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故事永不結束
他頓了一下，見龐倩沒說話，又繼續說下去，「另一所是小學，文政小學，你聽過嗎？」
「你覺得痛，就抓我的肩膀，用力點抓，沒事。」他又往她身邊湊近一些，「龐龐，加油，我們的寶寶馬上就要出生了，你要做媽媽了。」
他們就生活在我們身邊，連同故事里所有的人。
復旦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典禮進行得要早一些，龐倩戴上碩士帽，穿著碩士袍，從院長手中接過了學位證書，站在同學堆里往台下看時，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丈夫和兒子。
但是眼淚怎麼都止不住，顧銘夕輕聲說：「爸，我好想抱抱他。」
顧銘夕實在坐不住，乾脆就站在待產室門口等待，足足過了三個小時，又一個護士推著一張寶寶輪床出來了，對著門口的人說：「龐媽媽的寶寶，男孩，母子平安，家屬在哪裡呀？」
「他問我啾啾好不好，你和銘夕好不好，工作有沒有解決。要是銘夕工作不好找，他能幫著安排一下，畢竟，他還有兩年就要退了。」龐水生關上廚房門，點起一支煙，「他想看看啾啾，說上回看到還是你們回來過暑假的時候，都好幾個月了。」
「穿衣服也行嗎？」
龐倩給兒子取小名叫啾啾，顧銘夕則用畫筆記錄下兒子的成長：啾啾會抬頭了，啾啾會翻身了，啾啾長出第一顆小牙了，啾啾會坐、會爬、會扶著床站起來了……顧海川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叫爸爸，每次看到顧銘夕，他都特別開心，像個小狗似的蹭蹭蹭爬到爸爸腳邊，抬起頭來衝著他傻笑，「巴巴、巴巴」叫個不停。
顧銘夕笑了：「我已經結婚了，孩子都兩歲多了。」
厲曉燕去房裡給孩子餵奶時，龐倩陪著她，見小娃娃吃奶吃得開心，她好奇地問：「花花吃你的奶，你不疼嗎？」
「臭東西，趕緊把褲子穿起來！小心感冒！」金愛華喊啾啾。
「唔……我允許你拿一半去用，賠光了都沒關係。」顧銘夕笑著說，「創業肯定有風險，經濟形勢變化得那麼快，就算是鄒立文，也無法百分百準確地預估得失。所以，我還是得給我和兒子留點兒後路。」
龐水生細細思索了一番龐倩的話，點頭嘆氣：「我懂你的意思，這樣吧，以後老顧想看孫子，我就讓他白天來我們家得了，一起吃頓飯，和啾啾玩一玩，我們兩個老的也能敘敘舊，也省的你們去他們家受氣。」
護士很快趕了過來，經過檢查，龐倩宮口已經開了兩指，要被送去待產室了。
拍完了正經八百的集體照，接下來就要拍搞怪照了，龐倩抱著啾啾走到了顧銘夕身邊，啾啾抬頭看到顧銘夕頭上的學士帽，說：「爸爸，我想戴你的帽子。」
顧銘夕和龐倩都開始了忙碌的工作，顧海川小朋友就由外公外婆照顧了，龐倩盡量不加班，下班后開車去文政小學接上顧銘夕回家，去父母家裡一起吃飯，吃完了再把啾啾接回去。
顧銘夕聽得笑死了，說：「但我看你挺樂在其中啊。」
有女孩子抱著他哇哇大哭：「老顧！我會想你的！」
他似乎天生招孩子喜歡，只要是他教的班級，孩子們都非常地喜歡他，期末評選時，每周只上一堂課的美術老師顧銘夕擊敗了語文、數學、英語等主課老師，光榮地成為了四年級、五年級共六個班的學生最喜歡的任課老師。
顧銘夕一直跟在輪床旁邊，直到龐倩要進那扇門，才彎腰親吻了一下龐倩的額頭，說：「我在外面等你，老婆，我等你和寶寶一起平安出來。」
「喂！」龐倩羞得滿臉通紅，厲曉燕笑個不停：「我說實話啊，什麼疼都比不上生孩子了，哎呀我的媽，真是把我給疼死了。」
班主任離開后，顧銘夕轉過身面對黑板，脫了右腳的人字拖，抬腳到粉筆槽里，腳趾從容地夾起一支白色粉筆，舉高腿就在黑板上寫下了大大的三個字：顧銘夕。
龐倩回家把這事說給顧銘夕聽，問他的意見，她本來以為顧銘夕會反對的，因為自己創業，工作一定會很忙。沒想到，顧銘夕竟表示同意。
顧銘夕抬眸看她，她喃喃道：「我有點兒害怕。」
「顧老師，你是怎麼吃飯的呀？」
顧銘夕一點辦法都沒有，見龐倩疼得厲害，他忍不住抬腳按了呼叫鈴。
「是幾歲的時候啊？」
龐水生溜進廚房，小聲對龐倩說：「今天老顧給我打電話了。」
護士要走的時候，他叫住她，很認真地說：「護士，萬一、萬一碰到了問題，請一定要保大人，保我老婆。」
顧銘夕笑著問：「體會到了嗎？」
龐倩五官扭曲，凌亂的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這時候的女人早就沒有了形象，什麼優雅矜持、美麗大方統統都拋棄了，她皺著眉，手指果真又掐住了顧銘夕的肩，嘴裏哼哼著：「好痛啊，痛死我了……」
「妙不可言！」
第一次聽到兒子叫爸爸的那個晚上，顧銘夕畫了一幅畫——灰色的大鴕鳥在草原上奔跑，身後跟著一隻毛茸茸胖乎乎的小鴕鳥ｈｅtｕbｏoｋ.com•ｃoｍ，對話框里寫著：「爸爸！等等我呀！」
龐倩伸手點點他的鼻尖：「膽小鬼。」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就醒了，龐倩還沒起床，顧銘夕輕聲地爬了起來，去衛生間洗漱。他很仔細地為自己刮鬍子，梳頭髮，連著刷牙都用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漱完口后他對著鏡子笑了一下，兩顆虎牙顯眼地露了出來，卻並不讓他顯得幼稚。顧銘夕轉著腦袋打量了一下自己，滿意地擱下了右腳夾著的杯子。
「你百分百是去文政小學。」
國慶節后，顧銘夕和龐倩帶著兒子從上海回到E市，雙雙開始「畢業實習」。龐倩進入了嘉來投資，依舊在鄒立文手下做事，顧銘夕則進入文政小學，先從一名美術老師做起。
也許哪一天，你回過頭，就能看到鴕鳥先生和螃蟹小姐的身影。
每天每天，和妻子一起看著兒子的成長，那種滿足感和幸福感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儘管走在路上，陌生人看他的眼光依舊充滿同情，但那又怎樣？
龐倩和龐水生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顧銘夕被他逗笑了，金愛華掏出紙巾幫他抹掉眼淚，隨著護士一起送寶寶去病房。顧銘夕依舊等在產室門口，過了一會兒，龐倩終於被推出來了。
龐水生「嘖」一下：「說什麼呢！銘夕對倩倩好不好，你看不到呀？」
龐倩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就說，我羊水破了。」
呂曉芳正好找了個台階下，和男孩一起溜走了，一群女孩衝著他們的背影哈哈直笑，然後就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畢業典禮的前一晚，顧銘夕住回了寢室，想要在學校里度過他學生生涯的最後一天。
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將自己的生活過成一個浪漫的故事。
她定了心，閉上了眼睛。
他依舊在笑，突然想到一件事：「剛好，我也有事和你商量。」
男孩子們則紛紛說：「老顧，以後我們去E市玩，你得出來和我們喝酒呀！」
「行的呀。」
見一群孩子依舊是震驚的表情，顧銘夕笑得更開了：「我知道你們一定覺得奇怪，這個顧老師連手都沒有，怎麼可以畫畫。但是啊，我真的可以畫畫，用腳畫，就像我剛才寫板書一樣。哎，那個同學。」
「嗯？」顧銘夕剛反應過來，已經晚了，感覺到大腿上熱乎乎、濕答答一片，他懊惱地叫起來，「顧海川！」
顧銘夕綳不住了，嘴角愉悅地翹了起來：「嗯，我已經給了答覆了。」
在醫院里，龐倩略微安心，閉著眼睛睡了一會兒，最後就被越來越厲害的宮縮痛醒。顧銘夕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也沒有合過眼，深更半夜，他一直觀察著龐倩，見她滿頭虛汗地醒來，著急地問：「龐龐，你怎麼了？」
見他一臉的小心翼翼，龐倩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往他身上拍了一下：「顧銘夕，你和我裝什麼蒜啊！你心裏早已經選好了，對不對？」
客廳里突然傳來了一陣笑聲，龐倩和龐水生走到了廚房門口，就看到啾啾正光著屁股在客廳里跑。金愛華拿著褲子在後面追他。
這時，有人說：「我們把帽子都飛起來吧！」
「嗯？」
「嗯。」他點頭，語氣帶著歉意，「只是，那樣子，工作會比去朝陽中學忙碌許多。」
傅勤豐幫顧銘夕穿學士袍，寬大的學士袍披在他身上，遮蓋住了他缺失的雙臂，令顧銘夕看起來很是高大俊朗。傅勤豐又為他戴上學士帽，理好了流蘇，笑著說：「老顧，恭喜你畢業了。」
龐倩搖頭：「沒關係的，我們家又不靠我吃。工作嘛，關鍵是要開心，有挑戰，有發展，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好領導。」
所以，請你不要再為了他們而哭泣，請你，好好地過自己的人生。
龐倩看完大笑，問：「我在哪兒？」
「合伙人。」鄒立文翹起二郎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給了她一個明確的回答，「做我的合伙人，與我一起創業。龐倩，我希望你考慮一下。」
有幾個孩子微微地點了點頭，漸漸的，有更多的孩子點起頭來，有人大著膽子說：「好！」
顧銘夕慢慢地說給龐倩聽，原來，他也在為自己的就業做打算。戴老師為他牽線搭橋，聯繫了幾家學校去面試，目前明確表示不介意他的身體情況、同意他去實習的，有兩所學校。
啾啾大聲說：「祝賀爸爸大學畢業！」
腳趾放下粉筆，他轉回來面向大家，身姿挺拔，面帶微笑地看向教室里四十幾個孩子：「大家好，我叫顧銘夕，今年三十一歲，從今天開始，我將擔任你們的美術老師。」
他的專業基礎很紮實，因為年齡比同級學生大許多，畫的作品就有了更深一層的底蘊。幾個年輕一些的專業老師甚至與他成為了好朋友，私底下經常約他一起喝茶聊天，去看各種美術展覽。
顧銘夕沒有讓人代接他的學位證書，他用臉頰和肩膀夾住了那本小小的證書，微笑著與校長合了影。
這之後，時間就變得漫長了。
她不依：「萬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呢？」
經歷過順產的她很是虛弱，顧銘夕陪著輪床送她回病房，電梯里，龐倩睜開眼睛，轉頭看到身邊的顧銘夕，臉上就露出了疲憊的笑。
徐雙華特地趕來參加顧銘夕的畢業典禮，因為有他在，連著龐倩和啾啾也被放進了會場。
龐倩幫著顧銘夕解下了帽子，戴在了啾啾的頭上，帽子大了一些，帽沿滑下來遮住了啾啾的眼睛，引得邊上的女孩子們笑個不停。
這幾年，龐倩一直和鄒立文保持著聯繫，要畢業了，她請鄒立文吃了頓飯，說到了自己的求職意向。鄒立文依舊在E市的嘉來投資做副總，公司里的確有崗位空缺，但是他覺得，年薪待遇有點配不上龐倩的學歷和經驗。
顧銘夕看了一會兒后，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他挨在龐倩身邊，低聲說，「最關鍵，是我覺得，你自己也想試一下。」
龐倩的預產期是2013年十月中旬，國慶節時，她和金愛華收拾起了待產包。家裡多了許多東西，嬰兒床、嬰兒車、嬰兒澡盆，大包小包的新衣服、新玩具、紙尿褲……雖然亂，卻透著滿滿的幸福感。
龐倩想了一下，驚訝地說：「那是一所民工子弟學校啊。」
厲曉燕笑道：「你話別說得太早，我在生的時候，大吼大叫說我再也不要生孩子了，可是現在看到花花那麼可愛，我都有點迫不及待想再要一個寶寶了。」
沒想到，龐倩欣然接受了這個Offer，她說：「我小孩還小，我老公畫畫也挺累，我這幾年主要還是想多陪陪他倆。我剛回職場，一開始還是不要太忙的好，領導，讓我先適應適應，過兩年，等我家小孩念幼兒園了，我再考慮自身的發展。」
「一言為定！」
顧銘夕兩條腿夾住了啾啾的小身子，右腳還撓起了他的癢，逗得啾啾在沙發上扭個不停，哈哈直笑，最後累得趴在了顧銘夕身上。
「人家說兒子像媽，女兒像爸，老公，咱倆要是生個兒子，會不會個兒不高呀？因為我這麼矮。」龐倩嘟囔著，「要是生個女兒，長得像你就好了，以後就能做校花，做大明星！嘿嘿嘿……」
顧銘夕笑：「沒問題，你們來E市，我做導遊陪你們去玩，請你們吃飯！不醉不歸！」
龐倩驚呆了：「天啊！啾啾才兩歲啊！」
龐倩轉頭看著龐水生，神情堅定，「我絕對不會勸顧銘夕去修復他和他父親之間的關係，因為我知道他並不恨顧叔叔，只是，他也沒辦法去愛他，尊敬他，理解他。我不會去管顧叔叔現在有多可憐，顧梓玥成績有多糟糕，脾氣有多不好，那都和我們沒關係。我唯一要管的，就是顧銘夕快不快樂。你不知道我們每次和顧叔叔他們一家吃飯有多糟心，我一點也不覺得顧銘夕能從中得到快樂，他和他們家的關係已經沒救了，我們又何必去逼著他做『孝子』，做個所謂的『寬宏大量』的人呢？」
這話說的，可真夠曖昧的，龐倩有些傻了：「領領領領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不做你的下屬，那是做什麼……」
「爸爸。」他奶聲奶氣地說，「我想尿尿。」
龐倩睜大眼睛看著他，顧銘夕見她不吭聲，問：「你覺得，我應該去哪一所學校實習？」
「當然不疼了，她又沒長牙。」厲曉燕拍著女兒的背，揶揄地說，「你們家顧銘夕難道沒吃過？」
孩子們一片嘩然，一個小女孩突然羞澀地問：「顧老師，你有女朋友嗎？」
這天晚上，顧銘夕和龐倩睡在床上聊起了天，龐倩側躺著，把腿擱在顧銘夕的腿上，他們一直不知道孩子的性別，就等著到時開獎，聊天時也就愛說些沒營養的話，嘻嘻哈哈地鬧個不停。
露台上，兩個男人也在聊天。汪松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新爸爸一樣，打開手機，把女兒的百日萌照翻給顧銘夕看。
下課的時候，一群孩子圍在他身邊，爭先恐後地提問題。
「沒錯。」顧銘夕點頭說，「學校里的孩子都是外來民工的子女，那邊的校長看過我的簡歷，知道我曾經在三亞希望小學教過書，希望我去那裡，不僅教美術，還能教英語或是數學。」
「老師小時候調皮搗蛋，爬到了電線杆上觸了電，兩隻手就被截掉了。」
顧銘夕上台前，龐倩仔細地幫他整理了衣服和帽子，她看看周圍明顯要年輕許多的男孩女孩，又看向面前的男人。他不那麼年輕了，不再有執拗的眼神，倔強的表情，笑得那麼溫柔，眼角細細的皺紋里，是時光流去刻下的印記。
龐水生嘆口氣：「倩倩，你和銘夕回來工作了，抽個時間帶著啾啾去看看他爺爺吧。」
顧銘夕問兒子：「啾啾，你準備好了嗎？」
她朝他們擠擠眼睛，金愛華懷裡的啾啾就向著她揮起手來：「媽媽！」
顧銘夕哭笑不得：「誰說的，現在的小孩都早熟得很，你沒見我們啾啾，每次見到汪松家的花花，立刻就變成了小跟班。上回還跟我說，他好喜歡花花姐姐，長大要和花和圖書花姐姐結婚。」
拍照的人說：「一，二，三！」
七天長假，顧銘夕和龐倩形影不離，一起買菜，一起散步，偶爾還和老朋友們聚一下。厲曉燕和汪松抱著女兒花花到他們家來做客，半天工夫，顧銘夕和龐倩只看到這對小夫妻在忙活女兒的事，小傢伙一會兒拉屎，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又要吃奶睡覺了。
這個故事並沒有結束。
他看向一個小男孩，笑得眼睛彎彎，「你是覺得我在吹牛，對嗎？這樣吧，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一堂課來證明自己，好不好？」
「什麼事呀？」
女孩子們把那個提問的女孩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起鬨：「呂曉芳剛才說，她覺得顧老師好帥呦！」
每當這時，顧銘夕就不敢動了，生怕會摔到兒子，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感受著這熱乎乎、軟綿綿的小東西趴在自己身上時的溫馨感覺。
啾啾點點頭。
顧銘夕：「……」
「那要看醫院的規定。」顧銘夕與她額頭互抵，「就算我不能進去陪你，你也要知道，我一定在外面等著你。」
龐水生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轉頭看顧銘夕：「嘿，小傢伙手很有勁呢！」
課代表幫顧銘夕把課本教具拿去辦公室，走在走廊上，顧銘夕扭過頭，就看到呂曉芳和那個男孩正從小賣部走回來。
「這叫傳統你懂不懂！」
龐倩說：「行，我們會去的。但是爸爸，我希望在這件事上，你不要給顧銘夕壓力，他和他爸爸之間的問題，不是我們說幾句話就能解決的。我知道顧叔叔現在年紀大了，想要享天倫之樂了，惦記起顧銘夕和啾啾了，但是之前，顧銘夕想要他爸爸關心的時候，他在哪裡呢？」
顧銘夕笑著說：「那萬一我們女兒和謝益的女兒在一個學校怎麼辦？」
「當然會啊！」龐倩似乎比他還激動，「領導，你早就好單幹了！」
「嗯？」
「不要說這樣的話。」他微微皺眉，「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寶寶要哭了。」龐倩學著小孩子的樣子哭起來，「嗚嗚嗚……爸爸不愛我，爸爸好狠心，爸……」她的身子突然僵硬了，面上的神情變得十分古怪，顧銘夕與她對視片刻，龐倩突然問，「你感覺到了嗎？」
「哇……」幾個女孩子推來搡去，笑成一團，顧銘夕問：「你們笑什麼呢？」
鄒立文點點頭，沉吟了一下，說：「其實這兩年，我有其他的一些想法。」
顧銘夕愣在那裡，倒是龐水生和金愛華反應快，立刻圍了過去。龐水生回頭見顧銘夕還在發傻，跺腳道：「銘夕，快來看你兒子啊！」一句話終於喚醒了顧銘夕，喜悅和滿足從他的眼睛里慢慢溢出，連著嘴邊也泛起了溫柔的笑，他快步走到寶寶床邊，俯身看那個陌生的小東西，他看起來好小，好軟，皮膚紅通通的，閉著眼睛，有一頭濃密的黑髮，眉毛像他，嘴巴像龐倩，兩隻肉嘟嘟的小手在那裡動啊動，龐水生伸手去碰他的小手，小東西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食指。
「要是，我碰到了危險，怎麼辦？」孕婦總是容易胡思亂想，「就像連續劇里演的那樣，醫生問你，保大人，還是保小孩，你怎麼選？」
生命就是這麼神奇，緣分似乎早已註定。
龐倩豎起一個大拇指：「帥！」
帶著兒子畢業的龐倩小小地被關注了一把，但是，更大的關注還是在兩天以後——顧銘夕的畢業典禮。
「痛……」龐倩抬起手，重重地搭在他的肩上。
龐倩義正言辭：「初中里都是些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小女孩，見到你這麼帥一個男老師，還了得呀！這點兒風險意識我肯定得有，小學里都還是些小娃娃，我就不用擔心啦。」
龐倩對懷裡的顧海川說：「啾啾，你要對爸爸說什麼呀？」
見她還要開口，他俯身親吻她汗濕的額頭：「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龐龐。」
聽著那些揪心的呻|吟聲，金愛華眼圈紅了，說：「做女人就是遭罪。銘夕，你以後可要好好待倩倩啊。」
「哎呀！你好俗啊！」
「我們沒打算生兩個。」龐倩小聲說，「你知道的啊，顧銘夕沒媽媽，他家那邊的親戚一個都靠不上，我們生了孩子，也只有我爸媽會幫著帶一下。顧銘夕自己又沒胳膊，經濟上是沒問題，就是養孩子很累，我又不想請保姆，生兩個的話，我父母就太辛苦了。我和顧銘夕也說過了，不管男女，我們就生一個。」
有一群鳥兒從天邊掠過，用力地扇動著翅膀，飛向遠方。
這時候的顧銘夕已經在畫《小川》系列的第四部。他的學業很緊張，平時還要陪老婆和兒子，所以一年只能保證一本作品的出版。但是《小川》系列銷量非常好，故事里的谷小川一直在長大，這時候已經長成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少年。有許多動畫公司都看中了這個故事，顧銘夕和龐倩、姜琪討論以後，最終選擇了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賣掉了《小川》前三部的動畫改編版權。
鄒立文盯著龐倩看了好一會兒和_圖_書，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龐倩。」
龐倩閉著眼睛傻樂：「我是想體會一下抱著一棵搖錢樹是啥感覺。」
有許多人來參加顧銘夕的畢業典禮，他們都等在禮堂外，龐水生、金愛華、鯊魚、小樂、田田、徐雙華、姜琪……大家拍了一張又一張的合影，班長叫著全班同學拍集體照時，所有人都把顧銘夕圍在了中間，龐倩抱著啾啾站在外圍看他，發現他一直都在笑，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龐倩有些警覺：「嗯？他怎麼說？」
「你有沒有想過，不再做我的下屬？」
「嗯……」她的手搭在他腰上，小聲問，「到時候，你能陪我嗎？」
龐倩抱著啾啾樂呵呵地站在了顧銘夕身旁，教啾啾把帽子拿在手裡，她看了一眼身邊的顧銘夕，發現他也正在看她，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盈滿了笑意。
如果重新給他兩隻手，叫他放棄現在所有的生活，顧銘夕死都不會同意。
顧銘夕簽了許多字，腦子已經空白，沒有時間細看，他只是讓護士把紙張放在地上，他右腳夾著筆，飛快地簽過。
「我和汪松打算生二胎的，所以我為了下一胎生得順暢，這次打定主意自己生，真把我給疼得死去活來的，當時恨不得去剖啦，可惜醫生不讓。」厲曉燕給龐倩打氣，「你加油，爭取順產，隔兩三年再來一發。」
「六歲。」
「幹嗎呢？龐龐。」顧銘夕驚訝地問。
三十二歲的已婚男人、兩歲多小孩的爸爸、無臂殘疾人、已經簽約的小學老師、應屆本科畢業生……顧銘夕已經成為了學校里的一個傳奇。
顧銘夕讀的是美術學院的繪畫專業，畢業之後的就業方向通常是藝術工作室、藝術策劃與設計部門，也有人應聘去中小學、甚至是高校做老師。
「老顧，來來，叫你家啾啾幫你飛！」
顧銘夕疑惑地問：「為什麼？」
龐水生在顧銘夕身邊坐下，待產室大門外還有其他產婦的親友在等待，隱隱約約的，能聽到女人的哀嚎聲從門裡傳來，有些叫得壓抑，有些卻喊得洪亮，但無一例外，都是撕心裂肺的聲音，顯然是疼痛至極，牽動著外頭所有人的神經。
2015年九月，大四開學，顧銘夕面臨著畢業實習。
「要去你家吃！吃你的拿手菜！」
第二年的夏天，顧銘夕和龐倩畢業了。
「累啊，真的是累。」汪松指指自己的黑眼圈，「自從有了這個小丫頭，我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做奶爸，半夜裡要換尿不濕，臭丫頭不肯睡，還得我抱著哄，一首接一首地唱歌才行。曉燕給孩子餵奶，我還得在邊上給她倆打扇子、拍蚊子，真特么像皇帝邊上的宮女。」
「哈哈哈哈……你好討厭！要對我們女兒有信心啊！」龐倩艱難地往他身邊湊了一些，親親他的臉頰，「對了，今天曉燕和我說，生孩子很疼。」
顧銘夕站在講台上，彎下腰用唇舌配合著翻開了美術課本：「那麼，我們就開始上課了。」
龐倩眼睛一亮，遲疑著問：「領導，你是不是……想單幹？」
他閉上眼睛親吻她的臉頰：「保大人，全力保大人，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顧銘夕右腳夾起畫筆，刷刷幾下，就在小鴕鳥身後畫出了一隻圓滾滾的大螃蟹。龐倩氣得打他：「討厭啊！我哪有那麼胖！」
龐倩抱抱他，說：「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而且，我也覺得，你去小學要比去中學合適。」
顧銘夕被文政小學正式聘用，從此就是一個有著事業編製的公辦老師了。
無數的學士帽飛上了天，顧海川在龐倩的幫助下，小手一甩，顧銘夕的學士帽也高高地飛了起來，匯在了那一片帽子的海洋里。
「沒辦法，誰叫咱是人家老爸。」汪松看著手機屏幕嘿嘿直樂，接著又拍拍顧銘夕的肩，「接下來就要輪到你啦，兄弟，你可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啊！」
「我不是一直在陪你走樓梯、做產前操嘛。」顧銘夕安慰她，「醫生說了，你的身體條件很好，很適合自己生。」
「我哪有說啊！」呂曉芳臉紅紅地反擊，一個小男孩在她身邊噘起了嘴，拉了拉呂曉芳的袖子，說：「喂，我要去買零食，你要不要一起去？」
龐倩低著頭不吭聲。
見顧銘夕一臉的擔憂焦急，龐水生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放心吧，銘夕，不會有事的，倩倩身體很好，產檢也一直沒問題，絕對是順利的啦。倒是當年愛華生倩倩時才叫危險，倩倩9斤8兩呀！愛華疼了一天一夜，被拉進去剖了一刀，當時還叫我簽了很多字呢，嚇得老子跑去走廊連抽三支煙才定下神來。」
鄒立文說：「可是，你要是跟著我，一開始，給你的年薪可能還比不上你現在去嘉來的年薪。」
「完了，寶寶真的生氣了。」她悠悠地嘆氣，「顧銘夕，你還愣著幹什麼呀！快去給我爸媽打電話！」
在他們的頭頂，是上海六月的天空，晴朗，灰藍，飄著朵朵雲絮。
護士安慰他：「放心，一般不會有危險的。」
他和*圖*書真了解她，龐倩抬眸看他，眼睛亮亮的：「你不怕我把你賺來的錢都賠掉呀？」
「顧老師，你的手是怎麼沒了的？」
有一天，吃完飯，龐倩在廚房洗碗，顧銘夕、金愛華在客廳和啾啾一起玩。
幾年工夫，他靠賣自己作品各式各樣的版權，賺了不少錢。「鴕鳥先生」成為了圖書市場、影視劇市場和動畫市場的香餑餑，只是，他從不公開露面，儘管有許多人知道他的情況，但他們都默契且善意地選擇替他保守秘密。所以，「鴕鳥先生」至今都是一個神秘人，令無數女粉絲想入非非，趨之若鶩。
顧銘夕認真回答：「我是用腳吃飯的，我的腳很厲害，它能幫我做許多事。」
顧銘夕把自己賺來的錢都交給龐倩打理，作為一個業內人士，龐倩很好地完成了這個任務。有一天，當她打開網銀，看到屏幕上那個驚人的數字時，噠噠噠地跑到了顧銘夕身邊，抱著他搖啊搖啊搖。
她喘著氣，回憶著聽課學來的呼吸法，深呼吸，再深呼吸，指甲卻是狠狠地掐進了他肩頭的皮膚：「顧銘夕，我好痛啊……真的，好痛好痛。」
她伸手去拉他的空衣袖，叫他：「嗨，海川爸爸。」
說到這裏，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嘆一口氣，緩緩道，「那時候，你才一歲，愛華要生了，還是你爸爸去借來三輪車，送我和愛華去的醫院。倩倩生出來的當天晚上，你媽媽就抱著你來醫院看她了，你肯定是不記得啦，那時候，你還拉了倩倩的小手，我們都在說，要給你們定娃娃親，一轉眼，二十八年了，倩倩和你還真的成了夫妻，這都要做爸爸媽媽啦。」
「哦！」他忙不迭地爬起來，腳趾夾過床邊手機，嘴唇咬起一支筆按著鍵撥通電話后，又含含糊糊地問龐倩，「爸爸問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說？」
啾啾咯咯地笑：「我也是大學生了。」
顧銘夕經常陪兒子玩耍，兩個人在床上滾成一團，爸爸的身體是啾啾最喜歡的障礙物玩具，他總是手腳並用往上爬，撅著小屁股一直爬到顧銘夕的肚子上，然後伸出小手亂捏爸爸的臉，最後又乖乖地伏在他的胸前。
顧銘夕溫柔地望著她，微笑：「嗨，海川媽媽。」
「趁著年輕，可以拼一下。」他說，「而且，你跟著你們領導都那麼多年了，他的能力和人脈，你肯定是清楚的。我雖然和他接觸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不是個衝動的人，沒有周全的想法，他不會這樣來和你提。」
儀式結束，所有人都涌到了禮堂外，顧銘夕班裡的學生一下子就圍了上來，一個個都要拉著他合影。
他已經三十一歲了，雖然一直在進行繪本創作，但顧銘夕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想繼續做老師的初衷。
啾啾跑到顧銘夕那裡避難，冷不防被顧銘夕用雙腳夾在腋下，托上了沙發。
「急什麼，等他長大一點，他就會來抱你啦，到時候你甩都甩不掉他呢！」
龐倩聽得惴惴不安：「你別嚇我啊。」
上課的第一天，龐倩為他穿上了一件藏青色的長袖襯衫，外罩一件米色針織線衫。她細心地為他扣著扣子，又幫他整了整衣服的下擺和袖子，顧銘夕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問：「我看起來怎麼樣？」
說要買零食的男孩子雙手空空，一邊走，一邊踢著地上的小石頭，呂曉芳手裡倒是拿著一包零食，正吃得津津有味。
「一所是朝陽中學，讓我去初中部做美術老師，如果最後能留下來，工作會比較清閑，工資待遇也還行，我會有比較充裕的時間做自己的事。」
幸好已經準備了待產包，龐倩被父母和顧銘夕很快地送到了醫院，此時離她的預產期還有十天，但是寶寶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出來了。
光屁股的顧啾啾小朋友打了個寒顫，表示尿得很滿意，他手腳並用坐了起來，晃晃小麻雀，回頭對金愛華笑：「外婆，我要穿褲子。」
顧海川小朋友就這樣降臨地球，一天一天地健康成長。他是一個好奇寶寶，精力旺盛，愛吃愛睡又愛鬧，雖然時常搞得新手爸媽筋疲力盡，但帶給他們更多的是快樂和歡笑。
他就這樣在文政小學做了一名普通的美術老師，沒有同事和學生知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鴕鳥先生」。美術老師課很松，教了兩個月後，顧銘夕開始試著帶二年級的英語，他從沒有教過那麼小的孩子，覺得與他們相處實在太有趣。
她跟著他快十年了，兩個人雖然一動一靜，一冷一熱，但卻有著十足的默契。鄒立文看著龐倩，問：「我要是單幹，你會來幫我嗎？」
然後他便愣住了，嘆口氣，拍拍女婿的肩：「哭什麼啊？都是做爸爸的人了。」
顧銘夕帶的第一個班級是四（2）班，班主任把他帶進教室，一屋子小孩都傻眼了。
「校花估計就沒份了。」
因為生小孩，龐倩延後一年讀研二，這時候也正面臨著研三的實習。當然，對她這個曾經的工作黨來說，已經沒有實習這一說，她選擇的公司，就是她畢業后的任職單位。
他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