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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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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江城子(三)

第二十六章 江城子(三)

蘇傾沒有刻意的找,因為秦淮的信息正一條條發過來,不斷映入眼帘:「小秦你好。今天辛苦了!但我想,我們是不是還可以更好一些,建議你看看史密斯丁的作品,再找找感覺。」
秦安安眯起眼,定定看著她半天,伸出一隻指頭戳她臉蛋,一副慧眼如炬的模樣:「蘇傾,你就是一條美女蛇。」
中間那個老頭猛地拍了下桌子,眼神兒利得嚇人。主持人忙說:「情景表演,我們考情景表演。」
五月的北方五線小城,天氣悶熱。這座城以鋼鐵工業聞名,到處都是工廠,狹窄道路兩旁的行道樹都是灰撲撲的顏色。
他還喜歡看電影,什麼片子他都看,目不轉睛、一動不動地看,在影院、電視、手機屏幕里一遍遍地看,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會演戲的。
秦安安笑一聲,塗著水晶指甲的手指曖昧地劃過她的胸,弄得蘇傾哆嗦了一下,臉都紅了:「就是女特務。用美色勾人的,假裝賢惠,就是為了偷我的情報。」
蘇傾微微笑了笑。纖橙的確是小,小世界里原有的劇情也講了,受經費和人力資源限制,《離宮》最後拍出來的效果也粗糙簡陋。但這是一部自帶熱度的劇,好奇它的觀眾海了去,誰接了誰就可能紅。
她輕戳一下秦安安:「這是在拍什麼?」
「蘇傾」
他沒從報名的入口進來,從另一個方向,翻過了膠帶紙封帶,走到主席台前。
「真服了你」
顧懷喻讓老頭帶走了,去演《秋蟬》的男主角,事情傳開了,小城裡的人說正常。
他說:「那我跳個舞?」
是啊,人只記得勺是富家小姐送的,把它當禮物雙手捧著,可勺子不就用來吃飯的么。
小小的市民廣場外頭圍了好多群眾,看著主席台上坐的一排人:這幫人怪裡怪氣的,四五十歲的人穿著花里胡哨的運動服,戴著棒球帽,一個人對著話筒口沫橫飛地喊:「八十一號,八十一號來了沒?」
隨後她聽見那扇老舊的防盜門被人暴力搖晃,一雙貓爪子在上面撓。她顧不上披件外套,急忙掀開被子跑出去。www.hetubook.com.com
「今天拍了多少遍?」
大約在原主心裏,顧懷喻永遠是那個市民廣場上看勺的少年,她看中的就是他的那點傲氣,所以她不可能讓顧懷喻接這部成就他同時也毀掉他的《離宮》。
八十五號深情款款地看著勺,老頭漠然搖頭。
後來呢?人們左等右等,也沒等到《秋蟬》在小城裡的電影院上線。
正想著,手機嗡嗡一陣猛震,一連串消息湧進來:「開門」
秦安安回來了。
八十一號來了,還穿著中學的校服,上來就要話筒:「我唱個歌。」
自上次便利店一面之後,秦安安跟她莫名其妙地熟了起來。
蘇傾讓這個漫長的夢攪得身心俱疲。
背對他的人們議論紛紛,大家沒看清他怎麼打動導演,只聽見他的話,笑他滑頭:等在最後才上去,白聽了九十多句指導,豬也會演了。
他走過來,垂眼接過不鏽鋼勺,瞟了老頭一眼,沒等他說話就開始演,一起勢老頭眼睛就亮了。因為他是唯一一個用吃飯的姿勢隨意捏著勺子把兒的試鏡者。
她混亂地想,不管怎麼樣,她會一起陪著,成也好敗也罷,永不回頭。
一個很高很瘦的男孩,白色t恤衫掛在身上蕩來蕩去,他的皮膚很白,五官立體,睫毛又長又密,有點兒混血美感,只是太瘦,瘦得讓人感覺他的骨頭能戳死人。
秦安安「嗯」了一聲。
可是後來劇團解散了,人都看電影看電視,沒人去劇院,能欣賞歌劇都去大城市了。那女人還在空舞台上面唱歌跳舞,看門的拉她走,她就喊,就哭,不久就死了。
人們說他的母親是劇團的歌舞劇演員,少數民族,長得很漂亮,能下一百八十度的腰,踢一百八十度的腿,能從早上又唱又跳到晚上。
「我還沒填報名表。」他說,「我叫顧懷喻。」
顧懷喻的表現有多驚艷,圈內人有目共睹,可是最後誰都觀望,只有垂死掙扎的羽煬國際爽快地簽了他——市場需要的是能做國民偶像、能帶動粉絲經濟的年輕人,只有熬到三四十歲和-圖-書的影帝才有資格不放下身段迎合市場。
微信里有一條未讀消息,竟然是纖橙傳媒與她對接的負責人發過來的。
然後她支著手睡著了。
九十六號的眼珠子轉動著,從勺柄滑到了緣口。老頭有點累了,心裏也失望,靠在椅背上,嘴上越發不留情面:「這勺兒是你偷來的?」
話筒是接線的,效果很差,后一句都淹沒在前一句的回聲里了,「……十一號」好半天還在天空上飄蕩。
主持人說:「我們不是唱歌的……」
有人把道具遞給八十一號,一把不鏽鋼勺。老頭對著話筒又說一遍:「你是個窮孩子,這是一位迷戀你的富家小姐送你的禮物,你現在拿著它看。」
蘇傾屏息,先問第一條:「劇本往什麼方向改?」
「顧懷喻么,戲瘋子的兒子,天生的。」
小孩瞪大眼睛看這普普通通的勺兒半天,撓了撓頭,轉身走了。
「他叫什麼名字?」
負責人發了個「謝謝」的表情包,向她倒苦水:「我們小門小戶的不容易,老讓人當備胎使,都快活不下去了。」
負責人說:「**肯定是不行了,現在就說可能要把這條線去掉,具體的我們再找編劇團隊商量。」
老頭屏息看他的眼神,所有人都看他的眼神。男孩的表情很淡,皮笑肉不笑。
這成為了一個毫無夢想的人的夢想。
蘇傾呼一口氣,心跳聲陣陣,把秦淮的名片推給了自己。
他一窮二白,又痞又驕傲,女孩送他的禮物,他真就毫不珍惜地拿來吃飯。
對方竟也沒睡,立即回復了一條語音:「兩個事情。一個是應上面的政策要求,我們這劇不好過審,劇本可能必須要大改了;還有一個是原來的導演,本來談好的,不知道為什麼違約了,我們這邊也在爭取看能不能找到別的人拍。」
八十六號眯了眯眼睛。老頭俯身對話筒說:「注意是油滑,不是油膩。」
她停了停,想到什麼,又說:「我們也幫忙找找導演吧。」
原來的顧懷喻,錯過了《離宮》,總還有後來的《戀愛秘籍》,他最終還是走上了做國www.hetubook.com.com民偶像、跟各色女演員搭偶像劇收穫掌聲的平坦大道,與原主想要的他背道而馳。
「你他媽怎麼又把這個破防盜門鎖了」
蘇傾睜著一雙黑眼睛:「美女蛇是什麼意思?」
羽煬國際抓著這根救命稻草不放,死馬當活馬醫,給他接的戲都是大量低成本女性向的偶像劇,讓他演深情款款的公子,高貴冷艷的總裁,毫無邏輯卻千篇一律地寵愛著女主,這樣粉絲來得快。
眼看這些人收攤兒準備走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聲「等等」。
《秋蟬》拿了個國際小電影節提名,隨後票房撲街,一部大作就這樣慘淡收場。
男孩頓了一下,平淡地說:「我在看別人怎麼演。」
她要找這個顧懷喻,帶他演戲,把他捧成影帝。
……
說完,她嘿嘿直笑,笑完又哀嚎起來:「全組人陪著他加班,我他媽的這是遇到了個剋星!」
可惜是塊燙手山芋。
後來人們才知道,那個老頭兒,就是老上電視的那個大導演徐衍,《秋蟬》是他五年潛心力作,靈魂之聲,可是城市裡面挑不到他想要的少年,於是窮鄉僻壤的顧懷喻才能二十歲就演了男主角。
秦安安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軟得像條蛇,一路嬉嬉笑笑還唱歌,她個兒高腿長,蘇傾架得艱難,被她一頭長發糊了滿臉。
要是當初放他接了他堅持演的《離宮》呢?
她不耐煩地擺擺手:「下次帶你去我工作室看。」
市場浮躁,國產電影里商業喜劇獨佔鰲頭,文藝片一向吃力不討好,尤其是這樣細膩含蓄的、晦澀難懂的文藝片,它是大導演的心聲,是少部分頂尖藝術家靈魂的共鳴,可它不是大眾的藝術。
話筒聲很大,讓他說一句,整個廣場四周都聽得到,丟臉。群眾嘩然了,他們覺得這老頭是專門刁難人的,故意看他們出洋相。
聽到這個消息,蘇傾竟然鬆了口氣:「好的。」
蘇傾把她拖到房間里,她身上全是酒味,衣服上浸得透透的,蘇傾甚至有點想拉到浴室幫她洗一洗,但是她不敢。
他寧願空幾個月等一部正劇,在和-圖-書裏面演一個說不了幾句話的小角色,或在不同的劇組裡不停跑龍套。
秦安安舉起一隻手直擺:「不多,也就三四十遍。」
羽煬放棄了他,最後連偶像劇的資源都沒有了,只剩一個經紀人還守著他,還記著一些什麼。
但是有一個人看清了。這個人群裏面的女孩,永遠忘不了男孩拿著勺子的眼神。她是個孤兒,考到大城市裡學傳媒,暑假才回到家,渾渾噩噩地活到現在,終於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了。
秦安安張口吃吃笑起來:「秦淮,就那個商女不知亡國恨的秦淮,你能信?」
這些人背後一塊紅色大展板,也設計得花里胡哨,上頭兩個大字:「秋蟬」,「蟬」底下坐著個短寸頭的老頭,又黑又瘦,長得像工地幹活的,一雙眼睛卻很精神,好像放著兩道光。
人們才知道她瘋了,從此以後童話書里的《紅舞鞋》,用的都是這女人做藍本。
他的眼神是直白的,看著那把勺,彷彿看著少女剝光衣服后的身體,因為富家小姐迷戀他,拜倒在他腳下。不加掩飾的肉|欲,一點年少輕狂的沾沾自喜,還有那點混跡于社會、對於人情世故的信手拈來和不屑一顧,構成了這個有點魅力卻到底青澀的社會青年的油滑眼神。
老頭喊「停」,他的眼神晃了一晃,好像蹬自行車剎不住一樣,半天才回了神,眼神里什麼都沒了,只剩下乾乾淨淨的寒冬樣的冷。
蘇傾還沒想好怎麼反駁,她已經掄起胳膊,手機不耐煩地甩到她臉前面,一指頭摁開鎖:「給你,自己弄去。」
蘇傾立即被這幾張照片攫住了呼吸,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覺得這些照片很震撼。
他捏著勺一動不動,因為老頭不讓做動作,不過就像是吃飯的時候停駐的一拍,因為他垂眸看到了勺,想起來迷戀他的富家小姐。
「不好意思,我們這邊出了點問題,得跟你說一下。」
蘇傾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床頭柜上摸到手機點亮,黑暗裡的熒光屏刺得她雙眼眯起。
后圍上來人這才知道不是快男快女,是招演員演大電影的。可是大電影為什麼和*圖*書要跑到這窮鄉僻壤來選演員?
老頭像撿到了寶,又后怕剛才差點錯失了這麼一個人物,佯怒:「你怎麼現在才上來?」
蘇傾舔了舔下唇:「你能不能把他的微信介紹給我?」
他們勒令他吃胖一點,他俊俏的底子還是在的,太瘦了上鏡不好看。
顧懷喻今年二十五歲了,不是個小孩子,他已空熬了五年,做事總會有自己的打算。
隨後是四五張照片,蘇傾點開大圖看,金髮碧眼的模特坐在桌子上、床上、衣櫃里,穿著紙制的蓬蓬裙,擺出僵硬扭曲的動作,她們的眼神乾淨獃滯,又帶一些新生的掙扎的亮光,好像有很多小蟲正在眼裡破繭,配色和構圖都很大胆。
顧懷喻不願意。
夜裡很冷,沒蓋到被子的地方像是被人射了一箭。
蘇傾跪在她床邊,壓她的被子:「還是上次那個過氣導演?」
顧懷喻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新人,那股冷淡的傲勁兒,該給他安個什麼人設才能討粉絲喜歡呢?
可她卻放任他接了,只因為他捏著筆,篤定畫上去的那兩個圈。
蘇傾問:「怎麼了?」
議論聲漸大,又沒人上場。台上坐的人都很失望,主持人整整資料紙,問:「總共九十六個人,還有人填報名表嗎?」
秦安安扒過手機瞄了一眼,大著舌頭說:「嗨,真人娃娃,就是真人拍出娃娃的詭異感覺唄。」
市場最無情,觀眾最健忘。千千萬萬演員,拔尖兒的畢竟就那幾張熟面孔。剩下的,要麼跎蹉,要麼在蹉跎的路上。
後來陸續上來幾個年輕人,有的很聰明,加了一些動作,用衣服小心擦的,用嘴唇輕輕碰的,老頭才看一眼就打斷了:「不要動作,只要看著。我想要一種……」他出神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形容,「油滑的眼神。」
因為她生病欠下的外債,顧懷喻十七歲就不上學了,也在汽車廠做工,從鉗工開始做,灰頭土臉地回宿舍,還要從枕頭底下摸出本破破爛爛的文學書看。工友看看那串鬼畫符,也不是英文啊?噢,因為他媽是戲瘋子,他到底認得一點義大利文。
老頭問:「你是幾號?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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