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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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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瑤光古寺 5

第三章 瑤光古寺

5

難怪我佛會說,涅槃是樂,涅槃是真,如能滅一分夢想,就能多一分真覺,如能滅一分情慾,就能多一分清凈,如能滅一分愛念,就能多一分喜悅……
即使如此他也未對文明太後生出半點仇恨不滿,元宏生母也是依祖制被賜死的,所以元宏自幼視文明馮太後為親母,太后活著的時候,元宏對她言聽計從,還在太后的永固陵旁修建了萬年堂陵寢,打算從生到死都陪著太后,太后死了之後,元宏嘔血數升,為太后守制三年,才著手遷都。
自六宮遷至洛陽,北邙山的崖谷上,也和平城舊都郊外的山峰一樣,陸續開鑿起大大小小的功德石窟了。北邙山之首的龍門山上,石窟最多,摩崖碑刻間大大小小鑿窟數百個,早已連片成群,蔚成景觀。
作為一個胸懷天下的帝王,他的深情,讓她成為多少女人艷羡嫉恨的目標,而她從這片深情里又得到了什麼?
雖然她就在他身邊,可他的心裏卻永遠裝著別人,雖然他心裏裝著別人,可他卻永遠地陪伴在了她的身邊,帝后相守、萬民景仰……到底是哪個女人值得羡慕呢?是母儀天下的馮清,還是那個永遠刻在皇上心底的人影?此刻的馮清,https://m•hetubook•com•com心境也有些紛亂。
從很小的時候起,太后就試圖封閉元宏的感情,讓他易感的心變得堅硬。太后親撫元宏多年,高興又失望地發現,元宏聰明睿智、博學多識、堅忍能幹、不辭辛勞,但唯一的缺陷就是感情過於纏綿豐富,作為一個男人,他的不夠冷血或者說不夠冷靜,既讓太后感到元宏易用親情牽制,又討厭他的多愁善感、為情淪陷。
瑤光寺原來是座古寺,元宏遷都后見此寺的樹木風景極是清幽,便圈定為皇家寺院,此後又極力營建。
的確,愛河乾枯,令汝解脫,而愛河乾枯談何容易?心底的思念要到何時才可以真的枯竭呢?
雖然營建時間不如平城的報恩寺時間長,但新建的大殿和浮屠全都極盡壯麗,樑柱用的都是南方來的百年巨木,顯得更加高大,也更加氣象莊嚴。
治國、南伐、改制,這些統統是他從生俱來的使命,也是他駕輕就熟的人生,更是大魏天子八代以降的霸業傳承,他或許會成為一統天下、名垂千古的聖君,或許也只會和先君們一樣壯志未酬,成為合力描繪這份未竟皇圖的其中一分子,大魏帝和-圖-書位上的過客,而以元宏目前的國勢來看,他平定南齊、一統天下的機會已唾手可得。
瑤光寺里,今天已經特地布置了有上千比丘尼誦經懺悔罪業的水陸道場,抬輿還在半山腰,元宏似乎竟聽見了瑤光寺里的誦經聲。
如果當年他喜歡她喜歡得沒有那麼多、那麼深、那麼真,她的人生也就不會如此苦難多災、沉痛黯淡。
元宏等候著他的皇后馮清,二人並肩走進了經堂。
他的深情,既令人沉醉,也令人無奈,更令人痛楚。玄靜望著元宏眼角的那行淚水,看明白了他的心痛,便也更有種心如刀剜般的難過。
馮清望著元宏的臉龐,他是個不輕易流露感情的男人,更是個城府深沉的帝王,但此刻她卻在他的眼角看到一顆閃爍的淚影,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不能忘情,還是會為那個女人心痛。
太后因與獻文帝拓跋弘爭權,毒死了元宏的父皇拓跋弘,另立元宏后,幼小的元宏過於聰明,又過於深情,並非文明太后心中的鐵血皇帝人選,所以文明太后將五歲的元宏鎖在偏僻院落里,三天未送飲食,若不是章武公主的駙馬穆泰說情,元宏險些就被餓死了。
侍衛屏開眾人,輿和圖書士們將元宏與馮清的抬輿停在瑤光寺門前。
元宏成年已久,為君多年,也深知自己的弱點,但心軟單純、易動真情,幾乎是他的天性,在政事上,他英明果決、高瞻遠矚,可碰到太后與馮潤這兩個女人,元宏便等於碰上了命中注定的剋星。
玄靜在他們的身後仰起了臉,有些冷漠地望著不遠處的那個瘦削身影。
「皇上,八年來,每當姐姐的生辰,皇上都會命京城大小寺院為姐姐做水陸道場,誦經懺業,為姐姐祈福來生,姐姐地下有知,定會感動肺腑。」馮清溫言勸慰著。
緊接著,洛陽城外,高高低低、遠遠近近的鐘磬聲響了起來,漸漸變得盛大、洪亮、悠長……
無論是北魏還是南齊,名山大川中處處都可聞寺院的清修梵音,曲徑通幽處在在均可見禪房的黃牆朱瓦。
玄靜閉上了眼睛,隨眾喃喃念誦起了《華嚴經》道:「猶如蓮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應知一切心識如幻,應知世間諸行如夢……」
晚秋的北邙山,茂林修竹的山樹已是紅黃斑斕,層層若染,打扮得山谷間像一軸畫兒般在元宏的眼前無窮無盡地展開,林間到處可見大小寺院浮屠,飛檐畫棟,山門重重,穿著緇衣hetubook•com•com的僧尼在寺院內外忙碌著。
生時被構陷詆毀,被逐出宮外,被棄置於荒山古寺,被惡人肆意污辱,被世人側目,顏容盡毀,命懸一線,輾轉陰陽之間,如今更是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對馮潤,元宏更是一往情深,視為生死伴侶,多年來心無旁騖,無日不思念牽挂。
黃昏的光線透過古樹頂照在瑤光寺的經堂門前,映得經堂的紙門一片黯黃,幾百名尼姑盤膝在各自的坐具上,坐得井然有序,她們的相貌格外年輕、清秀、氣質優雅,一個個手數佛珠,表情枯寂,喃喃瞑目誦念。
今天是她的三十歲生日,和十多年前一樣,每當她的生日,他都會挂念著她,她活著的時候,他會送來自己寫的詩篇和無數金玉珠寶,她死了之後,他也仍然寄上無邊的思念,千寺鐘鳴,山河盡悲。
他抬臉往山頂望去,接近山頂的一處寺院露台上,隱隱可見兩個黃衣僧人扶著撞木,撞響了晚鍾,暮雲涌動,吞沒了他們的身影。
懸崖峭壁上到處搭著竹木的腳手架,有不少匠人和畫師們站在初出雛形的石佛窟里用鐵鑿細細雕刻著佛像的衣著相貌,用彩筆描繪著飛天臂上的綵帶和菩薩像眼神里的慈悲蒼涼。還是和圖書女人捨得施捨佛財,六宮嬪妃才來幾個月,北邙山上便新添了不少供奉的石窟,為她們修福報,祭親人。
當年打動她的,就是他的深情,她也願意回應他的情深義重,打算不顧自己安危、為元宏生育皇子,更打算一生相伴、照料他的瘦弱身軀,還打算死後追隨、接手他的皇圖霸業……
在數百名僧尼的誦經聲中,元宏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也合掌誦道:「一切眾生,皆俱如來智慧德相,但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如是善男子,隨生死流,入大愛河,愛河乾枯,令汝解脫……」
當年文明太后發覺他這一弱點時,曾一度想將元宏廢黜。
和往年一樣,這個特殊的日子里,元宏會特地廢朝一日,往城外大寺禮佛。
這是洛陽城內外的一千三百七十六座大小寺廟在做晚課,自兩晉之後,佛事在民間大盛,天下人人禮佛,山山見浮屠,有人煙處即有大剎。
所以元宏一心勤政,力圖完成自己的帝業。可不管再忙碌,再病弱,他都忘不了那張寄情已久的清麗面容。
侍衛們簇擁著元宏的抬輿上山,元宏一邊咳嗽著,一邊舉首看著山景。
這一切圖景與人物,和平城郊外都很相似,恍惚間,元宏便以為自己已經復歸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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