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千寺鍾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六章 垂棠涅槃 5

第六章 垂棠涅槃

5

城門外,三千輕騎已列隊靜候。
元恂酒尚未醒,心下卻明白了一些,問道:「三千御馬是誰徵調出來的?皇後娘娘嗎?」
「不是皇后,皇上將玉璽留給了西宮的馮左昭儀監守,臣稟報馮左昭儀,說太子要調用三千輕騎,左昭儀毫不推辭,問都沒問太子調兵何干,當即命中常侍雙蒙持虎符去調來了羽林軍的三千虎賁。」穆伯智有些得意,前幾日聽爹爹穆泰與元子推等幾個老王爺晚上喝酒商議,竟是打算逼元宏退位,立元恂為帝,若此舉成功,自己這個太子近臣、駙馬都尉很快就可以一步登天、權傾一時了。
南方苦熱的夏天又來了,他多麼盼望能趁父皇巡幸嵩山的這兩個月,悄悄帶人回一次平城,再過幾天那種縱馬草野、馳射熊鹿的生活……
「這就好,元儼,白整,劉騰,你們都聽好了,這件事回宮后不要再提起,元將軍將太子押入金墉城明光殿囚禁,本宮會好好教誨太子,賜給高將軍家眷重金安葬。」馮清叮囑著,「你們更不要把這件事走漏風聲,讓在外巡幸嵩山的皇上得知,免得他擔心添了煩憂。」
又是一陣馬蹄聲響,銅駝大街上,長秋卿劉騰滿臉冷汗,帶著一隊宮中禁衛騎馬趕來,遠遠就高叫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皇后懿旨,命太子殿下回宮,不得出城!」
來吧,元宏!
馮潤只能期待元恂將來即位后能夠一改朝綱、重振鮮卑雄風,那天,他在安昌殿里看到許多藥包和藥渣,馮左昭儀說,皇上最近的身體越來越差,總是咳血,這次去了嵩山巡幸,還不知道能不能平安歸來……
一陣急和-圖-書切的腳步聲在城頭響了起來,接著無數身穿鐵甲的弓箭手從城頭雉堞間出現,他們手上拉滿弓弦,密密麻麻的箭鏃全對準了元恂。
「奴才不敢!」白整趕緊跪下,「不過,剛才皇信殿的中常侍雙蒙已經出城去了……」
馮清雙眉一揚,不滿地質問道:「怎麼,白公公,本宮的吩咐你不想聽嗎?是不是左昭儀要你把這件事趕緊稟報皇上,好讓皇上儘快知道本宮教子無方,降罪本宮?」
城樓上的弓箭手越來越多,銅駝大街也被清場,旁邊交錯縱橫的街巷裡,全是身穿鐵甲的京中戍衛,密如蟻聚,不可勝數。
馮清氣得在鳳輿內不禁頓足,她防了又防,還是沒阻住雙蒙,只要雙蒙將太子叛亂一事明天轉告皇上,這件本已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亂子,就會把元恂的太子之座和她的皇后之位,撼動成他們無法安坐的火爐。
「讓孤去明光殿?」元恂冷笑一聲,「元儼,你想囚禁孤?膽子這麼大,你是得了誰的諭旨?」
從眼下的情勢看來,父皇眾叛親離,早就失了宗室親王和鮮卑勛貴們的心。就連重返皇宮的馮左昭儀,也同樣對平城念念不忘,這兩個月,她不是打發人來給元恂送幾件名貴的左衽胡服,就是送些平城土儀、弓箭酒肉,不斷地勾起了元恂的鄉思。
高道悅望著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長長的鐵脊蛇矛,血還沒有滲出來,但生命已經真的離他而去了,眼前的天空和城門全都旋轉著,越來越模糊……
沒想到自己竟這麼快陷入了重圍,元恂心灰意冷,但心裏仍期待穆伯智能帶來鎮北將軍穆www.hetubook.com.com府和京兆王元府的親兵。
這個耿介忠誠的大將,仍然沒有從太子的馬前移開身體、退後半步,他以劍拄地,強撐著沒有栽倒,對身邊侍衛盡最後的力量喝道:「快……快去稟報皇后!」
待皇上歸來,她委過於太子洗馬穆伯智,再用春秋筆法巧加辯護,定可給元恂洗罪,平安度過這一劫,反正,皇上從來都知道元恂難以管束。
元恂橫矛于手,怒吼道:「孤不回去,元儼,劉騰,看你們誰敢攔著孤?」
國事如此,父皇的身體又這麼羸弱,那就是天意要降大任於元恂,要他重整河山、恢復故都了!
「太子……太子殿下,」血從矛頭上往地下流淌著,高道悅的喘息聲越來越粗重,「聽臣一句勸……殿下不能回平城,不然……不然性命難保……」
元恂大驚道:「奉命等候孤?元儼他想幹什麼?」
酒氣熏天的元恂,昏頭脹腦地拔出了自己的蛇矛,鮮血從高道悅的胸口噴涌著,直濺到了元恂的衣服上。
左昭儀馮潤,是她在這事件裏面煽風點火了么?她不僅想除去自己這個皇后,還想除掉太子,馮妙蓮的心裏,到底還在盤算些什麼?
可自己是不是昏了頭,被一心渴望重回平城的念頭激動得血往上撞,竟然舉手之間便殺死了攔在自己馬前、不准他馳出金墉城的高道悅。
馮清大驚失色地道:「雙蒙這奴才,怎麼這麼多事?劉公公,趕緊派人去追!」
「這……」白整遲疑著,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色。
白整持虎符在手,連剛才的三千羽林軍也都領命退下,留在銅駝大街上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陷入了十萬重兵包圍的太子元恂。他望著身後屈指可數的親信,才發現在父皇離去之際的洛陽城裡,自己竟是這麼孤單無助。
「太子殿下,三千御馬已經備好,正在城外等候殿下,請殿下速做決斷!」老駙馬穆泰的兒子、饒陽公主的駙馬穆伯智大聲催促著。
他的最後一個希望也被打破了,安昌殿的中常侍白整飛騎而至,捆縛著太子洗馬穆伯智扔在地下,跪下稟報馮清道:「皇后,剛才小穆駙馬騙得左昭儀的虎符調兵,臣等已識破陰謀,抓得反賊!」
守城的百夫長帶著戍守兵卒出現在了城樓上,俯身說道:「太子殿下,小人奉領軍元將軍之命,正在這裏等候殿下!」
這江山到底是姓元還是姓拓跋,我鮮卑到底是永駐平城、不改鐵血,還是改姓變服、永入中原正朔,就讓我元恂今日替祖宗、替宗室與你一戰!
劉騰的身後,幾十名侍衛護著一輛金根鳳輿車飛馳而至,馮清打從鳳輿里一把掀開車窗的帘子,喝道:「恂兒!你胡鬧!元將軍手下十萬京畿戍衛,已將洛陽城、金墉城重重包圍,你的三千輕騎,只能是以卵擊石!還不趕緊束手就縛,待本宮幫你向皇上告罪?」
領軍將軍元儼臉色鐵青,站在雉堞間對元恂喝道:「臣恭請太子回金墉城明光殿!」
元恂與他相處多年,極是倚重信任,所以儘管高道悅次次攔阻他肆意行事,元恂對他還是打從心底敬重的。
高道悅的屍體橫躺在金墉城門的門洞里,阻住了元恂的馬蹄。
金墉城離洛陽西城門只有一步之遙,只要自己率著這三千輕騎打銅駝和-圖-書街衝出城門,就沒人再能攔住自己據守平城、與父皇決戰了!
「好!」元恂一咬牙,將長矛橫在鞍前,雙手帶韁,坐騎靈活地躍過高道悅的屍身,衝出了西掖門,「孤已經沒有退路了,穆大人,你去洛陽城通知你父親穆將軍,還有你叔叔、太子太傅穆亮,京兆王元子推、樂陵王元思譽他們,要他們響應孤起兵。孤馬上興兵祭天,佔據恆州(恆州治所為平城)和朔州兩個大州,與父皇隔著河洛相持。他已經棄平城不要,孤就偏偏佔了平城不給他!恆州和平城,是我們鮮卑人的龍脈所在,有六鎮兵,有拓跋家的宗室親王,孤才不怕他這個改了漢姓、改了衣冠、還命令史官修改編造我們拓跋家譜冒充中原正朔的數典忘祖的叛逆!他元宏才是拓跋家的不肖兒孫!」
馮清長舒一口氣,天色已經黑盡,幸好領軍將軍元儼得力,城門關得及時,一場差點釀成大禍的叛亂,就這麼弭于無形。
看著西掖門門洞里縱橫的血跡,元恂不禁遲疑了起來,冒險回一次平城,父皇會動真格的,狠心殺掉自己這個他傾注多年心血的太子?
三千輕騎的馬蹄衝散了黃昏銅駝大街上的人群,眼看城門在望,元恂卻驚訝地發現,西邊的城門已提前一個多時辰關閉了!
元宏這次出巡,並未將皇帝玉璽和虎符交給元恂,所以左右雖然攛掇著元宏攜兵回平城,但元宏知道自己無力調兵,在侍臣們慫恿時,他也只是信口說說,並未當真。
元恂勒住馬匹,往守城兵卒所在的城牆上喝道:「開門,孤是太子!孤要出城門!」
三天前,父皇剛剛出巡嵩山時,元恂入宮拜見皇https://www.hetubook.com.com后馮清和左昭儀馮潤。
元恂遙望著天邊,晚霞滿天,一片金彩映照著高台重閣的金墉城,將這個洛陽城西北隅的重鎮映得有如仙闕。
金墉城在洛陽城西北隅,本來是河南四大軍鎮之一,地勢險要,後來東漢起建都洛陽,金墉城便成了洛陽城皇宮的避險之地,這裏城牆堅固高大,每五十步築台,每百步築樓閣,離地百丈,有若雲端。
太子元恂的手掌仍然緊緊握著那把長矛的末端,他自己也嚇傻了,中庶子高道悅雖然一向對他嚴厲,管事苛刻、極少通融,但對太子向來忠心耿耿、生死不二。
馮潤待元恂十分親切,馮清因事斥責元恂良久,馮潤卻十分同情他,打發蘇興壽請他去安昌殿喝茶,還在殿里掏心置腹對元恂說了許多。嘆息如今鮮卑人來了洛陽城后,越發軟弱無剛,世風敗壞,軍紀渙散,連皇子們也一個個變得陰柔了,三皇子元愉上朝時居然還塗脂抹粉、佩戴女人用的耳鐺。
「只怕來不及了,」白整小心翼翼地道,「雙蒙已經出城半日,這早晚,估計都過了白馬寺和伊水,明天一早就能追到皇上的行宮了!」
他比元恂大幾歲,也是個高大剽悍的漢子,平時喜歡喝酒打獵,與元恂脾氣相投,遷都到了洛陽城后,常常感到不快。
穆伯智是東宮的三品太子洗馬,八歲開始便陪著元恂。
「遵命!臣即刻進城!臣父是恆州刺史、鎮北將軍,臣當父子率恆州鐵騎追隨太子!」穆伯智大聲應道。
元恂直衝至輕騎隊前,高舉蛇矛,用鮮卑語大聲呼喝道:「兒郎們,跟孤衝出洛陽城門,北歸平城!孤興復鮮卑之日,你們都是孤的開國功臣!」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