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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鍾

作者:陳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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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淮堰白花 1

第十七章 淮堰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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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說這是自己的意思,胡容箏敏銳地聽出了崔光的語氣,低頭沉吟不語。
「哦……」這崔光的確是個人才,胡容箏在心底暗暗讚歎一聲,裝作思索片刻,點頭道,「高陽王元雍素有才德,不如起用他,崔少傅,你看呢?」
「但憑崔少傅行事,臣妾無不聽從。」胡容箏更加恭敬了。
元詡就位的第二日晚上,暫攝太尉事的太子少傅、右光祿大夫崔光,秘密來到北邙山腳下的建樂宮。
他的雙馬安車還沒來到宮門前,就看見一輛三馬青蓋安車在建樂宮門前靜靜停著。崔光認出車上有清河王府的徽章,他略一猶豫,吩咐馬車夫道:「將車停在林中,等那輛三馬安車走了,我們再過去。」
林中疏疏地掛著幾盞白色的羊角燈,指引著一條生滿綠苔的青石小徑。
女人,向來都是頭髮長、見識短,毫無半點城府的。
「講。」胡容箏索性不再和他虛套客氣。
「胡左昭儀休出此言,」崔光謙和地回禮,說道,「這是國家大事,崔光為的是江山社稷,並非為了一家一姓之私。」
「我沒有別的事了。」胡容箏站起身來,問道,「當今的急務,就是要攝政王元雍從速下詔,斬滅老賊高肇……對了,高肇幾時回京?」
宣武帝元恪臨終時,由於式乾殿大門一直被高皇后帶人看守,所以並未有正式詔書定下輔政的顧命大臣,雖然高華一直聲稱元恪口諭要讓高肇和高猛當顧命大臣,扶持元詡理政,但她的司馬昭之心,不但胡容箏一看便知,hetubook.com.com朝中的宗室親貴也無人支持。
「我要回宮去親自照料皇上的起居,他畢竟只有六歲。」胡容箏的態度十分從容,完全是一派慈母的姿態,「六年了,我一直沒有辦法看到自己的孩子,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母親……崔少傅,請你成全。」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胡容箏竟然微微一笑:「那是理所當然,崔少傅明天就該代為草詔,尊高氏為皇太后。」
崔光跟隨胡容箏走到一處小木橋邊,只見橋邊到處都是梅樹林,欹枝橫斜,浮動著一種幽甜的花香。
燈下,二十八歲的宣武帝未亡人看起來仍然清麗無比,她微微蹙眉,良久,才沉靜地問道:「那麼,崔少傅的意思呢?」
一明兩暗的格局,四壁堆著成卷的經書和圖籍,門前檐下懸著一面黑底金字匾額,是已故宣武皇帝元恪的手澤:「梵音小築」。
胡容箏站在小木橋的橋頭,在星光下緩緩地背過了身,長嘆道:「白花,我已經騎虎難下……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天了。」
崔光不由得更生出一層惺惺相惜之情,這個胡左昭儀,她真是天生的政客。
素麵朝天的胡容箏,穿著一身雪白孝服,全身沒有一件飾物,神色鎮定中略帶哀婉,見了崔光,深施一禮,庄容說道:「昨夜之事,妾身銘感五內……我們孤兒寡母,全靠了崔少傅才得以保全名位!」
正月的天空,閃動著無數流螢般的藍幽幽的寒星,牆外隱隱可以望見邙山頂上的白色積雪。建樂宮的園www.hetubook.com.com中,亭榭十分精緻,處處都見匠心。
崔光陡然驚覺,這個素來冷漠的女人,在提到楊白花時,竟有一種無法掩飾的甜美柔膩的表情。
但是他既不能,也不敢,只能手扶腰劍,站在梅林的白色羊角燈下,輕聲回答道:「娘娘,如果你想清靜,等情勢穩定后,臣陪同你去南朝的地方,微服遊玩。聽說,建康、姑蘇、杭州,那些地方有數不清的勝跡和風景,與北國風情迥然不同……」
既然並無顧命大臣,胡容箏與元懌覺得,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候,必須要先做一個過渡性的安排,等局勢平定后,再按自己的心意來升貶。
幾句漂亮的場面話說完,胡容箏和幾個侍衛走在前面,將崔光請入園中。
元雍在宗室和朝野人望極高,性格平和,不戀權位,又對皇家忠心耿耿,以這樣的人來出面料理政事、國事,深孚各方人望,連高華也挑不出什麼大毛病,是再好也沒有了。更何況他是宣武帝臨終時下詔安排到西柏堂處理政務的人,雙蒙早已說過,宣武帝臨終只安排了三個顧命大臣,元澄、元雍和元懌,只是被高皇后攔著,詔書沒有留下來。
「還有一事……左昭儀娘娘雖然身為太子之母,但一時還無法取得尊號,望娘娘見諒。」崔光索性挑明自己的想法。
「哦。」胡容箏伸出手去,道,「崔少傅請,妾身當恭送少傅出宮。」
沒想到,胡容箏竟然親自迎了出來。
真是個心懷廣遠的女人!崔光至此才產生了佩服之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予舍予奪,深明進退之禮,高皇后絕不是她的對手,將來,大魏後宮最尊貴的稱號,非她莫屬!
「任城王元澄、高陽王元雍都是上好的人選。」崔光恭敬地回答。
「那當然,」胡容箏仍然毫無怒容,「後宮三百嬪妃,若都上起尊號來,只怕一年時間都辦不完,小小一個左昭儀,原本沒有上尊號這個道理。崔少傅,你我相知已久,妾身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我想崔少傅一定能夠辦到。」
目送著崔光的雙馬安車消失在山道上,胡容箏疲倦地轉過臉來,嘆道:「白花,我真想掩上山門,在這裏讀經彈琴以終老,可惜,一入紅塵,身不由己……」
「做得好!」胡容箏贊道,「崔少傅,皇上有你這位輔閣大臣,可以高枕無憂了!」
崔光一顆心落定,看來,元懌並不像外界所說,與胡左昭儀定有生死之盟。等到朝中形勢安定后,以自己的才能、心計、手段和與胡左昭儀的密切關係,自己的位置、官誥只怕可以直逼元懌。
年方二十的楊白花,看著她滿臉深憂,極想上前扶持她一把,甚至……將這個瘦削動人、成熟艷麗的貴婦擁入懷中。
她的要求完全合乎情理體制,但就在這個小小的願望中,她已經得到了最接近皇權的機會——只要將六歲的皇上掌握在手中,朝中還有誰是她的對手?
「詔書今夜能到隴中大營,他明日就該全師而返。」
崔光再三辭謝,胡容箏仍然將他送至宮門前。
胡容箏點了點頭,扭臉吩咐道:「和-圖-書楊白花,你去門前守候,不要讓別人進來。」
「娘娘請講。」
「是。」穿著白色射箭服的青年侍衛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過渡的人選,當然以那些年邁的素有威望的老親王為好,他們商量的結果,都屬意一直跟在東宮裡的太子太保、高陽王元雍。
崔光將視線收了回來,裝作毫不在意,輕聲道:「胡左昭儀,臣今天前來,一來是為了酬昔日的知己之恩,一來是為了與左昭儀娘娘商量下一步的對策。」
崔光並不知道他們秘商的事情,但他以一個擅長權術者的本能,也想到了這一點:「臣以為,為了彈壓住擁有封國和兵權的宗室王公,為了收服那些勢力雄厚的公卿和外任大員,必須推出一個先朝的素有才德的老王來領攝政事。清河王雖然才高德厚,但究竟太年輕了,不足以壓服那些資歷深厚的大員和宗室……左昭儀娘娘,以你之見呢?」
「還有一事,也要請左昭儀娘娘定奪。」自延昌元年收受過胡容箏的重禮后,崔光已經決意依附於太子的生母胡左昭儀,來取得自己的三公之位。
幸好,片刻后,清河王府的三馬安車就轆轆離去。
他連忙垂下眼睛,轉移了話題:「娘娘,今天早晨,已經命中書省草詔,六百里加急送到隴中大營,召高肇班師。」
「是楊大眼的世子,現在是建樂宮的侍衛長。」胡容箏微微一笑。
崔光一眼看過去,發現這姓楊的侍衛相貌俊美英偉,看上去十分眼熟,隨口問道:「這人長得有些像平南將軍楊大眼,是他家的子弟嗎?和*圖*書
其實,半個時辰前,她和元懌就朝里的官員動遷已經商量過了。
小徑盡頭,是一間小小精舍,裏面擺設十分簡樸素雅。
原來他是怕她提出元懌作「攝政王」人選,胡容箏到此時才恍然大悟,點了一點頭,道:「崔少傅說的是,妾身一個女人家,見識不出閨閣,還請崔少傅指點。」
「娘娘所求甚微,臣當傾力經營。」崔光一諾無辭,看了看窗外寒冷的夜空,北斗闌珊,已經是深夜了,「臣要回奏的事都已說完,娘娘還有什麼要辦的事,儘管吩咐。」
孤坐在車內的崔光,一邊忖度著元懌的來意,一邊命手下去門上通報他的到來。
「承左昭儀娘娘謬讚,」因為胡容箏到現在還沒有擬好尊號,崔光只得仍然依照舊日的稱呼,「娘娘,今天早晨大臣們在朝上議論,皇上年幼,國事必須由德高望重的親王代攝。只有這樣,才能料理好先皇的身後事。」
「太子既已登基,徇著舊例,應該為先帝的皇後上尊號。」崔光有些擔心地看著胡容箏的臉色,胡左昭儀和高皇后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她會不會在聽見這句話后勃然變色、大發雷霆?
「老臣以為極是,任城王元澄武略出眾,與高陽王元雍二人都是宗親顯宦,即以此二人暫時攝命輔政,群臣必然恭服。」
明間的桌上,放著一盤還沒下完的圍棋,崔光掃了一眼那格局,已經看出是清河王元懌慣用的風格:「左右同型、棋走中腹、以扳對靠」,這當兒,叔嫂二人竟有這種好興緻對弈,到底是王者風度呢?還是不識憂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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