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一愣。

「呀，奶奶與姨婆年輕的時候。」朱舊驚喜地說。

「你在笑什麼？」他察覺到她的異樣，側頭看她。

傅雲深心裏一震，朝她看過去，見她特別坦然的笑著，說出他在她心裏的身份。

她搖搖頭，說：「你看，這裏的星空，並不比蒂卡波的遜色。」

「好美啊！」朱舊贊道。

他說：「除了青蛙，什麼都分辨不出來。」

她的奶奶，真的特別特別棒。沒有父母在身邊，她的童年，依舊過得豐盛。

姨婆的家在縣城下面一個小鎮的林場區，離機場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車窗外一路風光尚好，倒也不覺得無聊，抵達時，已經快七點。夏日里天黑得晚，天邊晚霞瑰麗地鋪散在空中，靜靜地籠罩著林場區的一棟棟小木屋上。山坡上，有人趕著晚歸的羊群慢慢地走下來。眼前，是此起彼伏慢慢升起的炊煙。

朱舊肯定地說：「直覺。」

三人都有片刻的默然。

一行四人朝村落裏面走去，姨婆家離村口不遠，是一個獨立的院子，如林場村落其他人家一樣，也是一層並排小木屋。院子不是很大，但是打理得井井有條，大堆的木hｅｔｕｂoｏｋ.ｃom.coｍ柴整齊堆在角落裡，還開闢了一小塊地種上了蔬菜，兩頭羊就栓在院側的木柵欄上，低著頭在吃青草。

朱舊一眼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

「萍姐！」婦人開口，聲音帶了微微的哽咽與感慨，「好多年不見了啊，你怎麼瘦成這樣！」

那一年，蒂卡波的星空啊，他們的蜜月。

傅雲深聽得很認真，對奶奶與姨婆講起她小時候的事情非常感興趣。那是他沒有參与過的她的世界啊，他想去那裡看一看。

最後還是朱舊搖搖頭，笑說：「不是。但他是我的愛人。」

奶奶一邊抹眼淚，一邊笑著說：「是啊，你也老了好多。」

她真喜歡這裏的天氣，在蓮城，七月午後的兩三點鐘，正是最熱的時候，可這個北方小縣城，風是如此的溫柔，讓人的心，都跟著清爽寧靜了不少。

她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讓他聽田野里的蟲豸聲，問他：「能辨別出來是什麼昆蟲嗎？」

「我很喜歡看螢火蟲，可惜現在生態破壞得太厲害，在鄉下也很少見到螢火蟲了。」她感嘆。

朱舊笑著說謝謝，看著面前笑https://m.hetubook.com.com容滿面說話爽朗的老人，慢慢地把她與兒時記憶里那個聲音爽朗的女人聯繫起來。姨婆比奶奶只小几歲，看起來身體卻非常硬朗，氣色很好。

如此遙遠的記憶了。這些年，他一直克制自己去想那些過去，太美好了，只要想一想，都覺得難過，顯得現實是那麼的冰冷。可其實，在他心裏，那些記憶，所有的一切，都是清晰如昨。

奶奶有點疲憊，朱舊讓她去床上小憩了一會兒。她從卧室走到大廳里來，看見傅雲深正站著，微仰著頭，看牆壁上的相框。

她側耳凝神聽了一會，忽然說：「這是蟈蟈。」

奶奶生病的事情一直沒有告訴姨婆，她這會兒忽然聽到，如晴天霹靂。那麼爽朗的一個人，哭成了個淚人。朱舊看得心裏難過，卻一句勸慰的話也說不出，她自己何嘗不是一樣的感受呢。

在她心裏，沒有「最美的星空」排名，愛人陪伴在身邊並肩看到的，都是最美的。

朱舊與傅雲深跟老人打招呼。

朱舊打開車窗，讓風灌進來一些。

她笑說：「我小時候的暑假，常常跟奶奶去鄉下收取中藥材，會在村和-圖-書子里過夜，奶奶喜歡帶我在田野里散步，教我認星星，聽蟲子的聲音。」

「這……應該是夜蟬。」

考慮到傅雲深腿腳不便，姨媽拿了個手電筒給朱舊。其實夜空瑩白明亮，用不到手電筒。

正好姨婆拿著洗好的水果進來給他們，見兩人在看照片牆，便笑說：「最邊上那張合影，就是我跟你奶奶年輕的時候，那年，我們才……」她想了想，說：「應該是十五歲。」

他們沒有走太遠，就原路返回了。回到家，朱舊看到姨婆正在抹眼淚，奶奶拍著她的手，在輕聲勸慰她。

朱舊站在一旁，看著奶奶與姨婆交握著手，彼此眼睛里都凝起了淚花。

他驚訝地看著她：「你什麼時候還學了昆蟲學了？」

在照片牆的最左邊，朱舊發現了一張泛黃的合照，照片里，是兩個扎著麻花辮子穿著碎花夏裙的少女，兩個人手拉著手，坐在一片青草地上，迎著夕陽，咧嘴粲然地笑。

姨婆「哦哦」著點頭，心裏又有一絲不解，愛人？那不就妻子對丈夫的稱呼嗎？怎麼又不是孫女婿呢？

吃完飯，奶奶就把朱舊與傅雲深趕了出去。她說要跟姨婆說說話，讓他們ｈｅtubooｋ.ｃｏm.com出去散步，夜晚的林場可比白天更美，因為星空。

他們沿著田野邊的窄小公路慢慢地往前走，夜色寧靜，風是溫柔的，頭頂是漫天的星辰，田野里不時傳來蟲豸蛙鳴聲，他手中的拐杖輕輕敲擊地面的聲音，就混淆在那些聲音裏面，她側耳聽了一會，忽覺得有趣，拐杖敲擊聲與那些蟲豸蛙鳴，像是一首奇妙的樂章。

雖然兩人有十幾年沒有見過了，但這些年一直通信，後來就打電話，維繫著姐妹感情，倒也沒有多少生疏。

車子剛停下來，便見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婦人快步朝他們走過來。

姨婆笑說：「美什麼啊，用我大外孫女的話來說就是，天吶，怎麼那麼土啊！」老太太模仿著小女孩兒的腔調，逗得朱舊與傅雲深都笑起來。

「這是蟋蟀。」

朱舊沖傅雲深得意地揚揚眉。

姨婆看著朱舊，連連感慨：「當初那個好吃的小丫頭都長這麼大了啊，聽你奶奶說，你是外科醫生，真是了不得！」說著她豎起大拇指。

姨婆做了很豐富的晚餐，都是可口的農家菜，這邊的特色。朱舊吃到了兒時記憶里美味的風乾香腸，姨婆的手藝一如既往，她還記得那時和-圖-書候朱舊因為愛吃這種香腸還說過要跟她回家的話，當作笑話講出來。

姨婆招呼他們落座，就立即去廚房準備晚餐了。

客廳牆壁上，整整一面牆都是相框，朱舊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才發現，這面照片牆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從右到左，歲月一直往前倒流。照片里大多數是姨婆的一雙兒女與自家的小孩們的合影，也有春節時的全家福，老人孩子七八個，看起來十分熱鬧。她聽奶奶講過，姨媽的兒子與女兒在外地念大學后，都留在了城市裡工作，一個在北京，一個在青島。兄妹兩人都想把獨自一人生活的老母親接過去，可姨婆不願意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林場。

朱舊卻是真的覺得很美，那是歲月深處，淳樸、天然、天真的一種美。她凝視著照片里奶奶年輕的笑臉，這是她的奶奶啊，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她曾那麼風華正茂，那麼美。她在心裏輕輕地打了個招呼，嗨，我親愛的小小姑娘。

「你怎麼知道？」傅雲深說，照片里的少女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一點也看不出跟現在那兩老太太有一絲相像。

姨婆又看向傅雲深，很直接地問奶奶：「這位是孫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