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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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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玉京秋(完)

第八十三章 玉京秋(完)

蘇傾抬頭看他,只這麼一下,他箍緊她的腰警告:「別動。」
她專註得像是在發獃,他莫名地有些心慌,握住蘇傾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手很涼,他的十指充滿侵略性地扣住她。
座下的出風口照著她的膝蓋吹著,很冷。她的手被江諺拉在膝上握著,他的掌心溫熱乾燥,她的指頭動了動,江諺叢生的睫毛微微一顫。
「……」
「爸爸。」他快樂喊出了第一句話,老木匠擦了擦眼睛。
「給江諺喜歡的第一個女孩。」
座位在第三排正中央,身旁家長帶領孩童進入,稍有童稚的喧嘩聲起,馬上就被「噓」地哄壓下去。
「是,您是?」
他抬眼看過來,陽光照在少年發梢和淺色的眼中,眉宇間的薄戾不知何時被磨平,琥珀色瞳孔像琉璃珠一樣漂亮。
玄關處整齊地擺著一雙小白鞋。
他從床上跳下來,奔向客廳,穿錯的襪子上,是白|嫩的腳踝和敦實的小腿。
「你爸爸到海上找你了。」鴿子拍翅飛過。
「他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真正的小男孩。」
他推開窗子,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他金色的鬈髮上。男孩飽滿的臉頰上,有著健康的紅暈。
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
「江諺。」周向萍叫他來同陳阿姨告別,走的時候,江諺還提給她一盒營養品,留了在北京的地址,叫她以後來家裡玩。
昏暗的鯊魚腹內,有一張點著蠟燭的小桌子。蒼老的木匠咳嗽著,鋸子的聲音長而凄苦。
陳阿姨含著眼淚看過來:「這孩子很懂事的,真不捨得。」
蘇傾怔了一下,江諺把筆猛地拍在地圖上,
周向萍柔和地看了看他:「孩子,坐吧,我有話跟你說。」
「冷不冷?」他順手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腿上。往下拉了拉,觸到了她冰涼的小腿。
演出結束了。
「爸爸,唔!咕嚕咕嚕——」
那邊似乎有些僵硬:「哦,我是江諺的母親。」
「啊,是匹諾曹……」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手錶指向八點三十分。
「爸爸,您還活著!」
他低著頭,半晌沒等到她的正面回答,手心裏生出了一層汗水。
江諺低著頭,無奈地笑了一下。他笑起來又俊又壞,好像陰霾被一束陽光碟機散,馬上露出了被遮掩的小時候的影子。
考完兩場hetubook.com.com出來的時候,公安局的車停在晚鄉一中校門口,省上來的重案小組,專程等著3.18的唯一倖存者高考。
蘇傾睜著眼睛看著漸漸拉起的幕布,眼淚一滴一滴打在手背上,如潮的掌聲在耳邊轟炸著作響,她才反應過來,忙鼓起了掌。
「我的這部分你甭管。你的這部分,想好了嗎?」
蘇傾的腿縮了一下,江諺卻鬆開她的手,彎腰蹲下去了,手指掰著前面的座椅底部,t恤綳在脊柱骨上。
蘇傾從來不主動找他。
但她不是菟絲藤蔓,用不著依靠任何一個人。
睫毛顫動兩下,匆忙閉起的眼睛睜開。
這幾個月,他一空都會想她,想這麼樣對她,所以他不敢讓自己空。
兩根辮子上面是他夢中的那雙烏黑的眼。女孩手裡捧著一杯果汁,正抿唇瞧他,微微笑著。
蘇傾蹙眉,手心微微發紅。
她的目光溫柔:「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想要救我。」
又畫了個小圈:「我家。」
江諺似乎有點意外,與此同時,她感覺到他的所有動作猛地停止,只是抱緊了她。
是一張北京市地圖。
「給女孩一晚上時間想。」
「從此以後,匹諾曹再也不撒謊了。」
柏油馬路上的潔白斑馬線被太陽曬得泛光,過馬路的人群里,有一個俊俏的姑娘,柔軟的粉紅色陽帽之下,露出搭在肩膀上的兩根辮子,她認真地看紅綠燈。
江諺把她的手拉到眼前,翻過白|嫩手掌向上,咬牙切齒地一口氣打了十幾下:「把你這雙手給我管好了。」
江諺茫然四顧,心頭髮空。
儘管她的愛始終如一,這一世的江諺,不是沈軼,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自己日後漫長的人生。此時,他尚年少輕狂,擁有成年人沒有的衝動的英雄夢想。
劇院坐落在晚鄉的一座城市公園裡,老舊的建築塑造成尖頂城堡的模樣,大人牽著穿五顏六色裙子的小女孩,陸陸續續地向城堡走去。
蘇傾頭皮一炸,馬上睜開眼,他卻這時過來,貼住了她的唇。
江諺站起來,淡淡瞥著她,語氣柔和:「你想好了,明兒八點去橋上等我,我陪你報志願。」
江諺側頭看去,蘇傾看得目不轉睛,她的眼瞳很黑,烏葡萄似的,在黑暗裡也閃閃的,好像借了遠遠的舞和圖書台上的光,那一點光裝點出她小巧鼻尖的輪廓。
身旁一道微風擦過,有個人拿腳拖過椅子,懶散地坐在了她前面,撈起她一根辮子玩。
「我家就在白塔旁邊,隨便看。」
半晌,只是眼皮被人拿手指輕輕碰了碰,江諺聲音低低的,似乎憋著笑:「看樣子你挺想的。」
走路蹦蹦跳跳的小木偶交了朋友,第一次長長了鼻子,孩子們笑著。花衣服下露出小木偶木頭制的關節時,她好像挨了一悶錘,一種異樣的悲哀慢慢泛上心頭。
蘇傾搖頭,把本子合上,放到一邊,「你呢?」
高考以後,好像他順利通過了考驗似的,父母看他的目光一下子變了。從前是看個總闖禍的孩子,現在像是看家裡重要的成員,一個年滿十八歲的,家裡未來拿事的頂樑柱。
大海怒濤翻湧,天色昏暗,電閃雷鳴。天際的海鷗與鴿子,全部被旋風捲入海底,一條大鯊魚將天地吞沒。
蘇傾微微張開唇,沒給他難關,就讓他進來了。
他捏著鉛筆,睫毛垂下,畫了個圈:「在這兒。」
「……」江諺盯著她不說話,似乎有些生氣了。
「爸爸,我去上學了。」歡快的音樂聲響起,老木匠的鋸子輕快有力,清晨的鳥叫聲漸熄,小木偶蹦蹦跳跳,披星戴月地回來,「爸爸,我來幫您。」
蘇傾走在江諺旁邊,聽著音樂聲漸漸靠近,目光馬上好奇地遊離開,陽光落在大草坪上,孩子們吹出一連串的泡泡像游魚,被風吹得偏向這邊,一兩朵在她睫毛上一碰,「噗」地破了。
「……」
幕布緩緩拉上了,再拉開時,是小木偶溫馨的卧室,匹諾曹雙手交疊,睡得甜香。
午休,班裡的人三三兩兩相約去吃飯,
觀眾席的光暗下去,大幕緩緩拉開,所有的光線集中到了台上。
「你的這部分,想好了嗎?」
「媽,我手機沒……」
蘇傾手心發涼,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卻見少年靠在座椅上,下頜微微揚起,眼睛不知何時早闔住了,睡得呼吸均勻。
她定了定神,輕輕把他的衣服角攥在手心,又扭過去看。
「江諺,」她驚異地尖叫出聲,聲音顫抖著,「你肯喊媽媽了?」
「這個出風口能調。」他的語氣有點得意。把手擋在她小腿前試了試,拉了拉衣服坐直。
hetubook•com.com蘇傾把頭昂著,光下的眼眸烏黑:「我……幫幫你吧。」
江浦大橋高聳于馬路對面,晴日之下,綳直的橋索根根分明,每一根上都凝著光。
這是個可容納千人的大劇院,進入室內,出了薄汗的手臂上馬上泛起一層冷霜。人們好像被這股宏大的氣氛壓抑住了似的,只敢發出嘈嘈切切的私語。
手機——沒有帶嗎?
蘇傾過馬路時,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公安局派人重新取證3.18爆炸案的時候,正值酷暑夏季,高考結束,高三學子撒了瘋一般奔出校園。
只有蘇傾還梳著略顯稚嫩的辮子,穿著樸素的校服,安靜地坐在教室里。她的分數是644,相當不錯的成績,足夠她在全國範圍內挑選大學。
光線暗下來,舞台上燈光亮著,木地板顏色橙黃,厚重的呢絨幕布反映著柔亮的光。
抽油煙機的聲音嗡嗡,周向萍從廚房探出頭來,聲音裡帶著埋怨:「我說怎麼不接電話,鬧了半天手機都沒帶。」
「是蘇傾嗎?」藍色制服颯颯,他們向她伸出手,去做真正的筆錄,「我們需要你配合一下。」
她扭過頭,江諺把頭偏向一邊不看她,未壓平的頭髮鍍了金光:「一會兒丟了。」
她的表情無辜又無措,總歸她活了不止一世,技能也不止一種。見他這樣難受,就要幫幫他。她的手慢慢移動下去,讓他一把捉住了,捏得生疼。
「想好去哪了?」
他沒再看,掏出鑰匙開了門。
「一天早上,匹諾曹醒來……」
江諺繃著臉,朝她伸手,蘇傾停了停,把手伸過去。
成長之於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模樣。有的人告別了童真的自己,有的人則擁抱了童真的自己,與世界握手言和。
傍晚,她趴在公安局寬大的桌面上,打開自己那本帶鎖的日記本,把最後一頁上僅剩的「董健」三兩筆劃去,那一頁紙撕下來,永遠地留在公安局的垃圾桶里。
他的聲音滯了一下。
她抬頭望著他。
她復艱難地把頭低回去,臉頰貼著他的衣服,下巴又讓他煩躁地抬起來:「不許看。」
匹諾曹撲進了老木匠懷裡。
江諺扭過頭,沙發上坐著一個女孩,荷葉邊的裙擺落在膝上,一雙白皙的腿緊並著,腳下沒入絨絨的拖鞋裡。
「還沒。」
和*圖*書被無意拽住的髮絲痒痒的,激起後背一層戰慄。蘇傾盯著紙面,臉上微微現了笑意。
電梯上得很慢,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緊閉的門口還貼著那個倒福字,旁邊是他貼歪了的下聯。
「江諺,你知道我的情況。」蘇傾看著他的頭頂的發旋,聲音平靜軟和,「我的經歷和其他的女孩,不太一樣。」
蘇傾的腳步停住了,仰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橋:「我兒子是不是約了你今天早上見面報志願?」
那時候,遠隔千里之外的北京,氣溫高得能烙餅,男孩的單車快速地掠過藍天下,「叮叮」車鈴脆響,拐著s型彎駛向考場。
她摁了接聽,那邊傳來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是蘇傾嗎?」
匹諾曹的鼻子又長長了,小金豆落了滿臉,滑稽地跑著,撞在柱子上:「爸爸,爸爸在哪裡?」
「志願報好了?」他問。
蘇傾的目光這才抽離,瞥向了他,分了他一點笑。
濃煙伴隨著熊熊的火焰升起,鯊魚搖搖晃晃的,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將老木匠和小木偶都噴了出來,飛在空中的還有金燦燦的星星、綢帶和焰火。
他的手撫摸著塑料外殼下面她的照片,十四歲的笑渦甜蜜的女孩子,海軍藍的背帶裙子,幻化成十七歲天台上的她,被風吹起的長發,濃密的睫毛,天真憂鬱的眼睛。
蘇傾聽見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聲,他的手掌貼住她的後腦,輾轉反覆,似乎實在無法滿足,一點點地逗弄她,試探著深入。
女孩把頭搖得似撥浪鼓,兩隻辮子飛甩:「我沒。」
音樂聲響起,白鬍子的老木匠出現了,劈、砍、雕,木屑在光線下飛舞,台下傳出了小小的驚呼聲,底下舞台悄悄升起,小木偶匹諾曹跳了出來,他動著僵硬的胳膊和腿滑稽地跑來跑去,一束舞台光追著它。
她忽然感覺到手被人輕輕牽住了。
江諺把一張大紙展開,鋪在她面前:「公安大學偵查學。」
「媽。」江諺竟然沒有推拒,坐在了沙發上,平和地看著她,「我正想跟您談談。」
江諺看表,注視著來往的車輛,他站得很直,胸口和胃開始隱隱悶痛。
觀眾席上傳來一陣浪潮般的歡呼。
被他捉住的瞬間,他的手一下子收緊了,蘇傾讓他一把拽到了懷裡,江諺捧起她的臉,呼吸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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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傾趴在桌上,點點頭,看著他在另一處畫了個圈:「這是白塔。」
江諺到家的時候,屋裡有人說話,周向萍在家,同陳阿姨結這兩年來的工錢。
直到他們隨人潮走齣劇院,進入午後的公園,江諺還在頻頻瞧她:「我怎麼覺得你哭過了。」
蘇傾沒有看過匹諾曹,正如她不知道胡桃夾子。
晚鄉一中的校長想邀請她給下一屆的學生做勵志典型,講講怎麼從300到600。大家喧鬧著報志願的時候,她趴在桌上,絞盡腦汁地寫講稿。
周向萍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掀起眼皮,打好的腹稿,在震驚之下忘得一乾二淨。
站了片刻,從橋上逆著車流跑下去,他跑得很快,一路上人群、樹木和天上厚重的人都在後退。
也不是第一次了。她馬上閉上眼睛,只是臉頰微微發紅。
蘇傾壓低聲音:「你在幹什麼?」
橋下江水泛著粼粼波光,汽笛聲起,由低沉轉向高亢,一艘貨輪駛過。呼嘯的江風吹亂他的頭髮。
「蘇傾,」他低頭在地圖上的大學區飛快地打了五六個圈,漫不經心地問,「在我旁邊挑一個,怎麼樣?」
他的眼睛閉著,如饑似渴地吮吻著,嗅她身上的味道:「沒良心。」
「關於你跟那個女同學的事情。」
「……」
「……」
他站在原地連抽了兩根煙,眼眶微微發紅。垂下眼去摸手機。
她把短髮隨便紮起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快進來,傾傾來了。」
成績下來是在十五天後,晚鄉一中的學生們重新匯聚一堂,坐在教室里,高中時期的乖乖女,好學生,燙了頭髮,換了新衣裳,變了個模樣,嘰嘰喳喳吵鬧不休,好像用了十幾天時間就推翻了過往被壓抑的十幾年。
「我不想救你。」江諺平淡地打斷,看著地圖上的白塔,齒根咬得發酸,「我想要你這個人。」
她總是沉默,總是沉默,去往灣峽的繁花簇錦的路上,她這樣沉默著,把臉貼在他脊背上,那明明是依靠的姿勢。
匹諾曹進入馬戲團,同八字鬍的老闆討價還價,五顏六色的角色粉墨登場,清脆童稚的聲音伴隨著踩點的音樂,時不時引發台下的鬨笑。
高考的過程平淡而機械,同平時的模考沒什麼兩樣,只是蘇傾起床的時候,枕下的手機上來了一條簡訊:「准考證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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