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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元宏願意為她扛住這些譏嘲，她也不甘心承受這種譴責，中宮皇后之位，本來就是她的，她才是最清白無辜的那個人，她受了那麼多陷害和打擊，她煎熬過那麼多痛苦和災殃，她得回自己的東西本來就是理所當然，憑什麼還要承擔那些不知情者的指責？還要為此留下惡名？

但那天晚上，馮潤中毒之後，他診脈時發現，馮潤的脈象極其微弱，竟是瀕死之徵，她就算再狠心，再想除去馮奚兒，該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吧，她的命，可是高秀三番兩次熬干心血才救回來的，已經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命。

「是不是她所為，我不知道。但是左昭儀受硃砂之毒險些身亡是真的，中常侍雙蒙在馮奚兒的殿內搜出了石榴瓶和硃砂粉也是真的，雖然左昭儀幫馮奚兒說了許多好話，但馮奚兒究竟脫不了這嫌疑，皇上心疼左昭儀剛剛重返宮中就又被人下毒陷害，只打發馮奚兒去落髮為尼，已是看在馮家舊戚勛功的份上，額外開恩。」高秀謹慎地回答著。

元恪已經年滿十五歲，皇上剛替他指婚了領軍將軍于烈的侄女于麗儀，上個月已行納彩問名之禮，還在洛陽https://www.hetubook.com.com城替元恪新建起王府，沒幾天，元恪就要搬出宮去開府自立了。

高秀瘦了很多，就算再大度，再謙退，也沒有哪個男人希望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只能被別人霸佔，哪怕是當今皇帝。

當初馮潤以玄靜身份在綠儀殿借住時，高照容便看出馮潤待元恪極是尊重賞識，而且發自內心地疼愛元恪。

「唉，」高照容同情地搖了搖頭，「這個馮奚兒啊，也實在是命苦，好好的太子妃沒有當成，得帝寵不過一個月，便被迫出家當了尼姑，也難為她夾在兩個姑姑之間，幫了皇后，便得罪了左昭儀，幸好左昭儀寬容大量，不然的話，馮奚兒的小命都難保全。」

倘不是太后一直對她重重設障，害得她無法為元宏生下孩兒，本來馮潤的膝下早該有了兩三個聰慧能幹的皇子，就像元恪、元懌那樣風度翩翩、博學多識又能文擅武、卓絕出眾。

「阿秀，」高貴人屏退眾人，向高秀說述著自己的擔心，「你與馮昭儀的事情，當初姐姐也有所耳聞，但如今馮昭儀已經重新成了皇上的人，你最好還是遠離洛陽，去避避嫌。」

「ｗｗw•ｈｅtuｂｏok•cｏm.ｃｏm娘娘，高大人來了。」

「如此甚好，」高貴人鬆了口氣，「姐姐就知道阿秀做事穩妥，唉，可惜了你的滿腹經綸、一身本事，若不是你生性散淡，又與馮昭儀淵源太深，恪兒下個月搬去王府，你大可以去幫著他辦事。」

「聽說馮奚兒已經被送到瑤光寺落髮為尼了，阿秀，你說上次馮左昭儀的衣衫被下毒的事情，真是馮奚兒所為么？」高貴人命高真送上茶來，高秀這一走，她在洛陽城又是一個娘家兄弟都沒有了。

那日事後，他也曾暗中猜測過此事的真相。

這個小毛丫頭，根本算不上她的對手，她當然不必要現在就殺馮奚兒，馮奚兒不過是馮清和她博弈所下的一步棋，她信手就化解了這一角困局，那個拙劣的仿製品，只配在瑤光寺里凄涼寂寞地度過十五歲的青春。

如果她真的要元宏下詔，元宏也會毫不猶豫地廢去馮清的后位，他早就說過，這輩子他眼中只有她一個女人，無論是當年，還是她歷盡滄桑歸來的今天。

留下馮奚兒的性命，不過是馮潤要顯示賢良大度之舉。

太后廢立自如，獻文帝拓跋弘殺了太后的情人m.hetubook.com.com安平侯李弈，太后便逼著獻文帝退位給太子元宏，不久又毒殺了退位為僧的獻文帝，此後太后看皇太孫元宏過於聰明，又要餓死元宏，另立咸陽王元禧。這樣隨心所欲過了一生的太后，依舊有雄才大略之名，馮潤與馮清卻根本無法追隨她不拘一格的腳步。

「我知道姐姐的擔心，姐姐放心，我不會連累高家的。」高秀淡淡地道，「如今馮左昭儀已經穩佔君心，不再需要我了。我明天就去辭了太醫署的差事，下個月重回平城。」

半年時間相處下來，元恪對馮潤也頗為依戀信任，如今馮潤已受封西宮，住在安昌殿，元恪也常常去探望馮潤，馮潤每次見到元恪，都厚加賞賜，馮潤自幼讀經史頗多，有時還親自為元恪講解策論，十分關切。

如今離乾清殿只有一步之遙，她該再下點狠心，才對得起太后這麼多年的榜樣栽培。

因著這緣故，高照容對馮潤頗為感激。儘管宮中諸妃都對經歷古怪的馮潤很是抵觸，背後譏謗不斷，高照容也從不曾說過馮潤一句壞話。

那時元恪是二皇子，馮潤只是宮中講經的尼姑，但常幫著高照容侍候元恪和元懷，一次元恪生病，ｈｔtｐs://ｍ.heｔuｂoｏk.ｃoｍ•ｃom馮潤衣不解帶，三天沒睡覺，坐在元恪床頭侍候茶水、親煎湯藥，眼睛都累得深陷下去，讓高照容這個親生母親竟有自愧不如的感覺。

她和馮清，在這一點上，都遠不如當年的太后，太后對來自朝野的譏嘲指摘，從來無動於衷。

高照容趕緊走了出去，她召高秀深夜入宮，是有些不好啟齒的事情，要背後叮囑他。

太後面首無數，幾乎大半「太和名臣」都上過太后的龍床，包括「太和名臣」之首順陽侯李沖。連南齊派來的使臣、美男子劉纘，太后也邀請他在枕榻之上暢談國事，南齊索性將劉纘派作駐魏使者，也因此兩國間十余年沒有開戰。

從前在平城的時候，她就知道高秀與當時還是玄靜的馮潤來往過密，那時馮潤面貌被毀、孤苦無依，或許還會依靠信任高秀。

高照容心神不寧地走到兩個兒子住的寢殿里，悄悄替二人掖好了用腳蹬到足底的薄被。

或許，是因了太后真將自己當成了男人的緣故？所以世間所有對女人的約束與評價，太后都嗤之以鼻。

可如今馮潤已經重回帝側，而且看皇上對馮潤情意深沉，萬一高秀與馮潤還有沾染，輕則送掉小命，重則會連累他們高家，m.hetubook.com.com甚至帶累兩位皇子。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馮昭儀對二皇子也十分器重，數次對臣提起二皇子，每次都讚不絕口。」提起元恪，高秀也頗為敬佩，「當著皇上，馮昭儀也多次讚許二皇子，如今二皇子深得皇上寵信，能早早封王開府，也有馮昭儀的功勞。」

元恪得他輔助，肯定會受濟不少，可是高秀是馮潤的舊愛，權衡利害，高貴人仍是覺得讓高秀離開洛陽為上策。

馮潤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可如果馮清無故被廢，那會給馮潤招來不少朝野譏議和罵名。

馮潤最想除去的，仍然是在乾清殿里坐立不安的馮清。

他這麼快就成了個大人，高照容有些捨不得地望著兒子那張漸漸變得成熟穩重的小黑臉，彷彿還能看到他在襁褓中合目安睡的嬰兒模樣。可是再不舍，身為皇子的元恪也會離開自己的懷抱，承擔國事，他是天生的王者。

安昌殿里，睡在元宏枕邊的馮潤，大睜著雙眼，望著木床頂圍里的紫色綉幛。綉幛是一幅百子圖，一群肥白可愛的孩童們在花圃間遊戲，那麼多陽光，那麼多幸福，那麼多吉祥如意的字樣被綉在百子圖中。

她說的是心裡話，高秀的才幹本事，並不比洛陽城的哪個重臣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