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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驕1:士為知己

作者:尼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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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張師長 二

第十一章 小張師長

他似笑非笑地抿著嘴,微微垂了睫毛,居高臨下地看她,是得意,是睥睨。她被他看得有些心驚,彷彿是自己中了什麼圈套,身家性命都被他霸佔了去。
林燕儂走去開了電燈,又把紗窗放了下,不讓蚊蟲飛進來:「是不是張隊長走了,你心裏不舒服?」
「沒有那個道理。」
雷督理也不理會她,自顧自地在幾間屋子裡轉了一圈,見她卧室床頭擺了幾本小說,就拿起一本翻了翻。翻過之後,他又看見那枕畔放著一件疊好了的白棉布裙子,這裙子簡直是用兩條布帶將個布筒子吊在了身上,單穿是決穿不出去的,想必是她的睡裙。
「叫一個,叫一個我就走。」
所以張嘉田就這麼臊眉耷眼地下了火車,尋尋覓覓地找師部去了。
「他要不是督理就好了。」她倒在床上,抓心撓肝地想,「他要是個平常人家的少爺就好了。」
林燕儂當即搖頭一笑:「沒有沒有。我這話,本是姨太太們心知肚明的道理,只不過你今天問我到這裏,我就順嘴說了出來。有什麼法子呢?小老婆就是這樣低人一等的。」
話音落下,雷督理用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
她是嫁了人的女子,不大把男女之事當秘密,經常話裡有話地和葉春好開玩笑。葉春好聽她說出「身強力壯」四個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隔著桌子伸出手去:「什麼亂七八糟的,看我不真擰你的嘴!」
林燕儂側身靠著桌子,抬手繞著耳邊一綹鬈髮:「你不要看我和圖書成天地傻玩,就以為我真是傻瓜。我這做小老婆的,人家要你,你是這家裡的人,人家不要你,連封休書都不用,你卷了包袱就得滾蛋,算是什麼終身有靠?」
林燕儂笑道:「誰能讓我終身有靠,我就選誰。」
「大帥。」她對雷督理說,「對不起得很,我又要攆您了。」
「你先說你攢了多少。」
說完這話,他邁步走了出去。而葉春好先是站在原地不動,後來一歪身坐到了床邊,就覺著自己是站在山巔上,面前是一片繚繞雲霧,也不知道一步邁出去,是能平步青雲,還是要失足跌下萬丈深淵。胸中忽然憋悶著難受起來,她猛地站起來,又猛地坐下去,理智上也知道自己亂得無益,可那理智退避三舍,空自在後頭振振有詞,完全不是感情的對手。
但是這話,她沒法直接去問雷督理。不敢,也不能。一點證據都沒有,怎能就這麼直通通地跑過去這樣質問人家?
說完這話,她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葉春好伸手抓了她一把,卻是抓了個空。而她這麼一走,房裡就只剩了她和雷督理兩個人。
然後她咣當一聲又倒了回去——還是不行,雷督理先前也愛過瑪麗馮的!
「神經病!天底下還有願意辦公的,也不嫌累得慌。」
葉春好饒有興味地問道:「怎麼?難不成,你還有什麼別的主意?」
雷督理乾脆地答道:「沒有那個地方。外頭比家裡還熱呢。」
林燕儂抱著他的胳膊搖晃:「那和*圖*書大帥帶我們找個涼快地方玩兒去?」
雷督理抓住了她的手,搖了搖:「不打擾你了,明天見。」
三姨太太——林燕儂用手帕一拂她的臉:「黑洞洞的也不開燈,你坐這兒喂蚊子呢?」
第二天傍晚,張嘉田帶著委任狀和一個營的士兵以及一個電報班,上火車出京城了。
平時張嘉田就住在離她兩條衚衕遠的地方,她不覺怎樣,也難得想起來他,如今他忽然走了,她倒像是被「傷」了一下似的,只覺得周圍少了個大活人,忍不住惦念起他來——也是他這個人實在招人惦念,他若是個身經百戰的老油條,她也就不想他了。二十多歲的青年,年初還遊手好閒地在街上晃呢,如今竟冷不丁地當上了師長,怎麼說都是天大的笑話。她簡直懷疑是雷督理看他礙眼,故意要害他。
林燕儂又躲到了桌子後頭去,咯咯笑得說不出話來。雷督理一掀門帘進了來,見狀便道:「你們倒是很玩得來。」
她撥開了他的手,扭頭看著別處:「我不承認,也不同意。」
葉春好奪過裙子揉成一團,往床里一扔——這裙子還是她當年在教會女中住讀時,學校統一發下來的。那教會女中壁壘森嚴,女孩子在裏面都活成了苦行僧,夜裡穿著這樣的白布裙子睡覺,露著瘦削的肩膀手臂,偶爾動作也是窸窸窣窣,像鬼祟的小老鼠。她覺著那裡有點像監牢,所以只讀了一個學期,就轉去了普通的女中。
葉春好連忙把袖子放下了,而林燕儂和-圖-書雖然上次在俱樂部被雷督理逼得哭了一場,然而別有心胸,此刻見了他,臉上不紅不白的,一點異樣也沒有,還抽出手帕來給他擦汗:「瞧給大帥熱的,現在這個天氣,到了夜裡也不見涼快。」
葉春好也撞了回去:「真缺德。」
葉春好一轉身,和她並肩站了:「那你當初還攛掇我嫁給大帥?」
凌晨時分,葉春好矇矓入睡,張嘉田也在文縣的火車站下了火車。
說完這話,她轉身笑道:「大帥有大帥的好處,張隊長有張隊長的好處。你心裏到底是看中誰了?」
葉春好繞過桌子走到她面前:「你平時是個樂天派,今天怎麼說起這樣悲觀的話來了?大帥給你氣受了?」
她雙目炯炯地躺在床上,耳邊總有個聲音在侃侃而談,句句有理,聽得她心煩意亂。忽然一翻身又坐了起來,她怨氣衝天地想:「憑什麼人家兩情相悅就可以在一起,偏我就不行?我怎麼就不能嫁給督理了?他愛我!」
林燕儂當場「嘁」了一聲:「不夠我打一場小牌的。」
她知道他的表字,今晚第一次叫出口,總覺得很不好意思,只能喃喃地出聲:「宇霆,你走吧。」
平常人家,或者再窮一點,都沒有關係,橫豎她現在每個月至少能落一百塊錢到手,養家糊口是足夠的。平常人家的少爺,是她能夠降服得住的——她一定要降服得住他才行,否則他若是半途變了心,她會難過死。
林燕儂聽了這話,一挑兩道漆黑的細眉:「再說吧!」
葉春好hetubook.com.com站了起來,被她鬧得來了點精神:「你說這話,是不是招我擰你的嘴呢?」
「我當你是我的人了。」他忽然說,「但是你也別怕,我慢慢等,不逼你。」
林燕儂用肩膀一撞她:「看你是個好人,想讓你來給我做伴嘛!」
林燕儂想了想,隨即笑道:「可也是。」緊接著她又一拍手,「呀,我出來時冰鎮了西瓜,現在西瓜一定涼透了。我回去吃去,可不分給你們!」
林燕儂躲了又躲,總不讓她夠著自己。葉春好捉不到她,索性隔著桌子問道:「那讓你選,你選哪一個?」
她已經難過過一次了,不能再受一次了。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憑什麼人家都是平平安安活到老,唯有她一次又一次地受苦?她才不受!沒人保護她,她自己保護自己!既然看見那路有荊棘了,便應該提前另尋新路;既然知道那愛情有火焰了,便應該提前持一顆冰心。
雷督理望著這件裙子出了神,直到葉春好走過來,把那裙子掖到了枕頭底下。然而他不甘心,竟然把那裙子掏出來抖了開,湊到葉春好身上比了比:「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她坐在屋子裡左思右想,有人推門走進來了,她也不理會,直到一股子香風從她鼻端掠過,她才抬了頭:「燕姐?」
「多是不多,可也盡夠我用了。再說,在辦公的時候,我也有一點小小的權力和威風,我覺得,這比錢還好呢!」
葉春好聽到這裏,也小聲答道:「你就知道一個錢字——你攢了多少體己了?」
和-圖-書林燕儂壓低了聲音說道:「沒良心的,你那時候不是正鬧窮嗎?你嫁了大帥,別的不敢說,錢是隨你花的。」
雷督理低著頭,由著林燕儂給他擦凈了熱汗,然後抬頭問道:「這麼熱,你們就悶在屋子裡?」
他微笑著耍賴,天氣熱,他的領口中烘出隱隱的熱氣,那熱氣帶著淡淡的古龍香水味,一點兒也不討她的厭。她扭開臉,心想這人的確是得寸進尺的,可這得寸進尺的舉動,也不討她的厭。
「那你不用選了,在這府里待著就成了。」
葉春好一笑:「零的不算,整的有五百。」
林燕儂跑到了桌子後頭躲她:「那你說嘛!大帥呢,咱就不必提了。張隊長年輕英俊,身強力壯,也不賴!」
文縣是個大縣,所以能夠供養得起洪霄九的隊伍。幾萬人的隊伍,聽聞新師長來了,只做不知,統一地窩在家裡睡大覺,一個屁都不放。
葉春好笑笑不言,忽然想起屋裡有新買的巧克力糖,就拿出來和林燕儂一起吃。兩人說說笑笑,忽然又打鬧起來,葉春好故意揎拳挽袖:「別看我瘦,我在學校里是長跑冠軍呢!哪怕你從這裏一路跑到城外去,也照樣逃不掉。」
葉春好搖搖頭:「唉,不是。」
「又沒有別人,你怎麼不叫我的名字?」
他沒什麼行李,上火車時手裡只提了個小手巾包,包的是葉春好給他買的幾樣中藥丹丸,專治中暑、腹瀉之類的小毛病。他走得匆忙,都沒正經和葉春好道個別,葉春好慌裡慌張地把葯給了他,也沒來得及再做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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