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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個月給她匯兩萬，她每個月固定十五號轉出到國外的一個戶頭，她裝瘋賣傻四年，也夠了。你不用再贖罪了，林山爆炸，她死了。」

周時亦勾勾嘴角，徐盛操罵了一句，「你怎麼發現的？」

華珍笑看著她，默認了她那句話，「確實，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精力，白天那麼忙，晚上居然如此不知疲憊。

白錦輝靠在牆上，低頭，點了支煙，「郊區的一家精神病院。」

華珍終於忍不住了，「所以，你要你的父親，也陪著你贖罪么？林山爆炸的新聞看了么？」

「為什麼？不會是為了那個男人吧？」

「我剛入職的時候，主編會讓我們翻以前的報紙，研究作者們的行文風格，那時候，我就被這一篇報道吸引了，看了很久。」

功過不相抵。

還有小白的奶奶。

越接近真相的位置，越令人心顫。

夜宵攤，燒烤攤，魚丸，面點……幾乎有名點的特色小吃幾乎都在這條街上。

「學生們苦於沒有證據，就不了了之。但是在這條街上，只有她每天給這個乞丐一碗飯吃，是每天，不是一次兩次。」

阮蕁蕁以前沒仔細看過她，如今發現，她保養得真好，除了眼尾的部分，臉上幾乎看不出一道褶子，可以說，她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

見她怔愣的樣子，華珍嘲諷地笑笑，「還沒明白過來？」霎時拔高了音量，「宋小寶的母親——宋明明，職業陪標人，專門陪企業作假招標，十幾年前的『8.12』、四年前的郿塢她都是陪標人之一，她被你那幾個朋友盯上了，你覺得華海能讓她留下把柄？我已經幫你聯繫好了巴黎音樂學院，晚幾天開學，跟小衍一起過去吧，去找找小時候的夢想吧。」

世界給我們的始終只有那麼多，怎麼分配？

阮蕁蕁一早就注意到，路邊躺著個乞丐，衣衫襤褸，一條腿殘疾。這條街上的人都熟，他是這兒的常駐的乞丐，因為這兒人流量大，他每天準時準點兒在這兒躺著，這時，對面一家店鋪里出來一個女人，中年，微胖，穿著樸素，手裡端著一個瓷碗，走到乞丐面前，俯下身，倒給他一些飯菜。

「這社會，從來就沒有絕對是好人與壞人。」華珍頓了頓，似乎在等她理解，阮蕁蕁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看www.hetubook.com.com向她，眼神沒有多餘的情緒，她才繼續往下說，「你所認為的好人，也許他正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做著壞事，而你認為的壞人，他也可能在別的地方做著好事，有人得利，總有人吃虧，這世界才平衡。」

阮蕁蕁看向她，似乎預料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她沒說話。

……

阮蕁蕁的猜想早已在許衍那邊得到證實，她反倒有點沉靜了。

華珍看著她。

「乞丐是她親戚么？」

阮蕁蕁沒說話，似乎並不想與她多說。

說完，白錦輝蹲下身，握著煙屁股在地上摁了兩下，直起身，插兜看向周時亦，目光平淡，

那份報紙是七年前的一份日報，也難為他還能找到。

天照亮，太陽照樣出來，月亮會下去。

最終，徐盛從手機里抬頭，打破沉默，「大包呢？」

我依舊感謝命運。

跟那天在雅江小路上圍堵她跟周時亦的那輛車拍照相似，只差一位數。

華珍淡淡一笑，「先不說這個，就比如你，你也犯過錯，直白的說，如果沒有我，你現在還能有這麼好的生活？」

阮蕁蕁回到院落，這片老城郊區，黑瓦白牆，門口是一片荷花池，不過，池裡沒有荷花，碧綠的湖水，微波蕩漾，邊上停著一輛車。

林山化工廠爆炸發生后的第七天，《新聞日報》的官方微博公布了一張遇難者名單。

白錦輝頓了頓，繼續說，「有一次放學的時候，宋小寶在路上被幾個外校的小流氓打劫，阮蕁蕁跟那幾個小流氓認識，加上看宋小寶是本校的，就幫了兩句，小流氓里有個男的一直都挺喜歡她的，就說了條件，讓她親他一下，阮蕁蕁那性子，直接翻了臉，丟下了一句『弄死他得了。』那一次，宋小寶被打劫了200塊，明姐經常不在家所以給他的錢比較多，又加上宋小寶還是個好捏的柿子，小流氓們大概是嘗到了甜頭，於是就盯上了宋小寶，每天在學校門口等他，宋小寶也不敢帶這麼多錢，拿不出錢，小流氓們就打他。後來有一次，阮蕁蕁實在看不過去，就幫了他，答應親那個男生臉一下，條件是他們不許再欺負宋小寶。那個男生得寸進尺，親了一下就想摸一下，阮蕁蕁直接一腳踹過去，然後拉著宋小寶跑了，這件事也不知道最後是誰擺平ｈeｔuｂｏok.cｏｍ•coｍ的，小流氓也沒有再來。明姐那時候經常不在家，宋小寶不想回家就跟著阮蕁蕁，但阮蕁蕁那時候到處玩，她經常半夜的時候跟一幫外校的學生飆摩托車，宋小寶就在身後看著，後來有人慫恿著拉他進來玩，宋小寶拒絕了幾次，阮蕁蕁那時候大概是想擺脫他，讓他知趣點回家，就說了句『摩托車都不會騎，滾回家喝奶去。』」

漸漸地，等她適應了他的身體，便開始肆無忌憚了。

「真理不需要扳倒，真理只需要肯定，惡勢力才需要扳倒！」

——宋明明。

阮蕁蕁愣了愣，好像思緒在飄。

周時亦也將目光轉向白錦輝，淡淡地問：「她這幾年躲在哪裡？」

華珍敲敲桌子，阮蕁蕁回神，看她一眼，目光又轉回去。

已經是二月的天了。

阮蕁蕁沒接話，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無處可落，只能盯著櫥窗外的枯草，泛黃的舊葉，乾涸的生命，正在一點點蛻變。

白錦輝猛地往牆上砸了一拳。

「你們粗製濫造了一座橋，橋塌了，害死了多少人，你算過嗎？！」阮蕁蕁繼續說，「你們回去看過那些人嗎？郿塢鎮上的人，他們遭的罪，誰來替他們守恆？遵循這個原則，他們如果想在世人身上找點平衡，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商販開始製作黑料理，醫院不再對症下藥……下一個再下一個，惡意不斷循環，你信不信，終有一天，報應會到你頭上。」

牌照是洵A1202。

阮蕁蕁從小練舞蹈，身體軟，配合度極高。

華珍試探著開口，「世界和平？社會進步？實現共產主義社會？」

「悲劇就這樣發生了，宋小寶被激了，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阮蕁蕁就在一邊看著，看他什麼時候放棄，結果宋小寶也固執，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第五次，他終於掌握了平衡，結果，車子卻開下山坡去，宋小寶變成了植物人，在醫院躺了三年，第三年的時候，斷氣了，明姐親手拔掉了她兒子的氧氣罩，然後裝瘋買傻進了精神病院。」

周時亦甚至有點希望，天永遠黑下去，太陽永遠不要升起來，讓他們永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可以不要這麼好的生活，我可以為我自己贖罪，你可以么？」

「不是，沒有絲毫血緣關係，也不是朋友。」 華珍笑了下，那笑ｈｔtｐs://ｗwｗ•ｈeｔｕｂｏｏk•coｍ•cｏm里看似無意，實則包含了太多內容，複雜，難懂，「所以你現在覺得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華珍沒有否認，而是直接說：「你認為，就憑那幾個毛頭小子，能扳倒華海？」

該面對，終究要面對。

房間好安靜，一時無人接話。

白錦輝丟出一張報紙，攤在茶几上，看向周時亦，「記不記得，我在雅江跟你說過覺得她很眼熟？」

「那個乞丐呢？」

徐盛盯著手機，沉默不語。

華珍又問，「覺得那個女人怎麼樣？」

總有人拿的多，總有人拿的少。

華珍脫下大衣，裡頭是一件白色毛衣，雍容地坐在阮蕁蕁對面，親和地笑，「蕁蕁，我常聽你父親提起你。」

從別人嘴裏聽到，「我是你父親的女朋友」這句話，別提有多彆扭，阮蕁蕁直覺里抗拒這次談話，可好奇心不得不驅使她坐在這裏。

徐盛也好奇地湊過去。

「不用這麼驚訝，小衍都跟我說了，說你從大一開始就每個月固定往一個銀行賬戶上匯錢。」說著，華珍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攤開，丟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是一張銀行對賬單。

徐盛看向他，思慮的表情。

過了會兒，徐盛把手機丟向一旁，問：「這件事，你們怎麼看？人為還是意外？」

「那是小時候的夢想。」阮蕁蕁抿了口咖啡，然後放下，杯底跟玻璃輕輕碰撞，發出「叮」的一聲響，似警鐘，似信號。華珍和藹地看著她，表情依舊堅不可摧，「那你現在夢想是什麼？」

中午時分，微風，太陽暖烘烘的。

周時亦目光落在報紙上。

華珍哦了聲，似是剛剛想起什麼，「對了，她也就是你那幾個朋友要找的明姐。」

沒有讓我虛妄此行。

有魚，有肉。

變著花樣兒的折騰她。

「十一，還有一件事，我這兩天剛查到的。」

她勾了勾嘴角，沒接話。

阮蕁蕁靠在沙發上，靜靜地聽著，搭腔，「提我幹什麼，我可沒讓少讓他操心。」

她心一沉。

明姐的名字在最後倒數第二個。

「那天在雅江的人，也是你派去的？」

一開始，周時亦怕她不適應，都不敢過於誇張。

春天似乎快要來了。

犯過罪，可以救贖。

華珍冷哼一聲，「天真！」

話裡有話。

房間內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呢？」徐盛問。

午後，店ｗｗｗ.ｈｅtub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鋪陸續開張，街上行人漸漸多起來。

不要嘆息，不要惋惜。

但，可怕的是仍不知罪，仍在犯罪。

還有那個長大想當建築師的小虎。

她走過去，車窗緩緩搖下，女人摘下墨鏡，沖她微微一笑，「蕁蕁，你好。」

「先殺人，再救人？那所有的殺人犯都改行當醫生好了，殺一個，救一雙，還有功了不是？」

她沒說話，目光又轉向乞丐。

白錦輝指著報紙上的打碼照片，「她，看過沒？」

白錦輝咬著牙，「如果是人為，那麼人為的動機的是什麼？意外呢？宋明明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看出些什麼了？」華珍問。

「我哪兒都不去。」

從沒有一刻，她覺得自己那麼彆扭。

「今天追悼會。」周時亦坐直，說：「殉職的隊員。」

「我知道你這幾年一直在替自己贖罪。」

「2.11」林山爆炸事件，遇難者人數總共18人，其中包括消防公職人員2人。

「如果你還聽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就說得再清楚一點，如果你要跟你父親對著干，那你就留下來，或者說得再明白一點，你要是想你父親死，那你就留下來！」

文章的篇幅很長，還分了上下兩期來做。

華珍指了指那女人的背影，說：「她的店被人投訴很多次，地溝油、亂收費、找錯錢……有次，有幾個學生半夜在她店裡吃宵夜，因為是半夜，所以人不多，只有他們那一桌，幾個都是大學生，喝了點酒，聊興奮了，臨走的時候手機忘拿了，走到半路的時候，折回，問老闆娘，她咬死了說自己沒見過。幾個學生報了警，小店沒按監控，警察來了也沒用，頂多到局子里備個案就是了，法律也沒規定撿到東西必須要還給人家，是么？」

北洵市最繁榮卻也最慵懶的一條街道，繁榮的是夜晚，慵懶的是早晨。這裏的店面早晨基本不開門，都是下午三四點開始，然後營業至凌晨四五點。

她幾乎是隨口答，「人不錯。」

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華珍說話不再遛彎，開門見山道：「聽你父親說，你從小喜歡跳舞，想去巴黎音樂學院？」

能量既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失，它只能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其他形式，能量的總量不會變。

車裡的人按了下喇叭。

阮明山這幾年一直跟她來往，也不奇怪。

周時亦雙手抱https://www.hetubook.com.com胸，仰頭靠在沙發上，闔著眼，沒什麼情緒。

白錦輝又指了指旁邊的一個男生的照片，也是眼睛打了碼，「他，明姐兒子，本名宋小寶，這裏用的是化名。而旁邊這個女生，就是阮蕁蕁。」

能量守恆定律啊。

……

阮蕁蕁忽然抬頭看向華珍，「世界是守恆的，對，我也認為善惡環環相扣的，你做善事，把溫暖傳遞給世人，下一個人，再把從你這兒感受到的溫暖傳遞下去，這是正能量。你做壞事，把惡意傳遞給世人，如果下一個人，再把從你這兒感受到的惡意傳遞下去，社會最終會變成什麼樣？你想過么？」

「你好，蕁蕁，我叫華珍，是你父親的女朋友。」

忽然有點想吃李嬸的姑嫂餅了。

阮蕁蕁愣住。

他正快速地扒著碗里的飯。

「無意中發現的。」白錦輝低頭彈了彈煙灰，繼續說：「我找人調了精神病院的檔案，發現明姐是在四年前十月份入院，同年八月，郿塢發生了塌橋事件。還有，當年十一父親的環山北路的案子，也是她跟另外三個人參與了假招標，涉案的金額應該不少，如果這些都爆出來，華海幾個高管加上她，都能把牢底坐穿。」

「這是我前幾天查到的一個國外戶頭，三年半，每個月十五號，都會有一筆錢匯過去，明姐的戶頭每個月十號會划進一筆，然後十五號就轉到國外的戶頭，如果我沒猜錯，她大概是想逃。」

「宋小寶出生后不久，她丈夫就去世了，她一個人帶宋小寶，但好在，宋小寶聽話，品學兼優。因為個性靦腆，在學校經常遭人欺負。」

阮蕁蕁這幾天睡眠不好，踢被子踢得厲害，晚上睡覺的時候，周時亦就抱著她，不讓她動，可這樣的姿勢，不一會兒，兩人就熱烈如火地糾纏在一起了。

人生不是加減法，做一百件善事，也沒法抵一宗罪。

她在郿塢的小鎮上看到過幾株三色堇的葉子，應該要開花了吧。

阮蕁蕁沒回頭，「然後呢？」

「可悲。」

外面就是淮安小吃街。

生命並不止於此，我要慶幸的是，我曾有一段時光，時光里都是你。

華珍說：「地震、洪災，飛機墜毀……華海每年做多少慈善你知道么？你知道華海基金會么？你知道華海每年救多少人么？」

咖啡廳外，日頭西晒，風輕輕吹著枝葉，枯草飛長。

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