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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我學校里的事，誇我學習好來著。他還說他念書的時候，考了倒數第三名。」

林子楓把話談到這裏，便轉身出門，坐了汽車上街去買糖。人是在汽車裡穩穩噹噹地坐著，靈魂卻是險伶伶地走在刀刃上，也不知道這一步應不應該走，走得值不值。

林勝男看他像是很滿意于自己這一幅作品，心情立時輕鬆了好些：「是的，繡得不好。」

白雪峰也是又驚又笑：「那可真成笑話了。」

然後她直起腰，還抱著那隻大相框。

林子楓笑了一聲：「不會又要鬧離婚了吧？」

「你好。」他難得招待這樣的小客人，態度倒是稱得上親切，「雪峰說，你要來向我道謝？」

「拿糖幹什麼？」

白雪峰答道：「不是我違抗大帥的命令，是外面來了位客，專為拜訪大帥而來，不知大帥見不見。」

「不。我又不是他家的親戚，哪能無緣無故地跑到人家裡去散步呢？」

她隨著白雪峰進了樓內的小客廳里，懷裡依然抱著那隻大相框。白雪峰因她是林子楓的妹妹，所以對她很是親切：「你帶的這是什麼？」

林勝男把目光移到了書本上：「那我也不去。」

她垂頭喃喃答道：「是……回禮……」

她立刻抬了頭：「當然是正數呀！」

「那……」林勝男翻了一頁書，「再說吧！」

「你哥哥念書不錯，你的成績也很好吧？」

於是他起身就走——他不能再和這些人在一個家裡待著了。

想到這裏，他吩咐白雪峰道：「你把她領過來吧！」

雷和_圖_書督理本沒有興趣見任何人，但因為來者是林子楓的妹妹，看在林子楓的面子上，自己不好待他妹妹太冷淡。況且那個孩子細胳膊細腿有氣無力的，從家裡跑到這裏，大概也費了不少力氣。自己一面不露，也有些對不起她這份心意。

「很好。」

「那你就去。」

「我今天到雷大帥家裡去，他家裡就有這種糖。這糖肯定好吃，雷大帥連著吃了好幾塊呢，我看著都饞了。」

林子楓沒理會他的訓斥，問道：「大帥還沒有和太太和好嗎？」

「你可以去。雷府人少，你去了，也礙不著誰的眼。」

雷督理坐了下來，把相框子遞給了白雪峰：「找個地方把它掛上，這東西繡得不賴，可以見人。」他見林勝男還站在那裡，便一指旁邊的沙發，「請坐。你今天不上課？」

天黑之後，他空手回了來，沒有找到那黑紙黃字的外國糖。

白雪峰笑了：「說起來也不是外人，是林子楓的妹妹。昨天她過生日，您不是吩咐我給她送份禮嗎？我昨天把禮物送過去，結果人家今天道謝來了。」

雷督理走到了自家大門口，迎頭撞上了張嘉田。

「客？什麼客？」

雷督理瞪著他，第一次發現他這麼煩人——他煩人，白雪峰也煩人，虞天佐也煩人，他的政敵們更煩人。葉春好倒是不煩人了，她乾脆地躲了起來不見他，居心更險惡！

「舍妹昨天回家去，說是這裡有一種糖很好吃，要我去買。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糖，所以過來看看。和_圖_書」

「哦——」

長長地「哦」過一聲之後，林子楓又問：「將來你再見了他，總不會再怕了吧？」

到家之後，他先去看過了母親，然後進了妹妹的屋子。林勝男正在讀書，見他進來了，開口便道：「哥，你給我買一種外國糖好不好？糖紙是黑色的，上面印著黃字。」

林子楓被她說得一愣：「嗯？怎麼想起要糖吃了？」

第二天，他上午在秘書處混了一個小時，下午又來了雷府。進入書房之後，他先找到了白雪峰，白雪峰告訴他：「昨夜還是沒回去。」

「真的可以去。」

白雪峰啞然失笑，而客廳的珠簾一動，正是雷督理走了進來。林勝男看了他一眼，認出他來，連忙對著他深深地一鞠躬：「大帥好。」

林勝男點了點頭：「我哥哥也總這樣說我。我在家裡讀書，他看見了，就要趕我出去做運動、曬太陽，可我真出去了，他又擔心，怪我亂跑。」

林勝男聽了這話，連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沒逼我，是我自己要來的。」然後她把懷裡的大相框向前一送，「這是我繡的一點粗東西，送給大帥做回禮，還望大帥不要嫌棄。」

白雪峰不敢再說，領命而滾。滾了沒有三分鐘，卻又回了來：「大帥……」

他答道：「大帥醒了？我是來——來拿一塊糖。」

雷督理總在書房裡住著，而書房並不是個合適的起居之所，白雪峰就勸解他道：「大帥，您還是回去住吧。我看太太也盼著您回去呢。」

「正數還是倒數？」https://m.hetubook.com.com

雷督理夫婦二人，好的時候是蜜裡調油，一旦不好了，各干各的，也真是冷若冰霜。旁人看在眼裡，只當是雷督理過了新鮮勁兒，懶怠再慣著新太太的小脾氣。對於雷督理這樣的人物來講，這乃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簡直不值一提，所以除了白雪峰之外，也再沒有一個伶俐人曉得過來安慰安慰雷督理。

雷督理對著個孩子，自然要談些孩子話：「功課忙不忙？」

林子楓離開白雪峰，到樓下的小客廳里去，一掀帘子就見雷督理躺在長沙發上，正在睡覺。躡手躡腳地走進去，他在沙發旁停下了，彎腰去看糖盤子里剩下的幾枚糖果——果然都是黑紙黃字的包裝。

「我不好意思嘛。」

她緊張得紅了臉，說話也說不成句子。雷督理看出她是小女孩怕生，便問道：「是你哥哥逼你來的吧？」然後他對白雪峰說道，「子楓自視甚高，狂得把誰都不往眼裡放，反倒逼著個小丫頭講起禮數了。」

雷督理接過了那個大相框，除下了外面的包袱皮一看，發現這框子裏面嵌的是一幅湘繡，繡的是小小一幅花鳥。東西不大，但很精緻，乾乾淨淨的，瞧著也很悅目。雷督理將它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然後問道：「你自己繡的？」

「你們聊了什麼沒有？」

雷督理將她打量了一番，看她穿著一套墨綠洋裝，配著墨綠平跟漆皮鞋，顯得苗條白皙，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潔凈稚嫩。

他伸手拿了一枚——剛拿起來，雷督理就睜了眼睛：「幹什麼？ｗｗw.hetuｂoｏk.ｃoｍ.ｃoｍ」

「學校里期末大考，你能排多少名？」

林勝男微微笑了：「不好的，馬馬虎虎。」

林勝男低下頭，小聲答道：「上回排了第三名。」

林子楓傍晚來了一趟，沒什麼要緊的事，純粹為了來而來，彷彿是要對雷督理做出某種監督。雷督理不在，於是他站在樓梯拐角處，對著牆上那幅湘繡看了又看，看過之後，也回家了。

雷督理說道：「我這裡有個後花園，你沒事可以到裏面玩玩。那個地方雖然不大，但是足夠你散步的。公園遊藝場那種地方，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確實是不適宜女孩子去。」

林勝男笑著搖了頭：「不怕了。」緊接著，她又想起一句話來，「雷大帥還說，讓我沒事到他家的後花園里散步去。」

雷督理重新閉了眼睛：「要吃糖就去找雪峰要，何至於讓你這麼做賊似的嚇唬我？」

林子楓忍不住笑了：「那你怎麼不吃？」

林勝男規規矩矩地坐下了，答道：「今天是禮拜天，沒有課。」

雷督理聽了這話，便讓白雪峰去安排汽車送她回家。等她走了，他含著一塊硬糖坐在沙發上，倒是覺得心情好轉了許多——難得遇上這麼一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家裡、外頭的破事都讓他煩透了，他寧願聽她扭扭捏捏地說些孩子話。那話新鮮、可愛，足夠給他解悶的。

雷督理立刻問道：「這話是她讓你跟我說的？」

林勝男低低地答應了一聲。而白雪峰這時放好了那幅湘繡，送了咖啡糖果進來。她起初不好意思吃，後來見雷督理自https://m.hetubook.com.com己連吃帶喝的，這才端起咖啡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抿過這一口之後，她站了起來，說道：「多謝大帥的款待，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回家寫作業，就不叨擾您了。」

林子楓在她跟前坐下了：「好好好，黑糖紙印黃字，我記住了。今天大帥對你怎麼樣？」

雷督理一翻身坐了起來：「混賬！用你管我的家務事？」

白雪峰笑著搖了頭：「那倒不是，只是我看出來了而已……」

林勝男一點頭：「是的，您昨天派人送了我許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衣服料子……太多了，我很不敢當。所以，所以……」

「我帶你去呢？」

他怒他的，林子楓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大帥誤會了，我是想勸大帥想開一些。」

這話是林勝男答得上的，所以她抬了頭，態度從容了許多：「不算忙，就是禮拜一到禮拜三的課多，有一點兒忙。」

「滾出去！」

說完這句話，她自覺冒失，又紅了臉，雷督理卻是笑了起來：「我也在洋學堂里念過書，也考過第三名，可惜是倒數。」然後他向前欠了欠身，又道，「愛學習是好事，書念到肚子里，遲早都是有用的，只是要量力而為，不要太熬心血，若是為了念書累壞了身體，就得不償失了。」

「不，我怕人家笑我厚臉皮，一讓就去。」

雷督理一瞪眼睛：「誰讓你回來的？」

林勝男抱著一隻用包袱皮包裹了的大相框，戰戰兢兢地跟著白雪峰往書房樓里走。先前她只獨自到同學家裡做過客，若不是哥哥命令她來道謝，她是死也不敢往這督理府里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