您的,他沒有手,還不了您。」龐倩也不管了,上前一步把銀行卡塞到了顧國祥的衣兜里,她另一隻手還拿著一支煙和一個打火機,她把煙遞給顧國祥,他茫然地接下,龐倩示意他吸到嘴邊,她攏著打火機為他點燃,說:「顧銘夕說,沒來得及敬您酒,真是抱歉,這支新娘喜煙一定要請您吸。」
他又抬起頭向床頭上方的牆上看去,那是他和龐倩國慶前才剛剛拿到的婚紗照,白色的水晶相框,一身白色西服的他與一身雪白婚紗的龐倩依偎在一起,面向鏡頭笑得甜蜜。
龐倩默默地拉下睡衣衣領,給他看她肩膀上紅紅的吻痕,羞澀地說:「其實……功課,昨天晚上已經做過了。」
「嗯,我明白。」
「他把我作業本撕破了!」豆豆氣鼓鼓地說,「但是我成績比他好,每次都是班級前三名,所以爸爸會幫我罵他,嘿嘿。」
我的心是一片海洋
「為什麼呀?」龐倩一臉的迷茫,顧銘夕說:「有一個詞叫蘭芝常生,意思是,美好品德常在,你沒聽過嗎?」
六歲的方小鴕和龐青青手牽著手奔跑在工廠大院里,他們是一對青梅竹馬的小夥伴,時常拌嘴,吵架,但很快又會和好。
「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龐倩說,「上海的地鐵和公交車,高峰時間有多擠你知道么!顧銘夕,我明白你能一個人去坐車,要只有一趟車和*圖*書我也答應了,但要換四次車啊,你是想叫我擔心死嗎?」
顧銘夕也一點不輕鬆,除了學業,他還要兼顧繪本的繪製。這可是他和龐倩這幾年的主要經濟來源。他畫得很仔細,一直和姜琪保持著溝通,連著雙休日都很少出門。
龐水生和金愛華急匆匆地從三亞趕回來時,龐倩的情緒已經調整得很OK了。她喜滋滋地換上寬鬆的毛衣,把那些緊身牛仔褲都塞進了柜子里,買了幾條肥大的運動褲穿。明明一點都不顯懷的人,走起路來卻一搖一擺,還真有些像孕婦的樣子了。
「我想補上昨晚沒做的功課。」他咬著她的耳朵,聲音啞啞地說,「洞房花燭夜一輩子只有一次,我卻喝多了,真的是很抱歉。」
三個女人在咖啡館喝咖啡的時候,吳飛雁問起龐倩,打算什麼時候要小孩。
周楠中氣道:「媽的,螃蟹你有沒有良心!老子提前回國來給你們做伴郎,你居然這麼對我?」
一本適合父母與孩子一起閱讀的好書,一份完美的送給孩子的開學禮物,一段能帶給都市人回憶的奇妙旅行——鴕鳥先生在《我的螃蟹小姐》后,再次為你帶來一個溫暖的故事,他說,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谷小川。
電影院里的那個吻,浪漫凄美得叫人心醉。
龐倩的第一個問題是:「醫生,我明天要去度蜜月,還要轉機,加起來一共要飛十三個小時,我還能飛嗎?」
正要下水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清越的聲線,略有些低沉,聽著很熟悉。
豆豆去了媽媽的新家庭,顧銘夕很擔心他會被欺負,但是豆豆說,新爸爸對他很好。
「就那麼一次,是我大意,以後不會了。老婆,你想吃嗎?」
顧國祥點點頭,離開前,往他口袋裡塞了一張銀行卡,湊到他耳邊說:「密碼是你的生日,爸爸給你的,你留著。」
龐倩和顧銘夕痴痴地盯著屏幕,那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們生命的延續、愛情的結晶,因為有了他,他們往後的人生會變得更加快樂,也會擔上更多的責任。
度不成蜜月的懊惱感消失得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即將為人父母的喜悅,經過了最初幾天的忙亂,龐倩和顧銘夕已經完全做好了迎接一個小生命的準備。
「不是……」龐倩張張嘴,問,「你記得我上個月例假什麼時候來的么?」
「海納百川。」他答,「我希望他能有寬廣博大的胸懷,思想像大海一樣廣袤無垠。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意義,就是源自我媽媽的名字,『涵』的意思,是包容。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繼承到我媽媽的品德,做一個寬容、善良、正直的人。」
顧銘夕又看了顧國祥一眼,說:「爸,那我就不送你了,你開車小心。」
如此一來,孕婦龐倩每天都能睡個安穩覺,早上起床后不用趕時間,顧銘夕在龐水生適當的幫助下,也能過上舒適、方便的生活。
「嚶嚶嚶……」
「你真討厭。」小王和小劉總是鬥嘴,這時候轉移注意力去問龐倩,「嫂子,你和老顧是怎麼認識的呀?」
龐倩噘嘴:「你不懂,我這是為了穿婚紗好看。」
燈光亮了起來,顧銘夕和龐倩隨著人群準備離場。
一群人都歡呼起來:「哇哦!恭喜!」
一開始,是個奶聲奶氣的小孩聲,逐漸變成一個稚嫩的女童聲音,漸漸的,又變成了一個清脆的少女聲,到了最後,她的聲音軟軟糯糯,像蜜糖一樣地化在了他的耳邊。
「比方小鴕嚴重多了,他就根本沒有手臂的。」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就是從這兒開始,就沒了,兩隻手都沒了。」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這不是一場秀,這是他們的婚禮,不需要做到富麗堂皇,不需要花費高昂的費用,不需要完美無缺,甚至,不需要他們手挽著手走上紅毯。
龐倩轉轉眼珠,吞吞口水:「可是,我不放心你做這個,上回你給蝦開背時,腳趾都割破了呢。」
「然後,之前繃著沒傻眼的,全傻眼了。」顧銘夕扒著飯,又說,「後來輔導員來了,大家做了自我介紹,很快的,我就有了一個新名字。」
像露水滋潤花朵綻放……
「謝益又沒有來騙你什麼。」顧銘夕說,「他要是敢騙你,我絕饒不了他。」
龐水生找來相熟的油漆工,幫龐倩的客廳補牆漆。好好的新房子還沒辦婚禮就被搞成這樣,龐水生很生氣。
「這可怎麼辦?」她鬱悶極了,趴在方向盤上沒了主意。
他們的婚禮簡單、快樂又喜慶,司儀應著他們的要求,把主持風格定成了輕鬆幽默,而沒有走煽情路線。
他坐在一片火紅的大床上,紅色的床單被套上綉著一對對鴛鴦,還有精美的牡丹,顧銘夕看向他的新婚妻子,她依偎在他身邊,依舊在熟睡。
「那人是誰?是婚慶公司的嗎?」顧國祥問。
小的時候,李涵教顧銘夕認星星,在銀河的兩邊,這一顆叫織女星,那一顆叫牛郎星,牛郎星邊上有兩顆小星星,那是牛郎和織女的孩子,牛郎用扁擔挑著孩子們,每年走上鵲橋和織女見一次面,所以這兩顆小星星又叫扁擔星。
2013年八月十三日,七夕,是顧銘夕二十九歲的生日,同時也是龐倩二十八歲的生日。在這一天,有一件對他們來說很特別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電影《我的螃蟹小姐》全國首映。
「三杯就三杯,誰怕誰!」汪松笑得開懷,遞上紅包,拍拍顧銘夕的肩,「兄弟,恭喜恭喜,咱們老(2)班居然能有兩對修成正果,絕對是超高比例!」
她給豆豆拿來一袋新鮮荔枝,豆豆找了個空碗,把荔枝一顆一顆地剝出來放到碗里,龐倩看的有趣,問:「豆豆,你喜歡全剝完了一起吃嗎?」
最後,她哭著給爸爸媽媽打電話,金愛華聽到龐倩抽抽噎噎的聲音嚇壞了,連聲問:「倩倩,怎麼了這是?銘夕欺負你了?你倆吵架啦?你們明天不是要去度蜜月了嗎?別哭別哭,告訴媽媽,誰委屈你啦?」
顧銘夕的學校校齡不長,與龐倩就讀的復旦大學很不一樣。復旦的老校區里,每一幢建築、每一條路,甚至是每一座雕塑、每一棵樹,都藏著一個小小的典故。那裡有深厚的歷史底蘊,有濃重的人文情懷,而顧銘夕的學校卻是年輕的,時尚的,先鋒的,朝氣蓬勃的。
工作人員咯咯直笑,還真給她了。
心裏想著母親,耳邊便聽到了她的聲音。她叫著他:「銘夕,銘夕……」
下一秒,顧銘夕就感覺自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有一雙手環抱著他的身體,輕柔地拍著他的背。他竭盡所能地將身體緊貼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拚命地汲取她的體溫和熱量。
他深吸一口氣,又重複一遍,「真的,我不再需要你了。」
故事在繼續。
在收到龐水生送來的請柬時,他真的不想去參加婚禮了,他想,新郎爸爸不到場,一對新人一定會很尷尬,會被人背地裡說閑話。中國人的家庭觀念最重,顧國祥原本真的想藉此懲罰一下龐倩和顧銘夕,可最後,他還是不忍心。
「是他自己先來惹我的好不好!」龐倩義憤填膺,「以前不把顧銘夕當兒子,嫌他丟臉!背著阿涵阿姨養了一個又一個小三,後來終於如願啦,女兒也有啦,那就別來惹我們了!現在居然口口聲聲一家人,親兄妹,培養感情,嘁——虛偽!顧銘夕現在是自己能養活自己,他要是窮困潦倒,他爸爸會拿正眼瞧他?」
經歷了開學初期的手忙腳亂,龐倩與顧銘夕的作息漸漸步入正軌。他們住在顧銘夕學校旁邊,每天早上,龐倩六點起床,六點半出門,趁著早高峰還未到,開車往市區的學校趕,勉強能趕進八點的課。而晚上回來時,天肯定全黑了。
龐倩眨巴眨巴眼睛:「顧銘夕,今天幾號?」
結婚進行曲響在他們耳邊,龐倩又一次轉頭去看顧銘夕,他也正轉頭看她,他們一點也不緊張,眼睛里都只有對方的身影。
「你見過我嗎?」
「走吧,寫生課要遲到了。」
小文的驚訝不是沒有道理,因為龐倩的上學路實在是有些遠。
顧銘夕身穿白色襯衫,深藍色的牛仔褲,腳上踩一雙白色球鞋,與之前拍照時西裝革履的樣子比起來,要顯得學生氣一些。
顧銘夕很認真:「我只聽說過蘭蔻。」
「不!容!易——」
「……」
顧銘夕小聲說:「我覺得這小女孩挺像你的。」
他整理得很細緻,但是和健全人不一樣,他去放東西要麻煩一些,有時候用嘴咬,有時候用肩膀和臉頰夾著,每次只能拿一、兩樣,就這麼一趟趟地進出房間,終於把箱子里的東西都理了出來。最後,他拉上了箱子的拉鏈,四下看看,起身用腳勾起拉杆,把箱子放在了衣櫃邊的角落裡。
龐倩、顧銘夕:「……」
她的眼睛依舊紅通通的,手撐著顧銘夕的肩慢慢地往外挪。走在他們身後的是另一對小情侶,女孩子也在抹眼淚,男朋友不停地安慰她:「好啦,不要哭啦,就是一部電影,最後他們不是結婚了嘛,又不是悲劇。」
「牛郎織女的故事只是神話傳說。」顧國祥摸摸顧銘夕的小腦袋,「銘夕,你是男孩子,要懂得分清虛幻和現實。」
醫生沖她挑挑眉毛:「你說呢?」
顧銘夕走到窗邊,用肩膀和臉頰配合著拉開了窗帘,刺眼的陽光立刻照進房間,溫暖的光亮甚至籠罩在了大床上,龐倩翻了個身,也醒了過來,看到顧銘夕站在窗邊,她下了床,赤著腳走過來從身後抱住了他。
豆豆在E市待了十天,一直待到七夕,陪著顧銘夕過了二十八周歲的生日,才坐飛機回廣東。
海邊又只剩下一個顧銘夕,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肩,除了腋下淡淡的傷疤,那裡什麼都沒有。
顧銘夕的身體條件不方便住普通的四人間,學校為了照顧他,在教師樓給他安排了一間二人間,同住的是他班裡另一個男生,二十二歲的傅勤豐。
她給吳飛雁打電話,問坐地鐵需要多少時間,得到的答覆是公交轉地鐵,再轉地鐵再轉公交……差不多也需要兩個多小時。
「謝謝。」顧銘夕說,「上回演唱會還多虧你們幫忙,一直沒請你們吃飯。」
「吃飯呢!」他躲著她,等龐倩鬧夠了,才停下來笑著看她,「我眼裡就一個小姑娘,永遠長不大,愛吃烤腸,愛睡懶覺,愛哭,也愛笑,有點臭美,還愛嘮叨,有時候還會打人。」
高大的身材,被風吹亂的頭髮,輪廓鮮明的五官,深邃如暗夜般的眼睛。笑起來時,嘴裏的虎牙若隱若現。
顧銘夕笑:「沒關係的,老師喜歡你睡這兒。」
他點頭:「要是一輩子不夠,就再加上下輩子,下下輩子。」
龐倩哈哈笑:「和你開玩笑呢,謝謝你專程從北京趕過來啊。」
她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格外溫柔,「銘夕,你結婚了,以後和倩倩就是一家人了。你要記得媽媽對你說的話,好好待她,倩倩是個好姑娘,媽媽相信你們在一起,會幸福的。」
挺著大肚子的龐倩拉著顧銘夕就當眾吻了一個,顧銘夕臉都紅了,龐倩喜滋滋地拿到一個鴕鳥冰箱貼,又問工作人員:「我肚子里還有一個,能不能再給我一個小螃蟹?」
交換結婚戒指的時候,龐倩大大方方地自己給自己戴上鑽戒,又將一串掛著男戒的項鏈系在了顧銘夕的脖子上。系完以後,還沒等司儀說新郎可以親吻新娘,龐倩已經踮起腳尖撲了上去,雙臂環著顧銘夕的脖子,重重地吻住了他的唇。力道之大,甚至讓顧銘夕退了一步才站穩。
顧國祥走出宴會廳,沿路碰到許多老同事,他們都客氣地對他笑笑,接著又回過頭哇啦哇啦地聊起天來。
五歲的顧銘夕怎麼分得清虛幻和現實,一直到後來,他沒了手臂,才深深地感受到了現實的殘酷。
顧銘夕回過頭去,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向著他慢慢走來。
在方小鴕和龐青青時常玩耍的那片小樹林,漆黑的夜,滂沱的雨,方小鴕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著,怎麼等都等不來他的小螃蟹。
龐倩說:「今天是好日子,我不想讓任何人掉眼淚。」
顧銘夕轉過頭來時看到了他,笑了起來,不是偽裝的笑,但也沒顯得多高興,說:「爸爸,奶奶,你們來了,一起拍個照吧。」
「靠譜呀!」楊璐說,「你們記不記得?我們念大三的時候,有個師姐就是懷孕讀研的,一直讀到懷孕快九個月,才回去休養生孩子。孩子生下來她就在家裡休息了半年,後來聽說她申請延遲一年畢業,等到畢業的時候,小孩兒都會走路會說話了,她就可以直接去找工作啦!」
「你那是研究生,不能比。」顧銘夕略略皺眉,「龐龐,其實我本來是真的沒感覺自己年紀大,大概因為我一直都在學校里的關係。在S市的時候我常去美院蹭課,後來又一直在小學教書,我還覺得自己挺年輕的。但是今天看看班裡那些小孩,才知道我真是有些老了,你瞧,眼角都有皺紋了。」
「十四號?」龐倩捧著自己的臉頰,尖叫起來,「今天不是五號嗎?!怎麼會是十四號?!」
溫暖的海水包圍著顧銘夕的身體,令他覺得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里。
「我一進到教室,那些小孩看到我沒胳膊,都傻眼了,好幾個以為我是老師和_圖_書或是輔導員,還喊我老師好。」顧銘夕想到白天時的情景就有點想笑,「我就和他們說,其實我和他們一樣,是大一新生。」
就像是曾經夢寐以求的一件事,突然成了真,那種激動、喜悅、感激、還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沒有經歷過的人是體會不到的。
龐倩瞪眼:「騙你們是小狗!」
龐倩說:「你不懂,要自己親來的才有意義!」
「顧銘夕。」
歐陽承業就是個酷帥狂霸拽的富二代,喜歡他的女孩數不勝數,龐青青一頭扎進了暗戀的漩渦里,從來都看不見方小鴕在身邊的陪伴。
「松江大學城那邊。」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在海邊默然站立,海風呼嘯,良久,男人問:「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一場車禍改變了方小鴕和龐青青的命運,龐青青為了撿皮球衝到大街上,一輛貨車開過來,千鈞一髮之際,方小鴕將龐青青推了開去,自己卻被卷進了車輪里。
十月二號,風和日麗的一天,是顧銘夕和龐倩舉行婚禮的好日子。
龐倩和顧銘夕坐在後排,因為龐倩的「體積」過大,沒有坐情侶座,他們像邊上其他觀眾一樣,小聲地聊著天,吃著爆米花,等待著電影開場。
顧銘夕搖頭。
顧銘夕微笑:「這樣啊。」
她彎下腰,伸出雙臂,從背後輕輕地抱住了他。
龐倩樂得要命:「二十八歲也沒有很大嘛,我以前學校三十多歲來讀研的比比皆是。」
龐水生去送請柬的時候,顧國祥問過他婚宴辦幾桌,龐水生說不多,辦二十桌,備兩桌,顧國祥猶豫地說了一句:「其實,我的朋友起碼要再加十桌。」
鍾小蓮不服氣:「小屁孩兒和我們斗!我說倩倩是銘夕的小媳婦兒的時候,他們都還在吃奶呢!」
當寶寶的圖像出現在屏幕上時,龐倩和顧銘夕都激動得忘記了呼吸。寶寶在動,他的小臉上還帶著笑,龐倩的手緊緊地捏著顧銘夕的肩,她與他被巨大的幸福感和滿足感衝擊到。醫生說:「寶寶很健康,你們看,他在啃自己的小手……看他的小腳,他骨頭很軟啊,小腳也能遞到嘴邊呢……」
女孩子們爭先恐後:「噢!我我我!」
謝益抬抬下巴:「別人結婚我不敢說,螃蟹,你和顧銘夕結婚我是一定要到的,我應該算是你倆的紅娘吧?」
「剛看到寶寶,還有點緩不過來。」他笑笑,「我是在想,寶寶那麼可愛,但他生下來后,我這個爸爸卻不能抱抱他,他長大一點會不會有些怪我?」
邊上的女觀眾又一次淚眼迷濛地轉過頭來:「輕點兒行嗎!嗚嗚嗚嗚……」
「什麼名字?」
迷惘的一年,困惑的一年,灰暗的一年,孤獨的一年。
「我知道。」顧銘夕說。
「你懂什麼呀!」女孩子說著,視線突然集中到了前面顧銘夕的背影上。她抹抹眼睛,仔細地看,發現這個穿著藍格子短袖襯衫的男人,真的沒有手臂。
男人笑:「可是你高三畢業的時候,我們還是見面了,你忘了嗎?在那個小公園的梧桐樹下,雨下得很大,你在哭,我知道,你又想到我了。」
他們跑了兩天中介,終於找到一間滿意的房子。三室一廳,簡單裝修,房東同意他們把其中的一間房改成畫室,龐倩直接付掉了一年的租金。
顧銘夕笑得很燦爛,打量了豆豆一番,發現小男孩開始抽條兒了,說:「長高了呢!」
龐倩拿起拆封的樣書,翻了幾頁后,問顧銘夕:「為什麼要給這個小男孩取名叫小川?」
除了幾個依舊在上班的員工看到顧國祥會去寒暄幾句,那些退了休的人見到他后,頂多喊一聲「顧總工」,很多人都是視而不見,甚至還有人特地去問一句:「顧工,二公主怎麼沒來呀?」
小文問:「你住哪兒呢?」
龐倩轉頭看了顧銘夕一眼,笑得分外燦爛,問:「顧先生,你準備好了嗎?」
話題最終又轉到了男人的身上。
龐倩不服氣:「可是我現在年輕啊!身材好,穿花裙子好看。以後生了小孩再出去玩說不定我都胖了!我這回買的裙子,也許以後都穿不上了!」
方小鴕和龐青青分開的那些年,吃了許多許多苦,但是他從來不哭。唯一的一次哭泣,是在方媽媽去世的時候。
顧銘夕學會以後,就去爸爸這裏獻寶,顧國祥聽了他的講述后,糾正說,所謂的牛郎星,在科學家的嘴裏叫做河鼓二,而那兩顆扁擔星,則是叫河鼓一和河鼓三。
方小鴕和龐青青升入了小學,有調皮的男孩欺負方小鴕,龐青青就跟頭小母獅似的和他們打架。她一直陪著方小鴕上下學,幫他打飯、系鞋帶、撐傘,兩個小孩吵吵鬧鬧地慢慢長大,升入初中后,方小鴕長成了一個十四歲的漂亮少年,龐青青也成了一個美麗的女孩,與此同時,她喜歡上了學校里的一個風雲人物——歐陽承業。
他捨不得:「媽媽,你再陪我一會兒好嗎?」
敬酒的環節,龐倩和顧銘夕被三亞來的一群老師們纏住了,他們想了許多鬼點子整新人,新人完成不了就得喝酒,喝不下了就讓伴郎伴娘喝,豆豆在邊上又蹦又跳,為顧老師加油助威,伴郎蛤蜊和傅勤豐都快喝趴下了,只剩一個周楠中頂著。三個伴娘楊璐、吳飛雁、鄭巧巧則直接嚇跑了。
少女青青哪裡擋得住富家公子的誘惑,終於同意與他交往。方小鴕黯然神傷地退出了她的生活,可是偶然間,他發現歐陽只是拿青青做替身,方小鴕憤怒了。
龐倩身邊的女觀眾一邊抽紙巾一邊說:「鴕鳥怎麼那麼狠啊!有什麼事不能兩個人一塊兒擔啊!螃蟹也是,喜歡他就說嘛,不說,他怎麼會知道啊!」
顧國祥看著氣氛歡樂融洽的宴會大廳,發現,一切都與他想象的很不一樣。
影廳里一片驚呼,這是看過原作的讀者也沒有想到的。因為在書里,顧銘夕只說鴕鳥先生在六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後來的插畫,他有時用鴕鳥和螃蟹來表現,有時,就算是畫成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模樣,也都是四肢健全的,他從來沒有提過,鴕鳥先生身體有殘疾。
董源和小梁送上紅包,董源說:「我爸爸媽媽今天有點事來不了,和你們說聲抱歉,恭喜新婚。」
他的確沒有去B大打聽過顧銘夕的消息,不知道他已經退了學。他一直以為,顧銘夕身邊有許多親戚,多少會幫他一把,如果顧銘夕有一天真的碰到了困難,他一定會來找自己幫忙,所以,沒有消息大概就是好消息吧。
那明明是他的親生兒子,但他就是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顧老師再見!螃蟹阿姨再見!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將來到E市來念大學的!」
第二天,龐青青站在學校門口,等了一天都沒能等來方小鴕。
之前每一次的孕檢、聽課,顧銘夕都陪著龐倩一起參加,看著B超單上的小傢伙從一個小點點變得越來越大,聽到他有力的心跳,知道他發育得很好,顧銘夕的心情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小王臉紅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好么!」
她和顧銘夕是初六齣發,初五那天的早上,龐倩在家收拾行李的時候,突然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去了趟廁所,出來的時候一臉狐疑。
「龐龐,你忘記醫生的話了嗎?她說你有點見紅,要多平躺,多休息,你這樣蹲下站起很危險的你知道嗎?萬一出個意外,傷的是你的身體。女人小產對身體影響特別大,我媽媽那時候小產,流了那麼多血,後來就有了婦科病,懷不了孕了,你都是看見的,你這時候還和我賭什麼氣!」
燈光熄滅了,幾段廣告以後,電影開始了。
顧銘夕:「……」
她走到他的身後,看到了他蜷曲的雙手,那雙熟悉的手,因為救她而喪失了所有的功能。
龐倩站在湖邊,頭紗飄動,長長的白色婚紗裙擺鋪了一地,顧銘夕則穿一身白色西服站在她身邊,側著臉孔溫柔地看著她;
金愛華:「……」
顧銘夕立刻表態:「你去休息,我來整理。」
「要麼我們吃椒鹽開背蝦?」
回應他們的是一群老同學,小學、初中一撥人,高中一撥人,大學一撥人,外加顧銘夕現在的一群90后同學,簡直是群魔亂舞,震得那群金材公司的老員工都傻眼了。
他答:「今天情人節,十四號呀,你昨天不是還說晚上讓我給你做大餐吃么。」
在這無常的人生路上
所有的快樂所有悲傷
男孩搖頭:「我沒注意哎。」
「我還想吃梭子蟹。」
顧銘夕笑著點頭:「一定!謝謝老師。」
顧銘夕透過窗子往操場看,學校換了新的塑膠跑道,紅色的跑道映著碧綠色的球場,看起來格外醒目。操場邊的小樹林依舊在,那些樹高大了許多,顧銘夕漸漸地笑了起來,想起入學的第一天,他們就在那個小樹林里圍成一圈做自我介紹,那時候的龐倩口語渣到爆,可是現在,她已經可以流利地和老外交流了。
方小鴕和龐青青的故事,在他們浪漫的草坪婚禮中落下帷幕,無數的彩色氣球被放上天空,電影里幫助過他們的人都來到了婚禮上。方小鴕一身白色西裝,高大英俊,就像一個完美的王子,美麗的龐青青牽住了他的雙手,踮起腳尖送上了一個溫柔的吻。
宴會廳外,化妝師最後一次為龐倩補妝,說:「吉時到了,要入場嘍。」
「……」
三個人一起回到家,豆豆看到顧銘夕和龐倩的新房子,又好奇又高興。顧銘夕把他帶去兒童房,因為猜不準未來寶寶的性別,兒童房用的是粉綠色兒童傢具,為了迎接豆豆,龐倩已經為他鋪上了嶄新的床上用品。
顧銘夕:「……」
教室里早已不是他們念書時的模樣了,裝了空調,還多了飲水機和投影儀,課桌椅已經全部換過,學校剛開學,教室後排的黑板報是歡迎新同學的內容。
龐倩做事效率好高,迅速地訂好了機票、酒店,為自己和顧銘夕買了一大堆新衣服新鞋子,還有幾套萌萌的情侶裝和漂亮的花草帽。她像模像樣地買了水下相機套和浮潛三寶,又幫父母訂下了去三亞的機票,準備讓老兩口去三亞過一個溫暖的春節。
小劉撇嘴:「我怎麼沒看出來?」
龐倩穿一身紅色秀禾裝,挽著髮髻手執圓扇,顧銘夕穿著紅衣黑卦,坐在她身邊,歪著頭笑眯眯地打量她;
董源說好,又說:「可是舅舅,還沒敬到我們這桌呢。」
有很多情節,顧銘夕在繪本里並未說得詳細,但是編劇們通過想象力,豐|滿了故事的脈絡,比如方爸爸的出軌,方媽媽的崩潰,歐陽承業為了刺|激另一個他喜歡的女孩,裝作喜歡上了龐青青,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周楠中:「……」
龐倩和顧銘夕站在黑板兩邊,微笑著注視著對方,黑板上是攝影師用粉筆寫下的六個字:我們沒有早戀!
謝益趕到的時候,亮閃閃的氣場堪比明星,伴娘團的眼睛都亮了,伴郎團則個個在咬牙。謝益給了龐倩和顧銘夕三個紅包,龐倩驚呆了:「高富帥就是高富帥,送三個紅包真是逆天了!」
「要不要去外面找個地方坐一下,休息一會兒?」顧銘夕擔心地問。
蔣之雅嫌惡地看周楠中:「我去!周楠中你能不能更下流一點!」
「我去過,去的神仙珊瑚島,挺不錯的,但是我聽說斐濟也很漂亮,潛水勝地啊。」吳飛雁問龐倩,「你想去希臘呀?」
女孩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看著顧銘夕和龐倩走遠了,才對男朋友說:「剛才你看到前面那對了嗎?女的大肚皮,男的,就像電影里的鴕鳥先生那樣,手殘疾的。」
見龐倩嘴一癟又要哭的樣子,顧銘夕趕緊哄她,「乖啦,我知道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蜜月去不成心裏不開心。但是老婆,咱們以後有的是機會出去玩,我們還可以帶寶寶一起去,斐濟,希臘,馬爾地夫,埃及,巴西……你想去的這些地方,我都會陪你去的。」
顧國祥回頭,看到穿著一身紅色禮服的龐倩提著裙擺向著他小跑而來,她把那張銀行卡遞還給他:「顧叔叔,這個您收回去吧,我們不缺錢。」
「什麼幫忙?」周楠中那時還沒回國,好奇地問。
豆豆想了想,說:「我喜歡妹妹,妹妹很聽話,弟弟有點調皮,老是和我打架。」
台下哄堂大笑,顧銘夕臉都紅了,龐倩卻是人來瘋似的搶過話筒,大喊一聲:「我們終於結婚啦!愛情長跑二十七年!我們容易嗎!」
「你得勸勸他,還是身體要緊。」龐水生想了想,又說,「倩倩,你和銘夕國慶要結婚,你別和老顧搞那麼僵,他畢竟是銘夕的爸爸,到時候肯定得來參加婚禮,你們千萬別在婚禮上搞得不開心。」
家裡很安靜,不復前一天夜裡鬧新房時的吵鬧。顧銘夕轉轉腦袋往右看,衣櫃移門上貼著兩個大紅喜字,往左看,龐倩的梳妝台上是幾個紅色的托盤,裏面滿是喜糖糕點,邊上還擺著一束鮮花。
「拜託,什麼一年啊,六月份之前忙著考試,六月份之後忙著結婚,連蜜月都沒去度呢!」
龐水生知道女兒的脾氣,安撫道:「行了行了,你也彆氣了。這樣吧,下個月要送婚禮請柬,你倆正好在上海,你讓銘夕打個電話邀請他爸爸,請柬我親自給老顧送過去,就說你們在上學回不來,也省的你們見面尷尬,好不好?」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