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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時有風

作者: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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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006年,最佳損友 6

第七章 2006年,最佳損友

6

兩人沒有坐公交車,而是心照不宣地選擇了走路回胡桃家。冬季的夜來得早,遠處火燒雲浮浮沉沉,有成群結隊的大雁掠過天空。他們又陷入新一輪的沉默,但是胡桃覺得這次同剛才不一樣,林向嶼的心一定得到了些許寬慰。
「林向嶼。」
走到家樓下,胡桃站穩了身子,說:「那我進去了。」
林母嘆了口氣:「桃桃,你過來這邊一趟吧。」
胡桃在林向嶼的房間門口站了很久,她輕輕靠在門上,閉上眼睛,覺得無法呼吸。過了好久,胡桃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她敲了敲林向嶼的房門,沒有應答,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睡覺,只好出聲:「是我。」
林向嶼回想起那一幕,他和許然然一起潛入海底深處,隱約中,他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似乎就是傳說中的虎鯨。可是海流在這一刻改變了方向,海底掀起小型地震,使他失去平衡,將他向斜下方拖去。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只覺得海洋的深處在呼喚著他,據說在深水強大的壓力下,人會產生一種類似醉酒一樣的迷幻感,稱為深水麻醉。
胡桃瞟了眼身邊不吭聲的林向嶼,說:「寫『不開心』吧。」
林向嶼一愣:「你怎麼哭了?」
胡桃和林向嶼面對面站著,沉默許久,她才開口:「所以呢?」
她大口咬下去,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完了手中的糖,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棍子上殘留的糖絲:「怎麼樣,很簡單吧,吃掉了『不開心』。」
林母欣慰地點點頭,在她看來,只要他肯走出房門,說說話,怎麼都是好的。
胡桃m•hetubook•com•com笑了笑:「祝您身體健康!」
胡桃搜腸刮肚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林向嶼的行李包還丟在牆角的陰影里,一眼就能看出從他回家到現在根本沒有打開過,他像是刻意遺忘了它。胡桃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只好硬著頭皮,說:「你還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學校操場圍牆邊上有棵樹,我說那是梨花,你說不是。前幾天我買了本有關植物鑒別的書來看,原來你是對的,那不是梨花,是瓊花。」
「我沒有鬧,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難過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胡桃一字一頓,「無論你多麼難過,她都已經離開了。」
胡桃一邊哭一邊拚命擺頭。因為她知道,林向嶼剛才臉上的那個笑容,是專屬於她的。因為她努力地吃掉了「不開心」,笨拙地手舞足蹈而露出的微笑。
林向嶼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才側身讓胡桃進自己的卧室。裏面的擺設還是胡桃記憶里的樣子,她也不客氣,坐在了書桌前的凳子上。
活著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人熱淚盈眶。
林向嶼臉上的表情凝結,化作淡淡的哀傷,他輕聲說:「抱歉,讓你擔心了。」
她看到林向嶼捏緊了拳頭,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她知道自己言重了,可是她不得不說,她得拉他一把,讓他站起來。她說:「抱歉。」
過了兩天,胡桃接到林向嶼母親的電話,她在那頭語氣很焦慮,問胡桃是不是在C市。
滿天繁星,一閃一閃,天上的星,地上的人。每一道風,都是一個祝福,終有www.hetubook.com.com一天,它會越過萬水千山,越過人山人海,降臨在愛人心上。
「是她救了我。」他一字一頓,說得極其緩慢,像是將全部的力氣都用盡了,「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林向嶼沉默了很久,才用生硬的逐客的語氣說:「我送你回去吧。」
林向嶼沒有開口,等她把話說完。胡桃頓了頓,繼續說:「傳說隋煬帝就是為了看瓊花而修的大運河,揚州人說瓊花離開了揚州就不能活,結果你看,它比人們想象中還要堅強。」
胡桃背對著他,說:「帶你去一個地方。」
「胡桃!」他忽然在身後大聲喊她。
林向嶼沒有多問,跟著胡桃沉默地走了好長一截路,等抵達小巷子的時候,擺糖人攤的手藝人還在當初的那個位置,穿著淺綠色罩衫,他竟然還認得胡桃和林向嶼:「兩個人都長高了啊。」
老人擺擺手:「要寫字還是畫畫?」
胡桃說:「阿姨,你別著急,我現在過來。」
胡桃內心悲慟萬分,眼淚流滿臉龐,卻咬著牙,對他說:「你不要告訴我,說你忘記了,1999年,你站在水族館,對我說過的話。你說,在你有生之年,盡你一切的能力,哪怕微不足道,哪怕一無所獲,你仍甘願為此獻上自己的生命。」
胡桃鎮定地收回了目光,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先走出了房間。
林母在電話里告訴胡桃,學校的老師聯繫上她,問她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林向嶼原定的去美國2+2的項目,原本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展,林向嶼卻忽然向校方hetubook.com.com遞交申請,要放棄這個機會。
說話間,他伸出手緊緊地抓住胡桃的背包,生怕她會消失不見似的。等到他們小心翼翼地過完馬路,林向嶼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竟然已是大汗淋漓,他終於鬆開手,對胡桃說:「謝謝。」
他的手上還打著石膏,笨重的一大塊,胡桃想起高中的時候林向嶼打籃球骨折的似乎也是這隻手,不由得擔心地問:「你的手沒事吧?」
胡桃伸手遮住自己的臉,她微微仰頭,想停止流淚,可是沒有辦法,越是努力,那淚落得越快。她哽咽地開口:「你終於笑了。」
他在醫院醒來,大腦嗡嗡地響,五感麻木,最後醫生才告訴他,許然然將自己的浮力控制裝備給了他,而自己卻因搶救無效身亡。
胡桃回過頭來,看到他被風吹得凌亂的頭髮,看到夜色沉沉,看到街邊路燈上撲火的飛蛾,看到百里之外波濤洶湧的江水,看到萬里之外巍峨不倒的泰山。
林向嶼看著胡桃認真的臉,想到高三那年兩個人在這裏的對話,他終於彎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她用她的生命,換得你好好地站在這裏,所以呢?所以你就要放棄你的夢想?你努力了這麼多年,這麼、這麼多年啊,林向嶼,」胡桃直視他的眼睛,她憤怒、痛苦、傷心、難過,千言萬語在她體內碰撞,她微微發抖,「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所作的決定,你現在所放棄的,才是她的生命?」
以自己的生命去愛你。
她是那樣愛你。
還是沒有回答,胡桃毫不氣餒:「林向嶼?」
林向嶼在兩https://m.hetubook.com.com個人出門後到的第一個十字路口前停了下來,他一語不發地看著對面的人群,胡桃覺得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這不是一場事故的後遺症,這是他不能接受的一場告別。胡桃一語不發,站在他身邊。幾十秒后綠燈第一次亮起,林向嶼沒有動,然後是下一個紅燈,人來人往,車如流水,他們一直這樣站過了五個紅燈,他才終於開口:「走吧。」
在印尼的時候,林向嶼本身也受了傷,但是為了不讓胡桃擔心,加上還要處理許然然的事情,他一直是靠著精神力在強撐。而此時此刻,看到他糟糕的狀態,胡桃才終於明白,他一直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她向他揮手道別,才沒走幾步,夜風吹在臉上,只覺得薄涼一片。她覺得自己突然邁不開腳步了,她只想陪伴在他的身邊,分擔他的哀愁,為他撫平眉頭,一刻也不想同他分開。
「那句話怎麼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林向嶼,我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可是,有些命運我們無力反抗,只能接受。」她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麼多,還如此文縐縐的,林向嶼居然沒有個反應,胡桃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下周你去上學嗎?」
「寫字。」
等他走到自己身邊,胡桃才看到林向嶼剛才擋住的書桌上放了一個水晶相框,上面是他和許然然的合照,兩個人肩並肩站著,一臉微笑。
「福大命大。」林向嶼自嘲地說。
老人拿起盛滿糖漿的勺子很快行雲流水般寫完了三個字,胡桃接過來,舉起手遞到林向嶼眼前晃,不用說,林向嶼也猜到了她m•hetubook.com•com要做什麼。
林向嶼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慢,死亡漸漸逼近。肺葉傳來劇痛,皮膚被海水刺|激得無法承受,他似乎看到許然然在向自己靠近,他竭盡全力抬起了手,想要做手勢告訴她不要靠近,卻終於失去了意識。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說什麼,你別笑我。」胡桃低著頭,怔怔地看著地板,「瓊花是四五月份開的,明年瓊花開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瓊花吧?你別搪塞我說等以後,以後的瓊花是以後的,我就是想看明年的瓊花。」
林母讓人開車來接胡桃。從她家到林向嶼家的這條路胡桃實在是太熟悉了。每一個路口,每一家賣場,她的青春,幾乎就是刻在這一磚一瓦之上的。
「是啊,怎麼了?」
「寫什麼?」
林向嶼靜靜地看著胡桃,每一個字都是落在他心頭的重斧,他卻偏偏要重複道:「你知道嗎?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胡桃看到他臉上浮現出來的笑容,揮舞到半空的手不由得停頓下來,她獃獃地仰著頭凝視他,心中莫名地一熱,竟然落下淚來。
我願守在你的身後,珍惜你的每一個笑容;我願陪在你的身邊,分擔你的喜怒哀樂;我願擋在你的身前,為你承受所有苦難。
「媽,我送她回家。」林向嶼聲音低沉,對自己母親說。
「我知道他這次出了事,可是山洪海嘯,大自然的事,也要賴在他的頭上嗎?桃桃啊,現在也就你說的話他能聽得進去了。」
他這才抬起頭來,眼裡滿是痛楚,他說:「別鬧了。」
隔了好久,才聽到裏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林向嶼趿著拖鞋打開房門,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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