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夏花不覺秋意濃，相思心如地下河
第一節
也許是期待太久，忽然成真，他拆信的動作反而變得緩慢，他首先看了眼信封上的郵戳，來自敘利亞的國際信件。
他心一凜，趕緊抽出信紙，是那種最簡單樸素的白色信紙，信不是很長，兩頁紙。
傅凌天年紀大了，近來身體也不太好，小毛病頻出，所以凌天下一代繼承人之爭暗中早已波濤洶湧。
趁我還有時間，趁我還有精力。他想。
「真的嗎？」姜淑寧欣喜道，「雲深，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只要我們母子齊心，還怕鬥不過那個野種嗎？你別忘了，你才是傅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當年若不是你需要他的血，他壓根兒就沒有機會回來……」她想起什麼，看了眼傅雲深，噤聲沒再說下去。
姜淑寧推起身邊傅雲深的輪椅，快速離開了會議室。
「兒子，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姜淑寧皺眉，不滿他雲淡風輕的語氣。
傅雲深一張張翻閱照片，都是些合影，照片上的男人都是同一個人：傅西洲。而與他合影的女人，卻有三個。其中一個他曾見過照片，是阮家的外孫女顧阮阮。還有兩個女人，一個年齡也不大，另一個，穿著病號服，眼神微微有點……獃滯。他將照片湊近點看，仔細辨認著那女人身上穿著的病號服上的字樣，寫著：蓮城精神病院。
祝好。
她又指著另一個女人說：「這個女人叫喬嘉樂，是喬嘉琪的親妹妹，據我所知，因為她姐姐，她對傅西洲一直心懷怨恨。她在蓮大學設計，馬上快畢業了，雲深，我wｗw•hetuboｏｋ.com.ｃｏm們設計部不是在招人嗎？我看這女人就挺合適，你說是不是？」
姜淑寧幾乎脫口而出：「當然！」
前台小姐「啊」了聲：「有一封，傅總！」
「有我的信嗎？」他問。
她將手中那沓照片與另一些資料塞到他懷裡，轉身去複印了。
「哦，對了，晚上我約了阮董一起吃飯，你叫上他們家那小丫頭，一起來吧。」
我與團隊幾經周轉，終於抵達了敘利亞北部地區靠近土耳其邊境的一個城鎮，無國界醫生在這裏運營三所臨時醫院，其中我服務的醫院很小，只有十幾張床位，醫院設施也極為簡陋，但每天前來就診的人卻很多，病人都是武裝衝突下的新傷，炸傷或者槍傷。爆炸與衝突主要發生在晚上，所以黃昏到翌日清晨，往往是醫院最忙的時候，病人接踵而來，工作人員應接不暇，我每天都要做十幾台大大小小的手術，哪怕當年在非洲內亂與疾病肆虐的地區進行醫療救援，也沒有這麼高強度地工作過，睡覺成為奢侈。然而身體上的疲憊，比之在醫院里時常會聽到從附近傳來的槍擊聲，真的不算什麼，工作人員與病人都過得提心弔膽。
姜淑寧急忙打開文件袋，抽出裏面的資料，看著看著，哈哈大笑出聲。
他抬眼看了眼母親，她臉上之前的憤恨不平早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與得意，正低頭翻看著手上一沓沓照片與資料，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眼中卻浮起一絲和-圖-書狠戾。
危險、暴力、傷害、恐懼、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整個城市，不，是籠罩著敘利亞整個國度。
掛掉電話，她拿著那封信，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衝進電梯里。
凌天集團，頂層會議室里。
我總是在黃昏時分想念你，幻想你是天邊最後的那抹光線，正拼盡餘生熱情將我凝望。
姜淑寧拿過他手中那份文件，說：「這東西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我得去多複印幾份，免得弄丟了！」
我一切都好，勿擔心。
「真是氣死我了！老頭子可從來沒有當著眾股東的面誇過你一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姜淑寧將門甩得啪啪響。
整整三十五天，他記得很清楚，距離他收到她那封告別信，已經過去了三十五天。她說過，會給他寫信，所以他一直在等，從第二天開始，每天上午、下午兩通電話打給前台，詢問是否有他的信。
「哼！老頭子竟然還當著眾人的面約他一起吃飯，還說起了阮董，只怕這口風一漏，公司里那些牆頭草般的股東們，心又要動搖了！」
傅雲深接過一看，臉上浮起震驚的神色，這震驚倒不是因為紙上所寫的內容，而是，這樣機密的文件，姜淑寧竟然也能搞到手！
「兒子啊，真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啊！」她歡喜地將手中資料中最上面那張列印紙遞給他，「你看。」
姜淑寧走過來，指著照片上穿著病號服的女人，神色略帶鄙夷：和_圖_書「這女人叫喬嘉琪，跟傅西洲那野種從小一塊長大，因為他才瘋的。哼，跟他那個瘋子媽媽一樣！」
他這一聲叫得無比輕柔，又似乎帶了一絲哀傷，令姜淑寧微微一愣，思維還沒來得及從那種爾虞我詐的陰謀設計中抽離，她「啊」了聲，才說：「怎麼？」
傅西洲肅容點頭：「是。」
我害怕嗎？我當然怕。但比之害怕，我心裏更大的感覺，是覺得悲傷與無力。比之見到病人身體上的創傷，我更害怕聽到他們的疑問，戰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平靜的生活何時才能歸來？
坐在桌首的凌天董事長傅凌天面帶微笑地走向左側的小孫子傅西洲，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薔薇系列產品的後期全面開發你一定要親自盯著，不能出一點差池！」
「雲深。」姜淑寧蹲下身，握住兒子的手，「周家的實力，並不比阮家差，如果你跟知知……」
這是一座有著4000多年歷史的美麗古城，我曾在同學的相機里，看過她來這座城市旅行時的照片，夕陽下安靜的巷子里，人們悠閑地走過。商店裡五顏六色的香料看起來真迷人，花園裡的玫瑰似乎比別的地方都要嬌艷幾分……然而我眼前看到的這座城市，人們不再擁有平靜安寧的生活，天空下濃煙四起，槍炮聲與爆炸聲如深夜裡的鬼魅，眾多高樓倒塌，頃刻間變成廢墟……
雲深：
朱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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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了？
敘利亞？他皺眉，這個國家，此刻不正被戰火籠罩嗎？
「你怎麼……」她惱怒，正打算繼續說服他，敲門聲忽然響起來，她不耐煩地說了句「進來」，隨即站起身。
「不是跟你講過嗎，一旦有我的信件，立即送過來！」
「媽！」他掙脫她的手，臉上現出冷然之色。
「人間若有天堂，大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馬士革必與其同高。」在一本阿拉伯古書中，這樣形容敘利亞的首都大馬士革。
「急有用？」他瞥她一眼，依舊是不慌不忙的語氣。
傅雲深離開姜淑寧的房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拿起桌子上的座機，撥內線去前台。
傅雲深的目光從那些照片上一一掠過，他是多麼了解自己的母親，不用細問，他也知道，母親在打什麼主意。
「好的。」
這兩種迥然的表情，令她此刻看起來有一點瘮人。
姜淑寧的秘書拿著一個文件夾走進來，恭敬地遞給她，然後又默默退了出去。
傅雲深滑動著輪椅，走到茶几邊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才淡淡說：「凌天是做產品的，他研發出期待值極高的新系列，老爺子自然高興。」
他凝視著母親，這些年來，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端詳這個女人，按說她應當是這個世界上他最親密的人。她其實才五十齣頭，在同樣生活環境里的與她同齡的女人們，遠比她看起來年輕，遠比她過得輕鬆自在。而她，卻因為一輩子的心傷，一輩子爭強好勝，一和圖書輩子算計，表面上看起來再怎麼光鮮亮麗，她眼睛里的寂寥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不過你不用太為我擔心，我的好朋友季司朗與我在同一所醫院服務，這讓我在這樣混亂、危險的環境里稍顯安心。雖然我們每天都很忙，但只要閑下來，就會一起喝一杯，這裏沒有什麼別的娛樂活動，喝酒、看書、寫信，成為空閑時我最愛做的事情。不過這裏買不到什麼好酒，我們喝一種當地的啤酒，味道不太好，但聊勝於無，酒令人平靜。我似乎跟司朗一樣，快要變成一個酒鬼了呢。
他抬頭，喊道：「媽。」
見信如晤。
想念你。
坐在他對面的姜淑寧神色難看極了，「唰」地站起身，椅子都差一點被她帶倒，大動靜惹得傅凌天不悅地朝她瞪了眼。
她的快樂，從得知他的父親外遇有子的那一刻起，就永遠地失去了。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垂眼又看了眼那張列印紙的內容，他說：「你的心愿，我幫你實現。」
「媽，得到凌天的經營權，是你的心愿，是嗎？」他問。
「對不起，對不起，傅總，信件是上午剛剛送來的，我實在太忙了，所以就……給忘記了……」前台小姐聲音弱下去，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太子爺傅雲深雖然見人是一張笑臉，看似溫和，但其實跟整日里冷著個臉的二爺傅西洲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個手段冷酷的主。
開了足足兩個小時的高層會議，終於在如雷的掌聲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